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王下葬的次日,明辉带着一小支明家军,前往金煌城处理要事。临走之前,景佑帝再三叮嘱,一定要将边关的动乱安抚好。待金煌城安稳,便回京和家人团聚。
明辉也立下军令状,必然顺利稳住边境局势。
这一次,杜念珍和明晏没有离开。
她深知此次边境乱势都是夫君所安排,他一人前去便足够,自己要留在京中守着儿女,不愿让明昭月再被人欺负。
至于死去的秦王,景佑帝念及同袍之情,对秦王心中有愧有恩,便下令让他的牌位在太平寺供奉七日,千惠大师带领众弟子为其亡魂超度。
不仅如此,所有皇室子弟及京中官家儿女都要前去。
不过杜念珍和明晏不在此之列,因为他们是在边关作过战的武将。身上背负着敌国将士的亡魂人命,不宜为此祈福。
所以,明家便只有明昭月一人前往。
不过此行她并不孤独,除了众位皇室小辈,沈知秋、凤馨悦等一些相熟的姑娘也都一同要往太平寺。
众人都道她不久前才在大街遇刺,肩头有伤,一路之上很是照顾。
特别是沈知秋,自己跑到明昭月的马车里,一路陪在她身边。
太平寺内早已燃起万盏香油灯,据说是景家为秦王供的。寺内最大的殿中,秦王的牌位供奉在佛像下方。
千惠大师和众弟子念经超度,一众男女则虔诚跪在地上,同为亡魂诵经。
太子带着几个兄弟跪在最前面,惠王也在其中。
第二排,便是太子妃和惠王妃、晋王妃等人。韩飞燕依然戴着面纱,与公主郡主们跪在一处。
诵经之际,明昭月抬眼间,目光落到了前方的惠王身上。
此时惠王虽然口中颂念,眼神却掠过了殿中的一众僧侣。
明昭月在他后方,看不出惠王的神态目光,却能看出他似乎并未一直低着头,反倒是有意无意四处张望。
顺着惠王目光的方向看去,一众僧侣的身影尽落入眼中。
惠王在观察寺内的僧人?明昭月下意识觉得脊背一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一整日的诵经终于结束,惠王却没有等惠王妃出来,竟先一步急匆匆出了大殿。
“我去趟后院,稍后你先用饭。”临走前,惠王对惠王妃低语。
两人的对话隐隐落入明昭月耳中,她下意识生出隐忧之感,几步出了大殿,询问守在殿外的海棠。“你今日可有瞧见灵真小师父?”
海棠将四周扫视了个遍,摇头。
明昭月心中疑惑,打算着一些事。
此时,惠王妃正好出来,下台阶时,脚下一个不注意,哎呀了一声。
明昭月眼明手快,几步跑过去一把将人扶住。“惠王妃当心!”
惠王妃整个人看着便觉柔媚,一点功夫也不会,明昭月扶着她都感觉其身子单薄,似有病态。
“多谢明大姑娘。”惠王妃感激一笑。“我真是不顶用,下个台阶还差点摔倒。”
“惠王妃说的哪里话,上次长公主带大家来祈福,不止我,好多姑娘走这个地方,都差点摔倒。长公主还说,跟千惠大师提个醒,把这几个台阶改改呢,可不是你的错。”
惠王妃见明昭月一脸认真地安慰她,扑哧一声笑了。
“我开个玩笑,没有自责的意思。倒是明大姑娘,多谢你这么贴心安慰。”
明昭月也为之一笑,两人的目光在不远处的大殿之中交汇,惠王妃没来由叹了口气。
“说实话,今日的超度,我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忽然,惠王妃开口。
听着这句话,明昭月心头一动,“惠王妃……”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话听上去是有些大不敬,可我不想憋着。”惠王妃不再看大殿,而是一双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我的孩子没了,凶手是皇叔的侧妃。当时出事后,皇叔对那个女人没有一丝责怪,反倒嫌我们夫妇不讲情面。我做不到那么大度,皇叔之死,我哭不出来。”
大殿之中,好些公主贵女都在努力地挤着眼泪。就连惠王,也是一脸深沉悲痛的模样。
惠王和秦王之间的事,很多人都知道。可所有人都认为惠王淡泊,也便以为他此时也算是念及亲情,当真悲痛。
反倒是惠王妃,全程淡漠。
可只有明昭月看出来了,惠王妃才是真性情,至于惠王,他的心思可不是谁都能猜透的。
“你说,人为什么要掩饰自己的情绪呢?”惠王妃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为何要让人在高兴的时候哭,不高兴的时候笑呢?”
明昭月看向惠王妃,察觉出了她直达眼底的那抹忧色。
“人生在世,有太多的不得已。不过,老天既然让我们来此体验一番,想必不会事事为难。有些时候,我们得到了此项,就会失去彼项。拿我来说,从小父母兄长都不在身边,虽然顶着将门嫡女的身份,可我也不快乐。”
明昭月满怀感慨地讲述自己的事,偶尔眼眶微红,落下几滴眼泪,听得惠王妃不免长吁短叹。
“明大姑娘,我与你甚是有缘,不如一同去用斋饭。”
有时候,人的悲痛不易被抚平,可当他们感受到旁人也身在悲痛之中时,反倒会有所共情。
“好,我正好也饿了。可其他人都不打算去饭堂,我还不好意思呢。”明昭月一脸尴尬的样子。
那些贵女们为了表露自己的悲痛之情,出了佛堂也都在一旁暗暗拭泪,一副刻意为秦王伤心的模样。
惠王妃原本想寻个同伴去吃饭,扫了一眼又找不到人,只有明昭月跟她搭话。
此时天色已暗,寺中的斋饭早已准备好,两人便相携前往饭堂。
一路之上,也算是说了几句体己话。惠王妃看明昭月的眼神,都不由柔和亲切了许多。
饭堂在后院,去往饭堂的路上,要经过几个平日里僧侣打坐的佛堂。
走着走着,明昭月忽然一顿。前方那个人,是惠王……
只见一间小佛堂外,惠王正立在那里,驻足往里看。
那间佛室的门半开着,里面是一个小僧侣在打坐。明昭月定睛看去,不是灵真又是何人!
灵真今日没有去大殿,全寺之中只有他一个僧侣未到场,这件事原本就令人起疑。如今惠王跑到这里,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明昭月觉得,若是惠王注意到灵真,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惠王妃也明显看到了前方的惠王,面色一喜,正要喊人。
“惠王妃当心脚下!”明昭月瞅准时机,在扶住惠王妃时,指尖在她腰窝用了用力。
惠王妃顿觉一阵天晕地旋,啊了一声,随即倒了下去。
“惠王妃!”明昭月立即提高声音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