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凝霜冷冷道:“不,备马,本妃要进宫去探望母妃。”
春节将至,金陵城天气愈发严寒,夜里偶飘小雪,落地即化,灵书捧着插着梅花花枝的青花瓷瓶走进暖阁,反身将暖阁的门紧紧关上,挡住寒风的侵袭。
“王妃,我们王府的梅花开得可真好看!”灵书一面将花瓶搁在窗沿上,一面笑嘻嘻地说道,“可惜就是太少了点,否则奴婢还可以多摘几枝。”
庄成双把药草放进石窝里碾碎,漫不经心地回答:“只是作为房间的点缀,太多反而少了韵味,有一两枝已经足够了。”
纤纤玉手顿了顿,她忽然问:“殿下在干什么?”
“和南大总管还有南二护卫在书房议事。”灵书回答,又听庄成双问起今日是几月几,她接着道:“是十二月十八,还有十余天便是春节了。”
十二月十八,算算时日,还有几天秦墨天和秦墨朗就会赶回金陵……不知不觉间,前世所发生的事情在今世已经悄然改变,所有事情的走向和今世已经不在同一条路上,北境战事过后,她对预知事情的把控也不再准确,万事更要加倍小心。
庄成双正思及此处,忽听外面传来门扉转动的声响,她赶忙放下手中的药草,前去查看,果见秦墨琰一副外出的装扮,秀眉不禁皱起。
“殿下要出去吗?外面就快下雪了。”庄成双不赞同道。
“北境大军已在回程的途中,五日后进京,户部钟逊私收暗税之事却还没有结案,兵部尚书的职位迟迟悬而未决,你认为我不该进宫吗?”秦墨琰凝声问。
“妾身只是担心殿下的身体,妾身陪殿下入宫可好,妾身已许久不曾去给母妃请安了。”
秦墨琰深深地看了看她,继而缓缓地点了点头。
“私收暗税之事是御史独立审理,虽然还没有结案,但是蔡之敬的办事能力根本毋庸置疑,这件案子的人证物证他必定早已经收集完全,这么久都没有结案,是想把齐王也牵扯进去吧?”马车摇摇晃晃的,庄成双靠在车厢上低声问秦墨琰。
秦墨琰闻之冷冷一笑:“太子如今失去大半圣心,早已坐立难安,失了分寸,若不是南王在旁阻拦,他不知道要做出多少糊涂事来,他们想借机拉齐王下马,根本不可能办到。”
“钟逊上有老下有小,即便是为了儿孙,他也不可能把齐王供出来。”庄成双补充,“如今兵部和户部尚书的位置空缺,齐王不在京,太子定会千方百计举荐自己的人上位,殿下此去,是为了赶在齐王回京之前把空缺的职位补上吗?”
秦墨琰口吻冷然:“几位皇子中,只有我,最不可能接任帝位。”
而他心思缜密,华盖无双,所以明夏皇最喜欢询问他的意见,往往他之所言,明夏皇都会听取,庄成双只希望他此行能够顺利。
马车在崇阳门停下,秦墨琰和庄成双分道而行,庄成双没想到会在华阳宫遇见皇后娘娘。
自从吕德喜入狱后皇后娘娘就显疲态,上次去谢恩时也不见得有多少精神,如今再见倒是恢复了些往日的威严与神采,想必是已经接受了吕德喜倒台的事实。
庄成双跪在殿内,微微低垂着头,给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亲手将她扶起来,庄成双就听皇后娘娘问她:“近日可好?天气冷,你平日要照顾洛王的身体,自己也当更注意些。”
庄成双眼里闪过意外,但眨眼便恢复如常,她温温柔柔地回答:“都好,谢娘娘关心。”
紧接着皇后娘娘
又问了些她无关痛痒的问题,比如早膳吃的什么,府里的花开得可好,好些时日不见洛王,他的身体怎么样了……庄成双一一乖巧地回答。
数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之后,便听皇后娘娘道:“本宫今日过来,是想同你母妃说说话,本宫与我那哥哥自小亲厚,自从墨奎被册立为太子后,他就开始为墨奎奔走,但是本宫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为了保墨奎的地位,而与孤云山庄勾结,刺杀洛王。”
皇后娘娘满目愧疚,她握住贤妃娘娘的手,泪盈于睫。
“妹妹定要相信本宫,同是皇家子孙,墨奎性情敦厚,是万万做不出那种残害手足的龌龊事情的,墨奎得知后,更是悲愤交加,无颜面圣,妹妹定要相信太子的赤子之心。”
贤妃娘娘长长地叹了口气:“臣妾与娘娘和太子乃是一家人,当然相信你们,洛王和洛王妃也始终相信这件事情和你们无关,否则以墨琰的性情,在陛下面前岂会闭口不言?”
皇后娘娘闻言,似乎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面上的悲愤愧疚之色缓和了不少。
“洛王相信太子便好,莫要让他们兄弟间横生了罅隙,凭白便宜了那些心怀不轨之徒。”
庄成双在心中冷笑,什么毫不知情,简直胡说八道,秦墨奎有勇无谋,若没有他的授意,吕德喜怎么可能干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这位皇后娘娘睁眼说瞎话,当他们都是傻子吗?
且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拖秦墨天和萧贵妃下水,哪有半点悔改之意?
她不过是不想让秦墨琰完全被秦墨天拉拢了去,所以才假惺惺地来华阳宫忏悔,这一招也不知道到底是那位南王殿下帮她想的计策,还是她自己想要为之。
庄成双嗤之以鼻。
正想着,有宫女
进来禀道:“贵妃娘娘过来了。”
庄成双眸光一凛,似乎她每次进宫只要有皇后娘娘就必然有贵妃娘娘,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情如姐妹,每次都同进同出。
行完礼,庄成双静候在贤妃娘娘身后。
“真巧,皇后娘娘和洛王妃竟然也在这里。”萧贵妃看庄成双的目光充满溺爱,好似庄成双是她的亲生女儿般,“我闲来无事,所以想来华阳宫找贤妃妹妹聊聊天,没想到妹妹这里竟然这么热闹,早知道我就早些过来了。”
萧贵妃怀有身孕,腹中胎儿尚不满三月,还未显怀,但是她走路时已经会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自己的腹部,做出护住腹中胎儿的姿势,警惕心非常强。
而明知皇后是她的死对头,她还敢凑上前来,这份胆识倒是让庄成双有些佩服,难怪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生存下来,且做大到能与皇后抗衡的程度。
皇后娘娘冷冷地睨了萧贵妃一眼,目光落在她尚未挺起的腹部上,嗤笑道:“明明是知道了本宫和洛王妃在这里,所以才匆匆赶过来的,又何必做出一副惺惺之态!”
萧贵妃不怒反笑:“皇后娘娘不信臣妾也没有办法,不过臣妾倒是发现,皇后娘娘的脸色似乎好多了,是不是前吕尚书蒙了恩赦,由死罪改流放了?”
庄成双眉梢一跳,这个萧贵妃,分明就是故意来和皇后娘娘抬杠的,不过她说的的确没错,吕德喜本是死罪,但明夏皇考虑到他到底也算皇亲国戚,便将斩首改成了流放。
果然,皇后娘娘气得脸色清白交错,狠狠咬了咬牙,却始终没有发作,反而说起另一件事来,“你既然有闲情逸致来给本宫找不痛快,何不多花花心思想想怎么拯救户部的钟逊
,那可是齐王的钱袋子,这钱袋子要是没了,齐王往后上下的打点从哪里去找银子啊?”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钟逊可不是墨天的钱袋子,那是陛下的钱袋子,他犯了错自然有陛下惩处,关墨天何事?”萧贵妃反驳,“御史台迟迟不结案,不就是千方百计想把钟逊私收暗税的事和墨天扯上关系,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就像让钟逊凭白咬墨天一口,简直笑话!”
“没有证据?”皇后娘娘意味深长地一笑,“如今钟逊被关押到大理寺,御史台全权审理,消息不可能传递到你那边去,你又怎么知道御史台没有搜到证据呢?”
庄成双与贤妃娘娘暗中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复杂的神色。
紧接着,皇后娘娘又道:“你还不知道吧?就在昨日,御史台的蔡之敬向陛下呈交了一本账册,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他与齐王的分利,当时本宫就在陛下旁边,看得一清二楚。”
萧贵妃大惊失色,赫然起身道:“不可能!”
“到底有没有可能,你去问问便知。”皇后娘娘话音一顿,转而道:“不过本宫想你是问不到的,因为当时大殿上只有本宫、陛下和蔡之敬三人。”
账册是可以伪造的,只要没有人证,就不足以对秦墨天构成威胁,但庄成双想,以东宫的手腕,就算没有人证,他们也能弄出个人证来。
她本只想陪秦墨琰进宫,没想到竟还有意外之喜。
若是东宫真的找人做假证,那么秦墨奎的头上便会被扣上构陷手足的罪名,几位皇子都是陛下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此,陛下对秦墨奎仅剩的那点宠爱恐怕也会殆尽。
若是真的有人证,她作壁上观,静静观看秦墨天被砍上一刀也是一大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