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成双咬了咬牙,朝庄国忠和大夫人屈膝行了礼,浅声道:“女儿告退。”
茹梅赶忙上前扶她,担忧地望着庄成双依然红肿的侧脸,庄成双淡淡地朝茹梅摇了摇头,茹梅定下心来,主仆两人这才朝扶双院而去。
然而,即便已经走出老远,庄成双仍旧能够感觉到庄玉容淬毒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
扶双院里几个丫鬟都在抄手游廊处等着庄成双,见到她回来,纷纷迎上去,目光再落到庄成双的脸上,皆是大惊失色。
“小姐,您……”灵书刚想问怎么回事,又考虑到其他几个丫鬟都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及时住了嘴,而其余丫鬟自然不敢多问,都低着头等着听后吩咐。
庄成双径直往书房里走,灵书赶紧跟上去,茹梅吩咐道:“你们且记住,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私下议论,碧桃,你去取点冰送到书房来,其余人都散了吧。”
丫鬟们各个面带惊惶之色,谁都不眼瞎,庄成双脸上的巴掌印如此明显,庄国公又刚刚回府,任谁也不免胡思乱想,难道庄成双惹怒了刚刚回府的庄国公?
否则,府里上下,又有谁会出手掌掴他们家小姐呢?
庄成双在府里的地位低下,行事举步维艰,导致她们这些丫鬟也时常遭受他人白眼和欺辱,本以为庄国忠回府,庄成双到底是庄国忠的血脉,有庄国忠撑腰,庄成双的处境会有所改善,没成想情况好似更糟糕了些,那她们往后在府中的处境岂不是更艰难?
这其中道理,几个丫鬟都知道,但是这个档口却无人敢拿出来说,各自怀揣着心事散去。
二楼书房里气氛沉重,灵书打水进来,一面为庄成双净脸一面心疼道:“这出手之人真是心狠,能将小姐您的脸硬生生给打成这般,到底是谁出
的手?”
茹梅的面色也带着几分愤懑:“是三小姐。”
“三小姐?”灵书吃惊不已,不可置信地望着茹梅:“怎么会是三小姐,虽然三小姐和小姐向来不对付,可是三小姐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小姐的妹妹啊,哪有妹妹打姐姐的道理?”
茹梅望着庄成双沉沉的脸色:“三小姐何曾将我们小姐当做姐姐看待过?”
“茹梅,这种话,往后不可再说。”庄成双沉声道,“大家都住在这个府里,这种话若是不小心被隔墙听见,被人传了出去,我就是想保,也保不住你们。”
“奴婢知错了。”茹梅低声道,“只是小姐这一巴掌,挨得着实冤枉。”
冤枉吗?
庄成双自问,自然是不冤枉的,挨一巴掌换来庄玉容齐王侧妃的身份,倒是她捡了便宜,而且庄玉容也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了代价,大夫人不是转眼就这一巴掌还给她了吗?
况且上头还有老太君和庄国忠,他们对庄玉容的失望之情,想来是很难再挽回的。
“下头的丫鬟们恐怕会胡思乱想,茹梅,你要安抚住她们,从今天起,我们以后的境况只会越来越好,你们今后也再不用遭受府里人白眼和欺负了。”庄成双笃定地说。
灵书不解,茹梅正要解释,碧桃在书房外禀道:“小姐,我拿了冰过来。”
庄成双点头,茹梅开门让碧桃进来,碧桃目光不敢乱瞄,小心地把冰块放到红漆案桌上,茹梅就继续跟灵书解释道:“刚刚圣旨下来,将我们小姐指给了洛王为正妃。”
茹梅的声音隐隐含着骄傲,灵书惊讶地捂住嘴,碧桃低垂的头猛然抬起,不可置信地望了望茹梅,又望了望庄成双,她眼睛散发着亮光,不禁脱口问道:“真的?”
茹梅见庄成双并未阻止自己,知道自己猜中
了庄成双的心思,就笑道:“这还能有假?那可是圣旨,谁敢拿圣旨之事乱说?那可是要杀头的。”
灵书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立刻拿起冰块给庄成双冰敷,面上不仅不见喜色,看上去反而忧心忡忡,好似这并不算是个好消息。
庄成双哪能不知道灵书的心思,让茹梅和碧桃先行退下,只留了灵书伺候。
碧桃跟在茹梅的身后下楼,小丫鬟拉着茹梅的衣袖,一面欢喜一面狐疑地问:“茹梅姐姐,既然小姐已经是未来的洛王妃了,为什么看上去没有半点开心的样子啊?”
“你若是刚挨了一巴掌,你能高兴?”茹梅叹气道,“今天有两道旨意下来,皆是赐婚,我们小姐被赐给洛王殿下为正妃,而三小姐被赐给齐王殿下为侧妃,小姐脸上那一巴掌,就是三小姐打的,当时除了大房的人、二房的人和老太君还有一众丫鬟婆子,大家都看在眼中。”
碧桃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她还以为是庄国公……
没想到竟然是三小姐。
想想两道旨意的差异,想必三小姐心中定然愤懑不已吧,明明她才是国公府的嫡女,庄成双只是庶女,可是嫡女成了侧妃,庶女反正当上了正室。
难怪三小姐会愤怒难当,甚至不受控制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出如此没有教养的事情来,只怕往后三小姐和她们家小姐只会更加水火不容。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毕竟现在她们家小姐已经是名正言顺的未来的洛王妃了,就凭着这个身份,府里的人上至老太君下至各院的丫鬟小厮,都得给她们家小姐几分颜面。
“这些事情,你们知道就好,切不可拿来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明白吗?”碧桃正思索间,听到茹梅郑重的告诫声,她连连头,“我知道的,茹梅姐姐
。”
茹梅就含笑点了点头。
二楼书房里,灵书小心地为庄成双冰敷脸上的掌印,庄成双见她小小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小姐,您的心态真好,还笑得出来。”灵书嘟着小嘴叹气,“今天您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不说,还被赐婚给洛王殿下,这两件事前者令人憋闷,后者决定了您的终生,都非好事,您怎么反倒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庄成双看着她笑:“我被赐婚给洛王,难道不是好事吗?王妃之位,岂是谁想坐就能坐的,何况那还是洛王殿下。”
“可是洛王长年缠绵病榻,外面很多人都说他难以……”灵书突觉后面的话太不吉利,硬生生给咽了下去,“总之奴婢不认为这对小姐来说是桩好婚事。”
外面很多人都说洛王难以长寿吧,庄成双自然知晓,但是,于她而言,洛王却是最好的选择,洛王需要她为他诊治,她需要洛王妃的身份庇佑自己。
庄成双淡淡笑道:“灵书,很多事情你看不明白,对我而言,这是桩好婚事。”
灵书的确无法明白这桩婚事到底好在哪里,她想的是,倘若哪日洛王殿下的身体真的再也撑不住,那她们小姐岂不就要守寡?
“小姐说是好婚事那就是好婚事吧。”灵书闷闷不乐道,“毕竟小姐您的眼光总是比我们这些做丫鬟的要长远些,您也最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庄成双忽然发现,灵书真的成长不少。
有人欢喜有人愁,扶双院喜气洋洋,雪梨院沉闷压抑,丫鬟们个个低着头走路,行事小心翼翼,态度越发谦卑恭顺,生怕遭到池鱼之殃。
正屋西梢间里,庄国忠坐在铺着猩猩红坐垫的临窗大炕上,他面色阴沉,俨然一副风雨欲来之势
,大夫人坐在他的旁边,脸色同样阴沉如水,正低声和庄国忠诉说大相国寺之事。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玉容当时的确任性了些,但是整件事情的发展完全就属意外,谁也想不到齐王会在梅林遇刺,否则就是给玉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去梅林。”
说到最后,大夫人已语带唏嘘。
“玉容年纪尚幼,皇后虽下了懿旨,但是这婚事却不可能在玉容及笄之前操办,时间还长,或许这婚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大夫人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期许地望着庄国忠。
却听到庄国忠冷冷地哼道:“你以为皇后下懿旨是谁的意思?只要当今陛下在位一时,这婚事就不可能作罢,你莫要再做他想,这是玉容自己闯出来的祸事,让她自己承担去吧。”
大夫人听言,期许的目光瞬间灰暗下来,想到庄玉容往后的处境,眼泪就不禁然地流了出来,哽咽道:“玉容自小娇生惯养,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造成了她今天这副骄傲不已的性情,要她嫁到齐王府去成天被正室踩在脚下,她怎么承受得住?”
“懿旨不是儿戏,事已至此,受不住也得受。”庄国忠冷声道。
大夫人心如死灰,再想到庄成双所领的那道圣旨,心中对庄成双就越发怨恨起来,当时若非庄成双的花言巧语,庄玉容又怎可能到梅林去?
“成双为何会被赐婚给洛王?”问清楚庄玉容的事后,庄国忠的注意力便转到了庄成双身上,“虽然洛王身体不好,但是凭成双庶女的身份,怎么可能被赐婚给洛王?”
大夫人语气不好地回答:“大约是因为洛王的病情需要她吧。”
“到底这么回事,你说清楚。”
大夫人眼神闪躲,似乎并不愿意提起庄成双的事,庄国忠皱眉:“你为何吞吞吐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