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又到了年底，艾琳又要到门店帮忙，这次安排的是收银岗。艾琳到门店学了两个钟头就直接上岗了。
艾琳刚到机台，两边队伍中就呼啦啦走出好多顾客排在她的机台处，足有二十几人。她紧张地把零钱放进抽屉，收起面前的“暂停收银”牌。
排在队伍第一名的大姐将东西扔在收银台上，得意地跟老公说：“幸亏我速度快吧。”
艾琳颤抖着手开始扫描条码。
“怎么这么慢”大姐皱着眉问。
“不好意思，我是新来的。”艾琳礼貌地回答。
“你们不培训就上岗了吗？速度跟乌龟似的。”大姐满脸不耐烦。
“没办法，短款要我自己赔钱，我不得不谨慎。”艾琳在心里说道。但是表面上，她依然带着笑脸：“不好意思。”
“哎呀，真是慢，还不如排我原来那一队！”大姐大声抱怨。后面的两位顾客也发出“啧啧”的不耐烦的声音。
艾琳又烦又紧张，索性把速度放得更慢，但嘴里却愈发客气：“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
看着大姐又气又无奈的表情，艾琳心里暗爽。
一整个晚上，除了吃饭的半小时，艾琳的手就没停过，头也没抬起来过，嘴里还得不停地喊着“欢迎光临”“一共多少钱，收您多少钱，找您多少钱”。
下机时艾琳不仅腰酸背疼颈椎痛，连嗓子也哑了。她有气无力地核对着账目金额，数了三遍才对上。
艾琳走进办公室。办公室里已经有七八个帮忙人员在排队，收银组长有条不紊地核对金额。艾琳找不到凳子，只能蹲倚在墙角休息一下。
她看见旁边小姑娘的手被泡得惨白，忍不住问：“你手怎么了？”
“带胶皮手套捂的。”
“那就别戴了，都捂皱巴了。长时间不透气容易过敏。”
“不戴我受不了。钱太脏了，尤其上厕所容易感染。”
两人正聊着，突然周围就静了下来，只听见收银组长的声音：“那怎么办？你少了183块4，我也不能给你垫这个钱啊。”
原来是一个小姑娘少收了183.4元。小姑娘满脸通红，泪在眼眶中打转：“我是第一次收钱。我跟我们家领导说了我不会收，她偏要让我来。”
“大家都有第一次。今天帮忙的人当中有不少都是现学的，除了你，大家都没短款。其实你别紧张，仔细点慢点收着，肯定没问题的。但钱是你自己收的，少这183块4，肯定得补上，不然账对不起来。我们店里员工短款，都是自己补的，我也没有办法是不是。那你说怎么办？”
小姑娘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钱。收银组长边收钱边安慰她：“以后你不用紧张，慢慢收。别管有多少人排队，你就按照你的节奏，别受他们影响。”
艾琳同情地看着她。这时身边的小姑娘突然开口：“去年我们部门有一个同事就是因为不想来收银离职了。”艾琳不知道说什么好。
经过多天的练习，艾琳已经很熟练了，有的顾客还夸她速度快态度好。
晚上跟娜娜视频时，艾琳不由得一阵心酸：“娜娜，我现在是综合性人才了，蒸馒头、卖包子、捆蔬菜、称重、收银，我都做得有模有样，真正的一岗多能。哈哈，我这个大学生学习能力果然很强。”
娜娜听着有点心疼：“艾琳，要不你俩到大城市发展吧，小城市机会太少。”
“我拿什么回去呢？毕业时没有好好利用应届生的身份，浪费了宝贵的机会。择业时也没有慎重选择，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到现在。我已经回不去了。”
“要是阿姨当年没让你回来就好了。”
“不是她的问题，是我自己没主见没本事。虽然很多事情都是我老妈的主意，但也是我同意的，所以我没有资格怨她。回到老家是不明智，选择的公司和行业也不好，但是如果我真的优秀，我在W公司也可以脱颖而出，但是我不行。论勤奋，该做的工作我绝不会推脱，但我不愿意假装加班假装勤奋；论胆子，我不敢跟人冲突，不敢打小报告，甚至跨部门沟通心理都胆怯；论心狠，我做不到让别人给自己背锅；论舔，我拉不下脸。我是各方面都不行，我的智商和情商只能支持自己走到这一步。”
“你已经做得很好啦。职场里不就是要做好本职工作吗？”
“想要爬上去就得嘴甜心硬，越往上走就越没有底线。我们从小被教育得太好了，三观太正，反而无法适应社会上的生存法则。”
“艾琳，你不准备把考公再拾起来吗？”娜娜小心翼翼地问。
“我现在根本学不进去，不考虑了。你呢，你咋样。”
娜娜沉默了几秒：“艾琳，你后悔结婚生孩子吗。”
“你问我后不后悔，我会说我不后悔，因为我爱我的孩子。但你问我如果可以重来，是否还会结婚生子，我要告诉你，我不会。”
两人相对无言。
第二天中午，正在收银的艾琳接到张瑞的电话。她立即跟组长请假。
“这么多顾客排队，你还请假。”组长一脸不愿意。
“我这是哺乳假。”艾琳不多说，直接把暂停收银牌摆在款台上，然后飞奔到停车场。
“艾琳啊，你们单位也太小气了，都腊月二十七了，还不放假。”艾琳刚关上车门，老妈就开始抱怨。
“我三十还得帮忙呢。去年也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然就不干了，在家照顾宝宝。”
“不干怎么能行？年纪轻轻一天到晚在家闲着？”老妈激动地说。
只要一提到辞职，老妈立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激动而焦躁，仿佛世界末日就要到了，仿佛没有工作人就要立即噶了、家马上就要散了。
艾琳看到她这个激动的样子条件反射般地烦躁起来，于是故意气她：“那我就换份工作。”
“换到哪儿去？咱这个小城市有几个好单位？W公司就算不错了，给交五险一金，每个月准时准点发工资，你就别折腾了。”
“那要不我在家备考公务员吧。”
“别，我不是说丧气话，你考不上怎么办？考不上再出来找工作就难了。”
“那你就别嫌弃我这嫌弃我那了。”艾琳没好气地说。
老妈乖乖闭上了嘴。
艾琳从老妈手里接过睿睿。他包裹在小棉被里，睡得香甜，晶莹剔透的小脸透出浅浅的粉色。艾琳小心翼翼地捧着他，仿佛捧着透明的粉色水晶。
她轻轻地拍拍他：“睿睿，我们吃饭啦。”
睿睿闭着眼睛吃得香甜，艾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
恍惚间，她眼前浮现出蜡笔小新的样子。读研时，她每天中午吃饭都要看蜡笔小新，反反复复看了二三十遍有余。那个时候她幻想结婚后像美伢一样做个全职家庭主妇，生个像小新一样可爱的孩子，过着跟美伢一样幸福的日子。
一转眼，她已为人妇，家庭主妇她没有条件做，不过的确生了个儿子。儿子会不会像小新一样可爱，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好爱好爱他。
窗外飘起了雪花。艾琳看着怀中的粉色小肉球，轻轻地亲了一下。这一刻，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只有她心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