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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慈珠的建议下,婆家把二儿子一家人全部隔离在一个房间里。

    前些日子,趁着没有脱销,从乡医那儿买的酒精和消毒水,正好派上用场。一日好几次,挨个给包房消毒。

    就算是普通感冒,也应该采取隔离,更何况是非常时期,阿卡曾经接触过武汉回来的人。

    为了两个老人和慈珠家的两个孩子,隔离也是必不可少的。

    隔离之下,家里的家务活儿自然增加了不少。

    首先,一日三餐,需要给阿卡一家摆放在门口,等他们拿进去吃好,会把餐具重新放在门口。慈珠每次都带着手套,将一家人的餐具单独清洗,消毒。

    慈珠定时给他们配好消毒水,摆放在门口。

    换洗的衣物,他们也会放在门口,慈珠每次都要穿上自制的临时防护服,把衣服放在洗衣机里清洗,并且加入消毒液,洗好晒干,重新放回门口。

    婴儿还处在喝奶的阶段,有各种需求,尿不湿,奶粉,辅食,这些都时常需要帮她们备好。

    或许是不能出屋的压抑感所致,包房里经常传来阿卡的怒骂声,婴儿的啼哭声,阿帕的咳嗽声。

    自从阿卡和婴儿先后退烧,只剩下阿帕的症状没有解除了。而且症状消失,身上仍然可能携带病毒,所以,慈珠建议他们继续隔离一段时间。

    另外,慈珠给自己的孩子们采取着各种预防措施。除了每天喝泡腾片,还要运动至少半个小时以上,包括跳绳,俯卧撑或仰卧起坐,慢跑。慢跑自然是在包房进行,因为屋里是圆形,孩子们可以一圈一圈跑步,半个小时可以达到三公里的运动量。

    只等病毒过去。

    眼看着,阿帕的咳嗽日渐好转了,婴儿和阿卡也没再发烧,大家都盼着慈珠快点下令解封。波瓦和莫玛想孙女儿,儿子快憋不住了,慈珠分担了过多家务,阿帕也该出场了。

    “我说,明天让他们出屋吧,我听没有咳嗽声了。”苏牧求情道。

    “症状解除后,一般还要半个月呢。”

    “还要半个月?”

    “我们倒不用半个月,但是不能马上解封,你忘了,我在大学被隔离过,单独三天,集中半个月呢。”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总之你快点吧。政府手腕过硬,会遭民怨。”

    “是父母和孩子重要,还是你弟弟弟媳重要?你说。”

    “家庭和谐重要啊,我不想我老婆当坏人。”

    “坏人总要有人来当。”

    “老婆,委屈你了,还要做家务,还要当坏人。”

    “我们这一代都是有经验的人,我们不担起责任,难道让下一代负责?”

    “嗯,说得也是。”

    …………

    “正说着,他们听见莫玛在咳嗽。”

    两个人互望了一眼,希望这只是个意外。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莫玛一整晚都在咳嗽着。

    慈珠的心理防线又陷入了崩溃边缘。好容易搭建起的防疫体系,就这样瓦解了,漏洞了。

    根据时间推测,那几天小克孜发烧,莫玛一直跟着照顾,估计病毒在那个时候已经侵入了,潜伏了一段时间。

    第二天早上,莫玛已经自觉戴上了口罩,还在忙着打理家事,筹备一天的吃喝。

    “莫玛,你去休息吧,不要干活儿了。”

    “没事儿,我这个咳嗽是老毛病了,休不休息都一样,越是闲着,越是咳得难受呢。”

    劝不动老人,慈珠只好做进一步的打算。

    波瓦和莫玛两个人忙完了早饭,午饭,晚饭。

    “还有药吗,我嗓子疼。”波瓦的声音。

    “别出声,明天去抓点中药喝一喝,家里已经没有药了。”

    夜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慈珠和苏牧商量,明天要不要建议他们去医院,老人家免疫差,轻症不控制,容易变重症。

    第二天早上,波瓦和莫玛说要去他们熟悉的中医那里,去抓点中药。

    还好乡里有祖传的蒙医,头疼脑热全都会开药,有时候,还能解决个疑难杂症。

    但是苏牧和慈珠一致商定,今天波瓦和莫玛不能再做饭了,由苏牧和慈珠全权负责。

    所幸,阿卡一家人终于康复了。

    慈珠决定,给他们一家解封。

    当三个人从包房里出来,仿若获得了新生。波瓦莫玛赞叹着到底是年轻人恢复快,也没吃什么药,竟然挺过来了。虽然波瓦多次建议中药治疗,但是一家人就是不肯。与其说不肯,不如说是不信。

    或许就是年轻人出于对自己的自信,激发出抵制病毒的特殊能量吧。自来是西医派的阿卡,以前每次去医院,都要花个1000多块,各种检查,检查做好了,还没吃药,不治而愈。所以他再不相信吃药,只信自己。

    换成波瓦莫玛带上了口罩,好容易见上朝思夜想的小克孜,却不能亲,不能抱,老远地看上了一眼,出去抓药去了。

    趁着老人没有回来,慈珠迅速分配了一下工作,阿卡负责出去采购一天的食材,阿帕在家带孩子,苏牧负责做饭,慈珠负责洗碗打扫。

    就这样,四个人偷偷替换了老人的岗位,等他们回来,发现已经无事可做了。

    既然无事可做,两位老人也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了。慈珠和和苏木接任了做饭的工作,一刻不停地忙着。

    到了晚上,莫玛又开始咳嗽,波瓦用一种自制粉末给自己的嗓子消炎。阿卡不放心,强烈建议到:

    “莫玛,你必须去医院检查一下,这次欧若拉病毒,老人和有基础病的患者就容易转重症。”

    “我自己身体自己知道,老毛病了,不是什么欧若拉病毒。”

    “好,就算不是,你就不能去看看吗?这样全家人也好放心啊,你这一咳嗽,我们心都提上嗓子眼了。”

    “现在轮到你紧张了?你感冒的时候,谁劝你吃药都不听,要不是你把病毒带进家里来,我们也不用遭这个罪。”

    “怎么就是我把病毒带进来了?我们公司的同事不是没有事吗?你们又在这捕风捉影,疑神疑鬼呢吧?”

    “我们都老了,没什么活头了,也就是指望能伺候你们就多伺候你们一年,你说你这孩子还小,你就不能有个当爹的样子吗?凡事不能多考虑孩子吗?”

    “我们这不都好了吗?现在是你和波瓦出问题了,咱们能不能个个击破,不要转移话题好不好?你和波瓦年纪大了,不能拖,拖大了我们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

    波瓦说完,看了一眼苏牧。

    “我们这么大年纪了,自己的事自己清楚,中医开的中药别说个感冒咳嗽,就是癌症肿瘤也一样治。”

    “别开玩笑了,他们什么祖传药,没经过国家批准,要是他能治病,谁都能开诊所了。”

    “我们就不去怎么着,就是要喝中药。这个时候,医院全是疑似的确诊的,好人去了也能给感染了。”

    “好好好,说不过你们,你们喝你们的中药……”

    “要我说吧,波瓦和莫玛可能就是让你们一家感染的,你们都好了,估计也不是什么难症,加上他们每天过度疲劳,睡眠不好,免疫力自然降低,但是好在以前一直注意锻炼,没有基础病,应该问题不大。接下来这段时间,就让波瓦莫玛好好休息,咱们多承担点家务,可不能在养尊处优了。”慈珠忍不住插了一句。

    “终于发话啦,嫂嫂,你这几天可是权高位重,全家人都听着你白乎。我们一家人发烧,你就一声令下把我们隔离了,隔离有什么用?波瓦和莫玛还不是病了吗?现在说什么多承担,要不是你把我们隔离了,老人们能这么累吗?养尊处优,你这是说谁呢?我们知道你们在南方打拼,自食其力,看着我们啃老嫉妒了是吧?那你回来呀,有本事回来呀!”

    “呵,今天第一次听你叫我嫂嫂,真不容易。既然你对我这么有成见,我就把话说明白。我就是看不惯你们一家白吃白喝白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对我和你哥来说,什么不靠自己奋斗,什么不靠自己的双手?乌市的房子也不是你们买的,住起来就这么踏实啊?就不想早点搬出去自食其力吗?”

    “说实话了吧?惦记房子是不是?我还房贷的时候,你们还在二人世界,逍遥自在呢。”

    “难道不应该吗?是谁住在这里啊?说我惦记我还真不在乎,我娘家有的是房子。你哥还房贷是为了谁呀?你自己不清楚?”

    “我哥最大的错误就是娶了你,如果换成别人,早就回乌市发展了!我就是看不惯他什么都听你的!”

    “啪”…………苏牧一个巴掌,扇在了弟弟脸上。

    “够了!不许你这样对嫂嫂说话。”

    “哥,你打我,你从小到大都没有打过我。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我再说一遍,不许你说你嫂嫂。”

    “她不是我嫂嫂,我心里根本就没有承认过她,你忘了她当年害得你多苦吗?”

    “不要再说了,再说,我马上带他们走。”

    “快别说了,别惹你哥生气。”莫玛说。

    “谁要是再吵,都给我滚,这不是你们的家,是我和你莫玛的家。”老爷子发话了。

    接下来的几天,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谁也不服谁,心里都扭着一股劲儿。慈珠更是不想再多待一天了。本来就想呆十天,结果一场瘟疫,制造了这么多的混乱,如果孩子出什么问题,她发誓再也不回来了。

    慈珠真是无奈,想找苏牧发脾气,又不忍心,今天他才打了弟弟。

    慈珠其实也为自己感到惊讶,以前她就是个怕事鬼,不喜欢和人争执,不喜欢强加自己的意见,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势了?也许是做了母亲的原因,出于对儿女的保护,也许是在单位多年人事关系的磨练,和当上主编以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那份无奈吧。

    苏牧会怎么看我呢,我在他眼里,可能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说话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让他担心让他保护的小姑娘了。陷入这样的家庭关系中,慈珠又何尝不是无奈,不得不逼着自己越发成熟,事故。

    “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慈珠对苏木说。

    “说什么傻话呢,都是我不好,我太让着他们了,他们觉得你好欺负。”

    “可是我,有时候确实太强势了是吗?我主要是担心孩子,如果我自己,我是宁愿忍气吞声的。”

    “珠,不是你的错,如果说你变了,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以前在外面,我可以放弃所有的立场,站在你这一边,可是在家庭中,我总是让你孤独,不得不自己变得坚强。”

    “可是,我也没有维护好你的立场啊,我害你打了弟弟,现在想想,也都不是大不了的事情,我怎么就没有控制住局面,就那么冲动呢?还是修为不够。”

    “你已经非常优秀了,我找不到比你更明白事理的老婆。”

    “不要再说了,你再说,我就要惭愧了。人生就是如此,谁的人生没有不如意,谁的人生是按照预设顺利地走,恐怕没有吧,所以,我有时候也很知足。每走一步,有一步的满足。不要回头,不要问以后。”

    “我又想起一首歌了,…………陪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等到所有的街灯都凉了也不停留。……你会挽着我的衣袖,我会把手插在裤兜,……坐在小酒馆的门口。”苏木唱着一首成都。

    “好听,我就喜欢这样的民谣,有一种让人回到过去,回到青春的感觉。”

    “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过去的,都是青春的。我们只是一起穿越到了未来,来看一看成年后是什么样子,来体会成年人的烦恼和忧愁。如果愿意,我们还可以一起去更远的未来,看看老了的样子。”

    “不要,绝对不要。我不要看老了的样子。我接受不了,如果我有一天当了婆婆,或者丈母娘,会变成什么样儿,一定比现在还要可怕,还要可恶。”

    “别怕,有我在,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陪着你,你都是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