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阿音呢？”
他胡乱地提着长剑挥舞着，一步步的踏上台阶。
远处那重重高楼经历了三天三夜的大火在这场大雪中轰然倒塌。数道惊雷落下，砸在了黑色的焦土里，狂风觉着枯叶如同暴雨一般扑簌而下，灯火俱灭，周遭一片漆黑。
“她……她死了……”
悠远的声音落入了耳际，显得虚无缥缈。
“不！白语尘，她是你最宠爱的徒弟，你怎么可能看着她死！”
顾季长眼泪一下落了出来，心头一片冰凉。
在这一刻，他的心里眼里只有宋榭，只有那个温暖而明媚的女子。是她，是她将那一缕光芒带入了他的生命里，这抚仙宫的数年才不至于一直落入黑暗里。
可是，白语尘说她死了……
“嚓！”
又是一道惊雷划破了天际，刺目的光芒与鹅毛大雪映照在了一起。顾季长痴痴地笑着，一步步朝着白语尘走了过去。地上趴着的人白色的衣衫被鲜血染红，殷红从衣衫的边界向外开始蔓延。
“白语尘，你把她还给我啊！”
“还给我！”
顾季长怒吼着，提着兵刃朝他走近。
白语尘笑了，缓缓抬头脸上满是泪水。“她回不来了，顾阑衣，这是世间万物的浩劫，也是你与她的劫数。你们逃不过，也躲不掉。她死了，死在了你的阴谋诡计里。”
“顾阑衣，你后悔吗？”
“不，她不会死的！她是你白语尘的徒弟，她是菡萏院的院首！她
有你一半的法力，更有乌昙重莲，就算是我都不可能是她的对手，她怎么会死？”
顾季长的眸子黯淡了下来，喃喃自语。
“她虽修习仙道，可到底是凡胎肉体，她又怎么可能不会死？”
白语尘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顾阑衣，不要沉浸在曾经的伤痛里，你的路还很长，去吧，去寻找属于你自己的路，我们……终会相遇。”
顾季长已经分不清眼前的是真是假，他的眼里满是泪水，心好似被人剜着，痛的他呼吸都变得不顺畅。冷风从他的脸颊上划过，裹着血珠落下。
远远地声音传了来。“众色聚为白，白能显诸色。乌昙重莲……收！”
那声音落下，万般肃静，天幕之上风云滚滚，金色的光芒涌动着，将那云层割碎。金色一点点凝聚，在天空中勾勒出一株水莲，将整座抚仙宫笼罩其中。莲花花瓣缓缓盛开，由蓝至青至红，最后变作了白色。瞬而，天空之上无数的气剑落下，整座仙宫没入了水莲之中。耳畔听不到任何的声音，那翻天的波涛涌动，带着嗜血之气冲来……
海水蔓延，冰冷的感觉从脚下一路涌上了心头，再看的时候那残垣断壁已经没入了大海之中。
顾季长跪在黑暗中垂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兵刃落在一侧。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也分不清到底是在被淹没的抚仙宫里，还是在黄县的那座小院里。
他全身冰冷，浑身
湿透了，好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的一样。如墨的发丝湿答答的贴在脸颊和头皮上，双眼中血色混着眼泪滚落。他的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掌心里全是血色。
“阿音……阿音……”
他声音低低，呼唤了一遍又一遍，睁开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放眼望去，四周皆是黑色，就好似他方才看到的景象，一切都淹没在了墨色里。
是我错了吗？
顾季长歪着头，全身好似失去了力气，颓然地坐在了地上，抬手抹了一把冷汗，去发现脸颊上到处都是血。他苦笑，可似乎上天跟他开了个玩笑，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忽地，前头的地方出现了点点的光亮，有人站在那束亮光里双手抱在胸前，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是谁？”
顾季长下意识地问了句，却也只是嘴唇动了动，根本没有声音。
那人缓缓地朝他走来，脸上浮着淡淡的笑，那张脸……那张脸顾季长再熟悉不过。他看了二十几年的脸，又怎么会不知道那是谁呢？可是，这张脸与他却又有些不同。
那张分外熟悉的脸上更多的是沉稳与冷静，或者说多了几分算计。那双眼眸似笑非笑，可瞧这让人分外的心寒，那寒意笼上了心头，顾季长不自觉地抖了下。
“我是你，也不是你。”
那人笑着，唇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他伸手落在了顾季长的额头上轻轻的点了下，“你看到了，那些支离
破碎地过往。是啊，那是我的经历，却并非是你的。顾季长，你只是你，不是我。”
顾季长听着他这话脑海里一片浑沌。他明白了，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些都是幻境，可是却那么的真实。是，那些事情不是发生在他的身上，不属于他的经历。那个宋榭也不是今日的宋榭，他们不是一个人，而自己也与那天提着兵刃刺穿白语尘的顾季长不一样。
可是……自己就是他啊。
他的来生……也是他。
“不，那是我。你是我的一部分，活着的是顾季长，死了的也是我，是我不可割舍的一部分。那些记忆属于你，可同样也是我和宋榭的曾经。”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那人又靠近了几分，冰冷的气息扑到了顾季长的脸颊上。
他眉头动了动，摇头。“不，你的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你觉得，你就是你，不该与前世的那些事情扯到一起。你想只做你自己，想和宋榭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顾季长，你却又害怕宋榭知道。是你，是你害的抚仙宫覆灭，害的她的同门殒身，害的那些人葬身翻云海。你的害怕，让你不敢去找她。”
他略微停顿了下，脸上笑意越发的浓了。
“她就在祠堂下的地宫里，可你走到了那里却又退了出来。你害怕的不是那些机关，而是担心宋榭在下面找到了前世的蛛丝马迹，想起了曾经你做过的事情。顾季长，你和她没有可能，你
们终归不是同路人。她心中的道义，不是你能玷污的。放弃吧……”
“你住口！不是，不是这样的！”
顾季长大声吼着，可那些声音却散落在了黑暗中。
“我不怕她想起前世的事，我想她知道，想她明白。可是，那些过往与她而言太过残忍了。我不想这样，不想她就这么离开，我不要！”
“这是你能选择的吗？顾季长，你不要忘了，你到底是谁！”
那人冷冷笑着，身体变得异常冰冷，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很快就消散。
我……我到底是谁？
我不是顾季长吗？
顾季长失笑，跪在那里整个人都陷入了迷茫中。
四周仍旧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这样的景象持续了很久，顾季长也不知道在那里跪了多久。他的身体变得冰冷，衣衫和发梢已经结了冰。
“顾公子……顾公子……”
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一双手落在了他的手臂上，温热透过衣衫传入了肌肤。
“是谁？”
顾季长猛地醒悟过来，慌乱的在地上胡乱的抓着。
“是我，是我啊顾公子。”
地上的江暮和挣扎着爬了起来，喘着粗气坐在他身边，断断续续说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们还在黄县吗？叶公子呢？他救出来了吗？”
顾季长听着他絮絮叨叨的问话，脑海里清明了起来。
他动了动身子，回身抓住了江暮和。急急道：“你能看到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