“哦?这么说来,庄老爷和庄语嫣现在都在南王府里了?”
秦墨琰点头:“在出殡前,他们应该都不会离开。”
庄成双扯了扯嘴角,她很想看看庄国忠现在到底什么表情,前世他将自己推进地狱的时候可谓是铁血狠辣,不留丝毫父女之情,今生接连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去,是不是还是那般冷静超然,他有没有像皇后娘娘那样已经在失心疯的边缘徘徊。
“我去一趟。”庄成双站起来,凝心顺势拿了披风想为她系上,却被秦墨琰顺手接过。
他亲自为她披上,低眉凝着眼前的小女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庄国忠现在定然是悲愤交加,他武功卓绝,就算是知香陪你去,我也不放心,还是我陪你去吧。”
按辈分,庄玉玲乃是他四嫂,她去世,秦墨琰去祭拜本就理所当然,庄成双顺从地点了个头,让人准备好车马和祭品,往南王府去。
如今眼看秦墨朗对东宫之位唾手可得,秦墨琰身为秦墨朗名义上的胞兄,身份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礼部的人对他的客气程度简直可说恨不得将他像神龛一样供奉起来。
虽然南王已死,但庄玉玲好歹还是南王妃,她出嫁前又结识了不少闺中密友,前来祭拜的人上至高官下至百姓倒是络绎不绝,萧索许久的南王府难得热闹起来。
灵堂就设在南王府寻常待客的客厅里,庄成双和秦墨琰走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灵堂前披麻戴孝的庄语嫣和身穿素服的庄国忠。
庄国忠看上去又老了许多,两鬓的白发越发明显,面上的褶皱更是一层层地累叠起来,他站在厅堂的左前方,脊背微微前倾,竟已经有些驼背的样子。
庄成双心头说不上畅快也说不上伤心,漫天白雪纷纷扬扬地
落下,将灵堂的那方越发衬托得萧索凄凉,庄成双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庄玉玲的场景,颓然跌坐在地上的庄玉玲被她踢了一脚,像坨烂泥似的摊在地上,好像已经对生命失去了全部的希望。
或许,她当时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不想再活下去了,只不过想着她这个毁掉庄家的罪魁祸首还活得逍遥自在,所以不太甘心,想拉着她一起死罢了。
倘若庄玉玲没有阴错阳差地让灵书死在她的刀下,兴许她现在还会有一丝丝的难过。
庄语嫣已经看见她,倒没有多少吃惊,那双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庄成双,待庄成双走近,她道:“听说洛王妃最喜欢的灵书,不久前去世了。”
“是啊,死了。”庄成双的声音轻飘飘的,瞬间就化在风雪里,“灵书死了,总得有人为她的死付出代价,我想了又想,还是认为找庄玉容讨债最为合适。”
庄成双也是冷心绝情的人,对于那些伤害她的人半点情面都不留,庄玉玲前脚误杀了她的丫鬟,她后脚就杀了庄玉玲的亲妹妹,并借此将庄玉玲逼得自尽。
以前她怎么会认为庄成双是心底良善的人呢?
庄语嫣不禁悲凉地想。
“不孝的东西,竟还敢来这里捣乱!”乍然愤怒之声传来,庄成双望向满脸生怒的庄国忠,脸上的讥讽之情越发不加掩饰。
庄成双眼神轻轻扫过去,带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讽刺,那神情顿时让庄语嫣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就想让庄成双闭嘴,然而庄成双嘴巴比她快。
“你们的庄家的好东西多,所以才会将我送到水月庵任人欺辱,所以才会给我下下三滥的药将我送到登徒子的床上,所以才会教出庄玉浩和庄玉容这两个丧尽天良的东西!一个睡了丫鬟不
敢声张,就让家里人偷偷给丫鬟灌了堕子汤,害得人家丫鬟一尸两命,另一个……”
庄成双笑了笑,丝毫不保留自己对庄家人的厌恶:“另一个还未成婚就献身齐王,更是不小心地坏了孽种,还妄想着凭借孩子上位,分明是官家小姐,受尽教导,竟也能做出此等令人匪夷所思的龌龊事情来,和他们相比我那点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本事简直不值一提!”
庄成双这番话可谓是字字带血句句诛心,直说得满场鸦雀无声,目瞪口呆。
光是听了这么几句话就足以让所有人都联想出一篇波涛汹涌的内宅秘事,更何况这其中还有当朝大权在握的皇子殿下。
如此听来,庄家落得这步田地,倒大半是因为他们自作孽不可活。
“你……”庄国忠一个你字卡在咽喉,勃然大怒,失去理智,扬手就朝庄成双一掌劈下。
庄成双不躲不闪,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众人皆惊,眼看庄国忠那一掌就要打到庄成双的天灵盖上,将她一掌劈死,庄成双旁边的秦墨琰却如鬼魅般出手,生生接下庄国忠的掌风。
只听“轰”地一声,周围的座椅皆被强劲的内力震翻,而武艺高强的庄国忠则被秦墨琰震得后退几步,原本病秧子似的秦墨琰反而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从庄国忠出手到秦墨琰收手,快得让人险些反应不过来,很多人甚至都未看清秦墨琰到底是如何出手的,就只见到庄国忠被震退了开去。
庄语嫣也是吓了一跳,越发觉得庄成双好似个拥有三头六臂的人物,连秦墨琰这等传说中患了绝症的人都能治好,也暗自庆幸自己人小力微,从未将庄成双当做对手。
以往庄成双单枪匹马在庄府打天下,就未曾见她吃过什么亏,现在她
身后还有秦墨琰这个强大的后盾,便越发如同一座高山般不可撼动,偏生这样的事实庄家人都不肯接受。
实乃可悲。
庄国忠没料到秦墨琰的武功竟然这般深不可测,当下没再出手,脸上闪过震惊之色。
“我们是来祭奠的,不是来捣乱的,庄老何必动怒。”秦墨琰淡淡道,“我家夫人心情温和,素来人不犯她,她不犯人,庄老更没必要跟一个小女子置气。”
洛王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好像庄家变成这样跟庄成双半点关系都没有。
庄国忠毕竟久经沙场,凡是不能用武力解决的问题他都不想参与,更何况秦墨琰一张嘴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和他争辩无异于自掘坟墓,便不再多言。
场中静默一片,庄语嫣握了握拳头,鼓起勇气道:“死者为大,洛王妃还是请回吧,毕竟曾经姐妹一场,没必要闹得吹鼻子瞪眼,让亡魂不得安宁。”
庄成双抬眼朝庄语嫣看去,那眼神平平淡淡的,却让庄语嫣忍不住心中一颤,硬着头皮杵在原地,愣是没敢挪步。
“拿香来。”庄成双道。
庄语嫣只想快些送这尊煞神离开,转身就去取香递给庄成双,庄成双双手捻香朝前走了三步,说道:“大姐生性纯良,知书达理,奈何生在虎狼之中,被人利用驱使,不得善终,愿大姐来生投个好人家,姐妹和睦,兄友弟恭,不再重蹈今生之覆辙。”
然后她曲身朝棺椁行了三个礼,将手中的香庄重地插到香炉里。
庄国忠闻言又要发怒,却被庄语嫣轻轻地拉了拉衣袖,小女儿眼神里充满祈求,分明是不想再生事端,庄国忠强行压下心中愤懑,甩袖离去。
庄成双离开时,在南王府门口与庄玉旌迎面遇上。
庄家二房永远都是明哲
保身,前生他们没有参与到废后的行动中,今生与大房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没什么牵扯,所以无论是庄国舟还是庄玉旌如今都还稳稳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庄玉旌看不惯庄玉浩,不喜欢庄玉容,却与庄玉玲感情颇深,庄成双想,庄玉玲的死定是让庄玉旌难过不已的,否则他也不会满眼戴青,形容憔悴。
“二妹妹别来无恙。”擦身而过的瞬间,庄成双听到庄玉旌如是说。
庄成双对庄玉旌的印象还停留在他满腹文采的地步,对其性情的了解根本不深,此刻听到这句话,让她觉得庄玉旌其实也是个心机深沉的人。
只是他从来都是不显山不露水,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庄成双脚步一顿:“堂兄严重了,我一小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翻不起什么风浪。”
“二妹妹别谦虚,自古有借刀杀人之法,二妹妹虽然手软,但二妹妹身边的却是可以翻云覆雨的强者,有这等强者保驾护航,二妹妹什么事办不到?”
三言两语,庄成双便知道,庄玉旌记恨上她了。
她瞥眼去瞅秦墨琰的脸色,却见他目光温和,好似根本没听到庄玉旌的挑唆。
“堂兄整日研究四书五经,对外面的事情恐怕知之甚少,对妹妹我又不甚了解,妹妹不妨再提醒堂兄一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
说完她不待庄玉旌说什么,就径直朝外走去。
庄玉旌望着她离开的背景,神色晦暗不明。
自从庄玉玲去世后,各路神仙好似都消停了下来,洛王府府里府外一片祥和,庄成双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优哉游哉的闲散日子,内外院一切井井有条,基本无需操心,而她琴棋书画样样不通,闲下来的时候反倒不知道该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