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成双给知香拔剑的时候茹梅就站在旁边,她的右小腿上和左肩上各插着一支利箭,左肩上的利箭在打斗的时候已被她拔出,鲜血从伤口处不断地冒出来,她亦是疼得大汗淋漓,却死死咬着牙关没有出声。
小腿上的利箭箭头还留在血肉里,须得拔出来,看起来异常可怖。
茹梅觉得那疼痛似乎疼在了自己的心上,让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庄成双先为知香肩膀上的伤消毒止血,包扎好后才开始处理她腿上的伤,想要把剪头取出来当然不能像知香那般硬是将箭头拔出来,须得割开箭头周围的肉将箭头取出,才能不像她肩膀上的伤那般留下一个血洞。
庄成双给知香服了药,希望能尽量减少她的痛苦,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取下箭头,尖利的铁器落入水盆中,发出咚一声脆响,让茹梅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庄成双给她包扎好伤口,吩咐茹梅用湿巾小心地替知香擦洗一番,这才回到酒楼大堂,此时五城兵马司的统领孟林汉已经赶了过来。
孟林汉生得人高马大,体格十分健壮,他俯首立在秦墨琰面前,满目羞愧,竭力地解释:“今夜巡城的守卫没有及时处理问题,都是微臣的错,微臣今后定会着力整顿内部,以确保今夜之事再也不会发生,还望洛王殿下恕罪。”
秦墨琰目光极淡地瞥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说话的语调也是慢悠悠的,却让听者遍体生寒。
“孟统领,你的内部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那是你的能力问题,而今夜之事会给你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那得由父皇说了算,本王是个闲散王爷,你跟本王说得再多,都是无用的,今夜到底是什么情况,本王会如实上报
。”
孟林汉额头滴下大滴的冷汗,秦墨琰不喜管理朝政是众所周知的事,但他在明夏皇心中的地位非同寻常,加之他本身满腹经纶,是以朝野内外几乎无人敢无视他的存在,今夜他在皇城中遇刺,五城兵马司却后知后觉,的确过于失职。
孟林汉坐到如今统领的位置十分不易,但秦墨琰的一番话让他明白,他不仅手底下出了内鬼,就连他统领的职位也很可能不保,不免感到胆战心惊。
“孟统领统帅五城兵马司八千士兵,掌管整个金陵城的安防,责任重大,今夜此处该由哪些士兵巡视,又是谁在负责,孟统领不会不知道吧?”庄成双声音泛冷,“今夜若是我们殿下少了戒心,只带几名护卫随行,岂不是就要命丧当场?”
“微臣之罪,请洛王妃息怒。”孟林汉拱手道。
庄成双嘴角的笑意就越发冷了起来:“孟统领认错的态度倒是爽快,不知道你在为太子殿下办事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干脆。”
孟林汉的身体陡然变得僵硬起来,震惊地望着庄成双。
“令公子如今还好吧?”庄成双忽然有些享受孟林汉看怪物般的目光,“当初南王殿下帮令公子隐瞒了罪行,不知令公子如今改邪归正了没有?”
孟林汉的长子好男风,曾在楚馆里打死过人,这事闹到官府,被秦墨南无声无息地给解决了,后来孟林汉就认南王为主,替太子办事。
孟林汉能从一个小小的副指挥使坐到如今统领的位置,和秦墨南的提携脱不开关系,他本打算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如今看来,是绝无可能的。
都知道自从西山别宫刺杀案后,秦墨琰和秦墨奎势同水火,既然秦墨琰知道他是秦墨奎的人,就决计不可
能放过他。
“犬子尚好,多谢洛王妃关心。”孟林汉硬着头皮说道,“今夜的事,微臣定会给洛王殿下一个交代,微臣告退。”
“等等。”庄成双开口叫住他。
“洛王妃还有何吩咐?”
“被杀的那些刺客,我与殿下自会处置,还望孟统领不要动他们一根手指。”庄成双道,“这件案子,我们会交给刑部审理,楼尚书刚正不阿,绝对会漂漂亮亮地将那些心怀叵测之徒一个一个地揪出来,倘若孟统领不想引火烧身,我劝你,还是尽快主动请辞吧,陛下那里,殿下会为你说情,免你家人遭殃。否则,若是发展到连一家老小都不得保的时候,可就为时已晚。”
孟林汉心知她所言非虚,不禁心头发颤,一时间感慨万千,想当初,他也是心怀满腔报复,奈何子嗣不争气,让他不得不走上这条不归路。
现在出了事,虽然乌纱帽不得保,但好歹一家老小能够得以保全,不像孤云山庄,曾经热闹非凡的圣地,如今已是一块荒凉的废土。
“微臣,谢洛王,谢洛王妃。”孟林汉拱手作揖道,“微臣告退。”
望着孟林汉离开的方向,庄成双胸中像是有巨石压着,有点喘不过气来,前世她是在秦墨天称帝后才得知孟林汉与南王之间的关系,没想到今生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孟林汉一家的结局在秦墨天手下是极为悲惨的,全家一百三十口人几乎无人幸免于难,在一夜之间被绞杀殆尽,孟府可谓是血流成河。
那并非她想看到结局,孟家的兴衰对她而言并不重要,但是她不想看到孟家再重蹈前世的覆辙,就当是为自己所犯的罪孽赎罪吧,能救一个算一个。
庄成双默默地想。
思忖间,刑部的楼文理已
经走了进来,自从楼文理接手刑部后,对刑部进行了从本质到表象的全面整顿,刑部多年来养成的陋习被他逐一剔除,更换了新的惩处方式,尤其是在用刑这块,进行了很大的整改,废除了好些惨绝人寰的用刑。
楼文理行事雷厉风行,就算是秦墨琰平日里都对他颇为赞赏,但事实上他本身却是个斯斯文文的青年人。
年纪大约三十余岁,外形修饰得一丝不苟,工工整整的样子,他皮肤偏白,看上去就像个白面书生,他慢慢走近,和庄成双记忆力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他的动作也是斯文有礼的,拱手规规矩矩地朝秦墨琰和庄成双行礼,姿态尤为端正,“见过洛王殿下,洛王妃。”
“楼尚书不必多礼,深夜将楼尚书叫到此处,着实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楼尚书处理,还望楼尚书见谅。”秦墨琰的态度十分客气。
“这本是微臣的本职工作,今夜之事,微臣定会详查,如实禀报陛下,尽快给殿下一个交代。”楼文理不疾不徐地说。
“辛苦楼尚书。”
等楼文理勘察完现场,与秦墨琰办好交接,已是凌晨子时,残月的光芒稀疏地照耀着整座金陵城,回程的路上庄成双意外地没有对今夜的刺杀做任何猜想和评论,她揉了揉眉心,脑中反而想起庄府的事情。
老太君的去世在她的意料之外,庄家的人如今恨她入骨,她想从庄国忠口中得知她娘的半点消息恐怕都难如登天,而今夜发生的事情,让她明白,查询身世这件事,她只能暂时搁置。
第二日,早朝后,庄成双就听闻孟林汉以失职为由辞去了五城兵马司统领的职位,因为遇刺者是秦墨琰,朝中几乎没有几人敢当场为孟林汉说话,加之明夏皇也
没有阻拦,所以这件事情十分爽快地就敲定了。
但是该由谁接任五城兵马司统领的职位却让众位朝臣起了不小的争执,朝中势力大约分为三派,太子党、齐王党和中立,站在中间位置的朝臣们对由谁来接管这个位置并不感冒,自然只剩下太子党和齐王党相争。
两方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最后太子秦墨奎的一句话让全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秦墨奎一身太子朝服,站在所有朝臣的最前头,昂首挺胸,大声喝道:“吵什么吵?这件事情有什么可吵的?本宫乃是太子,是将来的皇上,本宫说该由谁接任,就由谁接任,你们一个个的,难道还想跟本宫作对不成?”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仿佛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可这笑话着实太冷,所以没有人笑得出来,也没有敢真的笑出来。
秦墨奎见场面得到控制,暗忖自己还是有几分威慑之力的,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得意,转身朝明夏皇道:“父皇,儿臣……”
“你给朕滚出去!”明夏皇突然勃然大怒,顺手拿起手边的茶盅就朝秦墨奎砸去,只可惜距离有些远,加之他着实被气得手抖,并未砸到秦墨奎的身上。
秦墨奎见此,双膝一软就碰地跪了下去,额头磕在地面上,咚地一声响。
“父皇恕罪!父皇恕罪!父皇恕罪……”秦墨奎哭喊道,“儿臣只是一时失言,并未有大逆不道之意,求父皇明察,求父皇恕罪!”
高高在上的明夏皇看着跪在面前的这个儿子,心中五味陈杂。
秦墨奎五岁就被立为太子,是长是嫡,他对这个儿子给予了很高的期望,只可惜他天资愚钝,难以教化,没想到他本是没有学到多少,就连人都没有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