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今天这出戏后,皇后想要与国公府联姻的打算只能胎死腹中了。
大夫人现今在太子殿下面前姿态放得如此低,自然是明白了其中的厉害,以往还能以联姻之事吊着太子和皇后,现在么……
庄成双正思绪飘飞之际,有丫鬟从白云殿内室而出,禀报道:“禀太子殿下,齐王殿下已经醒来了,命奴婢特来通知殿下一声。”
“本宫知道了,本宫这就去看看三弟。”太子殿下落下话,转身朝内室走去。
他的身影刚消失,庄成双便感觉到周遭的气氛立刻变得稍稍松散起来,头顶少去了雷霆之压,所有人都放松不少,庄成双微微抬头,就看到大夫人看着庄玉容的目光带着几分阴沉。
太子殿下不多时便折了回来,笑着对大夫人道:“天色不早了,夫人快带府里的人回府吧,三弟这里有本宫照看着,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夫人大可放心。”
庄成双闻言,深深地松了口气。
从大相国寺回到府里已过了酉时,百福院里灯火通明,一行人先去给老太君问安,老太君坐在百福院客厅的罗汉椅上,手边的茶已经凉了。
庄成双沉默地跟在大夫人身后,远远地就看到老太君面带焦急,看见他们进来,甚至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目带询问地看着他们。
大夫人领着众人给老太君下跪行礼,老太君让大家起身,众人分主次落座。
老太君已迫不及待道:“你们本该在酉时之前就回来,可现在却已经过了酉时,我听说大相国寺被皇军重重包围了,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君,您别着急。”二夫人轻声细语道,“今天的事,玉旌最清楚,让他跟您说吧。”
老太君的目光在众位身上扫过,大夫人目露悲戚,二夫人、庄玉玲、庄玉浩、庄玉旌皆神色凝重,庄成双表情淡淡
,看不出情绪,庄玉容则是战战兢兢。
再看庄玉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深知此时人多繁杂,不是说话的时候,她重重地哼了声,由代妈妈扶着去了的西梢间,坐到了临窗的大坑上。
代娇从西梢间出来道:“二少爷,老太君传您进去。”
庄玉旌不敢耽搁,起身也进了西梢间,余下的人坐在位置上,也不敢乱动,有丫鬟上茶上点心,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谁都能感觉到空气里紧绷的气氛,丫鬟们伺候时大气不敢出。
忽然间,西梢间传来“碰”的一声,是瓷器被狠狠地摔在地上时发出的破碎声,庄成双看见大夫人和庄玉容被吓得身体一颤,庄玉玲却猛地站起来朝西梢间走去。
“玉玲!”
“大姐!”
“大妹!”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庄玉玲脚步一顿,回头时已是双目通红,隐隐含泪,“这件事说到底我有推脱不掉的责任,我这就去找祖母领罚,让她老人家消消气。”
庄玉玲去了只会火上浇油,庄成双虽然知道,却不打算点破,任她胡乱闯进去,怎么说庄玉玲也是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且已经订了亲,现在只算半个庄家人,就算是看在南王的面子上,老太君也根本不会如何处罚她,不像她这种庶出,若是她闯进去,恐怕就要掉层皮。
果然,老太君振聋发聩的声音从西梢间传出来:“简直荒唐!”
荒唐,哪里荒唐?
是指庄玉容甩掉丫鬟独自跑掉,还是指齐王遇刺紧抓着庄玉容的手臂不放,又或者是说自己当众提到洛王殿下有失女儿家的体统?
庄成双猜不准。
客厅里的人正惶惶不安之际,代妈妈领着庄玉旌和庄玉容出来了,庄玉旌面色凝重,庄玉容神情颓然,代妈妈道:“大夫人,老太君特意吩咐让您留下来陪她老人家说说话,其余的主子就先回自己
院里休息,天色已晚,各位主子有任何事都等明日再议。”
庄玉容上前紧紧抓着大夫人的衣袖,泪眼婆娑:“娘,祖母单将您留下来,肯定是谈今天在大相国寺里发生的事,我在雪梨院等您回来。”
大夫人目露惋惜,安抚地拍了拍庄玉容的手背,代眉进来禀道:“大夫人,给三小姐诊治的太医已经到了,现在垂花门前候着。”
大夫人就吩咐:“玉玲、玉浩,给玉容看伤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庄玉浩和庄玉玲齐齐应:“是”,大夫人目光复杂地望了庄成双一眼,这才神色凝重地朝西梢间走去,庄成双由沁竹陪着回了扶双院。
一整日的折腾,她亦是身心俱疲,由灵书和茹梅伺候着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洗漱上床休息,可躺在柔软的床上时,望着头顶水蓝色的纱帐,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眠。
过往的记忆和眼前的现实潮水般铺天盖地在她的脑海里交换,搅得她不得安宁。
她记得格外清楚,上一世,当老太君知晓她被齐王紧抓着不放的时候,老太君并没有今夜的雷霆之怒,大夫人似乎对此事乐见其成,但仍旧训斥自己败坏了国公府的名声。
后来,她被赐给齐王殿下为侧妃,庄玉容还笑容满面地来恭喜自己,并“好心好意”地告诫她,以她庶女的身份,能成为声名赫赫的齐王殿下的侧妃,已算她攀了高枝,而她是庄家的女儿,要心怀感恩,从此要服侍丈夫,帮衬姐妹,也不枉庄家的养育之恩。
而现在,被齐王抓在手里的换成了庄玉容。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本没有抱多大的期望,没想到庄玉容会主动跳进去。
她想,在上一世,庄玉容就费尽心机嫁给齐王住进后宫,最后成功将自己踢下皇后的位置取而代之,这一世,庄玉容在她的算计下与齐王有了说
不清的纠葛,也算她提前全了庄玉容的愿吧,就是不知道这愿,是否是庄玉容真心所想。
今天的动静闹得这么大,无论是齐王处还是国公府内部,都会有人有所动作,就是不知道老太君对于今天的事情抱着怎样的想法,会不会认为是自己唆使的庄玉容。
扶双院里庄成双辗转反侧,百福院里大夫人唯唯诺诺地在老太君面前抬不起头。
如果说今天被齐王抓着的人是庄成双,她还可以以庄成双不服管教,不懂规矩为由推卸责任,可是偏偏是庄玉容,庄玉容和庄玉玲皆是她亲自管教,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她无法推脱责任是小,影响庄玉容的前程是大,要知道,她对这个女儿可是抱有不凡的期望。
齐王殿下虽然身份尊贵,在朝堂上势力不凡,有能力与太子殿下一争高下,但是毕竟还只是个皇子,而不是诸君,庄玉容若是嫁给他,无异于一场赌博。
若是将来由现在的太子继位,一直与太子作对的齐王,怕是很难有好下场。
“老太君,玉容只是一是心情不好才会撇下丫鬟独自去梅林,谁也想不到竟然会在梅林遇到齐王遇刺啊,天子脚下,那些人也太胆大了些!”大夫人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着老太君的脸色,从她进西梢间到现在,已经过去半柱香的时间,但是老太君的脸色一直很阴沉。
大夫人心里打鼓,又暗暗骂庄成双简直下贱,竟然公然在那么多人面前谈起一个男人,在乡野之地住了五年,果然不是什么好货色。
可她这个时候不能指责庄成双,否则往浅了想老太君会认为她在推卸责任,往深了想老太君会以为庄玉容对洛王抱着不该有的念想。
思及此处,大夫人眼皮一跳。
老太君慢慢喝了口茶,将白底云纹茶盅搁到手边灵芝纹紫檀方桌上,看着大夫人焦灼的神色
,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大儿媳妇,我们庄家,老大长年镇守南境,老二长年四处巡查,他们在家的时间皆是屈指可数,所以我们庄家总是子孙单薄,就是现在,孙字辈的男儿也仅有玉浩和玉旌,他们更是不能出半点差错,玉浩和玉旌的确是至关重要,却并不代表府里的几个姐儿就轻如鸿毛,今天出了这样的大事,说到底是她们姐妹不和造成的,你身为她们的母亲,自是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媳妇明白。”大夫人深深地低下头。
她态度诚恳,老太君却不认为她真的从中汲取了教训,这些年相处下来,她也逐渐看清了大夫人的性情,在管理家事上她自有自己的本事,可惜心胸太过狭隘,没有容人的气度。
她针对庶出的子女,像庄语嫣那样不懂的只会一味地退让、闪躲,但是像庄成双那般聪明伶俐又不甘受委屈的,只会暗暗反抗。
她不知道今天的事情庄成双到底起到了多大的作用,但是庄玉容的确是与她起了争执后才愤然地离开偏院继而撇下丫鬟独自前往梅林的。
倘若庄成双不与庄玉容争执,或许事情就走不到如今这样无法挽回的地步。
“今天的事情已成定局,你就是想要弥补也无从下手,你告诉玉容,近些时日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雪梨院半步,让她好好在房里思过吧。”老太君沉痛道。
这样的惩处已算是从轻,大夫人没有立场说什么,屈膝退了下去。
大夫人前脚刚踏进雪梨院,后脚庄玉容就迎了上来,庄玉容双目血红,拉着大夫人的衣袖紧张地问:“娘,您和祖母都谈了些什么?”
大夫人胸中积郁,没有回答庄玉容的话,抬脚就往西梢间走去,庄玉容紧跟而上,秋妈妈朝秋霜和秋凡使眼色,示意她们小心着点伺候,一行人随大夫人进来西梢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