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艾琳快转正了。这天人资部经理把她叫到了办公室。有工作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艾琳初入职场，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艾琳，你试用期马上就要结束了。对这段时间的工作，你感觉怎么样。”
“嗯……我学到了很多东西，领导和同事们都很照顾我，我觉得挺好。”
“其实对于你这段时间的表现，说实话，领导们不是很满意。”
艾琳臊了个大红脸，只感觉口发干心乱跳，手脚微微颤抖。
“其实你很有潜力，但可能并不适合这个岗位。所以我很遗憾地通知你，试用期你没有通过。”
艾琳只想赶快结束这让她窘迫的对话，所以她急忙接过话茬：“我懂的。”
“好。那你先回去，之后的流程会有人通知你。”
艾琳仿佛一个木偶般僵硬地走回到办公室，怔怔地坐在工位上，还没回过神，经理便招呼她过去。
“艾琳，其实我们都很喜欢你。但转正评估是咱部门和财务部、市场部一起做的——你培训的最后一个月不是到这两个部门轮过岗吗，所以这两个部门也参与了打分……人资部通知我，我也很吃惊。但公司有公司的规章制度，我也很难办。”
“领导，谢谢您，我懂的。”
“好，那今明两天把工作交接给刘老师，后天办手续吧。另外，我有个朋友在W公司做培训，如果你愿意，可以去那儿试一下。”
“好的，谢谢您。”年轻的艾琳就这样信了经理的鬼话。
回到家艾琳便倒在床上，任凭泪水肆意汹涌。她的自信在这一刻被彻底摧毁。
休息了几天，艾琳振作精神开始找工作。
面试的第一家公司是一家文化传媒公司。艾琳和HR相谈甚欢，心中暗自窃喜——看样子第一家公司就成了。
“我说一下这个岗位的薪资待遇吧。”终于到了聊薪资的环节，艾琳赶紧竖起耳朵。
“这个岗位税前2500。”HR继续说道。
艾琳以为自己听错了：“税前多少？”
“2500。”
“2500？2500还用交税？”
“嗯……这边工作时间是早上八点至晚上七点，一个月休息2天。试用期3个月，转正一年后交社保。”
艾琳忍不住笑了：“不好意思，我觉得不太适合这个岗位。”
“我觉得你挺合适的。这样，你回去再考虑一下。如果觉得可以，早点跟我联系。因为我们也有好几个人选，当然我最看好的还是你。”
“好的，我考虑一下早点给你答复。”
出了办公室，艾琳不禁感慨：这工资真是资本家听了都流泪啊。
面试的第二家公司是一家机械制造工厂，HR是一位五十左右的阿姨。
让艾琳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后，阿姨拿出两张白纸和一只中性笔：“你写一下如何打造完善的人力资源管理体系。”
艾琳惊呆了。这么宏大的课题啊！还得手写！是你给老板交作业没有思路了，还是你家闺女写论文缺素材了？
“张经理，这个主题太大了，恐怕一上午也写不完，要不我选一个模块，就培训开发这个模块吧，选这个模块写一下。”
“哦，也行。”
艾琳伏在桌子上写了半个小时。写完后，阿姨把艾琳的作业往旁边一放：“好，你先回去吧，后续我们会通知你的。”
“这什么破公司！”出了门，艾琳狠狠地骂了一句。
面试的第三家公司在一栋写字楼里，没有门头，只有几张办公桌。老板猥琐地上下打量着艾琳，那眼神让她想起*总。
“美女是重点大学毕业的，很厉害啊。”
艾琳客气地笑了笑。
“我这个公司刚起步，未来肯定会做大做强，等那个时候你就是元老级人物了，到时候给你股份和分红。”
“咱公司做什么业务？”
“创业公司，一切都在筹备中。放心，肯定不会亏待你的。你是大学生，有理想、有抱负，非常适合我的公司。”
“那我负责哪方面的工作？”
“刚起步就不分那么清楚了。艾琳，你是大学生，肯定有远见，公司刚起步，需要你这样的人才，现在的付出未来肯定不止百倍千倍的回报。”
“明白。那薪资方面……”
“我不是说了，未来会有百倍千倍的回报，你不用着急。我对你非常满意。”
艾琳哭笑不得。
“艾琳，公司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一切从零开始，我觉得以你的格局，应该愿意跟公司一同成长。目前，我可能没法给你经济方面的东西，但是通过创业，你会获得宝贵的工作经验，对你将来的发展大有益处。”
“您的意思是没有工资？”
“对，公司目前的情况没法给你发工资。你应该有这个高度，能够理解公司的处境。”
艾琳被气笑了：“但是我需要生活。”
“这只是暂时的，等公司起来了，会给你丰厚的回报。难道你不愿意跟公司一起成长？”
“不好意思，我不愿意。”
“唉，你们现在的大学生根本没有梦想……”
“马总，我还有事情，今天到这里吧，再见。”艾琳说完便收拾走了，留下还在憧憬未来的马总。
……
一连面试了五家公司都不合适，之后的两周一个面试通知也没收到，老妈沉不住气了。
从一开始的“俺家姑娘差哪儿了，这么大的公司就不能给俺家姑娘留个活儿。看看俺家姑娘，从头到脚，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怎么就不要了”。
到后来的“你想想你到底哪儿做的不好。要不然我去找找你们领导，跟他们说说情，看能不能把你再弄回去？好好好，我不去，你别这么激动”。
到最后的“你说你读大学有什么用？你倒是不着急！要换了我，一个大姑娘不缺胳膊不少腿的，我可呆不住。前面工厂正在招人，不行你先去那里的车间干，总比在家里闲着强。”
艾琳本来就上火，听着老妈的唠叨头都要炸了。早知道就去第一家公司干了，两千五就两千五，反正不是二百五。
这时她想起来经理给过她一张W公司的名片，赶紧翻了出来。
W公司是一家连锁超市公司。艾琳顾急匆匆颤巍巍地拨打了上面的电话，跟HR约定第二天下午面试。
老妈脸上乐开了花：“别管给多少钱，先干着，能挣一分是一分，总不能整天在家无所事事吧。”
这次面试很顺利，当被问到“是否愿意加班”时，艾琳面带微笑地回答：“加班是职场中很常见的事情。完成本职工作是每个职场人的责任和义务。如果公司需要我，我责无旁贷。”
面试结束后，张瑞约她吃饭。张瑞和艾琳大一开始交往，毕业后跟着艾琳回了老家，住在艾琳家。
刚开始艾琳老妈态度还比较好，结果张瑞住了将近一个月没找到工作，老妈便不耐烦了，逼着他到一家工厂去干力工。
张瑞到了工厂，招聘专员先带他参观了下车间，然后问他什么学历。在得知张瑞是大学生后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活儿你干不了，你还是到其他地方看看吧。”
于是张瑞灰溜溜地回来了。老妈看他连力工都干不上，更加不给好脸色。
终于在两个月后，张瑞找了个还可以的工作，人也搬去了宿舍。
老妈乐开了花：“咱不嫌工资少，有个稳定的工作就行。好好干着，将来当个小官。”
“哎呀，老婆，别心烦了。我早跟你说过，那个破公司根本不值得去。”
“嗯，对。马后炮你放得最响。”
“别生气啦，高兴点。大不了我养你。”张瑞搂住艾琳的脖子。
“压我头发啦。就你那点儿工资够养我吗？”
“先干着，再慢慢找好的。给，上次你说想吃西梅，我特意买的。”
“我现在不想吃，想喝杯奶茶。”
“刚刚来的路上好像有一家，我去买。一会儿菜好了，你先吃不用等我。”
大概十分钟后，张瑞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给，我怕凉了，特意放在胸口捂着呢。”
“慢死了，我都快吃完了。”
“好多人排队。”
“房子要装修了，我妈说，让你问问家里能出多少钱。”
“我家的条件你不是不知道，没有钱。”
“房子我家出，难道装修也是我家出吗？”
“别生气别生气，等我问下家里。不过肯定没有多少的。”
“有多少出多少吧。”
张瑞家里穷得叮当响，木板床上铺稻草。年轻的艾琳是有情饮水饱，丝毫不觉得有问题，反而对他更生怜爱。
老妈对张瑞也很满意，她教育艾琳说：“找对象最重要的是对你好，有没有钱不重要。他家里穷，会更珍惜你。咱宁可找个穷的对你好的，咱不找那有钱的，有钱的他瞧不起咱们。我看张瑞对你千依百顺，挺好”说完得意洋洋，觉得自己是天下三观第一正的丈母娘。
俩人回来的第三个月，老妈就在没有跟张瑞父母见面、甚至没有说过话的情况下，急匆匆安排艾琳跟张瑞领了证。
“早点结婚早点生，趁着我还能动弹，给你俩看着孩子。我这辈子的任务就完成了。”老妈看着他俩的结婚证一脸满足。
艾琳觉得自己好似做梦一般。从毕业到工作，再到结婚，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具尸体，被人任意摆弄。人生大事就这么完成了？没有思考一点，没有犹豫一丝，突然之间就已婚了？这些事情真的发生在我身上了吗？
她想起《围城》里的一段话：“好比头脑里蒙上一层油纸，她的话雨点似的渗不进来，可是油纸震颤着雨打的重量。”她现在就有这样的感觉，这些事情似乎跟她没有关系，没有经过她的大脑和她的心，但她又确实感受到了这些事情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