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后来呢,后来?”一个长的粉雕玉啄的小女孩奶声奶气的问道。
“后来呀,后来那个黑无常再也没有回来过了!”被女娃叫做姑姑女子穿着墨绿色的锦衣,乌黑的长发只用了一根木簪束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她抬头抚摸女娃,平静如水的眼里划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哀痛。
“为什么呀?”小女娃搓了搓手。
“为什么呀?姑姑也想不通”女子握着胸前的坠子忽地竟轻笑出来。
春去秋来,四季变幻。孟婆住在被桃花围绕的阎王府里等了一年又一年。时间过的很快,孟婆的容颜却也依旧不改,只是眉眼里多了落寞。
“姑姑,玉儿想喝姑姑的粥”女娃啾了啾正在发愣女子,见女子不应竟大哭起来。
过了好一会,女子才点点头。她已经很久没做过粥了。
六、
很多年前的春日,开满了桃花。
一个书生在株桃花树下捡到了一个受伤的女子,悉心照料却总不见好。
有个算卦的说这女子不是平凡人,若想救得她只能,一命抵一命。
一命抵一命。这都是后话了。只是在去阎王府的途中又遇见了那女子。可惜后来呀,书生的魂魄实在撑不住了。
可想而知,东泗和东修旗鼓相当,想必伤亡也是惨重的,虞罂光看着一日多过一日的伤兵就知道了。
东泗也估摸着好不到哪里去了。
两国估计要停战一段时间,进行各自的修养,双方都已经递了和书。
虞罂也终于见到了将军的真面目,如玉的脸庞却有一道伤口,一个皇子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沈恙。”虞罂喊道,“别来无恙?”
沈恙日日躲避着虞罂,不曾想,还是会遇见她,礼貌一笑回应了虞罂的好:“确实无恙,只是如今的一番景象着实有些对不住了。”
言下之意便是说的当前的困难处境,导致虞罂生活的不那么舒适。
“关系不大,此番休战了也好,毕竟孤还要早些觐见你们的皇帝。”虞罂道,“孤这次来也并不是来看你们被别人挑唆着出来打仗的,而是带了鄞国和陆国皇帝的旨意来。”
沈恙道:“其实现在的东修,已经远远不如从前东修的地位了,需要一直寻找机会,把握机会,争取将东修恢复到之前的地位。”
“很显然,你们现在无路可走,酒肆乱走,很容易听人挑拨了,明白吗?”虞罂皱皱眉,“孤现在无论说的多详细,你们也一定都听不进去,孤现在也不是一个商人了,而是鄞国的皇太女,是一个政客了。”
沈恙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说:“那有怎么样呢?以我们国家现在水平,根本没有打败他们的可能性啊,再做什么都是多说无益的。”
虞罂沉了沉眸,只单单瞧着沈恙,沈恙被虞罂的眼神瞧着有些发毛。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一直让孤待在这里,就一点都不会知道东修的近况?”
“沈恙,孤都说了,现在孤是一名政
客,装不了傻,也不想看你和孤装傻。”
“你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明白?”沈恙面色有些异样。
虞罂道:“沈渡呢?”
“皇上当然是好好地待在皇城啊?”沈恙勉强的笑笑,“你不会以为我对皇上做了什么吧?那毕竟是皇上啊!”
虞罂嗤笑一声:“皇上又如何?还是会被最亲近的人背叛啊?是你的皇帝又如何?”
“虞罂!”沈恙敛了敛笑容,“你还知道你在说什么?议论皇室,你是死罪!”
“其实说起来,孤还是和你的关系更为亲近一些不是吗?孤和沈渡都不曾说过一句话,你在害怕什么呢?”虞罂自顾自的说道,“每个人都渴望权力,渴望巅峰,这些都并没有什么错,不是吗?”
虞罂和沈恙所处的地方并不算是军营,而是离军营有点远的位置,站在那个位置还是可以清晰的看见军营的具体情况。
“我就是渴望权力又怎样?皇家子弟哪一个不是想做那个位置?我又有什么错?”沈恙只觉得自己的内心仿佛都已经被虞罂看破了,此时还觉得不如破罐子破摔。
虞罂静静地看着沈恙:“但是你做事情都不考虑后果的吗?”
“你真的觉得,沈渡就事那么简单的人吗?”
“如果沈渡只是将计就计,你觉得你还能在东修混得下去吗?”
“懂吗,最是无情帝王家。”
“只怕是他早有察觉,将计就计罢了。”
“届时你该怎么办?”
沈恙吃吃笑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呗,还能怎么样?我孑然一身没个牵挂,这有什么好怕的?”
“可我觉得,沈渡不会杀你,最多就是将你囚禁起来。”虞罂缓缓道,“你是他最亲的弟弟,你将他软禁起来,却未曾伤害他,还为他处理边疆的事情,他不会真的恨你,也许,他根本就是像没有事情一样。”
沈恙半晌没有说话,好一会才结结巴巴开口道:“拔营回皇城吧,你在此地待着吃了不少苦头,这是我欠你的。”
“谈什么欠不欠的,你我都是朋友,朋友之间,家人之间,有矛盾是必然的,解开了心结才是最重要的。”虞罂不以为然,“不过我目前所想的都是没有依据的,但是确实是猜中了你的心中所想,我不那么了解沈渡,但是我了解人性,你不会真的威胁到他的位置的。”
“是不是也无所谓了,死了也就死了,这件事是我做错了。”
因着还要收拾营帐,便又拖迟了两天。
不知是因为解决了事情还是什么的,虞罂脑子愈发乱了,不过没关系,控制心神最好的方式,就是写东西。
虞罂脑子里因为轻松迸发出无数点子。
《杜康先生》
大约……是在人间游荡了载许,竟未找到个归属。
就了枯腾老树,古道西风,与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这世间的荒凉也莫过于如此了。
其实我早该明白的从离开他开始,天下再无他这般人,天下便再无了我的归宿,
壹·人间别久不成欢
“喂,你们听说了吗?杜家被满门抄斩了。”
“什么?竟然还有这种事?”
“据说是因为杜家第十二公子杜清安犯了欺君之罪,所以啊,连累着整个杜家都被拖累了。”
“你说欺君之罪?仔细斟酌的话不过是那刚登基的皇帝忌讳杜家的势力罢了,这不就弄了一出事情,不然还能有啥?”
“嘘~小点声!你以为这是哪?”
“有什么碍,这里是漠北,我就是骂那小皇帝也没人知道,遭了心的狼崽子。”茶馆内两个着青布衣裳的中年男子在争吵。
啪擦擦,酒杯竟沉沉地从我手中滑落下去。
“倒是可惜诺大个杜家。以前我没被这皇帝捉来服役时还曾受过杜康的恩惠呢。”
“杜家,唉。”
“不过,我们这边疆好像也有个杜家的人吧?”其中一个男子倪了我一眼。
“你说左将军呀,早些年就和杜家断绝了关系。”
“……”
“左将军,我们该回去了。”站在我身后的人后知后觉道。那两个男子早已离开。
我疲倦的睁开眼,外面,白日早已尽。
“你们为何要瞒着我?”我淡淡的说,“不像你往日的风格!“
“匈奴近日来得频繁,不能让将军分了心,国家大事为重。”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挥了挥手,等身后的人离开之后才轻吁口气。
倏地里觉得眼眶一热,微微垂下头想将摔在地上的陶瓷杯拾起,手却颤抖着,拾了三次,才拾起来。
“客官,我帮您再拿一个酒杯来吧。”茶馆里的小二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旁,”这酒杯已经脏了!“
我不敢抬头,只颤着唇说“没事,无碍,只是。”
我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贰·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那一年,我十三岁。秋风刚刚吹黄了洛阳城,我独自一人在街上游荡。
已经饿了二日了,闻着香味我不受控的踏进了一户人家。
那院子大极了,种满了桃树,却没看到半个人影,只见炊烟寂静地升起。
“你怎么在这?”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入年少的我的耳里。 这个声音与我以往听到都不大相同,带着淡淡地清润,我忍不住抬头望去。
只见那人穿着白色长衫,乌黑的长发只用了一根木簪束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虽站在我面前,却像隔了千万里。
“我叫公孙阏。”我怔了一会才道。
“公孙阏,你是公孙家的孩子?”
“嗯。”我垂下头,不等那人问我又道“城北的神算子说我不祥,会克死身边的人。”
那人沉默了一会,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这里是我家,若我执意赶你出去会怎样?”
我面颊微热,蓦地瞪大眼睛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向后跑去。
“乖孩子,你回来!”
我听着他的声音又在原地停住了,他向我走来,眼神却变的柔和起来。
他弓起身子好让我跟他一同高,“我告诉你个秘密,那城北的神算子,其
实这里有问题”他指着自己的脑袋。
我突然觉得好笑,便觉得面前的亲切了不少,于是放松了警惕。
“嗯呢,这么乖的孩子,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他叹息了一下。
我闭了闭眼,站着有些累了。加上肚子里早没了吃食,径直坐了下来,脑子有些糊涂,竟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卧在了床上。
我因睡足了洛阳的花草树木,软绵绵的床让我有些不适应。伸了个懒腰却未爬起。
“醒了呀,师父吩咐了我煮了粥,如果不嫌弃,趁热吃了吧!”一个看似比我大上些许的女孩对我柔声说道。
我接过粥的时候泪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越流越多,两手却还直直地立着,不敢让泪水打湿了热粥。
“卿雪师妹,你怎么把人家弄哭了,你不怕师父罚你抄金刚经吗?”又走进一个陌生的人。
“我没有。”叫做卿雪女孩有些不知所挫。
“别哭,你别哭!”女孩端开了粥,又替我搽掉眼泪。
“呜呜呜呜——”我突然很难过,大哭起来。
“怎么了,又是谁在哭啊?”一个清秀的男孩门外伸出脑袋。屋里了吵闹了起来。
“你别哭呀,怎么了嘛。他们都以为我欺负了你!”卿雪有些窘迫。
“我要粥,呜呜呜——”
……
参·抬头花枝繁,低头春酒暖。
拾我回来的那人,冲我淡淡地笑。眼角尽是温柔,他说。
以后杜家便是你的家,一切由凭你喜欢,不必拘束。
他们都是你的师兄师姐。
对了,你以后叫作杜清词。 山清月下一句词,万般秋水皆是你。
……
“左将军,左将军?”有人叫喊。
左将军?我忽地里才渐渐神思回转,看清身处何方后才微微点了点头。
“不是让你们别跟着吗?”
来人一脸惶恐“朝廷来了人,吩咐您?”
“我知道了,你先走!”
“那左将军您呢?”
我冷笑一声,坐在凳子上抬头望着他,眼角虽还有些湿润,却足以威慑了他。便见那人仓皇离去了。
我站了起来,走出茶馆。瑟瑟的秋风从我身边穿过,我蜷起手,徒劳的抓了抓来平息自己徒生的期盼。
漠北是极其荒凉的,又恰逢秋日,不像儿时住的洛阳,虽有黄叶,却依旧温暖如春。
我哑然失笑。今日是我生辰,按从前的贯例那个人会煮碗长寿面在一旁温柔地看着我吃完,而师兄师姐们会在一旁吵闹,会在我的碗里抢双黄蛋。那个人会故作斥责他们,却在不经意里偷笑。
那个人是待我极好的。他看着我满背的鞭痕说,词儿,你爹娘让你委屈了数十年,以后不用再委屈。
我无数次逃出杜家在一群混混里面抢窝窝头时,他朝我伸出手。
他说,你别怕,你师父我,还有师兄师姐们一起把那算命的揍了一遍,跟我回家,卿雪只是被他爹娘接走了。
一定要信我,没人会死去的。
我信了他的话,却在成人那天当着他的面
又逃了出去,再也不曾回去。也没人再来寻我。
肆·一杯愁绪
“左将军,可是恭候你多时了”一个素袍银锦的中年男子语气冷漠的对我说
“爹”我没有看他,口面上淡淡地回答。
“阏儿”他换了一种语气说“杜家被抄斩了,你娘的仇总算是报了”
“上将军很倒是很偷快。”我冷笑道。
“怎么,还断不了吗?你娘死后,为了报仇,我让你潜入杜家趁机解决掉杜康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弃机会。如今你回我身边,我非但没有难为你,还让你做上了左将军。”
“我说上将军,你瞒了我这么多年,还想瞒到什么时候?”我起身走出门外。“我和娘不过是爹的一枚棋子罢了,至始至终。如今杜家灭了,秘密就会永远守住了,爹在夜里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你说什么?逆子!”门内传来拍桌的声音。
“左将军——”军师拦住我。
“有事吗?” 我笑着沉下头,一脚踹开他。
“左将军,左将军!”一群人蜂拥而至的围着我。
我拨出腰间别着的佩剑,亮的刺眼的剑身指着某一个人。“我看谁敢拦我”
“左将军,您走了,匈奴趁机攻打漠北怎么办?”军师颤巍巍爬起。
“哈哈哈哈你们还不明白?那小皇帝根本就没把我们当回事。二万征兵去对异族数十万精兵不是螳臂当车是什么。”
“话虽如此,但您一走,漠北百姓至于何地?”
“我一女流之辈能取何作用?”我仰头大笑,有一种释然的感觉。头上却回旋着一阵雁雀凄厉的惨叫声。
“左将军,将军话不能乱说,这可是欺君啊!”
我忽地里轻笑起来,在一片惊恐的目光下,脱下军甲,一层又一层,里衫。
“够了——”突然的一股力道从背后压制了我。
“你要和他们一块死,我成全你,可切勿丢我公孙家的脸!”
“来人,左将军公孙阏欺上罔下,暗地里奸党杜家纠缠不清,即日起公孙家再无这个人。给我带回国都洛阳,受皇帝陛下处制。”
“公孙大人万万不可呀!”
“公孙大人!”
士兵们全部跪了下来。
“你们若想与这个贱民为伍,我倒也成全你们!”咄咄逼人的语气压制着众人。
我又笑了起来“谢谢大人!”
伍· 天不绝人愿。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马车辘辘驶过长街,两侧杂花生树,暖风佛柳,融融春光之中。
“我已有三年未归国都了!”我虽是囚犯,却也能乖马车回洛阳。随从的倒也还客气。
“是的呀,左将军,这国都还是我们去时的模样。”随从的小将道。
我叹了口气,前面右转便是杜家。
“左将军切莫要难为部下。”随从的小将看穿我的心思。
终于还是回来了,葬在此地也最好。
我心想着,公孙家竟让我假死瞒天过海。
现在的我已经安稳上山,打算老死山中,就此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