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发生在太子妃面见父皇之后,消息很快就传开了,父皇也派人核实过太子妃所言之事,那位宫女的确曾经受过太子妃的恩惠。”
如果太子妃没有找庄成双传话,那么秦墨琰定会相信雪阳宫之事与东宫脱不开关系,但是既然已经知晓太子妃对太子深怀恨意,那么这件事恐怕就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一三七那位宫女到底是谁的人,还有待查证。
夜色漆黑,房间里只余一盏八角宫灯寂静燃烧,烛火幽幽,光线昏暗。
庄成双于幽幽烛火中睁开双眸,她尚且有些头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耳边传来灵书的声音:“王妃醒了!”
床帘被掀开,视线更明亮了些,庄成双撑着身体坐起来:“什么时辰了?”
“刚至亥时。”灵书拿了个靠枕垫在她身后,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殿下还在暖阁里和宣王议事,您半大日未进食了,奴婢准备了些清粥小菜,您先吃点吧。”
“用膳的事等会儿再说,我先去见殿下。”庄成双趿履下床,竟有几分急切的模样,灵书不敢多言,取了披风为她披上,扶她去见秦墨琰。
南九守在屋外,见到庄成双过来立即为她开门,恭敬道:“殿下吩咐,王妃若是过来,不必请示,请王妃直接进屋。”
庄成双点点头,灵书和南九留在屋外守候,屋内仅有秦墨琰和秦莫朗两人,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并不是什么重要的话题,庄成双暗想,他们的谈话应该已经告一段落了。
“四嫂终于醒了!”秦莫朗率先站起身来行礼。
庄成双也微微福了福身:“这么晚了,宣王殿下还在和殿下商议事情吗?”
“近日宫廷内外事务繁多,父皇命
我办些小事,我正在与四哥商谈,”秦莫朗行完礼,重新盘腿坐到蒲团上,“四嫂不在房中休息,是有事要说吗?”
庄成双没有立即回答,她吸了吸气,曲腿跪坐到秦墨琰旁边,房间里的温度并不高,她的四肢有些发凉,自动自发地将手放到炭火上烤。
秦墨琰静静地凝着她的一举一动,秦莫朗竟然也识趣地没有多言。
庄成双安静了半晌才低低道:“太子妃临死前告诉我,雪阳宫起火的整件事情都是齐王策划的,和东宫和皇后,没有半点关系。”
秦莫朗大惊失色,相较而言,秦墨琰就显得淡定许多,好似这个消息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庄成双看出秦墨琰早有所觉,冷笑道:“为了击垮太子和皇后,萧贵妃和齐王还真下得去手,一个可以杀死自己的亲生骨肉,一个可以杀死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同胞,呵呵。”
最后那声“呵呵”仿佛浸了冰雪,令秦莫朗不禁浑身一抖。
“你相信太子妃的话?”秦莫朗问。
“为何不信?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到了最后一刻,太子妃突然良心发现,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心肠歹毒的齐王和萧贵妃,所以将真相告知我,希望这件事还有其余的可能,比如,在将来的某一日,这件案子的真相被人刨出来,齐王和萧贵妃就不会那么顺畅了。”
“既然你相信太子妃的话,为何不告诉父皇?”
庄成双沉眉看了秦莫朗半晌:“容我提醒宣王殿下,我最终的目的就是斩断太子和齐王的称帝之路,眼看太子之位摇摇欲坠,我为何要将他从悬崖边上拉回来呢?况且我无凭无据就到父皇面前去指认齐王谋陷太子,父皇会怎么想?于我又有何好处?”
秦莫朗一哽,竟无法反驳。
庄成双的眉头就皱得更深,这位宣王殿下虽然心性良善,但到底年纪尚幼,缺少城府,很多事情单凭一时头脑发热,根本不会仔细权衡利弊。
由此看来,秦墨琰的路还很长很长。
“看来那位宫女是齐王倒插的细作,她原本就是齐王的人,但假意被太子妃所救,皇后看在这个层面上,将她指派给萧贵妃,希望她能看在太子妃曾经搭救过她的份上向坤宁宫传递一些消息,她也的确按照皇后要求的,暗中向她传递消息,但是皇后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她竟然本是齐王的人,在这次构陷太子的事件中,起到了绝对性的作用。”
秦墨琰端起茶盅抿了口,淡淡道。
“太子妃聪慧,她既然知道太子和皇后并没有策划雪阳宫起火事件,再联想到沁柔这名宫女,便推测出这名宫女本就是齐王的人,所以才知道齐王才是幕后黑手,而她凭着对太子的满腔怨恨,不过是在死前做了顺水推舟之事罢了。”庄成双补充,“这一招,藏得可真深,萧贵妃是知父皇对齐王牵扯到暗税之事而感到不悦,为了挽回圣心,才会如此吧。”
这么狠毒的手段,亏得她敢使。
“如此说来,这一次,太子算是百口莫辩了。”秦莫朗喟叹摇头,“这深宫的阴诡手段,令人防不胜防,着实可怖。”
庄成双言语讥讽:“这不过是冰山一角,往后的事还多着呢,宣王殿下可要挺住。”
秦莫朗忽觉头顶一阵阴风飘过,不禁缩了缩脖子。
“明日就是除夕,这个春节,没有几人可以过好了。”
正如秦莫朗所言,原本除夕之夜皇宫中有家宴,各皇子嫔妃与陛下一同守岁,但是偏生遇到雪
阳宫失火,太子妃病逝,皇后和太子被禁足,陛下根本无心庆贺新春,今年的家宴便没有办成,庄成双和洛王均留在洛王府守岁,与他们相伴的还有宣王。
太子妃久病,东宫上下早有她随时会病逝的准备,是以太子妃的去世并不显得突然,葬礼的一应事务都行进得有条不紊,出殡日定在大年初三。
初三这日的清晨,庄成双着雪白素衣,与秦墨琰前往东宫。
雪花纷飞,天空白茫茫的一片,东宫白帆遍地,太子妃的灵堂设在东宫的慈安殿,来吊唁的上至皇妃下至白衣,络绎不绝。
秦墨奎站在灵堂前,身板挺得笔直,眉目沉戾,面色不悦尤为明显,地面路滑,庄成双小心地扶着秦墨琰走进灵堂,有丫鬟递上香烛,两人行礼祭拜。
庄成双是感触最深的,毕竟太子妃是在她的怀中闭上眼睛的,当初娇弱柔美的女子,如今只化作冰冷的尸骨躺在暗无天日的棺木之中。
这世上之事便是如此无常。
等上完香,庄成双扶着秦墨琰朝外走,如今秦墨奎被禁足,东宫到底是个是非之地,他们并不打算多留,两人走到东宫门口之时,身后忽然传来秦墨奎的声音。
“秦墨琰,你站住。”
庄成双和秦墨琰齐齐顿住脚步,不约而同地回头,秦墨奎在王畴的守卫下快步朝他们而来,他面色阴郁,似乎夹裹着寒冰风雪。
“皇长兄还有何事?”秦墨琰面不改色地问。
秦墨奎咬了咬牙:“本宫不是找你,而是找你的王妃,太子妃去世时,是洛王妃陪在她的身边,本宫只是想问问,太子妃可曾留过什么话要洛王妃转达本宫。”
寒风烈烈,庄成双唇角的笑意却比这风雪还要冷上几许,她望着秦
墨奎冷漠的嘴脸,缓缓道:“太子妃死前,只说了一句话。”
秦墨奎面色陡然变得肃然,听庄成双说道:“唯愿来生,再不嫁负心寡情之人,再不与皇家扯上干系。”
“胡说八道!”秦墨奎根本不信,面前这个女子,他与之几乎无所交集,但是秦墨南曾经提醒过他,她能从籍籍无名的小小庶女坐到洛王妃的位置,绝对不可小觑。
“太子殿下信也好,不信也罢,若是太子殿下没有其他事……”
“二妹,你也来了。”庄成双话还未说完,耳边响起熟悉的说话声,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庄玉玲与秦墨南就站在府门口,许是风雪太大的缘故,两人的脸色皆不太好。
尤其是庄玉玲,脸庞被风雪吹得微微发青,眼角四周尽是戴青,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睡好,站在她旁边的秦墨南面色阴郁,目光死死地盯着秦墨琰。
庄成双皱起眉头。
“你也来送太子妃吗?”庄玉玲温声问,说话间已经走到庄成双的面前。
“我们已经进去过了,殿下身体不好,我们先告辞了。”庄成双点点头,挽住秦墨琰的手臂,“殿下,风雪太大了,我们走吧。”
“洛王妃干嘛这么着急走,难道偌大的东宫还没有可供四弟休息的地方吗?”秦墨南忽然阴测测地开口,“四弟好不容易来东宫,与二哥我喝杯茶再走吧。”
秦墨南从来都非好心之人,不仅如此,他甚至比太子还心狠手辣,秦墨琰若是跟他继续留在东宫,岂不是就像是待宰的羔羊般任他拿捏?
但这种时候,庄成双却不能说点什么,她看着秦墨琰,目光忧虑。
庄玉玲接话道:“二妹,你们就留下吧,我们姐妹好久没见了,也好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