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语气顿了顿,凝脂白玉般的脸庞上溢出清甜的笑来:“娘娘这里的好东西多,哪有不喜欢的,尤其,臣女本就是嘴馋之人,娘娘要臣女尝,臣女哪里还能忍住,让娘娘笑话了。”
可萧贵妃却说,庄成双在雪阳宫时连坐都不敢坐……
如果不是忌惮萧贵妃对她不利,那便只是装模作样,可她若是装模作样却没有被眸光犀利的萧贵妃看出端倪……不过十四岁,其聪颖可见一斑。
“难得你样样都喜欢,不像墨琰那孩子,挑食得很,不好伺候。”贤妃娘娘笑道,“我找你来也没什么事,就是在宫里闲着无聊,想找个亲近的人说说话。”
在贤妃娘娘的心中,她竟然已经算得上是亲近的人了吗?
庄成双颇为意外,但这于她而言是个很好的开端,她望着贤妃娘娘的眼中也满是笑意,“我在洛王府给殿下诊治时,倒没有听说殿下有挑食的毛病,不过凡大才者皆有几分怪性,殿下从小锦衣玉食,有些挑食也是很正常的。”
“他身体不好,在膳食方面可不能全由着他,好在他自己也知道厉害,有时候就算是自己不喜欢的吃食,他也会硬着头皮吃几口。”
庄成双对洛王的脾性并不了解,在这方面和贤妃娘娘也搭不上话,她知道得更多的是有关洛王的病情,可贤妃娘娘今日心情尚好,庄成双不想谈起那么沉重的话题。
“今日天气好,你陪我去御花园走走吧。”贤妃娘娘站起身来。
庄成双也立刻站起来,俯身道:“臣女遵命。”
继而伸手去扶贤妃娘娘:“臣女扶着您吧。”
贤妃娘娘笑了笑,将手搭在了庄成双的手背上,浣纱姑姑和几位宫女则在她们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指腹下的皮肤微
有粗粝,贤妃娘娘凝了凝神。
御花园里百花齐放,姹紫嫣红,庄成双扶着贤妃娘娘到八角凉亭里坐下,立刻有宫女上前打扇,庄成双就听贤妃娘娘问起她来,“你在水月庵生活了五年?”
“是的,臣女九岁时被家母送到水月庵为祖母祈福。”
“那是个什么地方?”
“就是普通的尼姑庵,供奉着观音娘娘,周围山清水秀,适合修身养性。”庄成双回答时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我在水月庵五年,以往飞扬的性情确实被消磨了不少。”
不过年仅九岁的庶女,性情能飞扬到哪里去,可庄成双言语间却听不出半分对嫡母的怨怼,到底是掩饰得极好还是她本性就这么不计仇怨……
贤妃娘娘发现,她竟看不出庄成双的深浅来,不禁然就想到洛王,表情总是淡淡的,不悲不喜,令人无法分辨出他的情绪和思维。
这两人在面对他人之时,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身在暗潮汹涌的皇家,庄成双这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和淡定正是难能可贵,就像她在雪阳宫对萧贵妃说她没有能力治愈洛王,可私下对南妈妈却又是另一番说辞,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拿捏得十分有分寸。
“你在水月庵每日都做些什么?可需要洗衣做饭?”她的手指不像寻常千金小姐的手那般滑嫩,反而有不少茧子,摸着有些粗粝,只有经常干活的手才显得粗粝。
“臣女被家母送到水月庵,一是为了给祖母祈福,二是为了修身养性,而不是去享福的,自然是别人做什么,臣女就做什么。”庄成双温婉地回答,“臣女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难怪……
水月庵能是什么好地方,庄成双能在那样的境地里度过五年,且养成如今的性
子,实乃她自己的造化,这样的女子,今后即便是身处险境,想必也能临危不乱。
贤妃娘娘越看越满意,紧接着又问了她许多问题,庄成双一一作答,正谈到兴处,浣纱姑姑低声禀道:“娘娘,二小姐,贵妃娘娘过来了。”
两人便起身迎上去,贤妃娘娘行福礼,庄成双行跪拜礼,贵妃娘娘含笑命她们起身,由华姑姑搀着坐到了凉亭的石凳上,贤妃娘娘也随之而坐。
庄成双端端地站着,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今日天朗气清,就想着来御花园转转,没想到能遇到贤妃和二小姐,我没有打扰两位的雅兴吧。”萧贵妃望着庄成双笑眯眯地说。
“姐姐哪里话,我们正闲着呢,您来正巧热闹热闹。”贤妃娘娘含笑回复。
“看你们聊得高兴,都在聊些什么?”
“说起成双在水月庵之事,我入宫多年甚少外出,甚是好奇,就多问了几句。”
“在那种清冷枯寂地方生活能有什么好,吃住又岂是一个‘苦’字能够概括的,成双能在那里生活五年,还学得一身医术,实乃难得。”
萧贵妃对庄成双的称呼从疏远的“二小姐”变成了亲昵的“成双。”
庄成双哭笑不得,太子和齐王争利,都想拉拢洛王,可洛王从不关心朝堂之事,无论太子和齐王如何和洛王套近乎,洛王始终不冷不热,对他们的态度不相上下,他们从洛王那处无处下手,便把主意打到了贤妃娘娘身上,谁知贤妃娘娘也是持中庸之态,谁也不交好,谁也不得罪,眼看贤妃娘娘和洛王都是块硬石头无法攻破,却又突然冒出个准洛王妃。
庄成双忽然觉得自己成了皇后和萧贵妃眼中的香饽饽,她们亲近自己,不过是想通过自
己拉拢洛王和贤妃,如若她有做得不妥之处,她恐怕就要失去洛王和贤妃这两个后盾。
见庄成双缄默不语,贵妃娘娘就叹道:“本事是学到了,就是话太少了些。”
多说多错,她自然不敢掺和,庄成双暗想。
“姐姐说得是,这丫头话太少,都是我问一句她答一句的,不知道我们墨琰是不是就是看中了这丫头话少的性子,毕竟那的的确确是个喜静的。”贤妃娘娘叹息道。
萧贵妃接话:“你这么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庄成双,见庄成双脸上溢满潮红,不禁相视一笑。
萧贵妃就拔了头上的金钗道:“成双,上次你来我雪阳宫,我倒是忘了给见面礼,这支金钗正好适合你,你拿去戴吧。”
庄成双诚惶诚恐,小心地望了眼贤妃娘娘,贤妃娘娘冲她点点头,庄成双这才上前躬身举双手接过,“臣女谢贵妃娘娘赏赐。”
接过金钗,又有华姑姑上前禀道:“禀娘娘,皇后娘娘和太子妃过来了。”
庄成双眉梢微微一挑,这下可好,太子党和齐王党的几位贵妇都快齐聚了。
可这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萧贵妃和皇后怕是时时注意着贤妃的动静,皇后怕萧贵妃和贤妃过于亲近,这才来横插一脚转移贤妃的注意力吧。
但是最吸引庄成双目光的却不是皇后娘娘,而是扶着皇后娘娘而来的太子妃,年芳二十五的太子妃穿着立式水纹八宝立水裙,梳着飞仙髻,头上戴赤金飞蝶步摇,耳垂上的赤金柳叶耳坠随着她莲步轻移而轻轻晃动,然而如此明艳的打扮却都不能掩盖她满脸的苍容。
传闻太子妃身体孱弱,命不久矣,今日一见,果然此言非虚。
她唇角含笑,正低声和皇后娘娘
说着什么,目光掠过她时闪着温柔似水的光芒。
庄成双微微眯起眼睛,太子昏庸,却娶了个贤良淑德的太子妃,只可惜太子妃常年缠绵病榻,无法成为太子真正的助力。
而当今陛下对太子还是多有偏爱的,否则凭太子的作风,怕是早就被废黜了。
互相见了礼,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各赏了庄成双一对绿汪汪的翡翠耳坠和赤金缠丝玛瑙镯子,庄成双谢了恩,乖顺地退到旁边,和太子妃分别站到贤妃娘娘和皇后娘娘的身后。
长辈们在说话,两个小辈自然不敢插嘴,安静地听着,几位娘娘正说到兴处,忽有丫鬟来报:“太皇太后病危,陛下正从御书房赶往长信宫。”
众位娘娘忽地起身,庄成双在几位娘娘眼中看到浓浓的凝重之情,继而皇后率先朝长信宫走去,贤妃娘娘和萧贵妃紧跟而上,庄成双和太子妃走在最后。
她们赶到长信宫时陛下已经在太皇太后的寝殿,守在太皇太后的床前,旁边还站着几位太医院的太医,几位娘娘到时,当即俯身跪在了床前,庄成双跪在最后,额头磕在冰冷的地上,冰凉的感觉从额头逐渐蔓延全身。
寝殿里气氛凝重,庄成双只能听见陛下的说话声和太皇太后不清不楚的呓语,陛下偶尔会问问太医太皇太后的情况,太医们皆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回答。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小小的风寒都能让她老人家吃不消,过烈的药已经不敢再用,只能开些补气养血的方子慢慢调养。”刘医正小声地回答,“陛下恕罪,微臣等着实无能为力。”
陛下沉重地闭了闭眼睛,太皇太后忽地忽地伸手去拉陛下的手,陛下赶忙握住那苍老的手,温声问道:“老祖宗,您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