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有没有本事杀了帝夜天?”谋士小声问。
“先看看。你看他攻瑶城,就很有办法,不过半天就拿下来了,火攻水淹,雷历风行,下手又狠又准。”北唐诏跨上马,低声说:“现在正是用人之机,我得多立几个大功,在父皇面前证明自己,开春之时拿下了兰烨城,这储君之位不就是我的了?”
“殿下切记谨慎。”谋士又提醒道。
“知道了。”
北唐诏挥了挥手,不悦地说道:“你一天说数十遍,我的耳朵都要起茧了。你往前面看看,这些铁血骑士,都是我们的人。他一个薄念倾,无权无势,身边就百来人,能成什么事?他现在就是依赖我,想凭借我之力除去帝夜天而已。你不要再啰嗦此事了,赶紧去前面看看,有没有抓到兰烨的守将。我要亲手割了他的耳朵,剁下他的手指,呈给父皇。”
“是,殿下英明。”谋士见他听不进去劝告,只能无奈地退开。
北唐诏往四周看看,被鲜血和哭喊声刺激得双眼发红,一路慢吞吞地走,欣赏这一幕幕残忍地杀戮。
薄念倾绕了一圈,回到了梨树下。一名紫衣人匆匆过来,附到他耳边小声说:“得手了,确实是财宝,很多。”
薄念倾垂了垂长睫,沉声道:“告诉帝夜天的人,崔丹拿了他的东西。”
“是。”紫衣人快步退开。
薄念倾抬头看了会儿梨花,漠然说道:“当年情爱,不过一梦,一文不值。如今天下在我手,谁说不字,我就杀谁。”
风吹过来,梨花被掀下梨枝,落了他满肩。他掸掉了梨花,抬步往前走。
帝琰把那女子放下,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瑶城毁得差不多了,他们现在在一处烧得只有半边的小屋子里。
“这样根本
不是办法,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侍卫催促他道。
“走?我丢了一城又一城,现在又要弃这些百姓不顾?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人?不杀了北唐诏,我绝不罢休。”帝琰铁青着脸色,咬断了衣袖,用帕子捂住了血淋淋的伤口。
“您又受伤了。”侍卫上前来,托着他的手,给他拔出胳膊上的断箭,用布带捆紧伤口。
伤药已经用光了,现在只能硬捱着。
那妇人醒了,惊恐不安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们,吓得瑟瑟发抖。
“大嫂别怕,这是四王爷。”侍卫安慰了一句。
“四王爷,四王爷……”妇人明显吓坏了,根本反应不过来,缩在一角,越抖越厉害。
外面的喧嚣声渐大,一群红甲士兵近了。
“四爷,他们的人过来了。”侍卫在断墙边看了一眼,紧张地说道。
帝琰握紧了刀,眉头紧锁,贴着墙根站着,随时准备迎战。
就在此时,他们紧靠着的土墙突然倒了,把措手不及的几人埋在了里面,同时背上仿佛压上了千斤巨石。
是铁蹄闯进来了,他们不放过任何一处还未倒下的房屋。
马蹄踩过了帝琰的右臂,他感觉右臂都要被踏碎了。
从土坷拉缝隙里往外看,只见那些人直接撞倒了残破的半边小屋,几箭射死了他刚刚救回来的妇人。
他眼睛赤红,喉咙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身子剧烈地颤抖着,随后大颗眼泪开始往下滚落。
“是我误了瑶城,葬送了百姓的性命……”他咬牙,热泪盈眶。
那名侍卫没给他回应,等那些红甲兵退去,他掀开了土,把侍卫翻了过来。
马蹄踩在了侍卫的脑袋上,他已经断气了。
他仰起头,把热泪往肚子里吞。
他败得多了,这一仗
最惨烈。
早上赶来支援瑶城的时候,瑶城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他带的人尽悉葬身大火。
但没人想到北唐诏会挺而走险攻打瑶城,还会来了这么多人,来的还是从来没有露过面的红甲军。
北唐诏是势在必得,急得立功,所以手段狠辣,无所不用其及,反而比之前的北唐霆和北唐明更难对付。
“四爷。”另几名侍卫挣扎着从土里爬了出来,围到他的身边,焦急地说道:“我们离开这里吧,他们打下瑶城,只怕下一步就是琳城,不能再丢一城了。还是先回去,等皇上回来。”
“我不走。”帝琰拽下脖子上的玉佩,交给侍卫,红着眼睛说:“我无颜回去,你想办法出去报信,我在这拖住北唐诏,不能让天下人耻笑我们帝氏皇族无用,更不能让天下人耻笑我帝琰窝囊无用,葬送了兰烨江山。”
“您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侍卫苦苦劝说道。
“我必须留在这里,你看到他们是怎么屠杀百姓的了?那些手无寸铁的孩子,妇人,就这样被他们一个个地活活踩死!”帝琰闭了闭眼睛,喉结一沉,“方才我听到他们说了,一名皇族人,换千人百姓性命,我来当这第一人吧。”
“四爷……”侍卫们哭了,跪在他面前,不肯离开。
“你们赶紧走,一定要出去,给帝瞳他们报信,薄念倾和北唐诏在一起,小叶汗王和小汗王都在他们手中。”帝琰一推他们,咬牙说道:“这是命令,立刻走。”
几名侍卫站起来,互相看了看,转身就跑。
帝琰盘腿坐了会儿,慢慢往下躺去。
天黑了。
不再下雪了。
月光清冷地照在他的脸上,眼睛里两汪热泪,好久之后,他从齿缝里迸出二字:羞耻!
百姓的屋子平
了,富商和官员的大宅被占了,金银财宝洗劫一空。
平常穿金戴银的富人和奴仆的尸体堆在一起,被丢进了柴火堆里。
红甲军占领了所有可以占领的地方,开始狂欢。
烈酒,美食,抢来的美人!他们比胡疆铁蹄更残忍,更可怕。
那些烈马立于夜色里,大口嚼着放着鲜花和草药的草料,补充体力。
它们的皮毛上染满了血迹,铁掌上还残留着碎骨。
在这里,它们不是纯良的天使,是帮着北唐军酿造血海的恶魔。
北唐诏坐在高椅上,兴奋地听手下禀报战果。
薄念倾坐在右侧,正在慢吞吞地吃饭。
那些被俘的将士被押上来,都只剩半条命了,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杀了他们。”北唐诏挑了挑眉,轻描淡写地说道:“把头悬到城门上去。”
刀起刀落,血光飞溅。
“帝琰来了。”突然,外面传来了几声高呼。
“谁?”北唐诏拧了拧眉,往外看去。
只见一身沐血的帝琰拎着一把剑,慢步走进了视线。
“帝家的老四。”薄念倾抬了抬眼皮子,淡漠地说道。
“哦,帝琰……呵呵,这个人也是个废物,每场仗都输。”北唐诏笑了,坐直腰,傲然地看向大门处。
帝琰走进来了,他一路厮杀进来,又两天粒米未进,体力已经不支。
“你们说了,一名皇族,换一千百姓性命,赶紧放人吧。”他在厅中站定,愤怒地看着北唐诏。
“四王爷。”北唐诏不慌不忙地端起了酒杯,品了几口酒,笑着说:“久仰大名,只是一见,还是觉得你比传闻中的更加窝囊无用。”
帝琰来之前就做好了一切准备,迎接这些人的肆意凌辱,他抿紧唇,咬紧牙关,死死盯着薄念倾。
这个小人!
“四王
爷,既然来了,喝一杯吧。”北唐诏拿过一只碗,满满地倒了一碗酒,亲手端起来,走到了他的面前。
帝琰哼了一声,正要接时,北唐诏突然又收了回去,低头,冲里面吐了一口痰,再递给他。
帝琰怒目圆瞪,怒斥道:“士可杀,不可辱,北唐诏,你自己说出的话,我来了,放人!”
“你喝了这碗酒,我马上放。你别忘了,这里是我说了算。想不想让他们走,就看你的表现了,你跪下去,喝掉这碗酒,我马上放。”北唐诏哈哈大笑,朝侍卫使了个眼色。
几名侍卫围过来,摁他跪下,把酒碗往他的嘴边凑。
“北唐诏!”帝琰怎么肯喝这碗污脏的酒?他挣扎着,用力仰着脖子,不肯低头。
“给我灌!”北唐诏兴奋地大叫。
侍卫们更加用力地摁他。
“扑……”突然从暗处飞来一只暗钉,打落了侍卫手里的碗,哗啦一声,酒水洒了一地。
北唐诏一怔,飞快地看向暗器击来的方向。
侍卫们涌过去,那里却一个人也没有。
“快搜,他肯定有帮手。”北唐诏大吼道。
他其实非常紧张,害怕帝夜天会突然过来。
帝夜天太可怕了,他一回来,就力挽狂澜,打得两国铁骑步步后退。
“来捉我啊。”清脆的笑声传了进来。
是个女人!
北唐诏愣了一下,居然是个女人!
侍卫们互相看了看,顺着声音猛追。
“把他捆起来,挂到城门上去。”北唐诏扭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帝琰。
侍卫们涌上前来,把帝琰捆了个结实,拖出大厅。
“北唐诏,你这小人,放人!”帝琰怒骂道。
“赶紧拖走,扫兴。”北唐诏没了折磨他的兴致,越来越紧张,不时盯着外面看,是否有帝夜天突然出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