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然没能生下孩子,不是早该死了吗?”
“赵凝霜喜欢折磨她,所以把她留了下来。”庄成双解释。
“四嫂想让她死,只需要一句话。”
“不,我要她活着,她在赵凝霜就会不痛快,况且,我还没有亲手掐灭她的所有希望,我还没有让她尝到失去所有的绝望,怎么能让她那么轻易就死?”
说话间她正低头不紧不慢地为秦墨琰盛汤,那波澜不惊的表情好似在说今天的汤色甚好,值得品尝。
秦墨朗:“……四嫂高兴就好。”
秦墨琰闻之却是淡淡一笑,不但不反对,反而还深表支持。
几人正说着话,突然一声惊雷在高空炸响,雷声滚滚,石破天惊,紧接着一道闪电赫然劈下,大雨倾盆而来,茹梅惊呼道:“药材!”
说完也顾不得告退,撒腿就往药房奔去,其余几个丫鬟紧跟而上。
庄成双放下碗筷,也连忙跑向药房,豆大的雨水将很多药材都打湿了,丫鬟们顾不得躲雨,脚步匆匆地将晾晒在外的药材搬进屋内,庄成双望着那些被雨水淋得湿透的药材忧心忡忡。
雨水打在房檐上,哗啦啦作响,十分刺耳,跟过来的秦墨朗望着满室的药材惊叹:“四嫂,你要这么多药材,确定不是想把四哥毒死吗?”
这话听上去很是口无遮拦,庄成双却丝毫不生气,笑道:“要毒死你四哥,只需要一点药材就够了,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那你是准备开药房救世济民了?”秦墨朗追问。
救世济民……庄成双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她望着不知会下到何年何月的瓢泼大雨,神色越来越凝重。
而站在她旁边的秦墨琰始终缄默不语。
就快了,她想。
正如庄成双所料,这雨势来得又快
又猛,毫无停歇的架势,暴雨连着下了整夜,到次日天明转为小雨,淅淅沥沥的小雨飘了整整一个上午,到了正午又改为大雨,不久又转为小雨,便是大雨小雨接连转换……
如此连着下了两日,金陵城到处都是雨水,稍低点的地方直接被雨水覆盖,走在金陵城的大街上,囤积的雨水甚至能没过脚踝。
“这雨到底什么时候停啊!”秦墨朗举着雨伞一脸生无可恋地站在洛王府的长廊上发出一声长叹。
秦墨朗浑身湿漉漉的,他是刚从五城兵马司的总部赶过来的,这两日他的五城兵马司几乎都加入了开渠引水的列队,士兵们日夜换班,忙得筋疲力尽,可雨仍旧下得无休无止,百姓们怨声载道,抱怨老天不长眼。
“还有得熬。”庄成双回应他。
秦墨琰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听庄成双道:“这雨下成这样,只怕有洪灾,宣王殿下与其在这里唉声叹气,不如想想办法如何治理可能即将到来的洪灾。”
秦墨朗眼皮一跳,面露惊悚:“四嫂莫不是在危言耸听?”
有人在快步朝这里奔过来,庄成双望着来人朝秦墨朗示意道:“我是不是危言耸听,你马上就知道了。”
来人正是南二,他听从秦墨琰吩咐派人时刻关注各大河流的涨水情况,刚刚得到消息,特来汇报:“嘉熙江水、黄海流域河水涨势凶猛,已淹周边田庄,不少村民彻夜奔逃,沦为流民,朝金陵城而来。”
秦墨朗目光大骇,不可置信地望着庄成双,金陵城已是水满为患,倘若流民进城,又哪里有可以妥善安置他们的地方?
他们无衣无食,进城只怕会为了争夺粮食和衣物而引起暴乱,可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难民,到时候难道他们
还能举起屠刀将他们歼灭吗?
秦墨朗本以为这已经最坏的情况,谁知侧耳就听庄成双煞有介事地说道:“洪水爆发,被淹死的飞禽走兽不计其数,恐有瘟疫,还望殿下和宣王早作准备。”
瘟疫?!
秦墨朗蓦地想到庄成双药房里堆积如山的药材,她说他很快就会知道她的药材到底是作何用处,难道真的如庄成双所言,会有瘟疫?
可她囤积药材的时候还没有开始下雨呢。
思及此,秦墨朗看庄成双的目光就变得怪异起来。
“你已经有主意了,不是吗?”这几日气温骤降,冷风夹杂着雨丝从长廊上飘过,带起一股凉意,秦墨琰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哈了哈气,“进屋吧,外面冷。”
屋里摆放着几盆开得娇艳欲滴的鲜花,房间里飘散着淡淡的花香,丫鬟们端上热茶,几口热茶下腹,身体逐渐温暖起来。
“抗洪还需殿下和宣王合力,想必殿下心中早有计较,至于瘟疫,还请宣王密切关注各地方突发的病情,一旦发现情况有异,立刻告知于我。”庄成双嘱咐。
不知为何,她总有种可以让秦墨朗无条件信任的力量,当下便问道:“难道四嫂准备亲自去治理瘟疫?”
前世,赵凝霜为了帮秦墨天笼络人心,当瘟疫爆发时主动前往疫区去为灾民服务,施粥、广发衣物、吃食等等生活用品,为秦墨天攒尽了口碑,世人都称颂齐王妃乃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然而这菩萨却死在了疫区。
而她身为秦墨天的侧妃,则不得不前往疫区去为赵凝霜敛尸,疫区味道腐朽、病体遍地,她硬着头皮走进去,那些苟延残喘的人让她心生怜悯,终究没能忍住,将其置之不理,亲自为几个刚抬进来的病人诊了脉
,分析病情、寻找病原,与几位太医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才终于研究出可以治愈瘟疫的药方。
疫区缺人手,她便留下来照顾病人,熬药、喂药、擦汗、喂饭,亲眼看着他们一日日好转,后来,她也成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这场灾难,让她一战成名,庄成双这个名字很快在金陵城的大街小巷传开,甚至传到更远的边疆,明夏皇为赏赐她,将她从侧妃抬为正妃。
再后来,秦墨天率军出战,抵抗外敌,她以医者身份不顾艰难亲身前往战场,为战士们熬药治伤,日夜呕心沥血,筋疲力竭。
战事艰险,她为秦墨天出谋划策,她的声名才智逐渐传开,战士们对她越发毕恭毕敬,慢慢的,她在军中便有了威望。
继而,她临危受命,领军出战……
前世的回忆让庄成双偶尔会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她从回忆中抽出神来,回答道:“倘若真的爆发疫情,我当然只能亲自前往,到时候还亲宣王多行方便。”
秦墨琰的眉头霎时皱起,翩翩如玉的男子浑身都散发着冷冽的气息,那冰霜般的寒气仿佛能瞬间将人冻僵,即便他不说话,旁人也能明显地感受到他的拒绝。
秦墨朗小心翼翼地瞅了眼秦墨琰,顿觉一阵寒气扑面而来,他道:“四嫂,瘟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明夏曾经也爆发过瘟疫,在治理瘟疫之时丧命的大夫不计其数,那种危险的境地,四嫂还是不要去的好。”
治理瘟疫到底有多危险,庄成双自然知晓,只是身为医者,又有前世的经验,不身先士卒岂不是对不起这重生的人生?
有时候她会想,老天给她两条命,是不是就是为了让她来阻止今生的灾难。
庄成双不愿深谈:“或许只是我杞人
忧天,根本不会发生瘟疫。”
“如此最好。”秦墨朗见秦墨琰明显有话对庄成双说,起身告辞,丫鬟们也纷纷退了下去,屋内顿时只剩秦墨琰和庄成双。
娇艳欲滴的鲜花散发着清淡的香气,在鼻尖萦绕不散,秦墨琰目光灼灼地盯着庄成双,好似要在她的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你准备那么多药材就是为了这场即将到来的瘟疫,对吗?”秦墨琰问。
“是的。”
秦墨琰深吸口气,早就猜到那些药材大有用处,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用处,庄成双费了这么多心思,看来无论他如何阻止,都是无用的。
“我会陪你。”
庄成双赫然睁大眼睛,那双漆黑的凤眸紧紧地锁住秦墨琰,继而缓缓眯起,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深沉:“殿下身系家国安危,怎可轻易冒险?”
“我自有分寸,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好,至于我该做的事,我自会安排妥当,不需要你操心。”秦墨琰口吻冷冽,毫无商量的余地。
庄成双不懂。
他去,不能给她帮助,他留下反而能助秦墨朗治理洪灾,安抚百姓,稳住齐王,这些他不是不明白,可既然明白,又为何非要陪她。
瓢泼大雨打在垂纶水榭的湖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冷风顺着微微敞开的门窗灌进来,吹在庄成双的身上,冰凉冰凉的。
坐在她身侧的男子站起身来,他今日身着银白长袍,腰间系一枚羊脂白玉,长身玉立,气质凌然而孤傲,低头俯视她的时候眸中含着某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他将南大唤进来,冷然地吩咐道:“派人守住王府的各出入口,没有本王的允准,不许王妃踏出王府一步。”
庄成双猛地起身,神情凝重地望着秦墨琰:“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