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南满身愤怒地回到坤宁宫时,秦墨奎早已不见踪影,皇后娘娘有气无力地躺在床铺上,脸色煞白得仿佛随时都要死去。
秦墨南屏退屋内伺候的宫女,半坐到皇后的床前,一双黑眸如同翻卷着阴水,看起来尤为可怖。
他盯着皇后苍老的脸,咬牙道:“母后,当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皇后疲累地睁开一三七眼睛,看着面前的儿子,眼神有片刻的不解。
秦墨南表情愤然:“你们为什么要包庇大哥?分明就是他,是他故意害我摔下马,是他故意害我折了腿,可怜我这么多年还像个傻子似的为他奔走,母后,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都是你的儿子,你为什么要帮着大哥欺骗我?”
皇后眼里的恐惧越来越深,她拼命地摇头,喃喃说着不是,不是……
可秦墨南根本不听:“大哥已经亲口承认了,母后你还想瞒我吗?这些年我性情越来越怪异,嗜好越来越令人难以接受,都是因为我是个残废,倘若我身康体健,我何至于像现在这般人不人鬼不鬼?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是我最亲的人害了我,大哥是怕我夺了他太子的位置吧,所以才对我下狠手,他是真的狠!”
“墨南,”皇后突然抓住他的手,很紧很紧地抓住,“你要相信,你的大哥只是受人挑唆,他不是故意的,你是他的亲弟弟,他不会故意害你的。”
秦墨南的脸就倏然变得僵硬起来。
秦墨奎怎么可能承认他当年的罪行?
他不过是趁着皇后身体发虚、神志不甚清明的时候想套皇后的话而已,没想到竟然真的套出了当年的真相,没想到竟然真的是秦墨奎所为。
他当了十几年的傻子,被最亲的人欺骗,被最亲的人背叛
,认贼为主,可怜他还天真地以为倘若秦墨奎当上皇帝,他就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简直做梦!
秦墨奎不杀他就已经是意外了。
“母后,你们全当我是傻子,这么多年把我玩弄于鼓掌,你们很开心是吧,还有大哥,他是不是一直在暗中窃喜,他害我成了残废,我却还费尽心思地为他的帝王之位奔走,你们是不是都很开心,而我,像个傻瓜被你们利用。”
秦墨南心中涌起滔天恨意,他恨秦墨奎的无情,恨皇后的隐瞒,恨明夏皇的狠心,他们都知道,却仍旧劝诫他去当个傻子。
仔细想来,秦墨奎当时是想杀他吧,从马上被狠狠地摔下来,非死即伤,他没有死是他命大,可到底还是如了秦墨奎的意,成了残废,没有了跟他争皇位的资格,所以,此后他也没有其他行动了。
“墨南,不是这样的,你大哥他是受了小人指使,你要相信,他是绝对无心想要害你的,都是那些该死的奴才,是他们挑唆你大哥那么做的,你要相信他。”
秦墨南猛地甩开皇后的手,赫然站起来,“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任何人,你们把我玩弄于鼓掌,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说完他转身就朝外走去,无论皇后说什么,都不管不问,仿佛根本没有听见。
躺在病床上的皇后颓然地望着头顶华丽的帷幔,她一生算计来算计去,可是到头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得到,她的丈夫不待见她,她的两个儿子视彼此为仇敌,就连她手上的权利都一点一点化为乌有,算来算去究竟有什么意义?
秦墨南性情极端,他如今满怀仇恨,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会做出何等不理智的事情来,皇后娘娘不知想到什么,大声道:“
快来人!”
“娘娘有何吩咐?”宫女小跑着进来,跪在床前。
“快,快去通知庸王,让他务必小心南王。”皇后娘娘惊恐道,“快去!”
庸王和南王可是亲兄弟,他们感情好,总所周知,何须小心?
可宫女不敢多问,唯唯诺诺地应承下来便下去安排。
皇后娘娘好似这才松了口气。
玉华殿还是秦墨朗记忆中的模样,一花一树,一桌一椅,和玉妃在世时并无不同,好景仍在,却不见昔日那倾颜绝世之人的音容笑貌。
秦墨朗躺在玉华殿的长椅上,双手支在脑后,望着墙上挂着的玉妃画像出神,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他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玉妃的一颦一笑早已不再清晰,这深宫中能记得她的也没有几个人了。
耳边传来脚步声,秦墨朗一个鲤鱼打挺从长椅上弹起来,玉华殿平日里有人按时清扫,否则是无人踏足的,今日还不到清扫的时候,谁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狐疑间已听到说话声响起:“这里还是没变。”
秦墨朗惊愕,竟然是明夏皇的声音,今日是玉妃的生辰,没想到明夏皇竟然记得,他忽觉鼻尖有些酸酸涨涨的,说不清是感动还是悲伤。
紧接着是高公公的声音:“玉妃娘娘的生辰,除了陛下您,恐怕只有宣王殿下记得,曾经热闹的玉华殿,如今的确是清冷了些。”
“墨朗那孩子,玉妃去世的时候他还小,没想到一转眼,他已经能够挑起家国重担,为朕分忧解劳了,这么多年,是朕愧对他。”明夏皇感慨道。
“宣王殿下仁厚,会体谅陛下国事繁重的。”
“希望如此吧。”明夏皇朝内殿慢慢走,“比起前面三个儿子,墨朗实在让朕省心,他虽然有时候会胡作非为
些,但在大事上从不给朕找麻烦,不像墨奎和墨天,尽干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而墨琰,就更不用说了。”
高公公明白明夏皇最近烦难之事颇多,心中很不顺遂,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排解排解心中的苦闷,至于几个皇子到底谁好谁坏,却不是他能评价的。
主仆走进内殿,高公公却突然发现内殿的长椅上躺着个人,不禁吓得张大了嘴,却不敢叫出声,定睛看去,才发现是秦墨朗。
他笔直地躺在长椅上,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沉了。
“宣王殿下怎么睡在这里?”高公公惊讶,“这要是着凉了可不好。”
明夏皇笑道:“他是武人体魄,没那么容易受寒的,今日是玉妃生辰,他定是来祭拜的,这孩子,竟然就躺在这里睡着了,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
明夏皇和高公公在说话,秦墨朗当然不可能突然冲出去,一来会惊到圣驾,可能会惹恼明夏皇,或者让明夏皇以为他偷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二来冲出去对他也没什么好处,倒不如躺在长椅上装睡,让他们自己发现他的存在。
而他们既然已经发现他,他自然不能继续装下去,秦墨朗悠悠转醒,在见到明夏皇的时候眼睛里闪过明显的意外,赶忙起身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他动作急促,倒有些惊惶的样子,明夏皇也不以为意,笑着让他起身。
“是来祭拜你母亲的吧?”明夏皇温声问。
秦墨朗点头:“今日是母妃的生辰,儿臣想来看看她的故居,没想到躺着躺着就不小心睡着了,若是惊扰到父皇,还请父皇恕罪。”
明夏皇看着面前身比他高且一日比一日稳重自持的孩子,眼底闪过满意之色,在秦墨朗之前躺的长椅上坐下:
“听说你那个什么航运做得还不错?”
“的确小赚了些钱。”秦墨朗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航运刚开始投了不少钱,也亏了不少,好在后来儿臣想了些法子,重新将它做了起来。”
“你的能力,朕不怀疑,这两年你也帮朕做了不少事情,尤其是北境战事,立下汗马功劳,你也积累了不少经验,朕想把五城兵马司交给你节制,如何?”
五城兵马司?
秦墨朗露出犹疑之色:“父皇,儿臣只怕经验不足。”
“这点,你不必担心,朕已经替你想过了,五城兵马司的几个副统领都是经验十足的将领,你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是直接向他们请教,再不济,就去问你四哥,他虽然未曾带过兵打过仗,但却十分懂这其中的门道,朕相信你可以。”
再拒绝,岂不是给明夏皇找不痛快?
况且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秦墨朗根本不想拒绝,他刚刚不过是不想让明夏皇认为他对这件事表现得过于急切。
“儿臣领旨,定不让父皇失望。”秦墨朗跪下诚恳道。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秦墨天正在与赵凝霜用膳,顿时气得将饭厅里的东西砸得稀烂,丫鬟们吓得大气不敢出,赵凝霜端端地站在旁边看着他发气。
“殿下就算一把火把整个府邸都烧了,也于事无补。”赵凝霜秀眉紧拧,“宣王殿下有军功,父皇将五城兵马司交给他,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秦墨天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赵凝霜:“你还敢说风凉话,若非你暗中跟踪本王,让他们发现庄玉容的踪迹,本王何至于大失圣心?”
虽然他们夫妻已经和好,但赵凝霜知道,这一直是秦墨天心中的刺,只要他稍加不顺就会提出来让她警醒让她悔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