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你方唱罢我登场。

    荣辱兴衰,不过一瞬之间。

    多福脸上的笑意缓缓地淡下来,她应该为冯晓瑟感到高兴,才人娘娘,伴君之侧,是福气,是荣耀。可不知为何,她心里泛起了莫名的担忧。

    也许是见证了凝香阁的由盛转衰,也许是平婕妤的落寞黯淡,像是凋零的落花,让人望而兴叹。

    此刻,冯晓瑟就站在她的面前,雪青色裙裾翩翩,如琼似玉,淡雅的,秀致的。嫣然一笑,不骄傲,不张扬,宛如初见那时,温暖了时光。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看天空云卷云舒。

    多福的心安稳下来,她没有变,还是那个瑟儿,那个关心她,爱护她的瑟儿。而无论未来如何变迁,她也会是那个多福,死心塌地追随着的多福。

    怔忡间,冯晓瑟已经来到她的跟前,将她扶起,笑道:“你和玉娘、仙娘都是一个样子,刚见面就掉眼泪。见到我,不高兴?”

    多福垂头,一串泪珠子砸在青石砖地上。她连忙擦了,吸了吸鼻子:“奴婢,是高兴的……”

    按照宫里的规矩,还未到年龄的宫女,除了死,不能出宫。多少年了,经皇后娘娘准许出宫的,就她一个。多福不知道冯晓瑟是怎样做到的,但她知道,这一定不容易。

    冯晓瑟拉着她的手,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见她脸色红润了些,道:“好些日子没见面了,你的身体看着要比年初时好些了。”

    多福点点头:“容素嬷嬷一直给奴婢吃一种补身子的药丸,加上凝香阁现在乱着呢,绿玉也不在了,就没人再为难奴婢了。”

    心情松快了,身体自然而然就好了。

    冯晓瑟摸了摸多福发鬓间垂下的小辫:“七月初一你便要出宫了,将来天

    各一方,再见面恐怕就很难。时间虽短,能够聚一聚也是好的。我请太医过来,给你把把脉,看看那病症是否还有转机。”

    多福先是点头,听得冯晓瑟说请太医,又用力地摇头:“瑟儿……娘娘,奴婢能够出宫,已是心满意足。若是没有娘娘的关照,奴婢怕是早已经死了,哪里能有今日的幸运。娘娘不必再为我多悬心。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强求反而不好。”

    “多福……”冯晓瑟还想再劝。

    多福坚持:“娘娘,您的心善,能够在宫里头遇见您,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气。奴婢虽然愚笨,但也知道在宫里的种种不易。不要为奴婢多生枝节,能够陪在您身边,就已经很好了。”

    多福熨烫人心的话语,让冯晓瑟既感动又心酸:“好吧,就随你的意思。”

    两人又说了些家常话,不过都默契地不再提起凝香阁,绿玉,就像是书页已经翻篇了,再没有执着的必要。

    午后。

    阳光正盛。透过婆娑的绿叶,洒落一地碎金。

    四处一片静悄悄的,空气也似乎变得慵懒,人也随之自在悠闲起来。

    永福宫。

    宫室内放着冰盆,丝丝冷气悄然无息地散发着。

    冯修容斜倚着身体,靠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假寐。一个丫鬟拿着团扇,轻轻地扇着风;另一个丫鬟跪在脚踏上,拿着美人锤,为她捶腿。

    旁边,冬梅嬷嬷坐在墩子上,手拿着针线和绷子,认真地绣着。

    冯修容睁开眼,秋水似的眼眸转了一圈:“嬷嬷,往后这些针线活让丫头们做吧,仔细伤了眼睛。”

    冬梅嬷嬷是冯修容的奶娘,跟着她进宫。从冯修容出生起,两人就没有分开过,感情亲密如同母女一般。

    冬梅嬷嬷笑着,手上的针线穿

    梭不停:“不妨事,只是些小玩意儿。娘娘您的贴身衣物,都是奴婢亲手做的,旁人的手工,先不说娘娘您习惯不习惯,就是奴婢看着,也是不放心的。”

    冯修容的皮肤特别的娇嫩敏感。不能长时间地晒太阳,晒久了皮肤就发红、发痒、发烫。穿在身上的衣物面料必须柔软,不能有一点儿的粗糙,针线功夫必须细致,不能留一点儿线头,否则皮肤就会冒出一片片的红疹子。

    冯修容朝丫鬟们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丫鬟们屈了屈膝,便退了下去。

    冯修容坐直了身体,伸手从左近的小木几上拿过一碗酸梅汤:“嬷嬷先歇会儿。”

    冬梅嬷嬷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物事,站起身,双手恭谨地接过:“多谢娘娘。”

    冯修容噘着唇,撒着娇说道:“嬷嬷,这里就咱们娘儿俩,没旁人,这样多的虚礼做什么。”

    冬梅嬷嬷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嘴上却说道:“娘娘心疼奴婢,但到底尊卑有别。”

    她浅浅地饮了一口酸梅汤,便听冯修容道:“嬷嬷知道,我从没拿你当外人。何况这个宫里头,真正真心待我的,怕就只有嬷嬷一个人了。”

    冬梅嬷嬷眉头一紧,见冯修容脸上带着些许落寞,忙放下汤碗,道:“娘娘,您可不许这么想,您还有陛下呢,陛下总归是爱护您的。”

    “陛下?”

    冯修容冷然一笑:“嬷嬷不需要为了宽慰我而说些好话来骗我。陛下待我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八年了,若是我还看不清楚,真枉活了这一世。”

    那带着疏远的关心,那及不到眼底的笑容,让她明白,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走进那个男人的心。所以她也就不再执着,想着,只要有一个孩子便好

    了。一个长得与他一模一样的孩子,一个流着他的血脉的孩子,一个能为她带来荣耀以补偿她无法得到他的感情的孩子。只要有一个孩子,漫长的岁月便算是有了寄托和希望。

    可惜天不从人愿。

    平婕妤如今是墙倒众人推,鼓破众人捶,看她那战战兢兢的模样,心里真是舒爽极了。只可惜她还没动手,平婕妤便落魄了,想来若是能够亲手报仇,应该更为痛快才对。

    默了默,冯修容望向冬梅嬷嬷,道:“嬷嬷,你看那件事儿,可行吗?”

    “娘娘。”冬梅嬷嬷语气骤然变得凝重:“那件事干系重大,您可千万不能冲动啊。”

    冯修容点点头,吐出一口气:“我明白。”

    嘴上说着明白,心里却异常的执拗。

    没错,平婕妤就是害的她流产的罪魁祸首,可是平婕妤背后,有一只黑手在谋算着一切。

    德妃,慕容清溪。

    为了保住孱弱的大皇子的地位,宫中每一个怀有身孕的宫妃都是她的对手,而一次又一次的流产,甚至是一尸两命,里头几乎都有她的身影在浮动。就连她,不也被利用着除去了平婕妤腹中的胎儿,纵然这是她心甘情愿的。

    时过境迁。

    如今也该轮到德妃为自己沾满血腥的双手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只是,德妃身边的宫人都非常得力,长青宫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得如同铁桶一般,水泼不进。

    冯修容明白对付德妃只能徐徐图之,不能急躁,可她就是不能控制,每每见着德妃母子和睦,言笑晏晏的画面,心中就好像有刀割似的疼。

    她不想再继续等待,若是一直无法寻着合适的机会下手,便只有寄望于那玄而又玄的奇妙力量了。

    冬梅嬷嬷见冯修容愣愣地出神,知

    她钻进了牛角尖,便苦口婆心地劝着:“娘娘,您还年轻,虽然御医说您的身子很难再有孕,但御医也说了,只要细细调理,也不是不可能康复的。您何必执着于一时?放宽心,把身子养好才是正理。”

    独对青灯,日日清冷,夜夜寂寞。仿佛身处无边的旷野,唯有自己孤独一人,无论怎样呐喊,回应的仅仅只有回声而已。

    冯修容的眼中有一丝哀怨:“陛下忽冷忽热,实在让我困惑。不过,子嗣上,我已不敢再奢望了。”

    八年才盼到的喜悦,她已经再没有另一个八年的青春可以挥霍了。

    冬梅嬷嬷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只想出了一个法子最为可行。但冯修容对冯晓瑟的排斥人人都看在眼里,冬梅嬷嬷也不愿触这个霉头,但,这个法子总比冯修容那个可怕的念头要安全得多。

    咬咬牙,她终于开口道:“娘娘,如今六小姐被封为才人,到底是冯家的血脉,比旁人亲近些,可信些。您看是不是帮她一把?她位分低,若是生下了孩子,您抱过来养着,也是合规矩的。”

    “您也认为我针对六妹妹是无理取闹,是不是?”

    冬梅嬷嬷正要张嘴,又被冯修容打断:“论家世,冯家只是一般,与历史久远的世家大族没法比。我入宫后,家族将宫里头的人脉都尽数交付于我,饶是这样,我这一路走来,依旧小心翼翼,半点不敢放松。若是与六妹妹联合,势必要将手里的资源分出去一些,这样我的能力便会大打折扣。

    何况,六妹妹进宫,没有经过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的同意,是由昌国公夫人举荐给淑宁太妃,谁知道李家和我那位三婶安的什么心?嬷嬷你说她比旁人亲近,可信,我却不敢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