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必说对不起。”明昭月看向一旁。
“我留了人帮你,如今看来杜胜威还是有些用处的。”十八郎坐下来。
杜胜威?明昭月有些惊诧地看向十八郎,“你的意思是……杜胜威是,是你的人?”
十八郎笑了笑,并肩坐在她旁边。“不能说他是我的人,其实他是林老将军的人,只是被我先找到罢了。”
“你收服了他?”明昭月大致能猜到什么,“你早就知道惠王的这一切。”
明昭月的语气没有多少疑问,因为她知道这个问题似乎已经不需要问了。
“这都不重要了。”十八郎淡淡道。
他不是敷衍,只是在这样的黑空微风下,他觉得有更值得聊的其他话题。惠王横亘在他们的话题之间,煞风景。
此时,明昭月身边的那条小白狗醒了,在一旁蹭着她的脚哼哼直叫。
她的动静惊扰了正在一旁熟睡的黑球儿,黑球醒了便凑到白狗身边,哼哼唧唧的安抚。
那模样,像极了恩爱的小夫妻。
“他们两个相处得不错,它叫什么?”十八郎摸着小白犬的毛问道。
“白木头。”明昭月下意识脱口而出。
白木头?这是什么名字,十八郎皱眉。
忽然,明昭月转过来细细打量他,从十八郎的眉眼一直看到他的手,看得他脑门冒汗。
“我想确认你的身份。”明昭月很是直白地开口。
十八郎心头一动,下意识便认为她要问的是,他与大周是什么关系。
“没错,我就是……”
十八郎的话还未说完,就听明昭月开口唤了声,“储棪”。
十八郎的脸色骤然变了,他心里一惊,随后竟有一股无比欣慰之感充斥在心。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可明昭月真的很聪明,他就没见过比她更聪慧的女子。
“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个人叫储棪,他幼时在东安皇宫。所以,有些事你不准备给我说说吗?”
储棪,那日明昭月在青鹿城白府苏醒,只记得储棪这个名字。
醒来后,她怎么也忘不掉,便四处查此人。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一直都无头绪。可就在大周使团要来盛京的消息传出,她终于想起来,大周皇室姓储。
今日使团的仪仗队进京,使者轿帘掀起的那一刻,她看见了那张侧脸。
只是一眼,她便认出那是十八郎的脸。
只是其他人并未见过他的真容,可明昭月见过很多次了。
“在你梦里,那个储棪经历了什么?”十八郎的声音里带着凄楚。
“他……幼时满身是伤,我与他常常在宫墙之下说话。”
“那不是梦。”十八郎的声音与往日不同,越发柔和、低沉。“那是你小时候的事,你当真,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明昭月心中惊骇万分,“所以,那不是梦,是……真的?”
一阵夜风吹来,将她额前的碎发吹散,整个人看上去有种楚楚可怜之态。十八郎竟无端害怕,别被一阵风吹碎掉了。
借着黑夜中的凉意,十八郎缓缓开口。“想来你也听说过,大周国皇室内乱严重。在我幼时,皇叔为了谋夺皇位,害死了我爹娘,他要斩草除根,便对我一道动了手。他亲手将我勒到断气,丢在乱葬岗。可我没死成,在一个雷雨夜醒来,逃出生天。那年,我七岁。”
明昭月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身世和过往,心中一阵惊骇。
本以为明家的家事已经够乱,她的遭遇够让人不平了,没想到十八郎的家世更甚。
她并未要与谁比惨,只是忽然有种同病相怜之感。皇室中人,又有几个能独善其身。
“后来呢?”她的语气无端柔和了几分,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关切。
“后来我父亲的残存旧部找到了我,助我逃出大周,辗转来到东安,只有远离大周,才能保住性命。”
听到这里,明昭月似乎能将他的一些往事串联起来了。“所以你来了东安,又是如何入了玄鹰卫所的?”
“在盛京城外,东安皇帝派人密寻十岁以下有练家底子的孩童,要培养成自己的秘密暗卫。”
原来如此。明昭月第一次对玄鹰卫的起始有了些了解,“想必你就是这样被选入宫的?”
十八郎点了点头,“当批一共入选了十一人,我们在宫里经历了非人一般的秘密训练,日日受刑,顿顿挨饿。”
日日受刑,顿顿挨饿……明昭月的思绪陡然回到那面宫墙下,那个八九岁的男孩浑身是伤痕,面黄肌瘦,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
“半年不多的功夫,这十一个人死的死,残的残,废的废,最后剩下了我一个……”
听到这里,明昭月全然明白了。“所以你通过了天子的考验,成了第一批里唯一活下来的人。”
“完全通过考验,是在我十五岁那年。皇宫不知进了多少批人,一年一年,加上我,留下来的一共有十八个。我成了他们的指挥使,又对他们开展魔鬼一般的训练。”
明昭月望着他,眼里晦暗幽深。她的遭遇与十八郎相比,显得又似乎幸运许多。
从八岁到十五岁,整整七年,每日都要受鞭笞和毒害。能在夹缝中活下来的,便是景佑帝需要的人。
这个皇帝,拿这么多人的性命换取自己的一把刀,真是残忍至极。
“这期间,我也同样煎熬,数次想在宫中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我遇到了一个小姑娘。她告诉我,男儿有泪不轻弹,熬过去,便能活。”
十八郎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她进宫了五次,次次都要来见我,告诉我活下去,外面的人世间有很多值得留恋的。这成了我坚持下去的希望。”
“所以,那个小女孩真的是我。而我梦中所见,其实不是梦,是回忆。”明昭月强压着内心的起伏,问道。
“八岁的我,活在一片黑暗之中。可黑暗中有轮月亮,我便坚信有朝一日可以走出黑暗。”十八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柔柔道。
“其实你对母国,还有不甘,有抱负。”明昭月看着此时一身锦袍的他,似乎猜到了他潜伏东安皇宫的打算。
若真是为了求生,随意在东安国乡下找个小村子安顿,岂不更安稳自在,何须来到这皇宫让自己承受如此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