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骆家过完年,年初二一早,莫云丘和骆秋回到剧组,继续进行《大唐天子》的拍摄。
随着拍摄进度的推进,莫云丘开始饰演中年李世民,虽然一开始极不适应,但在骆秋的引导下,逐渐进入状态。
陆陆续续又有不少演员进入剧组,剧情已经到了子嗣争夺储位的部分,李世民的儿子们纷纷登场。
这天,佟成睿带来了一个新人,能让佟成睿亲自带来的新人,一般都是公司非常重视的。
“骆哥好,莫哥好。”新人乖巧地向两人问好,他身材不高,才十六七岁的样子,生得眉清目秀,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极富感染力,说话声音脆嫩嫩的,十分悦耳。
佟成睿对莫云丘低声道:“他叫宁玉,公司想把他培养成歌手演员双栖偶像,很有天份的。去年刚给他出了一张舞曲风格主打的专辑,成绩还不错,今年加大栽培力度,所以在这部戏里给他安排了个小角色,你有空照顾一下。”
这是借“骆秋”的名声捧新人,也不需要他真的怎么照顾,只要出入能带几次,剧组的人自然不会为难他。
宁玉保持着笑容,作为一个刚出道的新人,在面对娱乐圈大腕时,还是难掩紧张,下意识地抚着衣角。
看着他,莫云丘想起自己三年前,当年自己刚刚见到骆秋时,慌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笑容僵硬地好像泥塑。宁玉可比自己当年强多了。
“你演谁?”莫云丘问。
“称心,我演称心。”宁玉赶紧回答。
称心是太子李承乾的娈宠,样貌俊美,擅长舞蹈,李承乾对他的宠爱,是李世民与太子关系恶化的因素之一。
据说戏里会有一小段称心的剑舞,这对有一定舞蹈功底的宁玉来说,是一次表现机会。虽说只是一个小配角,但是对他这么一个新人来说,能在这部戏里露脸,演这么一个特别的角色,可是机会难得。公司为了捧他,不可谓不用心。
“时间差不多了,你先去换衣服化妆吧。”骆秋看了下表。
莫云丘去了化妆间,佟成睿拉着宁玉说了几句话,然后先行离去。
宁玉四顾茫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比较擅长的还是唱歌跳舞,片场对他来说还是比较陌生的。
“你上午没有戏吧?”骆秋好心地问了一句。
宁玉投来感激的目光,立刻走了过去:“对,通知我的是下午开始拍。”
骆秋不置可否地点头:“你可以先去宾馆休息,应该给你安排住宿了吧,或者你也可以在旁边看他们演戏,先熟悉一下。”
这番话驱散了他心中的不安,宁玉清亮的眼眸透着喜悦,不自觉地又靠近了一步:“我就在边上观摩吧。”
第一场戏是大臣向李世民告发太子李承乾在东宫夜夜笙歌,荒淫无度,李世民因为是长子,又是长孙皇后从小带大的关系,所以宠爱着太子,但又因为李承乾的足疾和他越来越荒诞的行径,心生厌恶。这一段戏主要体现李世民内心矛盾逐渐积累的过程。
莫云丘侧依在金碧辉煌的长案上,一边在听监视太子的大臣告状,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翻阅奏章,其实已经恼火到了极点,但在臣子面前又克制着不发作。
这些心理活动昨天骆秋已给他分析过,所以莫云丘演起来很到位。
但是宁玉并不明白,他虽然聪明,但是其实对演戏一窍不通,公司培养他的方向也是纯偶像路线,所以表演课都还没上完,就急吼吼把他塞进剧组了。
他跟骆秋站在一起,迷惑地看着片场中古井无波的莫云丘。
“我不太明白啊,莫哥,皇帝听到儿子整天不务正业,不是应该很生气吗?”宁玉问道。
骆秋好整以暇地靠在宫殿的柱子上,遥望着远处的莫云丘:“哦?那你认为生气应该怎么样的?”
宁玉知道自己的问题很幼稚,但还是老老实实笑着回答:“就是会大声斥骂,比较激动什么的。”
“是这样的。”骆秋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李世民虽然是皇帝,但是儿子好赖归根到底还是家事,虽然他让臣子管着太子,可心底其实并不愿意让臣子看到儿子的丑态。所以在愤怒没有达到一定程度时,他不会在下臣面前表现出对儿子的愤怒。”
宁玉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骆秋竟然解释地那么细致,意外的收获让他喜出望外:“所以就要演出无所谓的样子吗?”
“不是无所谓。”骆秋摇头。
这个时候莫云丘听大臣汇报到一半,眉头快速地一皱,停下翻阅奏章的动作,单拳握紧在案边重重按了一下,随即似乎换了口气,然后继续翻奏章。
“你仔细感觉一下,他是无所谓吗?”骆秋指着莫云丘。
宁玉凝神细看,慢慢看出了点门道。
“感觉到了吗?”
宁玉若有所悟:“全身绷得很紧的感觉,压迫感很强,好像随时会爆发出来。”
“那就对了嘛。”骆秋欣然望着表现良好的莫云丘。
“可我还是有点不懂,我们在现场,所以能感受到气氛,但是观众坐在电视机前面,能体会到你说的这种克制的怒气吗?”
“好的演员可以通过细微的肢体动作来传递感情,哪怕隔着屏幕也能把信息传递到,虽然观众不一定明白这种与角色共呼吸的感觉是哪里来的,但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当然仅凭这些并不够,还不能完全抓住观众的心,你不要着急,继续看。”
话说完,那名大臣退了下去,场上莫云丘静默片刻,突然暴起把奏章砸到地上,毫不掩饰其压抑已久的怒火,天子之怒,骤然喷发,地动山摇。
远远观望的宁玉吓了一跳,过了几秒钟后回神,拍着手道:“哇,好棒好棒!”
骆秋脸上也露出赞许之色。
“莫哥,你好懂啊!都被你说对了!”宁玉激动道。
废话,老子是影帝!
骆秋摸着下巴,嘴上却说:“你多看看就知道了。”
“可我觉得你说得非常透彻,比我表演课的老师讲得都好,我听课总是听得一头雾水,你一说,我就明白了。”宁玉看向骆秋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
那边导演正跟莫云丘还有大臣的演员讲刚才那场戏,大臣有几个地方没有演好,准备再补几个镜头。
莫云丘这边没有问题,习惯性地朝骆秋的方向看去。
每次演完戏,骆秋一定会在场边等他,有需要的话会给他披衣服或者喂水,但这次骆秋正靠在柱子上,笑容满面地插着双手,根本没有过来的意思,而宁玉正仰着头,崇拜地看着他。
他们在聊什么呢!那么开心!搞什么,不是才刚见面吗,有那么熟吗?
虽然莫云丘此刻口不干肚子不饿腰不酸腿不疼身体也不冷,但他就是浑身不舒服。
刚想过去插一脚,林余泉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骆秋,过去吧,前半段再来一次。”
“哦……好……”莫云丘郁闷地往骆秋方向瞥了眼,走向场内。
骆秋跟宁玉还在聊天。
“那么我这个角色的整体感觉应该是怎么样的呢?我看过剧本后就想了好几种感觉,但总觉得不够好。”宁玉漂亮地脸蛋因为兴奋而散发出光彩,不愧是目标偶像级的新人,自然而然有一种赏心悦目的魅力。
骆秋也很乐意跟他说话,毕竟在陪人拍戏的时候很无聊,而且分析剧中的每一个角色,是他从多年前开始就刻意在培养的习惯。
“你是怎么想的,说来听听。”
“称心是娈宠,而且还害得李承乾被李世民讨厌,那总是有点祸水的意思在里面,所以我想就演出顺从乖巧的感觉,如果能有点狐狸精的感觉就更好了,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演出来。总感觉公司给我安排的这个角色太难了,但是他们又说现在这种角色讨喜,比较吸引我的目标粉丝群。”宁玉不好意思地说。
“我建议你这么理解这个角色。”骆秋说道,“称心出身教坊,身份卑微,但他又是个聪明的人。太子身份高贵,所以他从跟了太子那一刻起,就预见了自己的死亡。因此他在剧中始终是以飞蛾扑火的姿态出现的,他会把跟太子的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过,这种绝望会让他的感情变得热烈。”
宁玉呆呆地看着骆秋,这个角度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他喃喃道:“被你这么一说,好像一下子升华了。”
“角色虽小,可都是有生命的。”骆秋笑道,“太子是个狂野不羁的人,所以对称心的这种绝望的热烈非常着迷,尤其会体现在你剑舞那一段里。你想象一下,在灯火通明,华丽奢侈的宫殿里,你就像一只只有几天生命的蝴蝶,尽情地舞蹈,刚柔相济,而太子端着酒杯,看着你,连喝酒都忘记了。”
宁玉是喜欢跳舞的,短短几句话,瞬间说得他热血沸腾,骆秋勾勒出的场景出现在他脑海中,缠绵又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心跳不可抑制地加速。
刹那间,他就找到了称心的感觉,那个连死了,都让太子念念不忘的少年。
宁玉抚了胸口,平复着心境,对骆秋几乎从崇拜变成了膜拜,连说话声音都控制不住有点颤抖:“好棒啊!不过我更加担心我演不好了。”
“好好努力,等演李承乾的演员来了你们先沟通沟通。”骆秋随口鼓励着。
宁玉笑道:“我一想到我戏里喜欢一个男的,就感觉怪怪的,希望到时候能克服这种心理。”
骆秋的笑容突然间减淡了几分,似乎想到了什么,久久地喃语:“是吗,怪怪的?”
场上,莫云丘又在听大臣的告状,可这一次他明显有点分心,视线不由自主地朝一个方向飘去。
他看到宁玉的眼睛都泛出了绿光,好像下一刻就会扑到骆秋身上把他吃掉。
有没有搞错啊,他们到底在聊什么?这个叫宁什么的离秋哥那么近想干什么?太可恨了!靠靠靠,都要贴上去了好吗!
莫云丘握住了拳头,身上肌肉紧得微微颤抖。
小屏幕前面的林余泉看了连连点头:嗯,影帝的演技太精湛了,愤怒的感情很到位,眼神的游离也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