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宗换了一套中式立领七分袖的黑龟香云纱套装,连夜又赶回别墅。他一边皱着眉头处理公司那些“闹心事儿”,一边等着老熟人登门。
门铃“叮铃铃”一响,周砚宗按了开关,慢悠悠拿出一盘乌沉香,点好后放进枣红金色的宣德炉里。瞬间,一缕缕淡雅的香气袅袅升起
随后,他来到红木沙发的主座上,开始煮茶。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红色旗袍、戴着大珍珠项链的女孩搀扶着身形消瘦的年迈老人走了进来。这女孩左瞧瞧、右看看,对屋内那些价值不菲的装饰家具细细打量。手下将人“护送”到位,就悄然退场。
“阿宗,别来无恙啊!”来人横眉竖目,旁边的小女孩却完全沉浸在眼前这娱心悦目的美景中。
周砚宗不慌不忙地倒了一杯茶,客气地说道:
“龙哥,请坐。咱们好好叙叙旧!”
小龙丝毫不加掩饰地将对周砚宗的厌恶表现得淋漓尽致。他喉咙里发出一阵沉闷的咕噜声,下巴微微上扬,毫不顾忌地从喉咙深处逼出一口痰,“啪”的一声直接吐在了屋里的绿植上。
随后他大剌剌地坐下,稳了稳身子后开口说道:
“哟,你小子可真是发达了!怕是你自己都记不清,当初在码头搬鱼那副阿四的样子了!”说着,他俯身做出假意轻嗅的动作,眼睛却瞟向远处的焚香炉,阴阳怪气地继续往下说,
“嘿,还真没那股让人想吐的鱼腥味了!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咸鱼翻身啊?”
周砚宗:“龙哥,你有什么想法就敞开了说!今天请你来,我也是诚心诚意,想把过去那事儿做个了断。”
小龙:“哼,你说了,就能了?你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阿宗,这事儿、没完!
别忘了,你的拳那可是我教的!按理说,你得喊我一声师傅呢!我对你够好了吧?啊?”说完,他那骨节嶙峋的大掌“啪”地一下拍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
“可你,是怎么报答我的?我本来都打算金盆洗手、收山了。就差那么一场比赛,你就不能等等?”
说着,他怒气冲冲地挥出一拳,想要掀翻面前的黄花梨茶盘,可这茶盘那可是上好的实木原料,结实得很。结果,只有茶盘上的茶水微微溢了出来。
他愤怒更盛,大喊道:
“要不是你,我能变成现在这副废人模样?”
周砚宗:
“那场比赛我们俩不过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说完,他双手轻轻抚上受伤的左腿,无奈道:
“我也搭上了一条腿,不是吗?”
小龙只有恨着周砚宗,心里才能稍微舒坦一点。
他涨红了脸,吼道:
“肯定是你使了下三滥的手段,我是不可能会输的!”
周砚宗:“进拳场那可是签了生死契的,你难道不知道那就是拿命换钱吗?看在我以前叫你一声龙哥的份上,你有什么要求直接提,然后咱们就算两清了。”
小龙得意地说道:
“哼!看来那个小医生对你很重要啊!当了这么久的缩头乌龟,到底还是憋不住了。”
周砚宗目光如利剑看向小龙身旁,那毫不掩饰、眼闪秋波的小姑娘,开口道:
“祸不及家人,道上的规矩,咱们最好还是别乱了!”
小龙脖子一梗,大声道:
“你以为我怕你?我们不过是烂命一条,光脚的还怕穿鞋的?”
周砚宗不紧不慢地说:
“你这么折腾,不过就是想多要点筹码罢了。有什么要求现在提,我可能还会考虑考虑。”说着,他抖了抖衣服,剪了一支雪茄,开始悠然地抽起来。吐出一口烟圈后,他冷目灼灼地看着对面,说道:
“等我把这支烟抽完,保不准我这主意,就变了!”
小雨偷偷掐了一下小龙,他立马急忙磕巴着说道:
“我要你让小雨入你周家的族谱,然后在周氏给她一份体面的工作,五年之内不能开除她。”
周砚宗缓缓放下手中的雪茄,那雪茄尾端还升腾着若有若无的烟雾。随后,他微微眯起眼睛,侧转手腕,手指轻轻按压着雪茄,让它在烟灰缸中缓缓转动。直到烟灰缸中不再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才嗤笑一声,说道:
“我们周家三代贫农,不讲究族谱。再者,除了周家人,也只有我的妻子才能进族谱。”说完,他打开茶桌下的抽屉,签了一张空头支票,“啪”地放到小龙前面的桌子上,霸气说道:
“数字随便填,但是记住,不准再去打扰云医生。不然,……”说完,他目光冷冷地投向小龙身旁的小雨。
小龙眼带犹豫,转头看向女儿。
小雨见周砚宗这明显是想打发他们父女俩,要是没来这别墅,或许她也就收下这支票算了。可一旦见过这“香饽饽”一般的别墅以及周砚宗那十足的派头,她哪里肯放过这摆在眼前的“大肥肉”呀!
她眼神清澈得像一汪清泉,直直地看着周砚宗,轻声细语地说:
“周先生,您可别听我爹瞎说。他呀,就是太担心我。这人在医院待久了,见得多了,也就容易胡思乱想。”
一提到医院,周砚宗就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心里难免软了几分。再看看对面这个怯生生的小女孩,便问道:
“那你说说,这事儿,你想怎么办?”
小雨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道:
“我呢,就想给我爹赚点医药费,花自己挣的钱,心里才踏实。”说完,还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壳,可怜兮兮地说道:
“可我这脑袋笨。我没用!赚来的钱……”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
小龙看着女儿,心疼得连忙拍着她的背,说道:
“小雨,乖孩子,都是爹没用,是爹没用!”
周砚宗心中一沉,知道今天这场面,恐怕是没法再继续聊下去了。
于是说道:
“医药费我可以给你们。只要你们把手上那些腌臜事儿都处理干净了,我还可以帮你找个合适的工作。”
小龙这会儿又犯起了迷糊,呆呆地拍着女儿的背,嘴里还哼起了童谣,那模样就像个老小孩,怕是又犯病了。
小雨看向周砚宗,小心翼翼地说道:
“谢谢周先生。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能不能说?”
周砚宗看着她,心里有点烦躁,但还是点了点头,就像皇上勉强答应了小宫女的请求似的。
小雨喜笑颜开,赶忙说道:
“周先生能不能帮我们找个住的地方?我们现在住的那儿,因为那场比赛,老是有人找上门。当然啦,我们不白住,我可以给您做家务抵房租。”
周砚宗皱着眉头,思索一番说道:
“房子我会让人帮你们找,家政就免了,我不习惯陌生人出现在我家。好自为之,请吧!”说完,喊了手下送两人出去。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转身离开了这里。
周砚宗看着相框里的小丫头,心里就像被塞了一团棉花,堵得慌,满满的都是愧疚。若不是因他,云知断不会遭遇这样的无妄之灾。
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小丫头。
彼时,他正闭目养神,忽然电话铃声响起。听筒那端,医生的话语如重锤般敲击着他的心:母亲的生命,恐怕撑不过这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