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的身体接触,和异样的触感,让两个人都僵住了,甚至于桑榆听到了周南川沉稳有力的心跳瞬间变快。
咚,咚,咚,像擂响的战鼓!
此时,孩子们起床的声音传过来,两人尴尬的赶忙分开。
吃早饭的整个过程,桑榆都垂着头,安静的小口喝粥,脸上的热度就没消散过。
吃完饭,仨孩子小嘴巴儿一抹,穿上鞋就跑出去了。
今天是陈立明和桑小晩结婚的正日子,他们得去看热闹。
那时候,尤其在农村,孩子们除了疯跑,夏天踩踩水坑儿、冬天打打雪仗,平时真没有啥可玩儿的。谁家有个娶个媳妇儿啥的,就是孩子们快乐的天堂,脑袋削个尖儿的往前凑。
桑榆扯着嗓子叮嘱孩子几句后,开始盘算着下个月做些什么。
菜都腌好了,一个月后才能出缸。
那也意味着,一个月后才能见到回钱儿。
这一个月,她不想白白浪费。
七十年代的大东北,那是真冷啊,零下三十多度是常态,真的会滴水成冰。夜晚,北风像鬼似的整宿的嚎,动不动就大雪没膝。
她还想在入冬之前,给大人孩子都做足过冬的准备。棉袄棉鞋啥的,必不可少。还有手闷子(棉花做的手套),也得做。
来回上学路不近乎,没有棉手闷子可不行,会冻伤的。
周南川站在窗户那儿,看着桑榆一会儿一个表情,费解的很。
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索性不想了,而是转身回屋拿了个东西,打算也带着她一起出去看热闹。
“小榆。”他拍拍窗框。
桑榆转过身,看到周南川笔直的在窗前站着。
他换了身迷彩服,头发应该是刚洗过,不时有水滴落在脸上。
“有事吗?”
周南川从门绕过去,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她,“换上。”
桑榆接过并打开,当时就张大了眼睛,这居然是一件女式哔叽上衣!
对,就是桑小晚心心念念许久的哔叽!
”哪儿来的?“桑榆眼睛亮得仿佛是天上的星星,除了明亮,还有很多很多的喜悦。
浅咖的颜色,小方领,抠的斜插兜,略微有一点掐腰,同色的扣子,款式很不错。且无论质量还是做工,都算是极好的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桑榆也不例外。
后世的桑榆那可是百亿富豪,衣柜里的衣服,就没有一件是穿过第二次的,什么好衣服没见过?
但环境不同,作为这个时代的桑榆,众人眼里的受气包、桑家的出气桶,能够拥有一件哔叽上衣,是极大的荣耀。
而周南川这种又糙又硬的东北汉子,居然在那么多的女装之中,挑到她最中意的一件!
这可真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周南川面上不动声色,眼睛闪了闪,说,“之前给你买的,准备过礼给你拿过去的,换上吧,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桑榆灵光一闪,突然就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上衣早就买了,早不拿,晚不拿,非今天拿出来,还让她换上去看热闹,分明就是想给她找回个场子。
听说老陈家没给桑小晚置办衣服,她今天会穿她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的那件涤纶的上衣。
该穿哔叽的新娘子改穿涤纶,被强迫换亲还赶出家门的桑榆却穿着哔叽上衣。
周南川是想给她一份底气,让桑家人知道,离开桑家的桑榆,过得很不错。
“去屋儿里换上吧,别晚了,我在院子里等你。”周南川又说了一遍,低沉的嗓音竟然有些好听。
桑榆抬起眼睛,直视着周南川,在他漆黑的眸子里,看到目光晶亮的自己。
“嗯,谢谢。”她也回以微笑,抱着衣服跑进里屋。
有热闹啊,不看白不看,正好她也想看看,这个时代的农村百姓的婚礼是什么样儿的。
桑榆换好衣服,对着水缸照了照,觉得头发梳得有些随意,便把辫子打开重新编成三股辫儿盘在脑后,仍用那根小木棍绾上,便出了门,“换好了,走吧。”
周南川转回身,眸中亮起了一抹惊艳。
他见过不少女人,但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更不知道,一个女人,可以好看到这种程度。
浓密的长发又黑又亮,皮肤白得像是冬天的雪,那两只大眼睛含着潋滟的水光,嘴唇红润得像清晨出现的第一抹霞光。
他压下心底的悸动,走出家门。
桑家门口没啥人儿,院子里坐着几个桑长河和黄淑娟的亲属,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闺女出嫁的大好日子,居然连盘瓜子花生都没舍得预备,再加上平时为人处理事儿的,连点人性儿都没有,难怪没有人过来贺喜,冷冷清清的。
相较之下,老陈家就喜庆多了。
窗户、门、墙,甚至杖子上,都贴着用红纸手工剪成的双喜字。
院子里摆着几张借来的桌子,桌子上用铁盘子装着炒好的瓜子、花生和光腚糖。
瓜子花生不稀罕,糖是好东西,大人孩子都斜着眼睛瞅,却很少有人伸手拿,咋地也得注意点身份。
几个中年妇女坐成一圈,守着个超级大的盆子,切土豆丝、白菜片啥的,忙得不亦乐乎。
没有烟卷,桌上放了几个烟笸箩,还有一摞用过的本子裁成的长方形卷烟纸,谁想抽烟,自己卷,主打自助。
陈家昌和赵三妹进进出出的张罗着,一脸的喜色。
桑榆和周南川到的时候,老陈家院里院外站了不少人了。
周南川身上的迷彩服有多眼人就不说了,全民皆知。就桑榆那件哔叽上衣,那可是这个时代女人们的美梦,一个个眼气的够呛。
俊男靓女,又穿得溜光水滑,俩人儿很快成为人群中的焦点,被人不住的打量和搭讪。
赵三妹屋里屋外忙乎,猛一抬头,看到笑吟吟和人说话的桑榆,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一声不好。
今天的陈家,真的很怕桑榆会闹。
因为那样不堪的原因悔婚,本身就是她家的错。
桑榆和周南川都是受害者,不管谁闹起来,再说点啥不该说的话,老陈家的脸会丢到满屯子都是。
她赶忙把陈立明拉到一边,趴在耳边说了几句话,边说边不安地看着院外桑榆那边,陈立明连连点头。
陈立明特地打扮过了,身穿藏蓝色的卡外套,脚上蹬着千层底儿,胸前挂着朵红色的小布花,上边写着新郎俩字儿。
那时没有礼服领结,也没有什么发胶啫喱,小布花就是新朗新娘的代表性标志。
这得说老陈家日子过得不错,买得起花儿,绝大多数农村男女嫁娶,都是买挂一百响的小鞭儿就完事儿,甚至有的人家,连酒席都不预备。
没办法,大家都穷啊。
陈立明的头发留的有点长,被风吹得稍乱,看上去略显粗糙,和他惯有表现在外的温润气质不太相称。
他转头看向桑榆,一下子怔住,浓浓的惊艳在他眼底掠过。
桑榆是美的,他知道,却不知道略加打扮的桑榆,可以美到这样让人心旷神怡。
他微笑着抬步就想过来,桑榆体会到他的意图,抬头看向身边杵着的铁塔。
同盟嘛,该用就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