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继续往下拍,影视城这边的戏基本结束,整个剧组转到了外景地拍摄战争场面。
如果是小制作小成本,那找个荒郊野岭有山有林的地方就拍了,但这部戏要求制作精良,场面宏大,林余泉更是一切求精,所以专程去陕西一带的平原取外景。
青年李世民时期的一批演员也相继回到剧组,比如演李建成的方煜。不过这回他的敌意似乎减少了许多,听说有一部各方面都不错的电影正在与他接洽,不知是否有这层关系。
虽然莫云丘以前经常跟着骆秋跑外景地,但每次去还是会兴奋,就跟小朋友春秋游似的。
辽阔的平原一望无际,白云静静地笼在遥远的天空中,人渺小得如蝼蚁,呼吸着带有泥土青草气息的空气,顿时心胸开阔。
临时搭建的一些古代战争工事,看上去有模有样,漫步其中,有一种身临古战场的苍凉雄壮之感。
身披战甲的马膘肥体壮,尤其是莫云丘的坐骑,毛色暗红,鬃毛乌黑,皮毛光滑如丝,在阳光照耀下,泛出流水般的光泽。
莫云丘也穿着铠甲,虽然是道具铠甲,可穿在身上着实沉重,走起路来叮铃哐啷,颇有龙行虎步之势。他身材高大健壮,线条流畅,铠甲一穿,杀伐之气顿现,英武如战神。
戎装扮相朝网上一发,又是引来一阵狂潮。剧组上下向他投来或欣赏,或崇拜,或痴迷的目光,当然嫉妒也是有的。
既然用了大量青年演员,动作指导设计了不少马背打斗和上下马帅气的动作来表现李世民兄弟的英勇善战。
这可跟在马术俱乐部悠闲地骑马不同,一天下来,可把莫云丘累得半死,幸亏导演考虑到刚来外景地众人还不太适应,降低了拍摄强度。
不过晚上洗过澡后,莫云丘又活了过来,跟骆秋磨了半天,两人上街闲逛。
剧组租住的是临近的小镇,说是小镇,其实比村庄大不了多少,吃晚饭时还热闹些,再晚街上就没什么人了。不过胜在基本没什么人认识这群明星,两个人不需要像在城里那样全副武装,难得能像普通人一样轻松。
清静的小路上没有路灯,两人借着月光不紧不慢地散步。
他们来到一家还开着的小店,叫了两碗臊子面。臊子面红彤彤油汪汪,在这寒冷的冬夜里看上去火热热的,莫云丘把两碗面都揽到面前,把骆秋那碗的辣油舀到自己碗里,那动作自然而然得好像做过无数遍。
莫云丘虽然是南方人,可喜欢吃辣,而骆秋为了他那张脸,忌口很多,几乎不吃辛辣食物,所以每次两人吃辣食,莫云丘都会把他那份辣椒辣油弄过来。
“喂喂,你把臊子都舀到你碗里去了。”骆秋抗议。
“就不小心多舀了一点,那么小气,这些肉臊也是辣的。”莫云丘斥责阶级敌人的口气,“要不我再分你点面?我晚饭吃多了。”
他先夹了一筷子面,放在骆秋碗里,可面太长,半碗面空了都没夹完,长长的面条挂在两只碗上,只好再夹回来点,但是又少了,夹来夹去鼓捣了半天。
骆秋既不阻止,也不毒舌,好像地看着他折腾来折腾去。最后,在骆秋促狭的目光下,莫云丘气急败坏道:“我最烦分面了。”
骆秋勾着唇,把面拿回来低头吃了几口,再抬头看见莫云丘正吃得欢,忍不住道:“现在应该忌口的是你,少吃点辣的,明天发痘痘被祁文骂可别赖我。”
“知道了。”莫云丘随口应着,也不知道是应发痘痘不要赖他,还是应少吃点辣,“再说了,这根本就不辣的好吗?”
骆秋无奈又吃了几口:“我跟你说点正事啊,外景戏不多,大半个月就能结束。差不多可以看看新剧本,等你这部戏杀青后稍微休息一下,赶点其他通告,就能拍新戏了。”
莫云丘心想这再正常不过了,现在他的工作强度比起以前骆秋差远了,过了适应期,总要把强度提上去的,但他疑惑骆秋为什么那么一本正经与他说这事。
骆秋见他没什么反应,迟愣了片刻后又道:“你想演什么?我给你挑一部容易的?你想拍什么类型的?”
“随便。”莫云丘漫不经心道。
“什么随便,我最讨厌听到随便了。你自己要演的戏你不关心吗,不能一直指望我呀。”骆秋不乐意。
莫云丘怔怔地看了他一会:“秋哥,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啊?”
骆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犹豫了一会,叹声道:“下一部戏,你可能要自己去演了。”
莫云丘停下了吃面的动作,用筷子把面条卷起来,卷成一个小涡,再丢进碗里。
骆秋看他玩着面条,什么话都没有说。
当知道骆秋想做导演时,莫云丘就意识到总有一天他会去做自己的事,不可能永远陪着自己,只是没想到当他亲口说出来时,竟是这么难受,胸口像被什么压住,一下子闷得喘不过气来。
从做他助理到现在这么多年,他们分开的日子每年不会超过五天,即使莫云丘抽空回家探望父母,也是匆匆离开,匆匆回来。是怎样一种关系,能让他们日日夜夜在一起?
突然想起夏星火说他们形影不离,的确如此,莫云丘几乎想象不出没有骆秋在身边会是怎样的。
倒也不是惶恐畏惧之类,而是空落落的,好像什么东西被挖去一块。
许久,莫云丘笑笑道:“你挑吧,不管你挑什么,我都会努力去演的。”
骆秋瞅了他半天,点了点头。
吃完面,两人寻路回旅馆,街道比来时更加安静了,只有夜空星罗密布,如珍珠泼入墨池。这种天空在城市里是根本看不见的,纯净得没有半点污染,一身的浊气都被洗涤干净。
两人安静地并肩而行,谁都没有说话,似乎不忍打破这一静谧,偶尔一盏路灯照亮了脚下的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以同样的速度同样的节奏前行。
骆秋一直把头转向外侧,不知道在看什么,忽然扭头问道:“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本来就不是出来吃饭的,而且这个点就算他们想吃恐怕也没处吃了。
“吃饱了。”
“那你冷吗?”
这是没话找话了,莫云丘瞥了眼骆秋身上的铁灰色呢大衣,有刹那的冲动想说好冷,看他会有什么反应。不过最终他只是淡淡道:“不冷。”
“哦。”骆秋应着,再没了声响。
又安静地走了段路,莫云丘看着骆秋,骆秋继续看着外侧。
“秋哥。”莫云丘停下脚步,“等你回到正轨了,我们还是能在一起工作的是吗?”
骆秋向前多走了几步才停下来,转身望着莫云丘。两点星火在他眼中静静地燃烧,猛地爆发出一丝淬亮,久久他郑重:“对啊。”
先前的郁闷似乎在刹那间烟消云散,莫云丘几大步跨上来又和骆秋站在一起,展颜一笑:“那就好。”
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未来长久地在一起,想通了这一关节,莫云丘的心情转好。
只是他没有想到,分别比他想象中来得还要快。
那天莫云丘拍一段跑马的戏,他骑着枣红马,英姿飒爽地从林间飞奔而过。
一早枣红马就被带到片场和莫云丘接触,几天戏拍下来,莫云丘已对这匹温顺健壮的马相当熟悉了。
莫云丘和往常一样,一身劲装骑在马背上,红色的披风宛如烈日。
开拍,马师帮忙把马赶得跑起来,莫云丘左手牵着缰绳,右手执马鞭,风驰电掣一般。
可突然之间,异相横生,只听到莫云丘大喊一声:“这马……”后半句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没了声音。
骆秋脸色骤变,松开抱着的双臂,朝前冲了几步。
远处莫云丘一头栽倒,趴在马背上,枣红马抽疯似的一边狂奔,一边蹦跶。
剧组人员瞬间炸开了锅乱成一片,林余泉从屏幕后跳出来:“快救人!”马师呆了几秒钟,驱赶马跑过去,可还没等马跑起来,一辆电动车嗞的一声飞了出去,骆秋坐在里面。
骆秋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眼睛死死盯着在马上颠簸的莫云丘,把电动车速度提到最快,心跳急如骤雨。
快一点!再快一点!
那一抹翻飞的红,刺痛了他的眼,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飞过去把他捞起来。
骆秋咬紧了牙槽,硬是把两腮鼓得硬邦邦的,心脏堵到了嗓子口。
“跳下来!”电动车开到了马边上,骆秋向他伸出手,急赤白脸地吼道。
莫云丘扭头看了他一眼,试图松开一只手去抓,可下一秒枣红马猛地一抽,差点将他掀翻,他低呼一声,死死抱住马脖子再也不肯放手。
眼看马冲进了树林,已跑进了并未经过被剧组清理过的区域,满地的乱石像一颗颗地雷,杂乱横生的树枝像尖锐的刀,划破两人的肌肤,狂躁的马踢着四肢,想要把背上的人甩下去。
混乱中,骆秋只看到莫云丘狼狈的脸上,双眸依旧清亮,好像琉璃烧制,定定地望着自己。
心被揪起,电动车还在开动,骆秋不顾一切地探出身子,张开双臂:“过来!”
尾音因为紧张而颤抖,像离弦的箭刺向心窝。
一瞬间,莫云丘不知道被什么驱使了,提起一口气,不顾一切地扑向骆秋,哪怕会坠入深渊都毫不犹豫。
骆秋紧紧抱住莫云丘,连人带车翻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