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岚紧张地坐着,接过他递来酒杯。
红绸寄在两只酒杯之间,二人一人执一杯,许攸泽看着她,同饮此杯。
“我……”
温岚嗓子发涩,不知道说些什么。
许攸泽看出来她紧张,笑了笑,大手包裹住她放在膝上的手,温岚一惊,却没有挣脱。
“别紧张。”
“你饿不饿?桌子上面有糕点,我去给你拿一点。”
温岚今日根本没有吃什么东西,成亲仪式又长,眼下已过半天,她早就饿得饥肠辘辘,只是方才路上心弦一直紧绷着,故而没有意识到,眼下许攸泽一提起来,她才发觉,自己好像真的很饿了。
许攸泽端来一盘精致的糕点,温岚捻起一块,红唇微启。
许攸泽说“眼下仪式还未结束,你若是饿了,便直接叫厨房做些吃食送过来,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你想要什么吩咐人去做即可,我先去宴客,晚点回来。”
温岚点头“谢谢。”
“你我夫妻,何须客气?”
温岚一愣,他太体贴了,体贴到她更觉愧对于他。
*
裴南意看着温岚被许攸泽牵着走进了许家大门,她眼眶微微湿润,无声无息地藏进人群里,悄然退去。
许温大婚,一连好几条街道万人空巷,全部都来凑这个热闹。
亲眼看着温岚大婚,她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只是可惜,没办法亲手送上属于她的新婚贺礼。
人来人往的街道,纷纷嚷嚷。
裴南意打算回去的。
不知为何,她脚步一顿,生生扭转了一个方向。
穿过热闹的街道,她缓缓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旧宅,赫然,是陈由的家。
这么多年陈由在裴傲手下虽是心腹,却没有攒下什么银子,京都多流民,他的钱大多用来救助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了,若非疑点摆在面前,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大善人,会是背叛她爹爹的嫌疑犯。
隔壁忽然开了门,裴南意扭头,是一个背脊佝偻的老太。
老太浑浊的双眼无神,看见裴南意,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
她气度出众,丝裙长琚,腰佩玉环,显然出身不凡,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姑娘找谁?”
裴南意犹豫片刻,缓声道“阿婆,这户人家,是空置的吗?”
老太摇了摇头“没有。”
“这里头啊,住着一位将士呢。”
“阿婆认识他?”
“是啊,我们这一块都受过他的照抚呢。”
“小陈是个好孩子。”
老太拄着拐杖步履蹒跚,有些疑惑“唉,今日怎么不见他人。”
裴南意心道,他早就跑路了。
她扯了个谎“阿婆,我认识陈叔,初来京都,便想来看望一下他。”
“小陈今日还没回来呢,姑娘若是不嫌弃,来我家等着吧。”
裴南意有心从老太那里打听陈由,便略一福身“那多谢阿婆了。”
老太家住在陈由家隔壁,屋里头没什么家具,很是清贫,桌子上只有一个茶杯,凳子也是缺了一个腿,用木板固定的。
老太邀她坐下,见裴南意盯着断腿的凳子,以为她是担心摔倒,便解释道“姑娘莫怕,这个很结实。”
“这凳子啊,还是小陈替我修好的。”
老太太像是在回忆什么东西。
裴南意发现,老太太看起来似乎不太清醒,或许是年纪大了。
裴南意摇头,表示不介意。
她动作有些迟钝地替裴南意倒了一杯茶,茶杯有些缺口,裴南意默默转了一头,一饮而尽。
“阿婆能不能陪我聊聊天呀?”
她眉眼弯弯,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老太欣然答应,裴南意同她聊起来。
老太太说起话来没什么条理,问到一些事情的时候,常常前言不搭后语,裴南意耐心梳理,却发现都是些寻常的消息,不过从这些话里,她大概能看到一个热心,善良的陈由。
陈由是很年轻的时候就住在这里了,这里的人大多贫困,那时候的陈由也穷困潦倒,住在此处甚至连饭也吃不起,多亏了这里的居民帮衬他,他才能够活下去,后来,他跟着裴傲参军,一步一步走到了裴傲心腹的位置,虽然算不得大富大贵,可他的生活比之以往是天壤之别,可他仍旧住在这里,多年未变。
她神色未变,想来也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了,她借口就要告辞。
忽然,老太一句话让她愣在原地。
“您说陈叔有个孩子?”
老太点点头。
这倒是从未听说过的,陈由不是孤身一人吗?
连梁璧也没有查到的消息,若非老太突然一句,恐怕,她今日便是无功而返。
她再一次问道“陈叔当真有孩子?”
这下子老太不说话了,很快。她复又开口,说得却是其他的事,裴南意又问了好几遍,还是不见她提起孩子。
好像刚才是她幻听了一样。
这个消息看似与她要查的事情无关,可是却让她产生了怀疑,陈由有孩子为什么从不见他提起?
是刻意隐瞒。
可为什么,要隐瞒自己有孩子呢?
她若有所思。
“阿婆,今日打扰您了,我还有事情,便不等了,下次有机会我再来看您。”
她起身欲走,复而又顿住,扯下腰间的荷包,默不作声地塞到了阿婆手里,老太看清了是什么,连忙松了手。
“小姑娘这是做什么?”
说着就要还给她。
裴南意却笑着道“阿婆,这个啊就当作是感谢您这么多年帮陈叔。”
裴南意执意给她,塞到了她手里便脚步飞快地往外走。
老太生活拮据,她有些不忍心,索性举手之劳,就当行善了。
同老太聊了许久,出来夜幕已经降临。
才一踏出大门,她便被突如其来的动静一惊。
是陈由的家里传出来的。
她一愣,身体先反应过来往那边奔去。
难道是陈由回来了!
她立刻停下,四顾一圈,立刻迈出步子朝那边而去。
她藏在门口那堆草垛里,草垛杂乱且多,最容易藏人,刚好不会被发现,而且此处正对着陈由家的院门,若有人出来,她一眼就可以瞧见。
她屏息以待。
很快,一道玄衣戴着面具的身影从陈由家里走出,很快,他身后出来一个同样戴着面具的人。
看身形是一男一女。
裴南意呼吸一窒,借着月色,她掐紧了手心,缓缓移到了腰间。
“哗——”玉珏一响,
“谁!”
女子一闪身来到了她面前,长刀立刻横上她脖颈,下一秒就要挥下。
裴南意却不躲不避,直直看向她身后之人。
刀没有落下。
女子的刀被男子用手截住,男子白皙的手扣在女子手腕,女子收了刀,缓缓退至他身后。
裴南意同眼前之人对视。
面具男忽然抬手,劈在她脖颈,裴南意昏迷之前,眼底倒映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眸。
她眼角有泪水滑落。
“少主。”
“嘘——”裴濯接住她,粗糙的指腹抹过她温热的眼泪。
这么笨,又躲在这种地方,又被他抓到了。
他找了这么久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出现在了他面前。
她还活着。
脑海里回想起方才她的眼神,不禁笑了笑。
看来,是认出他了。
“有人来了。”
女子低声提醒,裴濯深深看了她一眼,动作轻柔地把她放在草垛上。
“走!”
东宫的暗卫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裴南意昏迷在此处。
她再一次醒过来时,记忆还停留在昏迷前一刻。
她久违地感受到了心脏狂跳。
熟悉的身影,哪怕搁得再远,再久,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故意弄响了玉珏,引来了他的注意。
是裴濯。
她几乎要流下眼泪,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