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院里姹紫嫣红全是景儿。
陈府前厅这会子宾客盈门,乃是陈博渊又抬了一房美妾,自是广邀亲朋好友摆上十几桌席面好生热闹热闹,大家伙看在他是县丞家公子的份上,也不能落了这面子,纷纷备了厚礼前来相贺。
然而原本喜庆的日子偏生出了乱子,陈博渊爱那将过门的妾室爱的紧,也不知自哪儿听来的规矩,非要自己元配的妻当着诸位宾客的面立下字据,凡事以林氏萋萋为先,不得欺压克薄,将来林氏所出也须视若已出,认作嫡子!
好嘛,这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来打她顾婴娘的脸!
顾婴娘虽小门小户出身,娘家如今也成了绝户无人来撑她的腰,却也不甘心受此大辱。
便当着众人的面厉声道:“相公所言,婴娘万万不能,我乃你元配嫡妻,你却护她一个妾室至此,又将我置于何地?”
只见她面有薄怒,小脸也染得绯红,星辰一般明亮的凤眼毫无畏惧的看向她那夫君。
厅内一时鸦雀无声,众人纷纷看着陈博渊,都觉得他这话确实不大妥当,妾便是妾,妻便是妻,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该有的体统也还是要有。
“
什么何地不何地的,你……小爷我锦衣玉食待你,哪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萋萋那样娇贵的女子,自是不能受气!”
陈博渊嗓门格外的高,眼睛瞪得格外大,高高扬起的手掌似乎下一瞬间便要落到顾婴娘脸上,可在对上她那一双微怒中似还有一丝鄙夷的眼眸时,他动作暮的顿住,就是这个女子,曾经也是他捧在心尖儿上的,在此之前,他从未对她动过手,可极爱面子的陈博渊左右看了看,平素相熟的公子哥儿彼此间交换着了然的神色,或笑眯眯看过来或失望的摇头……
他那歇了一半的怒登时又起,带风的手掌啪的一下便落到顾婴娘瓷白的脸上,立时便留下五根发白指印。
便是如此,尚不能解他心头之恨,陈博渊又左右看看,扯开嗓子便开骂了起来,似乎如此,才能彰显他县丞公子的气迫与威严似的。
“吃我的用我的,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哪里有你个内宅妇人说话的份?”
“今日喊你出来不过是应个景儿!还真敢拿自己当根葱?”
“妇道人家当以夫为天!你敢不从?怎么样,你还想上天不成?”
“你……你个泼妇,今天你认个
错,爷只当你醉了,不同你计较。”
顾婴娘捂着半边发麻的脸,看陌生人似的看着自己枕边人,从前那张说过情话的嘴,今天对她破口大骂,从前温柔抚过她发顶的手,今日却重重落在她的脸颊上。
从前他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今日却抬了妾室,众目睽睽之下,他要一个妾室公然踩在她头上!
这个家里,早就没了她的位置!
顾婴娘苦笑,她四下里打量着这院子,心口的位置突然开始荒凉又茫然起来。
真的要这样在这里熬过一生吗?她眼神忽而没了焦点,似乎迷失在心底那一片废墟里,身旁喧哗的一切都同自己无关。
像是唱一台没有对手的戏,陈博渊吼得嗓子冒火,心里也直突突,顾婴娘这反应,莫名叫他慌乱,可为着颜面,他骑虎难下。
眼前之人生得近乎妖艳的美,当年也是他舔着脸巴巴求来的,只她这人性子克板,无趣的紧,时日长了夫妻之事也变得寡淡无味起来,这才让他又惦记起了外头的莺莺燕燕。
若她今日稍稍服个软撒个娇,便也就过去了。
可她偏偏半点也不知变通!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相公下不来台,
哪里又是元配嫡妻的做派?姐姐快认个错也就算了,往后时日还长,那些事情咱们关起房来慢慢再商议就是了,相公也莫气了,为了这点事情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今日的主角林氏萋萋作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来劝,实则心里乐开了花。
顾婴娘却恶心之极,她虽出身平凡,却也不贪恋富贵,为着一身锦衣便甘愿与他们为伍么?想着往后妻妾相斗的荒唐,她心生退意,罢了,不过一场大梦,梦醒自当离去!
“商议不必了,相公舍不得姑娘受妾室的委屈,那我便让出这个位置。成人之美亦是一桩佳话!我顾婴娘向来好说话,可若本末倒置也不屑为伍!你我和离两全其美。”
此话一出,后路已断,且前路艰辛,顾婴娘明白,她选了一条最难走,也最合她心意的一条路。
不出所料,陈博渊听罢大怒,结发之妻狠狠将他男人的尊严按在地上摩擦,他无地自容,空有一腔无处发泄的怒火,便狠狠瞪向她,恨不能生吞活剥了才好。
“你个贱人!我弄死你!”
他话音落下,整个人便扑过去,险险碰触到时,突然出现的少年长臂一伸,直接
将顾婴娘护在了身后。
“姑娘当心些。”耳边是少年轻轻柔柔的叮嘱。
顾婴娘回眸,便见少年微扬了嘴角,朝她看过来的眼睛似乎会发光。
顾婴娘微愣,她总觉得,这少年似乎哪里见过,然而此时此刻却无空闲来细想。
陈博渊扑了个空,踉跄着往前冲了几步才不至于摔个四脚朝天,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可谓丑态百出,宾客们也哄堂大笑。
“陈兄稍安,犯不着为个小女子如此大动干戈,不如就顺了她的意!和离就离!这世间哪有女子敢像她这般忤逆夫君的?索性抬举了林氏,我瞧着柳东巷那豆腐西施就很不错,改天送来你府上可好?”
此刻附在陈博渊耳边细语的,乃他新近结交的纨绔,因出手阔绰,陈博渊鞍前马后的没少奉承,也得了不少实在的好处,此时得了他许诺,便也觉得没那么难堪,再一想柳东巷那豆腐西施的艳名,甚至觉得新讨的小妾都不香了。
“这女人,就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王兄你且看看,今天我便好生教训教训她!我陈家的门又岂是她说进就进说走就走的?”陈博渊撸起袖子,脸色阴郁的缓缓朝顾婴娘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