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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风云(一)

    风席卷而来,云未曾散开。

    戌时时分,泰山的晚菊道长在自己的小屋,安安静静站立,低着头当了个沉思者,可那流下的汗洙和颤抖的手指,却足以显示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他的门是开着的,因为门若要再紧闭,恐怕他就不能呼吸了。

    正当他用袖子擦拭脸上的汗珠时,忽然有人从门口急速掠进。他穿着无比紧身的黑衣,黑巾蒙面,身法比疾风还要快上百倍,身轻到飞絮还要轻飘万分,而他那掌中的一柄长剑,就连闪电的速度也远远不能与之相比。

    这一剑实在是太快了,虽然晚菊道长平日隐藏了自己真实的实力,但若是要他全力以赴、去正面迎击,也绝对没有任何的胜算,更何况是那背后之人的暗中偷袭。晚菊道长只觉自己的背心森寒无比,闪避早已来不及了,剑尖贯穿了他的脊背。

    一阵尖锐的痛苦,直透进晚菊道长的心底。他想调动自己全身肌肉的力量,可惜已经太晚了。黑衣蒙面人第一剑已经得了手,又怎会让晚菊道长躲过第二剑,这第二剑直刺他的胸口,没有任何的停滞。晚菊道长倒在地上,黑衣人的剑尖滴着血,用普通的白手帕擦了擦,随即那手帕遮住了晚菊道长瞪大的双眼。门窗,这时紧紧关闭,房间被黑暗彻底笼罩。

    黑衣蒙面人轻笑道:“晚菊道长,功夫不错。居然用了两招才将你杀死,你也算是个人物。只可惜,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好好睡吧。”他的身影并没有急于隐没,扒下了他全身上下的衣服饰品,随后滴了一滴特制秘药水,晚菊道长的尸首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他脱下了夜行衣,又运用了出神入化的缩骨功和易容术,重新穿戴好了衣物饰品,活脱脱就是晚菊道长的模样,亲近之人也难辨真假。

    他笑道:“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了,晚菊道长。”

    与此同时,武当山顶也正在经历着一场不为人知的行动。“步九层霄阅太和,盘旋八百里山河。千章锦绣诗难尽,一幅丹青画了么?”然而有时一个字就足以描绘今晚所有发生的事情,即“杀”。

    鲱云道长的轻功极高,他对自己的身法很自信,认为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他。可他忘记了一个重要的道理:淹死的人大多是会游泳的。只可惜,他领悟得太迟了。黑衣蒙面人身形一展,无声无息地滑行,就堵住了鲱云道长所有的去路。

    他轻笑说道:“你倒是很聪明,已经准备跑路,看来是找好下家和新据点了,只可惜你遇到了我。鲱云道长你是没有机会的,今晚你必死无疑。”鲱云道长见状冷汗直冒,那惊悚恐惧的神色是怎样都掩藏不住的。

    他想奋力反抗,可他根本反抗不了。那黑衣蒙面人左手以指代剑,右手以指代刀,十根手指朝鲱云道长身上十处致命大穴同时攻击。鲱云道长的身体没有任何异样,直挺挺地站立。片刻之后,他的整个身体都割裂开来,分化出无数血淋淋的碎片。而那些碎片将会成为武当山动物们的大餐,对它们来说平常是很难吃到的,真可谓算得上物尽其用了。

    黑衣蒙面人淡淡说道:“幸好来得早,要不然还真让你跑了。这几天当你徒弟,真是委屈死我了。还要感谢谷主亲传阴阳指刀剑,否则还真不一定进行得如此顺利。”

    又过了一会儿,他道:“徒儿,天色已晚,我们快快返回武当山吧。”鲱云道长和他的亲传弟子又踏上了归路。真可谓:道长既能画皮又画骨,叫世人难以分辩。

    而刚刚办理完丧事的华山派,又迎新的葬礼。封心平的弟弟封难平,他本来不叫这个名字,是他因哥哥的遭遇而无处申冤,哥哥的突然离世成为了他心中永远的意难平,所以他愤而改名。可华山众人谁又能想到,如今封难平也遭到了不知名恶人的毒手,双眼已被人挖了去。只可惜尸体是不会说话的,如果他会能开口发声描述情景,那一定跟以下的场景别无二致。

    封心平的弟弟封难平潜心修练武功,以仇恨为动机,武功早已超越袁望春、穆仁义两人。有时候仇恨的力量是巨大的,而对封难平来说,这已经成为了他活下去的本能和力量。他发誓要狠狠打击报复夺天教,不惜犯下累累罪行,甚至背叛了自己的师门。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师门给不了自己任何复仇的希望,他不再是那个在哥哥背后的弟弟了,他已经失去了弟弟的身份。这就是腥风血雨江湖,他个人的命运从来都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自从哥哥去世以后,他一有空闲时间就往断肠崖前跑,静思己过。那危崖无草无木,无虫无鸟,可却并不能让他心灵平静。

    那一晚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可他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他心神十分不安宁,月光亮得直刺他快要睁不开眼睛了。

    突然之间,他的眼睛再也睁不开来了,为什么?因为他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红线,剑也来不及出鞘,他便倒地不起,死得不能再死了。

    尸体所能够还原的场景到此结束,然而情节还没有结束,还将继续。

    黑衣青铜假面人冷冷道:“阁下,既然看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出来与我相见?是觉得在下不配吗?还是阁下你感到害怕了?要知道,人老了就要认命,武功不及就要认输,为此丢掉性命也再正常不过了。还不快快现身!”

    一个年老之人从暗处走出,身着一袭青色的袍子,他感叹道:“唉,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无尤山庄庄主的剑术已达到这般地步。今时今日,我总算再次看到你再次用剑了。当初你弃剑不用,是不是为了所爱之人被你亲手所杀,你心中有愧?还是为了,你曾冒他人身份行灭门灭派那等残无人道罪行,你良心难安?看来都不是,我终是看错了你,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改变的。今日你已杀了我华山后辈,也不差我这儿一条了,就送我这把老骨头上西天吧。这也好,毕竟我们曾经共事过,我还是你的属下。当日若不是因为她们俩,我早就被你一剑削首了,白白苟活了这么多年。我对不起她们俩,没能保住她们的性命。再后来,江湖之中再也没有了你的消息。外界传言,无尤山庄庄主侠义无双终是因大战恶贼伤了元气,最终不治而亡。可我却很清楚,你这样的人不可能会死,要死的也只能够是别人。因为当时整个江湖无人能够成为你的对手,他们都被你的面具欺骗得太深,你才是那最大的幕后黑手。”

    “尘年往事,何必再提,你果然还是加入了华山派。也是,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了,我心中有愧啊。不过还好,我的子孙后代们为人还不错。”黑衣青铜假面人道。

    “你动手吧,把我也杀了吧,我想下去陪她们了,太久太久了。当初我从你手底下侥幸逃脱,全是因她二人的缘故。今日命丧你手,也算有始有终。我知道,你不用剑,我还有活命的机会。可是今日你拿起了剑,再多挣扎也是无用的。”青衣人闭目等死。

    “我不会杀你。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对不起的人是她,那么我最亏欠的人就是你。当初我被嫉妒和恨意蒙敝了双眼,你从中不断加以劝告,可我还是那么做了,回头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也许她说得很对,那就是‘你根本没有爱过任何人,你爱的只有你自己。’所以,你走吧,不要让我再有机会看到你。”黑衣青铜假面人说道。

    “真是意外,你居然还会手下留情。看来,你是变了,而且变了很多。可你为何又对难平出手?他可没有得罪过你呀,尽管这孩子性格有些孤僻,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你为何会对他下此杀手,为什么不放过他?再有,你不怕我把你的身份公之于众,公告于天下吗?”青衣人愤恨道。

    黑衣青铜假面人笑道:“我还不了解你?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我,说过我半句闲话,从未泄露过我的身份,这难道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你是个真君子,绝不会行这等小人之事。另外,我杀了他,是奉了主人之命。更何况,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对他又了解多少?好好看看吧,看看他做了多少好事!”

    青衣人越看,越心惊,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良久良久,他只是轻声说道:“唉,难平,难平,终是难平啊!”

    可谁知他接下来作了一个让黑衣青铜假面人始料未及的动作,那就是他亲手用剑挖去了封难平的双眼。随后他长袖一拂,转身走到了断肠崖后。

    黑衣青铜假面人心叹:“哎,你还是这样的幼稚邪性,难怪不受如今师门的待见。就算挖去了他的双眼,又有何用?眼睛是心灵的映射,若他仇恨的心灵不变,那么他在地底下的日子终是不安难平……”

    断肠崖前的月光还是那样刺眼夺目,不知遮蔽了多少如烟的往事和过去的人儿。

    而由华山派返回各大门派驻地的领军人物,均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伏击。青城派的乱云飞,崆峒派的谭耀辉,黄山派的黄德忠,恒山派的慧逸师太,雁殇山的何元均,齐云派的钟瑞,以及他们的大部分弟子均被黑衣蒙面人当场击杀,不出两招,他们就命丧当场。武当派、衡山派、泰山派人员伤亡较少,属实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近几个月的江湖可谓是血雨腥风不断,无数杀戮事件发生,无人能够知晓究竟是何人所为。

    各大门派人人自危,连葬礼都就简办理,不再单独邀请宾客,生怕再出现伤亡流血事件。

    而衡山派在这次大型刺杀流血事件,是少数派,并未有多少人员伤亡。但衡山大殿众人的脸色并不轻松,反倒更加忧虑愁思。因为暴风雨降临时不分敌友,应该是无差别的攻击,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与武当派、泰山派那样侥幸逃生,根本不可能有“侥幸”二字。这背后之人一定蕴藏着更加可怕的阴谋,秘密针对衡山派,使其跌入绝险之境,无法幸存。

    反观温齐恒面色较为平和镇静,也没有那么多的忧虑愁思。众弟子对此大为不解,蔡文道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眼师弟莫少谦,而莫少谦的表情跟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忧虑愁思。蔡文道原本还想多看一眼大殿内的楚教主,可一想还是算了,由于黄金面具的遮蔽,他一点儿也看不出对方脸色的变化,更何况一教之主的威势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们相处已经有几日了,可他还是适应不了,心中生畏直打颤。他真心佩服卓群师侄的勇气,居然能够坦坦荡荡与楚教主相处,还成为了知己爱人,不服不行啊!

    齐峰打破了沉默,终是问道:“恩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何去何从?”

    温齐恒没有犹豫,终是说道:“什么该怎么办?照常生活就可以啦。再商量讨论下去也没有必要,所以我们还是以不变应万变,都别在这儿大眼瞪小眼的,平白无故惹得让人心生厌烦。所幸此次流血伤亡事件对我们衡山派影响不大,真正头疼的不应该是我们,而是他们那些人。好啦,话题到此结束,都散了吧。”众人一听这话,只得称是告退。

    卫赤诚跟莫少谦一道返回了清风亭,他实在是压不住自己的那颗跳动的心,忍不住轻声问道:“少谦师哥,你跟师弟说句实话,此事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莫少谦笑着点了点头。

    卫赤诚见状,一句话也不想说,此次的沉默时间很是漫长。良久,他只是说了那么一句“我相信你。”随后,他被男人紧紧拥抱在怀中,满是那男人的气息。

    水月轩,钟子琪和齐远山二人久久无言,心中有千言万语无法与对方言说。她明知此次流血伤亡事件跟眼前这个男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还能怎么说,怎么说都是错的,差一点儿就把泪来流,不知这其中有多少难平的愁绪。

    可随她却猛然清醒,自己绝对不能够成为他的负担、累赘和包袱。比起其他人,他才是最重要的,甚至比起她自己的生命都要来得重要。如果日后再也见不到、找不着他,她会死的。她心里也很清楚,如果爱一个人爱到了失去自我的程度,那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其中也有畏惧和害怕,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其实她也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是爱,更是一种着魔般的迷恋。从原先的有条件,到此时此刻不求回报的疯狂付出。而现在,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究竟要去向何方?但有一件事是确信无疑的,那就是她永远不会后悔!

    她说:“大师哥,我曾经给你唱过歌。今日不知师妹可否有这个荣幸,能倾听得到大师哥的歌声?”钟子琪的脸上满是笑意,刚刚的忧愁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唱:“孤芳自高雅,玉洁冰清是何价?任凭万花开放也不羡,寒梅冷艳雪中花。孤芳自高雅,自抱幽香是何价?寒梅傲霜雪千般艳,冷艳暗香自高雅。如蒙尘埃甘愿萎,淡梅自古厌繁华。冰心皎洁如月朗,未怕雪霜雨露打……”那歌声清润如玉,足以抚慰人心。

    钟子琪什么话也没说,因为言语在此刻是如此的苍白和空洞。她唯有用歌声,才能够表达出女子的心情。

    “卿心换我心,祗知相爱深。万种恩义,千般爱,未知别离恨。昔日与卿,与卿心印心。万种恩义,千般爱,莫教别离恨。相思啊,苦滋味,一朝两地分。忆卿啊,痴心尽碎,满襟血泪痕。今日与卿,与卿不愿别离分。万种恩义,千般爱,未有别离恨。万利恩义千般爱,未有别离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