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七零,东北辣妻不好惹》 第1章 穿书了 一九七八年。 大东北,靠山屯。 村东头老陈家的大院子里,二小子陈立明和老桑家二姑娘桑小晚板正儿地跪着。 两个人声声血泪地诉说着他们两个是自由恋爱,坚决拒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陈立明扬言,不管家里让不让,陈立明死活都要和桑榆退婚,转娶她妹妹桑小晚,场面闹得极为难看。 同村儿的人左三层右三层地围着看热闹,不知哪家大姨那么有眼力劲儿,炒了一大锅瓜子用簸箕端来,一人分一把,边嗑边议论,热火朝天的。 前院儿一阵又一阵的争吵声传到了一道之隔的老桑家。 昏睡的桑榆突然从炕上醒来,意识瞬间恍惚。 她刚拿下百亿定单,正准备与员工们大肆庆祝,却不小心摔倒,头磕在石头上晕了过去,醒来竟然在这么一间黑洞洞的屋子里! 靠山屯?桑榆?桑小晚?一九七八? 这不是她在工作闲暇时追完的那本《我在大东北宠夫养崽赚钱钱》里出现的人物吗? 难不成她这是穿书了? 原主和自己名字一模一样,不仅美丽温柔勤劳肯干,还具有超强的旺夫体质。 只可惜,书里原主是捡来的,自打家里生了娇气又任性的妹妹桑小晚,桑长河两口子对原主那是非打即骂。 还好原主长的好看,十里八村儿有名的一枝花,说话声音温温柔柔,走路时那腰上的衣服闲出一大半,肉皮子比精粉(精白面)都白。 老陈家二小子陈立明以二百块天价彩礼,拿下了婚约,摘下原主这朵人见人爱的高岭之花。 婚后,勤劳肯干的原主趁着改革开放的春风一路高歌猛进,盖起了三层小洋楼,没几年就带着家人搬到镇上去了。 而原主妹妹桑小晚则靠着下三烂的损招儿,嫁给了帅气上进的民兵队长周南川。 周南川无父无母孤儿一个,没什么家底儿,还收养了三个拖油瓶。 婚后桑小晚好吃懒做,遇事儿就撒泼打滚,没事儿就欺负几个孩子,不得丈夫喜爱,一辈子过得浑浑噩噩。 直到书快完结,桑小晚缠绵病榻时,方才得知周南川心里好像一直有个白月光,根本没喜欢过自己,直接被气死! 全都对上了! 此时的桑榆躺在冷冰冰、硬梆梆的炕上,大腿里子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终于承认穿书的事实。 可是,书里面桑小晚没脸没皮非嫁不可的男人明明是周南川啊! 怎么现在跑去老陈家,吵着闹着和陈立明真心相爱了? 奇怪,剧情怎么和原着不一样呢? 正琢磨呢,就听院子外头有人喊,“桑大兄弟在家不?桑大兄弟?” 如今正是农闲,桑长河和黄淑娟中午奢侈地喝了两口儿,这会儿睡得正香。 桑长河睁开带着红血丝的睡眼,含糊的应了一声,“在家呢,谁呀?” 黄淑娟也被吵醒了,看到桑榆还在炕上躺着发愣,翻了个白眼骂道,“养你白吃饱儿啊,要睡死了不知道开门去?” 桑榆没吭声,起身下炕,穿过院子打开门。 一看外边几个人儿的组合,登时就懵了。 原主的未婚夫陈立明搂着原主的妹妹桑小晚,看那样还挺维护! 心虚的桑小晚眼圈儿一红,眼泪像在挎兜揣着似的说来就来,叭嗒叭嗒地往下掉,“姐,都是我不好,你别怪立明哥。是我先喜欢上的他,你要打就打我,我受着!” 好一壶绿茶! 瞅这架势,妹妹和未婚夫已经暗度陈仓、给原主戴了一顶绿帽子! 再看桑小晚那一手捧肚子一手撑腰的姿势,这是怀上了?挺敢干哪。 在这个时代,未婚先孕属于纯纯的作风问题,让人戳破脊梁骨不说,被上头知道得送去游街,再严重就是蹲大狱! 无利不起早,桑小晚敢冒险这么干,肯定是图点啥。 桑长河趿拉着鞋出来了,顶着乱糟糟的脑袋把来人迎进去,“大哥大嫂你们咋过来了呢,是不是有啥事儿啊?” 陈立明的父亲陈家昌大手一挥,一言难尽的样子,“唉,进屋说吧。” 那个年代,没有客厅也没有沙发,来人去客(音:且三声)的都上炕。 上了炕,老陈两口子沉着脸不说话,陈立明也唯唯诺诺的低着头,只有桑小晚嘤嘤地哭。 桑榆凑不上前儿,只能做背景板,看这一屋子人演大戏。 “小晚你哭啥,谁欺负你了是咋地?你和妈说说,妈给你挠她去。”黄淑娟最惯着二丫头,见她哭得委委屈屈的,心里就乱了套了。 桑榆特别有眼力劲儿的递过去一块脏了叭叽看不出原色的破布,黄淑娟顺手接过给桑小晚擦眼泪,一边擦一边还哄,“别哭了,说话,别让妈干着急。” “唉,”陈家昌瞄了一眼哭得可怜巴巴的桑小晚,再看看耷拉着脑袋的陈立明,抬手重重的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我这是作孽呀。” 吓得桑长河赶忙拦住,烟笸箩都打翻了。 见陈家昌嫌砢碜张不开嘴,陈立明他妈赵三妹心一横,给儿子使了个眼色,完了一脚把人踹下炕,“完犊子玩意儿,跪下。” 陈立明收到自家老娘的信号,膝盖一软,麻溜地就跪了。 桑小晚一看心上人跪了,扑通一声,也跪了下去,演了一个有难同当。 跪完看看位置,又往陈立明那边蹭蹭,抱住陈立明的胳膊,脑袋歪在陈立明肩膀头子上,扮柔弱小白花。 桑长河两口子一看顿时懵圈,二女儿和大姑爷抱在一起,这叫啥事儿? 其实不光他们俩懵,桑榆也懵得够呛。 书里的桑小晚婚后发现便宜姐姐日子过得比她风光不知多少倍,又嫉妒又生气,大事小情上没少给原主使绊子看脸色。 大结局里写桑小晚被气死时,心里一直在寻思,要是再来一回,她死活嫁给陈立明! 就是说,自己一个穿越,桑小晚竟美梦成真了? 看她抱着陈立明时那自信和骄傲的样儿,宁可被人指着鼻子骂,也要和陈立明在一起的坚定不移,这是预测到了陈立明以后会发迹? 可是,桑小晚究竟怎么知道的? 第2章 退亲 “这不是吗,我家二小子和你家二丫头好上了,孩子也怀了。我寻思已就这样了,不如成全她们,也好保全咱两家的脸面。”陈家昌黑着脸。 赵三妹顺势接话,“这件事是俺家立明的错,今儿个利索儿的把事儿说明白,立明和小榆的婚事就退喽,也不耽误小榆以后再相看好对象。” 桑榆眨眨眼睛,感觉到心口有点发酸。 她和陈立明素不相识,没有感情基础,更不可能有什么伤心难过。 此时她心口的那丝酸涩,一定是来自原主的。 对于原主来说,陈立明毕竟是她将来的丈夫,也是她离开这个家庭最正当的理由。 赵三妹一看桑榆眼睛泛红,赶忙说好话,“小榆别上火。退婚不是你的错,你是清清白白的好丫头,谁敢拥护这事看轻了你,大娘第一个不答应!” 场面话说得挺中听,桑榆想挤两滴眼泪出来应应景儿,可咋使劲儿也没挤出来,只好半转过身子,用手捂住嘴,装出哭音儿,“大娘,你们,呜呜呜。” 桑长河黄淑娟总算回过神,把视线落在二女儿的肚子上,心里打起小算盘。 退婚这事说出去确实不咋好听,但是把亲生的嫁给陈立明,这不就是她们之前的打算吗! 陈立明是村里唯一的高中毕业生,大前年进了镇上的印刷厂当工人,一个月挣二十八块钱呢。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农民们面朝黑土背朝天辛苦一大年,拿到手的也没有几个现钱儿。留出明年种子化肥的花销,基本不剩啥。 要不是当初陈立明几次托媒人过来,死活要娶大丫头,他们都打算请媒人上老陈家,给二丫头求亲来着。 别的且不说,那二十八块钱是真眼人哪。 就是说,现在这泼天的富贵,轮到二丫头啦?歪打正着哇。 桑长河装模作样拿出烟袋锅,装了一袋烟叭嗒叭嗒的抽,好一会儿才愁眉苦脸说道,“立明啊,我真没想到你能干出这种事儿,你这让小榆以后咋见人?” 桑榆心里嗤笑,如果真怕她没法出去见人,就该拎着桑小晚揍一顿,勒令她和陈立明一刀两断,而不是在这假装长吁短叹。 “爸,我姐长得好看又能干,一定可以找到比立明哥更好的对象。我看周南川就挺好的,姐你说是不是!” 是你个大头鬼! 人家心里不是有个白月光吗?能把你活活气死的白月光! 这周南川可是桑小晚的未婚夫啊,不久前刚订下来的。 她们是打算着把原主换给周南川,一并着连周南川都打发了?算盘打得挺如意。 “小榆啊,你妹妹说的也是。事情已经这样,你们姐妹俩就换一下,过日子这玩意儿,和谁还不是过,再说周南川那孩子不比立明差啥。” 听了桑长河这话,桑榆立马觉得这种爹妈有了还不如没有,更加为原主感到悲哀和不值。 桑榆原本还想卖个惨,用衣袖子抹了把眼泪,“妈,我...” 不等她说完呢,陈立明便着急的把话头抢了过去,“小榆,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我和小晚真心相爱,你就成全我们吧!” 陈立明之前嘴上说着多爱原主,竟然转头就跟桑小晚胡搞一气,连孩子都弄出来了。 出轨的男人就是根烂黄瓜,必须扔猪圈去喂猪。 这根烂黄瓜她桑榆是不会要的,就让他们渣男贱女锁死吧! 桑家人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原以为陈立明能带她跳出火坑,结果他现在就是最大的坑。 这样的话,想要离开这个家,嫁给周南川是最好的招儿。 他心里有人就有人吧,只要他同意,就先一起对付过着,以后他有啥想法,她让位就是了。 桑榆这边心里寻思着和桑小晚换亲的事,那边桑陈两家已然把一切商量好了。 桑家秉持着脸皮厚的一贯作风,又死皮赖脸的管陈家要了一百块钱彩礼。 把陈家人送走,黄淑娟咧着大嘴,那眉开眼笑的样子,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往回走的时候,桑小晚抱着黄淑娟的脖子撒娇,“妈,立明哥很快就可以转正。以后你就有一个吃商品粮的亲女婿了,高兴不?” “那咋不高兴,只要你高兴,妈就高兴。” 哟,这叫一个母慈女孝。 这是谁都没拿原主当人看哪。 原主,别难过,她们欠你的,我都给你拿回来。 打今儿起,她要是不把桑家作个地覆天翻,她就白活这一回! “妈,”桑榆停住脚步,掐了把大腿里子,硬憋出两包泪,“妈,你们把我的亲事换给小晚就算了,竟然还要我和周南川再订亲。刚退婚就又订亲,我以后怎么见人?” 黄淑娟一听这话,脸子就摞下来了,“有啥不能见人的,不就是退个亲再结个亲吗,有啥了不起的,你咋那么不懂事,啥都要和你妹妹抢?” “妈,你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了!”桑榆小脚一跺,故意扯开嗓子哭。 她这一嚎不要紧,就又把大伙给招了过来,不大一会儿就把她家给围上了。 乡亲们寻思呢,早上老陈家那出还没看够,转场到老桑家接着看,这小日子过的,多么痛快。 “你在外头吵吵啥,给我滚屋里去。”黄淑娟一看有人看热闹,赶紧上来扯桑榆的衣服,想要把人扯回屋。 她还不知道此时的桑榆已经不是她温柔软弱、逆来顺受、任她捏扁搓圆的大丫头了。 如今的她可是在现代社会看了不少宫斗剧的钮祜禄.桑榆。 桑榆冷眼瞧着黄淑娟颤巍着一身肥肉朝着自己扑过来,瞅准时机向右一闪,故意提高声调儿,“你又打我,为什么一有事你们就打我,就因为我是你在河沿儿上捡来的吗?” 黄淑娟一时收脚不及,叭叽摔趴在地上,啃了一嘴泥,逗得乡亲们一阵哄笑,臊得老脸通红,咬着牙骂道,“死丫头你给我闭嘴,早知道你今天这个逼样,当年我就不该捡你,就让你冻死饿死,让野狗把你咬死。” 乡亲们又开始议论,桑长河一家对待这个养女是如何苛刻,她们都是最好的见证。 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桑小晚不要脸,爬上姐夫的炕,连孩子都整出来的砢碜事儿。 桑小晚听了大家的议论,脸腾地红了,眼圈发热就要哭。 上辈子临死前,她起誓发愿,要是再来一回,她肯定嫁给陈立明,住洋楼穿洋装过大把花钱的好日子。 不想老天爷还真听着她的话了,让她重来一回! 第3章 换亲 没有人知道桑小晚从炕上醒来,发现自己只是刚和周南川订婚,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有多么高兴。 在她看来,上辈子和现在让她难堪和屈辱的原因,都是桑榆。 现在因为桑榆,又让她被乡亲们说得那么难听,心里对桑榆的恨,就又上升了一个档次。 只是现在她还不能闹,必须得咬牙忍住,她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她和陈立明结婚了,一定要踩死桑榆那个贱女人! 院子里闹得乱轰轰的,看热闹的人说啥的都有,都不是什么好话。 桑长河没法再做缩头乌龟,拉长着驴脸走了出来,“都别叫唤了,这是我们各个儿家的事,你们凑啥热闹,赶紧该嘎哈就嘎哈去。” “爸,”桑榆顶着哭红的眼睛跑到桑长河身边,委屈着抽哒,“女的被退婚名声就臭了,你们咋说也得为我寻思寻思吧。” 桑长河也没想到向来听话的大丫头会这么犟,非得要个说法,又臊又气,太阳穴上青筋直蹦。 正在这时,院子外又走过来一个人,高高的个子站在乡亲们后边,如同鹤立鸡群。 桑长河眼睛一亮,大丫头不是要说法吗?那就给她一个,“南川,进来。” 周南川上个月在一起民兵训练中受伤,一直在家里修养。 镇上的大夫说伤得挺重,养不好有瘫痪的危险。 要说他这伤,还和老桑家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一个多月前,他被桑长河叫来家里帮忙,喝了一碗桑小晚递来的水,身上就火一样的烧起来,忙不迭的跑回家。 他推开跟着过来的桑小晚,蹦到水缸里泡着,天亮了才把那股邪火压下去。 待到终于没事,回屋换衣服,也没有注意看家里有没有别人。 结果,周南川刚把衣裤脱了,桑长河就带着俩人冲了进来,说他糟蹋了他家二丫头,死活要他负责。 他分辩说根本没那事儿,他就不是那种人。 话音未落,桑小晚穿着小背心儿打他炕上坐起来,拥着被子嘤嘤地哭。 这等于被人抓了现形儿,考虑女孩子的名节问题,这件事也没传开,周南川勉强把婚事认下了。 第二天,镇上进行民兵集训,他因为心里有事儿走了神,从五米高的障碍上掉下来,胯骨摔裂。 今天一大早,周山告诉他桑小晚要和陈立明生孩子,他咬着牙拖着伤就来了。 “桑叔。” “有个事和你说下。”桑长河把桑榆扯过来就往周南川那边一杵,“南川啊,小晚和立明订婚了,你和小晚的事拉倒吧。完了叔也不亏你,叔的意思是你和小榆处处,这丫头性子好又能干,比二丫头强百套,你俩肯定能把日子过好喽。” 周南川看着桑榆埋着头,肩膀不住颤抖,委屈得什么似的,眸色发暗,“和陈立明订亲的不是桑榆吗?” 按桑长河的想法,他把话一说,周南川就该直接点头,然后再给上个三五十块钱的彩礼,这事儿也就成了。 不料这周南川居然这么直接,把他问的递不上包单(哑口无言的意思)。 桑长河有心发个怒,又觉得不占理,便软下声音道,“现在国家都提倡自由恋爱,说媒啥的都是封建余毒,咱不搞那一套。你就说行不行,行的话,我就和你婶张罗过礼,咋说也不能亏待小榆和你就是了。” 桑榆在心里不屑,真不要脸,一个女儿卖两遍,咋好意思张嘴呢! 周南川浓眉一扬,不解地说,“长河叔,国家提倡自由恋爱,但没说订了亲的人也能自由恋爱。订了亲却又和别的男人谈恋爱还整出孩子,这是严重的作风问题。放在过去,得沉塘。放现在,也得游街。” 桑长河被噎得哏儿喽哏儿喽地。 他是真想不到,平时沉默寡言的周南川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儿,整的他递不上话儿。 吭嗤半天,桑长河才说,“南川啊,叔没文化就没想到那一层,你就说你答应不答应得了。” 桑榆站在一边,一直维持着垂头的姿势,像霜打了似的,耳朵却支棱的老长。 她也想听听周南川的想法,虽说周南川是她现在唯一的出路,但并不意味着她就要强人所难。 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周南川大大方方的看了桑榆一眼,心里有了想法,“我有几个条件,要是叔能答应,那我也答应这件事情。” 桑榆一听说还有条件,纳闷的抬起头,却正好和周南川的目光相撞。 周南川四方大脸,浓眉大眼,鼻直口阔,差不多一米九的个头儿,身板贼拉强壮。 用现在小说里的词来形容,周南川就是典型的东北糙汉。 此时的他看向桑榆,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就是眼睛像两汪深潭,不可见底。 桑长河没有多寻思,他太想赶紧把事解决掉,便一口答应,“行,你说吧,叔答应你。” 周南川清了清嗓子,把声音提高两个度,力争让在场的所有乡亲都听得见。 “一是当初我给了五十块钱彩礼,现在桑小晚和别人生孩子了,这彩礼钱得给我还回来;二是你们得给桑榆嫁妆,新衣服两套,新鞋两双,除了这些,还得给她五十块钱。” 藏在屋门口偷听的黄淑娟一听要钱,暗中算了算,两套衣服两双鞋得三四十,加上五十块的彩礼和五十块儿,那可是一百多块,气愤的几步蹿出来,“周南川你还想把彩礼要回去,我告诉你没门儿。当时要不是你...” “滚回屋儿里去,别在这瞎掺乎。”桑长河嗷唠一嗓子,黄淑娟大胖脸一僵,不甘心地扭着身子回屋了。 桑榆悄么么的扯起唇角,原书里提到周南川的戏份不多,但是能看出来他虽然是乡下糙汉,但是其实很有想法,也有担当。 她有点好奇了,他的白月光究竟是谁? “不给也可以,那我就到派出所去反应一下,请他们调查调查那件事。” 桑长河脑袋瓜子嗡嗡地,他咋地也没想到,沉默寡言的周南种竟这么难整,只气得呼呼喘气。 第4章 桑榆的反击 同时被退婚,桑榆觉得她和周南川属于同病相怜,应该结成同盟、互帮互助。 于是,她又掐了把大腿里子,疼得直吸气,眼泪哗地就流了出来。 “周大哥,你上镇里告的时候,能不能也带上我。碰上这事儿太丢人了,不管能不能赢,我都要告。” 桑长河只觉脑袋比筐还大,狠狠瞪着突然添乱的桑榆。 “行,到时候我通知你,现在我先回去了。”说完,也不看桑长河的表情,一脸严肃拖着受伤的胯骨往外边走。 桑长河一下子就急了。 不能让他告啊,这事本来就是二丫头不对,万一告成了,亲生的丫头被送去蹲大狱咋整,吃商品粮的姑爷不得飞喽啊。 “南川,别走!叔答应你,是不是除了这些,再没有别的了?” 周南川脚步顿住,半转身没接话,而是问桑榆,“桑榆,你呢,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桑榆皱着秀气的小眉头想了想,怯怯的说,“就是当初我的二百块彩礼是陈家给我的补偿,我还要这二百块钱,别的没啥。” 看热闹的人笑了,都等着看视钱如命的黄淑娟怎么心疼的死过去。 桑榆也知道这钱没那么好要,但她想自己做买卖挣钱,没有底子钱不行。 黄淑娟一听又没二百块,噌的再次冲出来,指着桑榆的鼻子就骂,“你个小骚狐狸精,我把你养这么大花了多少钱,还想要彩礼钱,你做梦!” “还有你,周南川,明天我们也上镇里,好像就你会告似的,吓唬谁呀!老娘一分钱都不可能给你们,给我滚犊子。” 周南川坦然垂眸,看着桑长河,压低声音,“别人不知道真相,您自己个儿总知道。诬陷的罪名至少三年大狱,而且也不知道陈家知道这事儿之后,会有什么想法。” 桑长河黑黢黢的脸刹时变得铁青,那双耗子眼一阵瑟缩,登时没了主意。 他是那种耗子扛枪—-窝里横的人,看着咋咋呼呼,实际上一肚子草,一看周南川和他讲法律,登时被吓堆碎了。 “行,叔答应,立字为证,找村长做中间人。” 做完一切,桑长河送走村长,气急败坏的回了屋,乡亲们见没啥热闹可看,也都散了。 周南川拖着身子走到院门口,突然停步,对着桑榆说,“我这就回去开始准备,等我好了(指身上的伤),领你去镇上买东西。” “周大哥,这件事...” 桑榆寻思,人家好像有个白月光,还是自己主动提一下,尽量避免以后处于被动。 周南川拦住她的话头,高大强壮的身子被中午的阳光笼罩着,像是一尊屹立的铁塔,“你等着就行,等我来接你。” 说完,继续往前走,丝毫没给桑榆反应的机会。 桑榆:...... 这就是传说中的直男? 也行,直男挺好,拐弯抹角的累听。 战争结束,也到了做晚饭的时候。 桑榆按着原主的生活习惯,准备去下屋搬柴火,走到一半又停住,决定啥也不干。 谁还没个脾气,原主让她们欺负十多年也够了,从今天开始,她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于是,她拍打拍打身上的灰,也进了屋子。 桑长河拉着一张老脸,坐着家里唯一的一个四角方凳,闷头抽烟。 黄淑娟坐在炕上拍着大腿嚎,骂周南川有娘生没娘养,以后生儿子没屁眼儿。 更多的是骂桑榆白眼儿狼,自己不要脸还算计她的钱,不得好死。 桑小晚亲眼见着她妈把二百块钱交给桑榆,那是又气又怒。 二百块呀,能买一辆飞鸽牌自行车还有余富,就白白的给了桑榆那个贱女人。 桑小晚特别想不明白,上辈子的桑榆明明就是个软囊囊的性格,一辈子没和人大声说过话,更别提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把戏了。 重来一回,她咋变得她不认识了呢? 她不是傻子,看得出来刚刚桑榆一直在暗中撮火。 但是不管咋说,好男人被自己抢走了,她嫁给陈立明是板上钉钉的了。想想用不了几年儿,她就能过上要啥有啥的好日子,心情又好了不少。 “妈,晚上吃啥呀,你外孙子都饿了。” 黄淑娟像被按了休止符似的,拿起身边用来扫炕的笤帚疙瘩就向桑榆撇了过去,“小骚货你不做饭,在这看啥?想把俺们饿死啊。” 桑榆淡定接过笤帚疙瘩扔在炕上,头不抬眼不睁的说,“妈,让小晚做饭吧,要不你做也行。” 黄淑娟一听,这还了得,这不是反天了吗? 她费劲地爬下炕,伸着两只手就朝着桑榆脸上挠。 桑榆手脚麻利的避开了,“妈,我是为小晚好。小晚嫁到老陈家,连生火做饭都不会,不得早晚遭婆家嫌弃?到时候心疼的不还是你吗?” 黄淑娟被PUA,下意识的就把视线转向桑小晚。 桑小晚打小被养得又懒又馋,重生一遭,只想着嫁给陈立明。干活?没可能! “妈,我这怀着孩子哪,弯腰撅腚的,再动了胎气可咋整。” 黄淑娟想来想去,这饭还得让大丫头做,“桑榆,你妹妹身子重,你做吧。下屋的豆角炖喽,再发点苞米面,贴一锅大饼子。沙楞儿地(快点儿的),你妹现在不能饿。” “小晚不禁饿就上老陈家吃去呗,怀的不是他们家孩子吗。” 说完,她抬脚出门,在院子里靠墙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眯着眼睛欣赏日落。 再迟钝也看出来了,桑榆今天就没打算消停。 晚饭到底还是黄淑娟自己做的,因为心里憋着气,结果豆角子没炖熟,苞米面没发透,贴出来的大饼子硬得费牙口。 桑小晚在那挑三捡四,这个咸了,那个硬了,没完没了。 终于把桑长河惹火了,抬手就给黄淑娟一个大嘴巴子,“你说,孩子你咋教地,小小年纪偷汉子,是不是跟你学地?” 桑榆一听,话里有话呀! 这么说的话,黄淑娟年轻时候挺不省心呀! 她看看坐地上扯着嗓子嚎的黄淑娟,想不出谁家汉子愿意让黄淑娟那种地缸型人物偷。 第5章 威胁 听着夫妻俩争吵不休,桑榆倒是一夜好眠。 待到第二天早上,桑榆早早的就醒了。 生火热了碗昨天晩上剩的汤,把大饼子掰碎泡里吃了一碗,揣上钱去镇上买萝卜籽。 桑家不把她当一家人,陈立明出轨一刀两断,周南川未来对她什么样还不知道,她现在只能想办法挣钱,过好自己的日子。 只要有钱,她就有活路。 而且,这是一个贫困却崭新的时代,勤劳和知识可以改变命运! 刚过立秋,正是种小白萝卜的好时候,也叫种秋萝卜。 九月末十月初就能收,她打算把这些萝卜腌成特色咸菜,拿到镇上去卖。 到了镇上,她凭着原主的记忆,来到供销社,刚一进门,就有个中年妇女和她打招呼,“这不是小榆吗,来干啥来了?” “二姨,我想买两包白萝卜籽儿。” “买那玩意儿干啥呀,种点大白菜不比那玩意儿强?” 对呀,白菜可以做辣白菜,也能卖钱。再不就渍成酸菜,还是条来钱的道儿。 家里前后两个大园子都闲着呢,那就也种点白菜。 “行,我听二姨的,也来两包白菜籽儿。” 这李桂芳虽然是黄淑芳的两姨姐妹儿,但是有一副热心肠儿,也是挺正直个人儿。 “小榆,这一晃你和你妹订婚都时候不短了吧,啥时候办置啊。” 桑榆的眼圈唰地就红了,李桂芳一见自家外甥女要哭,就知道事儿不好。 “咋还哭了呢?是不是你妈又骂你了?这个小娟啊,是真糊涂。” 桑榆眼泪无声的流,也不怎么说话,看的李桂芳直着急。 “就是,就是,婚结不成了。” “咋结不成呢,是老陈家那边还没准备好吗?” “不是,”桑榆将自己的小身子板儿往柜台上一靠,捂着嘴呜呜地哭得那叫一个委屈,“二姨,立明和小晚好上了,孩子都有了。” 现在的她是苦情人设,坚决把桑小晚和陈立明那点砢碜事广泛散播出去。 李桂芳如遭雷击,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小榆不哭,这事我找你妈说去。” “不赶趟了二姨,昨个儿,昨个儿两家把婚都退了,我爸还让我替小晚嫁给周南川。” 瞅这事儿整的! 她表姐糊涂她知道,可再糊涂也不能糊涂到姐妹俩换嫁吧。 寻思半天,李桂芳也没有啥招儿,只能劝小榆想开一点。 周南川老实本分,有一把子好力气,又是镇上的民兵队长,以后肯定有出息。 “哎,有没有出息我全都也认了,都是我的命。” “好孩子,别上火,南川不比立明差啥。” 桑榆拿着菜籽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在抹眼泪。 李桂芳重重的叹息,心里想着这孩子命咋这么苦呢,从小挨打受骂,大冬天的棉袄盖不住小肚子,早知这样,当年还不如让别人捡回去! 桑榆走出供销社,把眼泪一抹,抬腿就朝着大集上走。 大集每个月初一、十五共两次,特别热闹。 桑榆左看看,右看看,突然闻到一阵香味,竟是炸大馃子(油条)和油炸糕的。 她的那个时代当然也有油条,但闻着远没有这么香。 纯真年代,所有一切都是天然的,味道自然非同凡响。 油条四分钱,油榨糕三分钱,浆子免费。 桑榆买了两根大馃子,两个油榨糕,花了一毛四分钱,站小摊儿前一样吃一个,还喝了碗浆子解腻。 剩下的让摊主拿纸包上,准备带回去。 带回去干啥?当然是当着老桑家人的面儿吃。 从靠山屯儿到镇上,步行得俩小时。 这一来一回的,再到家,正好是晌午。 不知道谁做的饭,还是炖豆角,但是居然放了荤油,离老远就能闻着香味。 荤油就是用猪肥肉??出来的油脂,放凉之后会变成白色固体,用这种油做菜,没有肉也能吃出肉味儿来。 这是那个贫困年代,老百姓肚子里都没有油水儿,就用这个来慰藉空虚的肚子。 一家三口坐在炕桌上正吃得痛快,谁也没发现桑榆回来了。 “小晚你吃,多吃,孩子生出来好养活。当家的你也吃,咱们都吃没喽,白眼儿狼就不配吃这么好的东西。” “妈,那桑榆回来吃啥呀。” “昨天贴的大饼子还剩好几个呢,让她打扫喽。” 桑榆掀掀唇角,这一家子狼心狗肺,是真缺德。 “妈,爸,我回来了。” 她迈进家门,洗了洗手,拿着纸包进了屋子,坐在炕梢,打开纸包,把那根油条拎得老高,仰起脸张嘴咬下一大块,有滋有味儿的嚼,露出享受的神情。 桑小晚本就嘴馋,再加上怀孕,那是馋上加馋,一看桑榆居然在吃大馃子,哈喇子当时就出来了。 她在镇上上班,去过好几次大集,自然知道大馃子多香。 就是她妈看钱看得紧,她也就吃过一次,也就是那一次,让她对大馃子生出无限的向往。 “妈,我要吃大馃子。” 黄淑娟也馋的不行,她这辈子也没去过几次镇上,光听着人说大馃子好吃,一次也没吃过。 此时见桑榆吧唧吧唧吃的那么香,她馋得直咽哈喇子,恨不能一把抢过来。 “小榆,你别吃了,给你妹妹。” “不好意思,我自己还没吃够呢。” “你咋那么黑心呢,你妹妹怀着孩子,让给她吃一口怎么了?” 桑榆耷拉着眼皮,“你们用荤油炖菜,不也没给我留吗?” 黄淑娟被当面揭穿,大萝卜脸儿是不红不白,无耻的指着桑榆骂:“桑榆,你可真丧良心!” “良心要给值得的人,不是谁都配。”桑榆吃完一根大馃子,又咬了一口油榨糕,拌了糖精的小红豆馅儿又香又甜,好吃的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 黄淑娟和桑小晚娘俩瞪眼看着桑榆真的自己全吃了,一口没给她们留,当时就炸了,开始撒泼咒骂。 尤其黄淑娟,出口成脏,祖宗八代都动用了,骂得那叫一个难听。 桑榆现在可不惯着她们,当即出去在院子里捡了块石头,站在咸菜坛子边,笑吟吟地道,“再骂一个字,我就砸了。” 第6章 把话说清楚 桑榆现在可不惯着她们,当即出去在院子里捡了块石头,站在咸菜坛子边,笑吟吟地道,“再骂一个字,我就砸。” “小骚货,你要是敢砸...” 不等黄淑娟骂完这句,就听当儿的一声,咸菜坛子碎了。 去年剩下的半坛子腌芥菜疙瘩全都掉在了地上,咸菜水四处流淌。 桑榆抱着石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再骂砸缸。” 黄淑娟瞄了眼地上的咸菜疙瘩,果断闭嘴。 老桑家一家三口呆若木鸡,大概是觉得桑榆是被退婚这事儿给逼疯了,商量着这两天先不惹她。 - 到了晚上,桑榆坐在院子里卖单儿(发呆或看热闹的意思)。 陈立明来了,手上端着个大碗,碗里装着几个冒热气的地瓜。 他见桑榆孤零零的一个人,以为她在为失去自己难过呢,贱特特地凑了过去,假好心对桑榆说,“小榆,别和她们对着干。现在我身份不一样了,没法儿护你,自己小心点儿。” 桑榆被他气笑了,刚想怼几句,就看见桑小晚打屋子里出来。 桑小晚一见这场面,啪的就把前生今世的醋坛子打碎了。 “桑榆,你可真不要脸,连妹夫都勾搭。” “小晚,别胡说,没有的事。” “我都看着了。桑榆,你是不是对立明哥不死心?” 桑榆也不生气,唇边挂着凉凉的笑,不冷不热的抬头看向屋里炕上坐着抽烟的桑长河。 桑长河心里咯噔一下,怕这个疯丫头再干出啥疯事,连忙喊,“你俩赶紧进屋,立明,快进来。” 陈立明在屋里待了没一会儿,走的时候手中大碗里的地瓜换成了大饼子。 桑榆突然想起周南川,昨天他挺维护自己,争取了不少东西,咋地也得和人家当面说声谢谢。 她起身进厨房,见盆里还有七八个大饼子,数了下他家的人口,顺手捞个盆装了四个。 “家里还不够吃呢,往哪拿。” 桑榆回头,笑眯眯地问,“缸不想要了?” 黄淑娟气得差点心脏骤停,恨得真拍大腿,“死丫头疯了?真是鬼上身了?” 桑榆懒得和她打嘴仗,又拿个二大碗盛满土豆丝鸡蛋汤,一起端着往周南川家那边去。 周南川家的院子不算太大,一正一厢两间房,三个孩子在院子里跑着玩儿,他背对着大门,双手不停的动,应该是在洗什么东西。 夕阳西斜,余辉洒金,落在周南川裸着的身子上,仿佛是一尊金刚。 大宽肩膀精窄的腰,手臂一动,脊背和上臂就鼓起一个个肌肉包儿,蜜色的肉皮子,腰杆挺得笔直,比后世的男模身材都好。 小女孩看到她,惊喜的叫了声,“爸,小榆姐来啦。” 周南川身子一僵,缓缓回过头,有些不知所措的说。“你咋来了,进…进来吧。” 一边说话,一边扯起水盆子里的小孩衣服遮挡在胸前,耳朵悄悄红了。 还挺纯情! 桑榆咬住嘴唇才没有笑出声音,温声说,“南川,家里新贴的大饼子,给你们送过来几个,还有汤,趁热吃吧。” 桑榆这一声南川,惊得他虎躯一震。 多少年了,没有人这么亲近的喊过他的名字。 他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还眼尖的看到她的手指被汤红了,不由浓眉一蹙。 “进屋吧。”他端着东西走在前边儿,桑榆就在后边跟着。 屋子里和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家是一样的,除了一铺大炕,就是一个灶台,稀稀愣愣的几个碗盆。 炕梢摆着个用树杈子拼成的柜子,里边放的应该是衣服和被褥。 她是第一次进周南川的家,本以为一个大男人带孩子,不得把家里造得批儿片儿的(乱七八糟),结果居然挺整洁,地面也扫得干干净净。 “我就在这儿坐一会儿,你快点带着孩子们吃饭吧,凉了就不香了。” 周南川盯着碗里金黄酥脆的大饼子,还有那碗飘着蛋花的汤,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做饭也不太会,后来手艺精进不少,吃着也还行。 现在再一看桑榆送来的东西,觉得自己做的根本不能叫饭。 “爸,这是啥呀,这么香呢。” 周南川回过神,让大点的男孩周山摆好炕桌,小点的自动拿碗筷摆好,大饼子一人分一个,汤一人分小半碗,三个孩子开心的大吃。 “小榆姐姐,你家的大饼子可真好吃,汤也香。” “谢谢小榆姐姐。” “我也谢谢。” 桑榆被孩子的天真逗笑了,冷不防一抬头,周南川漆黑的眼睛正看着她呢。 她不由一愣,脸上不由自主的开始发热。 “小榆,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桑榆乖乖的跟着周南川来到院子里,“嗯,你说吧。” 周南川垂着头想了一会儿,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昨天回来我仔细想过了,咱俩结亲的事,你要是不情愿,我可以和你爸说是我不愿意,省得他们又埋怨你。” 桑榆心里一惊,到底是有白月光的人,拒婚都拒得这么别致! 然而,现在是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南川,昨天你当着所有乡亲的面答应了亲事,所以我们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了。实在不行咱们假结婚,也不领证。到时候我住厢房,等你想要分开,那我就走,不会缠着你。” 周南川一怔,他只是怕她不乐意以后再后悔,到时候还落个二婚的名声,对她不好。 “没,我不是那意思,就是...” “你不用多说,我知道你为难。事已至此,结婚以后我们再看着怎么过吧。” “不是,我...”周南川不是那意思,但不知道如何解释,他毕竟没有过和女人说话的经验。 一时情急,找不着合适的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桑榆跑进屋里,拿着碗准备回家。 不行,必须得把话说清楚。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截在桑榆前边,硬生生把人逼停,“桑榆,我没有不想和你结婚的意思。只是现在我很穷,可能会让你受委屈。但是,如果我们决定在一起,就一起好好过日子。” 第7章 上医院 得到桑榆懵懵的点头回应,周南川就让她赶紧回去。 桑榆离开没一会儿,站得笔直的周南川因为剧烈的疼痛倒在地上,脸色煞白,脑门子上一层汗,吓得孩子们嗞哇乱叫。 原来刚才那下,他用力过猛,好容易养回来点的胯骨,再一次无辜受伤。 之前指导员说了,他这个伤得上医院治,养不好的话瘫痪的可能性极大。 可是他兜里没有多少钱,去医院家里的孩子也没有人照顾,放不下心,就一直在家自己养。 这下可好,整出事儿了。 桑榆回去的时候,厨房收拾得利利正正,除了前一天的剩大饼子,就是一盘咸菜疙瘩。 她将就着吃了一口,就到院子里翻地,准备明天早上备垄,上午就把小萝卜种上。 来自21世纪的霸总桑榆一辈子不知道锄头长什么样,可原主啥都会呀,她的技能已经变成身体的本能。 一直干到晚上九点多钟,才把前院的地泛完,人也累得快要废了,洗吧洗吧就上炕了。 刚躺好,她就没来由的有点心酸。 原主好好的大姑娘,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怎么在亲事上就这么坎坷呢。 先头的出轨给她戴绿帽子,后边的心里好像也有别人,这可咋整! 心里有事就睡不着,在炕上翻来覆去,突然觉得右边靠墙的地方不平乎,有点硌得慌。 她不敢太大动作,怕惊醒炕头那仨人儿再闹腾,小心的揭开炕席。 用手摸,竟然发现那块砖是活的,可以拿起来。 砖头下边是个直径不超过十公分的四方形小洞,里边放着一沓纸。 她用手一摸,惊得差点叫出声。 居然是钱! 原来原主也不是表面看着那么软弱可欺,还没出嫁就知道攒私房钱。 可是,书里从头到尾就没提过女主有私房钱的事啊,剧情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把钱揣在裤腰里,再把砖放回去,炕席铺好,桑榆用手按着那沓钱,很快进入梦乡。 一夜好眠,清晨她袅么悄儿地跑到下屋里把那沓钱拿出来,一数,居然有一百九十三块钱! 一百九十三块钱,原主肯定在嫁人之前就是商业奇才,才能偷着攒这么一笔巨款。 带着喜悦,干起活儿来格外有力气。 一大早她就开始给泛好的地备垄,点种、灌水,一直忙到快中午,终于把萝卜种完了。 活动着酸痛的腰和双腿,桑榆一瘸一拐进屋,门口却有个小孩喊她,“小榆姐,小榆姐?” 桑榆回头一看,竟然是周南川家的大儿子周山。 小家伙跑得脸蛋儿通红,脑门上都是汗。 她连忙打开门,弯腰给他擦汗,“小山,找我有事?” “小榆姐姐,我是偷着来找你的,我爸不知道。” 周山不到十岁,人虽小,但懂事早。 “嗯,什么事?” “就是,就是,我爸昨天晚上疼了一宿,出的冷汗把褥子都整湿了。我想送我爸去镇上看病,可是我没有钱,也抱不动他,您能帮我吗?” 桑榆想起昨天她离开时,他那惊天的一个箭步。 书里的周南川其实也有旧伤复发这一遭,只不过被他熬过去了。 可是,自打她来到这里,剧情变化很大,她不敢赌。 以防万一,她决定亲自带他去医院治伤。 至于钱,她扯唇笑笑,他没有,她先出! 同盟就要有同盟的样子。 经过昨天晚上的慎重思考,她决定了,嫁给周南川! 或许她会和桑小晚一样,一辈子不得丈夫的喜爱。 但事在人为,她至少行得正坐得端,而且还有自己的事业在,有手里的钱在。 还是那句话,能过就好好过。有一天他想的白月光在一起,她就主动让位,绝不纠缠。 “你回家给你爸收拾两件换洗衣服,我去大队借架子车,一会咱们一起送你爸上医院。” 桑榆抄近道往村部跑,就听几个小媳妇儿凑在一块堆儿唠嗑呢。 “周南川谁不知道,穷得西北风都喝不上溜儿,还装大尾巴狼养了仨孩子,连饭都吃不饱。以后啊,有那老桑家大丫头受的。” “嫁村西头的老光棍,也比嫁给周南川强,三个拖油瓶呢!” “我听我家当家的说,周南川的伤贼重,整不好得瘫痪!” 因为着急去借车,桑榆路过听到这些话,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就想怼两句儿。 但是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也就没有多留。 大队长听说是周南川的事儿,不仅给派了辆驴车,还让他家的大儿子周刚过来帮忙。 她也才知道,周南川的父母当年是为救人而死的,都是烈士。 现下周家收养的三个孩子也都是烈士子女,被周南川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大了。 所以,周南川一家的事,队上、乡里还是镇上,都很重视。 周刚赶着驴车来到周南川家门前,桑榆迫不及待的从马车上蹦下去,没等见着人儿呢,声音先到了,“小山,准备好了吗?” 周山带着哭音儿的声音传出来,“我爸不去,我整不动他。” 说着话儿,桑榆也就进屋了。 周南川昨天还是蜜色的脸,今天变得蜡黄蜡黄的,宽阔的额头覆盖着一层汗珠子,可见疼得有多厉害。 这个也真有刚儿,疼成那样,愣是一声不吭。 周山蹲在炕上,小脸蛋儿上都是泪水,还在劝呢,“爸你上医院看看,小榆姐说了,一定想办法给治好你。” 周南川死咬着嘴唇,口气非常坚定,“不行,我们不能花人家的钱。” “爸,你不是说了吗,一定会领着我们过上好日子,就算好日子不过了,我们得有爸呀,呜哇儿...” 小周山一屁股坐炕上,开始大哭。 桑榆眼睛有些湿湿的,这孩子看着小,还挺有心的。 抹了把眼睛,桑榆迈过门槛子进去,也不管周南川,直接指挥,“小山,给你爸收拾两套衣裳,周大哥,麻烦你帮忙把门板卸下来。” 一听要去医院治伤,那两个小的也动起来了。 老二周海把两个黑乎乎的大饼子用块破布小心翼翼包好,“给爸带着吃。” 老三周星是个女孩,拿块沾了水的湿布,爬上炕给他爸擦脸擦手,又找出个旧得漆都掉光了的军用水壶灌上凉水,“给爸带着喝。” 第8章 人有三急 看到这三个孩子忙来忙去,桑榆咬紧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多好的孩子,还是烈士遗孤。 后世人的幸福生活,都是先辈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以后怎么说都得好好养育他们。 一顿折腾,终于把人放在门板抬上驴车,周刚赶着车嘚儿驾喔吁的往镇上去了。 此时的周南川不再说那些不用、养几天就好了、我不能花你的钱之类的废话。 早上周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说桑榆要给他治病,周南川当时并不同意。 桑榆在老桑家过的是什么苦日子,他都知道,现在两个人有了交集,就更不能拖累她。 算了,全当借她的吧。 等他好了,一定想办法挣钱,成倍的还给她。 此时的桑榆坐在他身边,眼睛盯着前边的路。 到了医院,居然碰到指导员刘景堂,帮着楼上楼下跑了几趟,给他要了间有四张床的病房。 不是什么特殊待遇,而是那个年代大家身体都不错。 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门诊开点药吃吃就好了,没有过度医疗,医院大半的病房都空着。 周南川家的情况,全武装部的人都知道。 他在这治伤,家里三个孩子没法儿整,不如就一起住在医院,互相有个照应。 直到把人放在病房的床上安顿好,刘景堂才有功夫关注桑榆,纳闷这么好看个姑娘,和周南川这小子是个啥关系。 其实周南川就是家庭条件差点,除此之外,要个儿有个儿,要样儿有样儿,真挑不出啥毛病。 武装部里有好几个姑娘都看上他,只不过他对那些女人不假辞色,整天黑着一张脸,气得姑娘们都说他是根儿棒槌,一辈子娶不着媳妇儿。 有一个女的不信邪,非要试试他是不是坐怀不乱的真君子。 据说那个女人装崴脚往他身上扑,当时他正扫大院呢,见状直接把扫帚碓过去,掉头就走。 眼前儿这个女人就不一样了,那小子根本没有一点反感的意思,甚至还会偷看她。 难不成这小子,铁树开花了? “南川,不介绍一下?” 周南川看着给他整理被子的桑榆,想介绍说是订亲对象,又觉得自己配不上,也想说是乡亲或朋友啥的,又怕她不高兴。 一时左右为难,竟不知道怎么说,气氛就僵住了。 桑榆把周南川弄妥帖了,直起身笑眯眯地说,“指导员好,我是周南川的对象,前天刚定的亲。” 不等指导员说话呢,周山当啷来一句,“小榆姐,那以后我们是不是得管你叫妈了?” 桑榆的脸腾的红了,前世她醉心于事业,个人问题始终没有解决,大龄剩女哪里受得了这种直球。 “我,我去接点热水。”她拿起大搪瓷缸子低头跑了出去。 周南川从不知道,一个女人的脸可以那么红,比天边儿的红霞还要红呢,一直盯着门缝,默默出神。 指导员一看,这哪是棒槌,分明是被精粮细食儿喂得胃口刁了,看不上庸脂俗粉。 “你小子挺有福啊,这么好的对象,打几个灯笼找的?” 他沉默一会儿,才惆怅地说,“我配不上她。” “如果怕配不上人家,就努力提升自己。我还有事先走了,有事去武装部找我。” 刘景堂迈着大步离开了,周南川躺在软绵绵的床上,心里五味杂陈。 桑榆跑到水房,打开水龙头扑了两把冷水,才把脸上火热的温度降下去。 看看医院墙上挂着的时钟,已经三点了,想到病房里那几位还没吃午饭,打听了食堂的位置,就赶紧过去了。 买了十个两和面的馒头,五个煮鸡蛋,一大份白菜豆腐粉条汤,一份豆角炖土豆,租了医院的饭盒带回去,顺便接了满满一大缸子开水,桑榆快步走回病房。 经过治疗,现在他的疼痛轻多了,需要多吃点东西补补。 大夫说来得不算太晚,之后出院再好好养个把月的,就能好全,不会瘫痪。 桑榆回去时,周南川正盯着门口看呢。 见她拎着大包小包的进门,他的心才落地儿。 只是脸上依然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谁也看不出他想的是啥。 “小榆姐你上哪去了,我都想去找你了。”老三周星软糯糯的问。 “去给你们打饭了,都过来吃饭吧,小山你照顾点弟妹,我喂你爸。” 这回轮到周南川脸红了,他不自在的别着脸,“小山喂我就行。” 桑榆知道他别扭,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舀了一勺汤就往周南川嘴里头送。 三个孩子打从记事儿到现在,都没吃过这么香的饭菜,吃完都把小肚子撑得溜圆,一个劲儿的念叨饭菜香,要是能天天吃就好了。 桑榆揪了块馒头塞周南川嘴里,又舀了勺白菜汤喂了,“你们都是好孩子,以后多多挣钱,让你们天天吃大馒头和有肉的菜。” 听到这话,周南川一抬头就看到桑榆眼里的温柔,心里仿佛有暖流划过。 从前的桑榆勤劳能干,人也温柔善良,就是性子绵软,老是受老桑家人的欺负。 而现在的桑榆变了,明面上仍然是垂着头任人宰割的模样,可眼睛里含着的不再是凄苦,而是一闪而过的狡黠,说话做事有了自己的主张。 那个词儿是啥来着,对,扮猪吃老虎。 他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她,但这样的她,挺好的! 吃过饭,两个男孩一人一张床,桑榆搂着小姑娘,集体睡觉。 睡得正香,被阵阵压抑的痛吟惊醒。 她爬下床,只见周南川脑门子上全是汗水,着急地问,“是不是又疼了?” 周南川困难的摇头,抿住唇没有说话。 打了吊瓶,又喝了一大碗豆腐汤,还喝了不少开水。 人有三急,他这是憋的… “没事,你能不能扶我起来?”他浓眉紧蹙,双手并用努力想要坐起身。 桑榆蓦地瞪大眼睛,牢牢按住男人的肩膀,“当然不行,大夫说了,今天无论如何都得躺着,不然容易落病根儿。” “没事,扶我一把。”周南川咬牙坚持着,死活不肯说实话。 第9章 周南川脸红了 “没事,扶我一把。”周南川咬牙坚持着,死活不肯说实话。 “不行,不准起。”桑榆忙乱之中,手不小心一下按在他肚子上。 周南川心里一惊,用上全身的力气,才算忍住了,没让那股热流拱出来,脸和脖子瞬间红得发紫。 现在的他,真是经不起半点刺激了! 愣怔的桑榆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他这是怎么回事,立刻跑出去找护士。 管床护士岁数不小了,推着小车过来,伸手撩开被子就去扒裤子。 周南川没和异性接触过,脸色剧变,两只手死命按住裤腰。 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难得的出现一丝慌乱。 护士根本见惯不怪,还感觉好笑,“你盆腔水肿,尿道受压迫,不下尿管就不能方便。这是在给你治病,不要这么抗拒。松手,把裤子褪下来!” 周南川今年二十七了,除了他自己,就没人碰过他那里。 这突然的让人碰,还是个陌生异性,周南川是宁可憋死,也绝不接受。 护士见他把裤腰按得死紧,求助的看向身后的桑榆。 桑榆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男人居然还挺封建。 她叫护士在这里等一会儿,自己出去找大夫,给他找个男同志过来。 值班大夫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非常好心的帮她安排了一个实习的男大夫。 事罢,周南川身体好受多了。 他刚要松口气,就看到桑榆的动作,脑子里又是轰的一声,浑身血液瞬时涌到脸上。 咋能让她给他倒…呢? “小榆,让周山做就可以,你不要动手。” 桑榆抬眼看着他,安抚轻笑,“孩子睡着呢,别打扰了。昨天他们吓得一宿没睡,正长身体的时候,让他们好好休息。” 周南川无言以对,整张脸都红了,两只手在被子里扯住裤缝,强行制止心底的惊涛骇浪。 之前他对娶媳妇儿这事,一直是持着顺其自然的态度,毕竟他条件有限,而且带着仨孩子,没有哪家好姑娘愿意进门就给仨孩子当妈。 经历桑小晚的事情之后,顺其自然变成抵触和反感。 再如今,看着那个为他忙前忙后的美丽姑娘,他突然就觉得,其实结婚也挺好。至少有个大事小情儿的,能有个照应的人儿。再有人欺负她,他也有立场管了。 等到周山睡醒,桑榆带他去了次食堂,又告诉好哪里找护士、哪里找大夫,冷热水在哪,就也回家了。 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名节很重要。 在和周南川结婚之前,桑榆不想横生枝节,影响到自己的全盘计划。 周刚早就回去了,而她走了两个小时才到家,那时天已经黑透了。 家里人看见她,都不搭理她,也没有给她留饭。 她拿出中午剩的一个馒头,就着咸菜小口的往嘴里塞。 喝了一碗水,歇了半小时,又拎着工具去后院翻地。 播种的黄金时间就那么几天,错过了的话,不仅是错过一季白菜,很可能是错过一次绝佳的致富机会。 屋里的人都睡了,只有她还披星戴月的忙碌,不辞辛苦,勤勤恳恳。 想要改变命运,就要付得出辛苦,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有句话说,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她坚信! 借着月光干完活,桑榆拍拍身上的土进屋,从大缸里舀了瓢水倒在大盆里洗手,听到里屋桑长河和黄淑娟小声说话。 原来今天她不在家的时候,陈家昌两口子过来了,说是想要尽快过礼,入冬前就把婚事办喽。 桑长河两口子当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一个是怕桑小晚肚子显怀了让人更笑话,另一个也是怕陈立明经常过来,再对桑榆有啥想法。 毕竟就长相来讲,这个捡来的丫头可比亲生的好看得多。 择日不如撞日,日子就定在明天。 “要我说就不急着办,急啥呀?有孩子在,老陈家还能不认?我听说城里都时兴炕琴,咋地也得让他们给小晚打一个吧。” “得了,别没事找事了,早办早省心。” “行,明天早上早点起来去镇上一趟,买二斤肉,要肥点的,对了,光腚糖买半斤。” 桑长河嗯了一声,就再没有动静了。 桑榆的唇边扯起个笑容,明天过礼? 行,过吧,保准儿让你们过一个终身难忘的礼。 临睡前,她想起在医院住着的周南川和孩子们,也不知道怎么样。 本来还想明天起早过去呢,但是家里有事,很可能去不成。 突然怀念后世的手机,要是有手机就好了。 - 天亮了,老桑家一家四口都早早起来,喜气洋洋的开始忙碌。 按农村的规矩,过礼是件大事,非得请上几个村里的长辈和村长过来坐上席(主位),一个是做个见证人,以后有啥事好说,另一个也是对新人的一种认可。 那个年代,农村结婚没有人办什么结婚证,都是大队开个介绍信,盖上大红戳,两个人就算合法了。 毕竟那时候没有身份证,确认一个人是谁,凭的就是名字。 国家这么大,人口这么多,有个重名啥的很正常,想要证明张三是张三很困难。 在这种情况下,人证就显得特别重要。 “小晚,你去,把你张爷、王奶、秦大爷,还有村长请过来。赶晌午就行,咱们一起乐呵乐呵。” 桑小晚娇羞的答应一声就往外走,桑榆故作不赞成的开口,“妈,今儿个是小晚的大日子,哪能让她跑道儿呢。我切完这两棵白菜去吧,让小晚在家里安安稳稳的坐福。” 黄淑娟一听这话就乐了,还以为那个她说啥是啥的大丫头终于回来了,“正是这话,那就你去,白菜放那儿妈来切。” 七十年代的北方农村邻居之间多数只隔一道半人高的墙,用羊角泥垒的,这家进个人儿,那家抬抬头随便就能看着。 张爷和王奶家紧挨着,桑榆前脚进老张家的大门,就把在院子里簸瓜子的王奶给惊动了。 进门前,桑榆整理了一下表情,就是那种委屈又不敢说的可怜样儿,还带着哭腔儿。 第10章 终身难忘的过礼 进门前,桑榆整理了一下表情,就是那种委屈又不敢说的可怜样儿,眼圈儿红红的,还带着哭腔儿。 “张爷,正好王奶也在,我妈让我来请你们上我家喝酒去,晌午就过去。” 王奶快九十了,五保户,身子骨贼硬朗,不仅明事理,还非常的有正义感。 小老太太颠着小脚儿走到墙边,看着一脸苦相要哭不哭的桑榆,可怜她命苦,暗中叹了口气,开口问她,“好不殃儿地喝啥酒?” 张爷扬起收拾好的鞭子虚空抽了一下,啪的一声脆响,满意的拿在手里端详,不屑道,“能喝啥酒,我估摸着是老陈家要过礼吧。” 桑榆的眼泪瞬间充满眼眶,哆嗦着嘴唇,“是,张爷。今天过礼,我妈请您二老去给坐上席呢。” 小老太太听了,笑脸一下子就落了,不屑的吐了口唾沫,“不去,嫌乎砢碜。” “我也不去,家里活儿还没干完呢,没有那闲功夫。” “去吧,求您二老了,村里就数您二位有福。”桑榆语气变得急促,很害怕似的。 “那哪能呢,老陈家有的是钱,不比啥都强。我们这老莫卡尺眼的,去了也是倒灶。大丫头,你回去吧,真去不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您老可是真上道儿! 出了张家门儿,顺道去了村长家。 “村长您在家吗?我妈请你和大娘去我家喝酒,晌午就过去。”桑榆站在村长家院门外故技重施。 村长媳妇王红梅从屋里出来,打开院门,笑呵呵地问,“不年不节的喝啥酒啊?” 桑榆的头俯得更低,差点哭出声,一边抹眼睛一边故作坚强,“陈大爷家来过礼,请您一家去坐上席,热闹热闹。” 王红梅一听,眉头就皱成个疙瘩,“咋没早说呢?你周大爷一大清早就上大队了,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呢。我在家看孩子,也去不了。” 桑榆垂着头憋笑,其实她都看到村长的身影在堂屋里一闪而过了。 都是借口,这些乡亲其实是瞧不上那两家突如其来的不光彩事儿。 加上自己这么一通操作,她们就直接拿着不在家和有事当幌子了。 秦大爷是村子里的赤脚大夫,脾气特别火爆,听桑榆说让他去喝过礼酒,大手一挥,“我得上山采药,倒不出功夫。不过不去也不好,大丫头,你把我家贵福牵去得了。” 于是,桑榆走了一大圈儿,人是没请着一个,牵条大黄狗回家了。 “小榆回来啦。” “妈,我回来了。我张爷要修农具,王奶拾掇新收的瓜子,都来不了。村长周大爷上大队开会去了,周大娘看孩子,也来不了。对了,还有秦大爷,他上山采药了,不能来。为了不失礼,让我把他家狗牵来了。贵福进来,今天有好吃的。” 黄淑娟气的两眼往上翻,差点背过气去。 死丫头是真没憋好屁,谁家过礼上席坐条狗? 有心想打骂桑榆,结果她拿着菜刀站在白菜盆前,只要抬抬脚,就能把大盆掀翻。 再说亲家就快过来了,总不能让人家看笑话不是? 黄淑娟只能扭着肥胖的身子走出院门,亲自去请人。 让她更加生气的是,桑榆咋地见着人儿了,还能牵回条狗。 她去喊半天,怎么连门都没给她开?! 等她回来,桑长河正好刚进院儿,听说了老一辈儿都不过来,气的连挖三袋烟死命的抽。 太阳升到半山腰,老陈家三口人来了,听说没有人坐上席,也觉得特别窝火。 桑榆见气氛低迷,“好心”上前活跃气氛。 “没人来就没人来呗,咱自己家的事,自己家人在就行。再说了,结婚以后,五七个月的,小晚没准儿就能生个大胖小子,多好的事儿!再说了,这不是还有贵福吗。牲口里狗最忠诚,比人都强。” 不得不说,桑榆这话说的是真损。 桑长河和陈家昌气得眼前发黑,又不能和个孩子计较,只能憋着。 没别的招儿,只能让陈立明去把他哥两口子叫过来,好歹充个数儿,过礼没客不好看。 陈家大儿子陈立江是上门女婿,媳妇儿刘英长得人高马大,家里条件不错,就是性子太暴。 原书中刘英很是喜欢桑榆,顺带着看不起偷奸耍滑的桑小晚。 果然,刘英进门以后连句话也没说,翻着白眼儿就进了里屋。 桑榆见状,找准机会,三言两语把陈立明为了娶媳妇花了三百彩礼的事给泄露了。 刘英当即暴怒,就要出去和公公说的说的(对质)。 “嫂子你可别去,让我爸妈知道是我说的,得打死我。” “没事,别担心,我不提你。” 刘英迈着虎步就出去了,“爸,老二娶媳妇给了多少彩礼?我听村儿里人说前后拿了三百了?” “是,咋地,那都是老二自己挣的钱。”陈家昌心里有点突突,这个大儿媳妇儿可不是一般人儿。 为了面子,也顾不上多想。 “咋地了?没咋地,就是不让你这礼过消停喽。” 话音未落,刘英抬起大脚就把马上要炒的那盆白菜给踹翻了。 咣啷一声,一大盆洗净切好的大白菜,白花花的扣了一地。 陈家昌被卷了面子下不来台,抬手给了大儿子一个嘴巴子。 刘英看见自己男人被打,火冒三丈,反手还了公公一个更大的嘴巴子。 就这么地,一家子人撕巴起来了。 桑小晚是真没料到过个礼能过得打起来,上辈子她只看到桑榆明面上的风光,却并不知道陈家是这样的一个家庭。 明明前世陈家来给桑榆过礼时,不仅请来了四位长辈坐上席,村里其他的乡亲也来了不少,咋地到她这儿就完全变了呢? 桑榆没功夫掺和陈家的破事儿,瞅着时机成熟,抓起煮熟切盘的肉倒进早就准备好的布袋子里,拿上光腚糖,悄没声的走了。 桑小晚,之前我就说了要给你个终身难忘的过礼,不用谢哈。 你敢随便抢原主的东西,就要有胆量承担惨痛的代价。 第11章 敌人 周南川睡了受伤以后第一个好觉,今天老早就醒了。 孩子们分工合作,洗脸洗手倒尿袋,把他照顾得很好。 可他就是觉得好像少点什么,眼睛不由自主的往门口那边瞧。 桑榆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瞪着俩大眼睛的周南川。 突然之间的相见,四目相对,一时竟都愣怔当场,忘了反应。 桑榆长了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此时因为心情的愉悦,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周南川则是典型的虎目,瞳仁儿洒金,目光威而不怒,炯炯有神。 他望着桑榆的时候,洒金之下,是深邃的黑,像是看不到底的泉眼。 “怎么不睡会儿?”桑榆打破沉默。 周南川的视线落在她覆着一层薄汗的额头,眸底的浓黑闪了一下,“等你。” 桑榆惊讶了,“你知道我会来?” “嗯。”他低低的应,声音低沉而富于磁性,像在茉莉花盛开的夜晚拨动的大提琴。 “怎么知道的,别告诉我你能掐会算。”周南川话不多,桑榆有意逗他多说话。 他将唇角掀直不易察觉的弧度,“直觉。” 直...桑榆莫名觉得脸有些发热,不自在的侧过身。 周南川看着桑榆白嫩俏丽的脸庞,眸如点漆,直把桑榆看的不自在,难为情的半转过身子,绯红从耳后慢慢散开。 过了两分钟,周南川又开口,“你今天,看起来很高兴?” 说起这个,桑榆就有精神了,转过身,如数家珍般,绘声绘色的说给他听。 说到牵着狗回到桑家时,笑得像只偷到蜂蜜的小狐狸,漂亮的桃花眼水润晶莹。 事情确实很解气,但周南川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另一个点上。 桑榆是对陈立明旧情难忘,所以想要报复吗? 这个念头蹦出来,他的心情瞬间多了几分不知从何而起的沉重。 “对待敌人,就要像秋风扫落叶,我这才是刚刚开始呢。他们欠我的那些,早晚让他们都还回来。” 周南川敏感的抓住一个重要的字眼:敌人! “陈立明是你的敌人?”他不动声色的问。 “嗯,不只他,老陈家老桑家那些人都是。” 所有欺负虐待过原主的,全都是她桑榆的敌人。 周南川心头警铃终于不再狂响,眸光漆黑的看着桑榆那双饱含恨意的眼睛。 脑子里回荡着她刚刚说的话,莫名有些愉悦。 他敛住眼睛,抬手从枕头边上拿起个纸包递过去,“星星给你留的。” 桑榆伸手接过来打开,居然是一个杂面馒头和一个水煮鸡蛋。 馒头是掰开的,中间夹着几根油炒咸菜条。 五六岁的孩子,会知道留馒头还要掰开夹上咸菜吗? 忽地,有一股热流唰的从心底涌上来,眼睛当即就湿了。 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一个人特地给原主留饭菜。 这份情义不仅感动了原主残存的意识,也打动了自小无父无母的桑榆。 二十一世纪的桑榆出自福利院,在现代世界里披荆斩棘,走上巅峰。 离开那些纸醉金迷的名利场,她仍然是一个渴望温暖和关爱的普通女生。 从这一点来说,她和原主之间一直存在着情感上的共鸣。 这种共鸣,也是她想在这个世界过上好日子的同时,给原主讨回一切的原因。 “你吃了吗?”桑榆抹抹眼睛,拿起鸡蛋在墙上磕破,一圈圈的扒鸡蛋皮。 周南川的目光从桑榆红润的唇上移走,缓慢的眨了眨眼睛,望向床脚,仍然是那把低沉的嗓音,“吃过了,这是星星专门留给你的。” 桑榆扒完鸡蛋大大方方的放进嘴里,从馒头里扯出一条咸菜咬了一小口,吃的很香甜。 “对了,我给你和孩子们带了烀肉,还有半斤光腚糖,一天一人发一块,吃多了可能会牙疼。你能不能吃的话...得问问大夫。” 她一边吃,一边絮叨着,字里行间,全是对他们一家人的关心。 鸡蛋把她的小脸蛋儿撑得鼓鼓的,像小松鼠一样可爱。 吃完鸡蛋,放下馒头,她跑了出去,“我找大夫问点事儿。” 周南川想要出声阻止,桑榆已经拉开门风一样的跑出去了,只好看着半开的门,眼里浮起无奈。 周南川的主治大夫叫管重,曾经和武装部打过交道,对周南川很熟悉。 管重欣赏周南川的为人和长相,也不在乎三个孩子,还曾想过让自己侄女和他处对象。 后来有人说他就是对女的没感觉,管重才遗憾的决定算了。 经过这两天他的观察,至少对于站在自己面前这个漂亮姑娘,周南川不是传言中的那样。 “大夫,南川的伤可以吃肉吗?听说骨头汤营养充足,我还想给他弄点骨头汤、鱼汤。” 小姑娘一脸的认真,管重笑了,“当然可以,主要忌辛辣刺激性食物,其他的都可以适量吃。把握好量,毕竟周队长现在行动不方便,他那大身板子不是轻易搬得动的。” 言外之意,什么都给他吃,上厕所的频率就高,照顾他的人就会非常遭罪。 得到肯定回答,桑榆回到病房。 见三个孩子都醒了,围成个圈,瞅着面袋里的烀肉馋得直咽哈喇子,却没有一个人伸手。 周南川把这些孩子教得很好。 “爸,这真的是小榆姐给咱们带来的?真香。” “爸,小榆姐对咱们可真好。等我长大能挣钱了,也给小榆姐买肉吃。” 小周星苦着一张小脸儿,坐在周南川床边,好像难过的要哭了。 “爸,真的不能管小榆姐叫妈妈吗?我想要妈妈。”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很快将稚嫩的小脸蛋儿沾湿。 周山和周海也沉默了,不再盯着肉,而是看着他们的爸爸,等待一个满意的回答。 周南川躺着的方向是朝向门口的,孩子们挡住他的脸,桑榆看不到他的表情,和孩子们一起等待他的答案。 其实桑榆也很震惊,那个之前和原主没有任何关系的小姑娘,会如此的喜爱她。 半晌,周南川抬起手揉揉周星的小脑袋,说,“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第12章 我对象桑榆 “为啥不能啊?”小姑娘急了,抽抽搭搭的哭,脸蛋儿都憋红了,“小榆姐给你看病,还给咱们买好吃的,她肯定是喜欢咱们的。” 周海故作老成的点点头,“爸,小星说得对,只要咱们喜欢她,她也喜欢咱们,那小榆姐就能做我们的妈妈。” “小海,小星,你们俩别着急。等小榆姐和咱爸结完婚,咱们就可以叫妈。” “那爸,你和小榆姐啥时候结婚?”周星着急的问周南川。 周南川抿住嘴唇,沉默不语,双眸中的黑更加的深浓。 他动了动躺得麻木的腰身,胯骨那里的痛意明显减轻,这都是她的功劳。 桑榆站在外边,低垂着头,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她本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对于她来说,和这里的每个人都没有关系。 唯独这个连话都没有单独说过几次话的男人,几次接触让她内心里生出许多情绪。 她不知道这种感情从何而来,就是想要靠近他们、照顾他们。 但是她并非圣母,之前就知道他有个白月光,从没想过死缠着非要和他过一辈子。 如果她和他注定有一段情缘纠缠,她想将他们的关系定位为合作伙伴。 “爸,你寻思啥呢,说呀。”小周星不依不饶。 “等爸好了,就去找你小榆姐商量,让你小榆姐拿主意,好不好?” 他没有明确表达想要娶她的意愿,桑榆也没有再听,就出医院朝着供销售社的方向去了。 不是失落,就...挺不得劲儿。 这个时代,什么都要票,油票粮票肉票糖票布票鸡蛋票..... 而且副食种类非常匮乏,肉啊什么的,即便有票,也要有运气,否则根本买不着。 像很多年代文里说的,七十年代,随随便便就拿出来麦乳精、大白兔奶糖,还有什么铁盒饼干,其实都很扯。 吃商品粮的人月月定量发票,她们这样的农民,想要票,只能靠钱买。 买不着票,就得去找那些投机倒把的小商小贩,用超过市场价三分之一的价格去购买。国营商店也有议价(高价)的,但很难碰上。 东北冬季气候苦寒,根本不提供新鲜蔬菜这类的副食,有点水豆腐、干豆腐就不错了。 百姓过冬,全靠入冬前储存白菜萝卜和土豆,日子难过得很。 那时候,家家的堂屋都会挖一个四方形、一人多深的地窖,上边用木板子盖上,专门用来储存冬菜。 这,就是桑榆想腌制特色咸菜售卖的初衷。 虽说都是白菜萝卜,但味道不同,可以从根本上缓解老百姓淡出鸟的胃口。 重要的是,她穿过来之前,手里就经营着一间专门生产特色酱菜的工厂,秘方什么的,都在她心里牢牢记着呢。 书里的原主是靠服装行业起家的,她来了,便不想只走原主的路,而是要拓宽思路,走上不同的赛道。 因为,,食色性也,食排在最前边,无论何时何地,满足口腹之欲和穿件新衣裳之间,绝大多数百姓都会选择前者。 桑榆来到供销社,直奔李桂芳的柜台,向她说明自己想要买点肉骨头。 上次桑榆过来哭得那么可怜,李桂芳这心里一直挺不得劲,却也帮不上她啥。 听说小榆要买肉给周南川补身子,奔儿都没打的拉着人就到猪肉柜台那里,和卖肉的大姨交流一会儿,就成功拿到四斤剔肉骨,花了两块钱。 现在的百姓买肉都喜欢要肥点的,肚子空。 瘦肉猪蹄骨头之类的没人得意,只能贱卖。 桑榆顺道又买了一把小葱和二斤土豆,外加五根麻花,花了不到三块钱。 这几天她没少在周南川的身上花钱,但她也不太心疼。 钱嘛,现在正是用处,该花就花。 回到医院,她提着东西去了食堂,给大姐暗戳戳的递了个两毛钱的蝴蝶小发卡,成功把大锅借来了。 动作利落的洗肉、焯水,捞出来洗净血沫后,用葱花炝锅,焯好的大骨头倒里,大火翻炒,直至炒得肉质金黄,添上宽宽的汤开始炖。 这边肉炖好,她把土豆拿出来,削皮洗净,泡在冷水里备用。 肉汤开锅后,她调成小火慢慢炖着,跑回病房。 一推开门,被一病房的人吓一跳。 映入眼帘的,是个打扮很时髦的年轻女人。 那女人穿着颜色暗淡的长款连衣裙,样式和苏联人的布拉吉很相似,一头长发垂在肩上,眼尾微向上挑,鼻梁挺直,菱形嘴唇色泽红润,皮肤算不上白,但也不黑。 在这个时代,这身打扮称得上时髦儿。 她微微侧身站着,背对门口,弯腰和周南川小声说话。 其他的人三三两两的站着,都很坦然,似乎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女人的眼睛和鼻尖都有些红,眼睛里含着两粒亮晶晶的清泪,一脸的悲凄。 看她那样子,似乎周南川不是受伤,而是快要不行了。 桑榆推开门环视一圈屋子里的人,最后把视线落在女人的身上。 她这才看清楚,那女人左手端着个铝饭盒,右手拿着一双筷子,筷子上夹着一只还在冒热气的水饺,正朝着周南川的嘴里送,“肉馅儿的,可香了,你尝尝,有病得多补补。” 这就是他上辈子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长相,也还过得去,但好像没有原主好看。 女人温柔的夹着饺子,非要喂周南川。 周南川从不曾和任何异性如此接触,当女人凑过来时,他的不适达到顶点,正要抬手挥开,桑榆就进来了。 他瞄了眼桑榆,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后仰躲开刘景杰的投喂,漠声开口介绍,“这是刘景杰同志,跟着大家过来看我。刘景杰同志,这位是我对象桑榆。前几天刚订的亲,等结婚的时候,请你喝喜酒。” 这个女人叫刘景杰,是刘景堂的妹妹,在武装部当文员。 平时见着周南川就娇声细气的扭腰作态,周南川对她最是看不上。 刘景杰听说周南川在镇上住院,便磨着刘景堂过来探望,特地去国营饭店买了半斤猪肉馅儿水饺。 第13章 喝骨头汤 刘景杰听说周南川在镇上住院,便磨着刘景堂过来探望,还特地去国营饭店买了半斤猪肉馅儿水饺。 刘景杰的这个做法,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周南川但凡懂点风情,都得感激涕零。 遗憾的是,周南川偏是根不通气儿的烧火棍。 还当着她的面,给她介绍自己的对象,这无异于当众打她的脸。 听到两人要结婚,刘景杰的脸瞬间惨白,难堪的咬紧唇角,拿着筷子的那只手直哆嗦。 “振国。”刘景堂不赞成的开口。 咋说都是亲兄弟,哪有不向着的。 周南川的目光有些微冷,声音凉凉的,“当然,也会请指导员和大家的。” 刘景堂一哽,警告的瞥了一眼自家妹妹。 桑榆心中了然,周南川这是遇到追求者了,看他那待人的态度,女人和白月光没关系。 唉,这白月光究竟是谁呀,竟然藏得这么深! 她笑吟吟道:“原来是刘景杰同志,请坐吧。对了南川,我借了医院食堂给你炖骨头汤,你是吃水饺,还是喝骨头汤?” 周南川撩了眼桑榆,凝视桑榆两秒,见她一脸无辜的认真,眉眼温和下来,“喝骨头汤。” “行,不过这饺子是刘同志给你大老远带过来的,拒绝了不太好,不如就给孩子们分了吃?” 这年代,大多数人家,过年恐怕都舍不得包一顿纯肉馅儿饺子。 刘景杰死的心都有了,只能闭眼点头。 孩子们狼吞虎咽,一会儿就把饺子吃完了,小嘴巴儿一抹,“谢谢小榆姐姐,和刘同志!” 桑榆的出现,引起大家的一致关注。 毕竟,这可是周南川身边出现的第一个女人! 大家开始用热切的语气讨论桑榆,说她长得好看,性格看着也挺好。 还说可能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他们的周队长。 刘景杰羞怒不已,想反驳点什么,根本没有立场,真叫个王八钻灶坑——憋气又窝火。 反观桑榆,笑眯眯的,那三个孩子跟她也亲得很。 刘景堂早就知道,人家根本没把他妹妹当回事。 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让他妹妹的痴心变成一个笑话。 为防止扩大影响,刘景堂略带不悦的起身告辞,带着一大群人走了。 桑榆笑眯眯的把人送到门口,扬起声线,声音清亮的道,“刘景杰同志,谢谢你来看南川。” 刘景杰差点一个跟头卡在地上,臊的脸上像是蒙了块大红布,被亲哥拎着脖领子拽走了。 送完人回来,周南川安静的躺着,眼睛盯着窗口,不知在想什么。 这样的周南川,看在桑榆眼里,是失落且忧郁。 “我去看看骨头汤,小山跟我一起去吧。” 桑榆觉得,周南川估计是在想自己那位白月光,所以准备带着周山一起出门,给他留下私人空间。 周山麻溜儿地下床,穿上露了脚趾头的布鞋,乐颠颠的跟着她走了。 桑榆一边走一边想,周山十岁,周海八岁,两个人都到了上学的年龄。 知识改变命运,再聪明懂事的孩子不上学,也成不了什么大器。 生而为人,做人的道理,和必要的知识储备是一定要有的。 她决定忙过这了阵儿,就开始琢磨孩子上学的事。 烈士的后代,不能亏待,必须好好养。 桑榆端着一大盆肉汤,小周山抱着装大麻花儿的纸包,俩人儿乐呵呵的往回走,就听到一声惊呼。 “立明哥,那女的好像是我姐。” 听到桑小晚熟悉的声音,桑榆烦躁的翻了个白眼儿。 真没想到,晌午家里干成那样,下午这两位就在医院出现了。 难不成打的太厉害,动了胎气了? “哪里来的这么多肉,这么香?”桑小晚盯着大盆里的肉,语气满满都是惊喜。 “反正不是你身上。”桑榆灵敏的侧开两步,避开了桑小晚。 别把唾沫星子崩汤里,怪恶心人的。 “姐,让立明帮端着拿家里去吧,你自己又吃不完,爸妈乐呵的话,能少骂你点。” 陈立明一见那些肉,眼睛发直,便清了清嗓子道,“今天中午家里闹够呛,小晚好心拉架被撞得肚子疼。医生说她这是动了胎气,看在咱们从前的情分上,你就分给我们一半,也好给小晚补一补。” 别说,真动了胎气,叫她猜着了。 原书把之前的陈立明描述得像个谦谦君子,实际上竟这么恶心? 桑榆凉凉的瞥了陈立明一眼,弯起的唇角挂着明显的讥诮,“生的不是你的孩子吗,吃肉也得是你买,再说了,我和你可没有任何情分,别污蔑我。” 有人从边上经过,用异样的眼光看陈立明。 一向爱面子的陈立明脸上挂不住了,压低声音怒道,“桑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两个给我戴绿帽子的人,不这样,是打算让我敲锣打鼓把你们送天上吗?” 桑榆毕竟是在商战中舌战群儒的厉害角色,战个渣男贱女不在话下,她声音甜脆,穿透力极强。 根本用不上措辞,实话实说,就足够这二位喝一壶儿的了。 周山还挺勇敢,瘦小的身子往她身前一挡,“肉是榆姐做给我爸吃的,你们不许抢。” “她的就是我的,我想要她就得给我,她是我姐,我们是一家人!”桑小晚两眼一眨,眼泪就下来了,说的苦巴巴的,也不要脸的没法儿没法儿的。 桑榆看到有人朝这边看了过来,抓住时机,扬高声音:“当初死活不要脸往姐夫炕上爬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是你姐?你们一家三口偷着吃好东西的时候,怎么没想我和你是一家人?看到我有好东西了,才说一家人,不要太贪好吧。小山,我们走!” 围观的人对着桑小晚和陈立明指指点点,气的两个人有口不能辩。 “呸,勾引自己姐夫还好意思出来见人。” “那男的我瞅着眼熟呢,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老林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们印刷厂的?” 一个男人憨憨的说,“女的我见过,糖厂打扫卫生的,好像叫什么桑小晚。有一回往厂长儿子身上靠,还被踹过呢。当时厂里传的一哄声儿的,好像就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儿。” “难怪能勾引姐夫,这是在外边勾搭惯了吧。” 还有这事儿?桑榆来精神了。 她看着围观的群众,欲言又止,眼睛有意无意的瞄桑小晚的肚子。 既然能往厂长的儿子身上扑,往自个儿姐夫身上扑也不算啥事儿了。 只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来路就变得扑朔迷离了… 第14章 家的渴望 陈立明一下子回过味儿,扯着桑小晚低声问,“桑小晚,这是咋回事儿?” 桑小晚狠狠的剜桑榆一眼,恨她没事找事,净给她整这臭氧层子! 不过,这事儿必须解释清楚,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只见她眼圈儿一红,又拿出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反抱住陈立明的胳膊,就把脸贴了上去,“都是他们胡说,立明哥,那天晩上,那天晚上,你知道的。” 说完,她娇羞的把脸埋在陈立明的颈窝儿里,像个秃尾巴鹌鹑似的。 陈立明沉着脸想了一会儿,表情似乎有所松动,却也没有完全解除怀疑。 桑榆却不肯再多说一个字,其余的,让他们自己猜吧! 周山人小鬼大,见着桑榆发挥的差不多了,脆生生的扯着桑榆的衣角,“小榆姐,我爸肯定都等着急了,快走吧。” 桑小晚终于找到反击的机会,不屑的撇着嘴说,“哟,叫的这个亲,不知道的,还得寻思那仨野种是你亲弟弟呢。你咋还瞅着像挺高兴,不嫌丢人?” 野种二字,成功将桑榆的怒火捅到头顶。 她们可以吵架撕逼,但不能牵连孩子。 她把大盆放到护士站的桌子上,再返回去,抬手就狠狠的给桑小晚一个大嘴巴子,抽得桑小晚重重摔在陈立明怀里。 “桑榆,你敢打我?”桑小晚一脸的不敢相信。 前世的桑榆被她踩着欺负,就是嫁给陈立明以后,也没少被她压榨和使绊子。 她想不通,这明明就是一次重生,为什么发生的事情都和前世完全不一样。 温柔善良好欺负的桑榆就像中了邪,变得伶牙俐齿、心狠手辣,没理辩三分儿,还敢动手打人! 她没有想过其实从他爬上陈立明的炕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把原有剧情破坏了。 “就打你了,怎么了?”此时桑榆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腾腾怒火。 她语气森森的朝着捂脸的桑小晚步步逼近,仿佛一只护崽的狼,眼神像刀子一样落在桑小晚脸上,“再胡说八道,我还扇你。记住,小山是烈士遗孤,正是因为有了他父母那样的人的牺牲,才有我们的今天。桑小晚,你敢再说那三个孩子一个不字,就给我等着瞧。” 说到最后,桑榆的怒火似乎就要从头顶冒出来了,愤然的死盯着桑小晚,看的她心里发毛。 “小榆,你这是干啥呀,小晚还怀着孩子。”陈立明还挺有男人样儿,居然敢站出来。 桑榆恍然大悟般的一拍脑门儿,“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这茬儿。对了,啥时候结婚哪,别太晚喽,不然穿喜服就不好看了。” 围观的人一阵哄堂大笑,臊得陈立明和桑小晚脸跟紫茄子皮一个色儿。 肉没吃成,挨一个大嘴巴子,还被一群人围着笑话,桑小晚恨恨的决定要给桑榆好看。 她可是重生之人,上辈子的所有事情她都知道。 用不了几个月,国家的政策就会下来,到时候她会用她知道的一切,协助陈立明辞职创业,成为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 至于周南川和桑榆,一个上辈子对她不好,另一个压在她头上压了后半辈子,她一定要用自己的方式给上辈子的自己报仇。 桑榆骂赢了,也打痛快了,身心俱爽地带着小山回到病房。 闻到香味儿,周海和周星都扑了过来,围着桑榆笑得眼睛弯成小月芽儿。 周南川看着她忙前忙后,又想起刚刚她对自己的维护,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从小到大,没有人护过他,都是他自己一个人。 之前他也伤过一次,那是一家化工厂爆炸,他们奉命现场救援,结果一块三角铁飞过来,扎在他腹部左侧,出了很多血,所有人都以为他活不成了。 好在他身体素质硬,求生欲望也很强,最终还是救了过来。 那天受伤的人很多,别人都有家属来看望,老母亲抹眼睛,媳妇儿掉眼泪,孩子哇哇哭。 只有他,从受伤住院,到伤愈出院,没有一个人来看望过他。 他做牛做马养活的叔叔一家,谁都没有来。 那时候,是他平生第一次,对于家和亲人有了渴望。 后来遇上桑小晚,他又觉得若是用这种方法得到的亲人,和没有没什么区别。 周南川认真的思考,如果自己的亲人换成眼前的姑娘,会是什么样的? 桑榆看着周南川在想事,也没打扰,只是用租来的大碗给他装满,又学着刘景杰的样子逗他,“肉馅儿的,可香了,你尝尝,有病得多补补。” 周南川浓眉拧起,定定的看着她娇俏的样子,心底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这顿饭吃得非常开心,三个小家伙啃得满手满脸都是油光光的。 周南川只吃了一块,只说是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暂时不吃那么多。 桑榆临走前,叮嘱三个孩子照顾好周南川,还特地强调肉虽好吃,但要适量。 孩子们都听话,一一的答应着,保证一定会做到。 桑榆离开后,小山趴在周南川耳边,嘁嘁喳喳的说了好一会儿,说到开心的地方,两只小手儿捂着嘴,笑得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儿。 这个晚上,周南川盯着病房门口看了很久很久。 走在回家的路上,桑榆也在思绪翻飞。 中午的过礼闹成那样,下午桑小晚又在她这里吃了大亏,今天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一定要提前想好应对的办法。 她进村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整个村子黑漆漆的一片。 东北大多数农村的七十年代,没有供电,也没有自来水。夜里照明多是老式的油灯,就这,都舍不得点太长时间。 至于蜡烛,那根本就是奢侈品,家家都存个一根半根的,也不过是当个家底儿,不到极重要时刻,根本不会点燃。 桑榆走到家门口,发现院门打里边栓住了,打不开。试着敲了几下、喊几声,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低声冷笑,这是给她下马威? 那时候的东北农村,院子大归大,但都是用羊角泥垒的半腰高的土坯墙。 大门就是用哪捡来的破木头或强壮些的树杈子钉的,非常简陋,挡个鸡鸭啥的还行,真要说防盗保安全,真是保不了啥。 桑榆瞅准破栅栏门的薄弱地带,运足气,咔嚓一脚,破门被瞬间肢解。 她拍拍小手,朝着破门唾了一口,迈步穿过菜园,来到屋门口。用手一拉,也是锁着的。 桑榆朝着手心各哈一口气,运足气抡圆右腿,正准备踹。 屋里有人说话了,是桑长河。 “谁呀,是不是小榆?”接着就是窸窸窣窣下炕的声音。 桑榆放下已经抬起的右腿,从善如流的答应着,“爸,是我。” 屋子里一阵难言的沉默。 第15章 反将一军 吱呀,屋门打开了。 黄淑娟站在门里,惨淡的月光将她那张脸照得像鬼一样。 她狠叨叨的瞪了桑榆一眼,转身回屋,就那一转身的功夫,发现院子大门没有了,大叫一声,“门呢,啊?院儿门呢?” 桑榆瞧着她那明知故问的蠢样子,当作没听到拧身就进去了。 “半夜三更的才回来,上哪骚浪去了,还要不要脸了。我问你呢,院儿门咋整地?” “不知道。”桑榆无辜的回了一句,坐在炕上开始脱鞋。 装睡的桑小晚一个咕噜爬起来,指着桑榆落井下石,“姐,你净瞎白话呢,院儿门就是你踹坏的,还说不知道。” 桑榆凉凉的侧过脸,看着那一家三口,“你看着是我踹的?” 桑小晚一听这话,顿时来劲,指着留了一条缝的窗户,得意洋洋的道,“我趴窗户上亲眼看着地,就是你踹的。” “哦,看着我踹门,没听着我叫门?听到我叫门还不给我开,等着我踹?”桑榆一点都不泄气。 桑晩心本来是打算着收拾桑榆一顿,没想到还被反将一军。 上辈子,桑榆根本就是她的出气桶,即便后来发家致富过上好日子,也没敢这样对待过她。 越想心里越不平衡,桑小晚又哭又闹,就说桑榆是在挑坏,破坏她和父母之间的关系。 白天的事已经够丢人了,桑长河唯恐闹大发了再把乡亲们都招出来听热闹,连忙喝止桑小晚,也一边抽烟一边数落桑榆。 桑榆听得两耳发堵,昏昏欲睡。 桑长河说了半天才接到正题上,桑长河问她这两天为啥老是往外跑,家里的事不管不问的。 言外之意,你有肉都给外人吃了,为啥不拿家里? “南川受伤了,在镇医院治呢。他现在和我订了亲,我不能不管。” “那也不能为个汉子,连家都不要,中午闹成那样,结果你跑了,能跑就别回来!”黄淑娟气急败坏。 桑榆挤着嗓子,装出哭腔儿,“南川是我对象,我去看看他这不是应该的吗?我又不像小晚,她在娘家有你和爸,婆家也是父母双全。” 这话一出,桑小晚觉得优越感上来了,特别顺耳,得意的躺在炕上翘二郎腿,不屑的用眼神儿嘲讽桑榆。 桑榆并不在意,有啥可计较的,前头的路长着呢。 就让她先得瑟两天儿吧。 “不是,那肉和光腚糖呢,哪去了?”黄淑娟气急败坏,手上捏着扫帚疙瘩咔咔地敲打炕沿。 桑榆瞪俩大眼睛,无辜的摊摊手,没接话。 “说话,那玩意儿还能自己长腿儿飞喽吗?” 桑榆把眼睛瞪得更大,一脸的茫然不知所措。 黄淑娟简直要被她气死,老桑家可没有这么吃里扒外的野种。 但目前这个状况,桑榆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抱不得,也扔不得。只能默默在心里头发誓,早晚找个由头把桑榆撵出去。 等到次日,天刚有点乌蒙蒙的,桑榆就起来了。 昨天晚上回来,她恍惚看着萝卜苗有出土的了,准备好好伺候伺候地。 七点多钟,也就是陈立明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桑榆蹲在地里认真的干活,而桑小晚则坐在炕上,等着爸妈把饭送到嘴边。 “小榆,进屋吃饭吧,别干了。”陈立明此时有点愧疚。 桑榆听到他的声音就不舒服,但还是转过身笑笑,清脆地叫了一声妹夫。 这一声妹夫,让陈立明尴尬无比,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臊头臊脑的进屋儿了。 看着他那略显仓皇的背影,桑榆愉快的勾起了嘴角。 昨天从医院回来,一路上桑小晚都在跟陈立明解释和厂长家儿子的事,又是哭又是哄,终于算是让他把心里的疑虑暂时的打消了。 只是之前脑子里满满的都是和桑小晚结婚的念头,如今却隐约有了消减的意思。 或许偷就是这样,当时感觉到刺激,当激情褪去,各种现实争相出现,便萌生出退意。 他也说不清,就是感觉只要他娶了桑小晚,就会失去对他来说特别特别重要的东西。 至于那东西是啥,又为啥那么重要,他搞不清楚。 昨天晚上,他在家里商量婚事的时候,把心里感觉说了出来,气得陈家昌又踹了他一通。 事到如今,难听的话听了,该花不该花的钱也花了,陈立明就是悔青肠子,也是没有退路的。 在陈桑两家敲定十月二号给俩孩子办置的那天,周南川出院了! 从去到回,一共五天,本该至少半个月的治疗过程,五天结束。 连医生都说,他那副身子骨是铁打的,换上别人,没有个十天八天的根本起不来床,而周南川五天就能自己走路了。 出院那天,桑榆没有过去接,而是去了周南川家里。 多日没有人住,窗户门也不太严实,屋子里落了一层灰。 她到村东头挑了一挑水(一挑是前后两桶),妥了两瓢到盆里,拿着带来的布沾湿。 先是打开窗户通风,再把窗台窗框都擦了,破了的窗户纸找东西糊上。 接着就是炕席,这玩意儿是用竹片子编的,结实有韧性,遇冷遇热不变形,就是缝多到让人怀疑人生,特别容易存灰。 然后洗干净抹布,倒了脏水,把地扫了一遍。为了避免起灰,扫地前先用笤帚洒了点水。 她把皂荚敲碎用水冲了,扯下被里被面泡上。 泡被子的时候,她摘了一小盆豆角,打了四个土豆,把来的路上王奶给的两根晚黄瓜洗干净,淘了两碗高粮米,准备焖点干饭。 洗完被子泡在水里等着投洗,桑榆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抱柴引火,准备做饭。 灶堂里的柴噼啪一阵响,厨房里开始有热气蒸腾。 她舀出一点油淋在锅底,起个润滑作用,再扔一把小葱爆香,把洗好的豆角倒进去,来回翻炒,再拿过削好的土豆,用菜刀锛成块儿码在豆角上头,洒了一把水洗盐(就是粒盐,那个时候没有精盐)。 上边搁个竹制帘子,帘子上头放淘洗好的高粱米。 这样的话,饭菜一锅出,省时省事也省柴火。 第16章 病得不轻 周南川进院子的时候,首先闻到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接着就听到院中水声沥沥。 桑榆蹲在地上,用力的投洗被单,纤小的身影被傍晚绚烂的夕阳余光笼罩着。 他一直都知道,桑榆长得好看,是村里乃至整个乡里有名的一枝花,性格柔顺,勤劳能干,从无怨言,对人也和善。 但是如今的桑榆比之前多了点不服输的韧性,和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努力上进的坚定。 就是这个韧性和坚定,让她看上去不仅是个漂亮女人,更具有一种非常难得的英气! 周南川从没在其他女人的身上见到这种特质,很意外,很惊讶。 他想不通一个人,如何在一夕之间,发生如此之大的改变。 “小榆姐姐,你做的啥饭,这么香呢?” 桑榆一惊,回过头来,看到齐刷刷站着的一家四口。 她甩着手上的水,走过去又牵起周星的小手,“我做了高粮米干饭,土豆炖豆角,一会儿再拍个黄瓜,就可以吃饭了。” 周南川抿唇不语,跟在桑榆身后。 进了堂屋,看着她舀两瓢水倒在洗脸盆里,再把三个孩子的小手都按进去,教他们怎么把手洗干净。 他没有动,就那么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 直到小山扯他的衣角,他才回过神,也跟着洗了把手,用的居然是桑榆教孩子们的方法。 他摇摇头,轻扯了一下唇角,意识到桑榆的感染力还挺强,居然让他不知不觉的跟随。 周山带着弟妹往炕桌上端饭菜,桑榆又回到院子里,将投洗完的被单拧干。 今天她干了太多活,力气也不太够,拧了一次又一次,床单还是水溚溚的。 突然一只大手从旁边伸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被单,双手并用将被单一卷一拧,水哗哗的被挤出来。 拧完一抖开,桑榆发现居然和洗衣机甩干的差不多,不由低喊,“周南川,你可真有劲儿。” 周南川威猛的身躯耸立着,眸中洒金,黑发如墨,嘴上说着没什么,耳根子却有些发红。 孩子们在屋里头喊他们进去吃饭,桑榆从裤袋里掏出钥匙交给周南川,告辞要走。 这个时代对女人没有那么宽容,她一定不让别人捉她的小辫子,必须一辈子清清白白的做人。 好比陈立明和桑小晚的事,明明是两个人共同犯的错,大家伙却更多的指责桑小晚,说她不知廉耻,骂她不要脸。 或许总有那么一天,她公搬过来,但是,那一定要光明正大,让所有人,谁都说挑不出什么来。 临睡前,她躺在炕上琢磨事儿。 现在周南川出院了,她不用再镇上村里两头跑,可以节约不少时间。 一个是可以专心的伺候她的白菜和萝卜,另一个想给三个孩子各做一双棉鞋。 马上入冬,没有棉鞋大家都会冻坏的。 还有周山和周海上学的事,也得抓紧时间了。 周南川现在拿不出什么钱,她剩下的钱已有安排,也不能乱动。 但是,她始终记得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这句话。 更何况,他们可是烈士子女。如果连书都没读上,让长眠地下的革命先辈如何安息! 所以,再怎么难,也要把孩子上学的钱省出来。 她做这些,单纯的是为孩子,和周南川没有关系。 - 陈桑两家开始张罗陈立明和桑小晚的婚事,黄淑娟到底还是提了做炕琴的要求。 老陈家看在桑小晚腹中孩子的份儿上,答应了。 陈家昌拿出攒了多年的几块木料,请乡里唯一的木匠上门打炕琴。 赵三妹去镇上买了三斤纤维素,这东西用水和匀了,会变成透明的胶水,糊墙和棚顶用,可好使了。 新房设在西屋,火炕上铺着崭新的炕席,窗台特地用了几块红砖,弄得平整又美观。 窗户镶着陈立明从镇上玻璃厂买来的玻璃,虽然只是二等品,也已经在村里引起轰动。 全村只有村长家有一扇玻璃窗户,老陈家是第二户,而且他们家是全套的玻璃窗,这回够桑小晚在同龄人面前显摆一阵子的了。 大家伙的口风发生改变,再提起破鞋桑小晚,又变成老桑家的二丫头。 都说她小小年纪有眼光,一辈子吃穿不愁,以后净是享福了。要是生个小子,日子更得好。 也有人说桑榆没能耐,长得好干有啥用啊,还不是干活的命?且等着吧,以后有得是罪要遭呢。 难听话桑榆不是没听过,全被她嗤之以鼻。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一时的好赖有啥用啊,且走着看吧。 桑小晚这边婚事张罗得如火如荼,比她大两岁的桑榆则无人问津,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桑榆这个人。 随着婚期的接近,桑小晚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脸仰得越发的高,看着桑榆的眼神也愈加不屑。 桑榆本人倒是不在意,毕竟她不是原主。 现在即便见着陈立明和桑小晚抱在一起亲吻,桑榆都心如止水,没有半分感觉。 奇怪的是陈立明,居然在她每天挑水必经的地方,等了她好几次。 前两次,桑榆以为是偶遇,当作没看着就过去了。 第三次遇上,她开始感觉不是味儿了。 第四次又遇上,陈立明迎上来说帮她把水送回去时,桑榆不干了。 她放下扁担和水桶,站到道儿中间,准备和他彻底说清楚。 “妹夫,说吧,你究竟是啥意思?” 桑榆攥紧扁担,准备他但凡有点不合时宜的举动,就立刻回击。 上辈子,她为了保障生命财产安全,结结实实练过散打和跆拳道。 陈立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的说了句,“不干啥,就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桑榆被气笑了,看着陈立明的眼神里便带了几分寒气,“陈立明,你真是病得不轻。” 陈立明费解的拧着眉头,狭长的凤眼一片阴郁,“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桑榆重新挑起扁担,不客气道,“用不着,我和你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小榆,让我再给你挑一次水吧,以后我尽量不打扰你。” 第17章 不服咱就干 “小榆,让我再给你挑一次水吧,以后我尽量不打扰你。”说着,陈立明就要从桑榆的手里接过扁担。 突然之间的举动,吓了桑榆一跳,本能的就往后一撤,扁担唰地竖着端平,一边的扁担头直抵陈立明胸口。 “小榆,别这样,我真的只是想帮帮你,没有别的意思。”说完,一手拨开扁担,想要接过扁担。 “起开,用不着,离我远点,看着你闹心。” 陈立明看不出拒绝似的,赖皮赖脸非要接扁担,桑榆肺都要气炸了。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接过桑榆手里的扁担。 紧接着,她被一具高大的身影覆盖住。 居然是在家里老实养伤的周南川! 她面色一松,唇角弯起,“你怎么来了?” 他浓眉微压,身上带着莫名的威冷,看着桑榆的目光却很温和,“路过,挑水这事儿还是我来吧!” 陈立明被彻底忽略,尤其是看到桑榆和周南川离得那么近,心尖一股无名之火腾的窜了起来,“周南川,你放开她。” 说着,人就抡着拳头扑了上来。 桑榆脑中瞬间警铃大作,周南川的伤还没好呢。 她来不及多想,拎起扁担就朝着陈立明抡了过去。 陈立明压根没防备桑榆,被她一扁担抽在右肩上,疼得差点坐到地上。 正在这时候,周山跑过来了,桑榆给他使了个眼色。 小东西可机灵了,周山扯着嗓子就喊,“快来人,老桑家的二姨夫打人啦?” 小孩子的声音又尖又脆,传得很远,不大会儿,就围来一大帮人。 陈立明有点慌了,被女人打、丢脸都是次要的。 要是让大家伙儿知道他来截大姨子的道儿,又得再被唾沫星子淹一遍。 如今的他,真是经不起再一回的丢脸了。 他迅速爬起来,连身上的土都来不及拍,狼狈的跑了。 尽管如此,陈立明来帮大姨子挑水这事,还是传到桑小晚的耳朵里。 得知此事的桑小晚又是一顿哭闹,陈立明不得不好声好气的哄。 由此,二人算是扯平了,前尘往事全部放下不提,谁也别嫌弃谁,一切重新开始。 另一边,周南川看出桑榆的情绪不太对,捅了一下身边的周山。 周山凑到桑榆身边,把他的小手塞进桑榆的手心里。 桑榆只觉手心一软,下意识低头,就看到小山子仰着稚嫩的小脸儿,朝着她灿烂的笑。 她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男人,高而强壮的身子板儿,漆黑的眸子洒着一层淡淡的金,挺直的鼻梁,虎目不怒含威,菱形的唇饱满而丰润。 他也看着她,眸如点墨,身姿挺拔,仿佛永远不会被动摇的灯塔。 在桑榆之前的世界里,她是企业老总、都市精英、白富美,住豪宅、开豪车,十几万几十万的衣裙稀松平常,腕表动辄百万起。 可那也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人在意她是不是女人,也没有人因为她是个女人就对她手下留情,她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拼搏、去厮杀。 每一次面临选择,那些人都要经过足够的观望、思考和衡量,从没有人义无反顾的帮过她。 在这里,十岁的小周山做到了! 他用他脆弱的小肩膀和软乎乎的小手,让她感受到一种特殊的温暖。 “小山,谢谢。”周山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笑嘻嘻地跑走了。 “今天谢谢你,我要回家了,你也回去吧。” “我送你。” “不用,没多远的路,你回吧。” “可...” “可什么可,放心,我不会吃亏的。”桑榆眼睛一立,嗔怪的模样,活像只小辣椒。 她说这些话时,漂亮的桃花眼闪着熠熠的光,两只手坚定的握成小拳头,在空气中用力挥了挥。 “那好,你自己小心。” 桑家一家三口都在院子里头坐着,桑小晚哭得两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陈立明在一边陪着,二人手拉着手,情比金坚似的。 桑榆一看这场景就知道,陈立明一定是又说了什么对她不利的话,将他自己摘出去,却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她的身上。 见桑榆进门,黄淑娟第一个冲上来,挥舞着双手又是蹦又是跳,骂的话砢碜的无法入耳。 桑长河一如既往的装了一袋烟闷头抽,不时的插两句嘴,让事态更加严重,俗称加刚儿。 桑榆老实的挨骂,一个字都不说,拎起清晨干活时杵在墙边的锄头,走到某个位置站定,站了足有二十分钟,一动不动的站着,目光寒幽幽的看着那一家四口演大戏。 “X你妈地贱货,毒心肝的玩意儿,敢勾搭你妹的男人,咋没死喽你呢。你特么过来,给你妹妹磕头认罪,不听我弄死你!”黄淑娟咬牙切齿,眼睛里迸着恶毒的光,似乎想要把桑榆撕成碎片。 桑榆心里一片悲哀,为原主傻傻的付出的那二十来年,深感不值。 她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在心里倒数一百个数。 五、四、三、二、一、零。 黄淑娟还在跳脚骂,桑榆秀眉微挑,桃花眼中冷光凝聚,抡起锄头精准的砸在水缸正中央的位置上。 咔嚓! 用了二十多年的大水缸应声而裂,满满一缸水瞬间渗入土地。 不服咱就干! 和这些不通人性的东西多说一个字,那都是浪费口舌。 社会我榆姐,人狠话不多,谁都不惯着! 黄淑娟张着的大嘴阖不上了,愣愣的盯着碎成八瓣的水缸,忘了骂。 周南川就是这时停在桑家大门口的。 他往回走了一段,脑子里老是回想起之前桑家人的嘴脸,担心桑榆会像从前那样吃亏,便跟了过来。 当她像个勇士一样抡起锄头砸向水缸时,他薄唇抿成一条线,眸子浓黑如墨玉。 足有五分钟,黄淑娟回过神,坐地上就开嚎,“你个挨千刀的贱货,砸了缸,搁啥装水?你个丧门星,败家子,不要脸的骚货。不活了,费多大劲儿把你拉扯大,结果养个祸害...” 哭嚎声难听刺耳,桑榆烦躁的开口道,“还有一口锅。” 黄淑娟睁开朦胧的泪眼,没敢再哭出声音。 对待恶人,就得以恶治恶! 可是桑长河受够了被人挟制的不爽,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两下,怒道,“小榆,我和你妈把你养这么大,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你这么不孝,桑家是容不下你了,你走吧,过去那些年就当我们是欠你的。” 第18章 我来接你 桑榆漠然一笑,眉梢高高的挑起,“爸,我是合法收养,十多年来,承担了家里绝大部分的体力劳动。我可以走,只要把属于我的工分给我,属于我的宅基地划给我。” “给你?真不要脸。”桑小晚扯着脖子喊,喊完就是一阵咳嗽,吓得陈立明连忙给她拍背。 桑榆秀眉一立,话锋也变得锐利,“凭我姓桑,要不咱们就去找村长乡长评评理,看看我的要求合理不合理。” 再傻都明白,桑榆的要求完全合理。 没有桑榆的付出,他们家根本分不到这么大的院子,也拿不到那么多的粮食。 退一万步说,他们可以撵人走,但分东西,那等同于剜他们的肉,必须不行! 一样的姐妹,桑晩有陈立明护着,还有爸妈偏袒。 于是,周南川看了看抱着桑小晚的陈立明,眸底暗芒微闪,抬手拍了拍光秃秃的门框,“桑叔。” 桑长河一怔,望着门口高大男人那浓黑的眉眼,气不打一处来。 周南川不是表面看着那样的老实木讷,而是不动声色的深不可测。 上次,桑长河就在周南川手里吃了个闷亏,现在他又来了! 桑长河只觉胸口憋着一口气,吐不出,咽不下,噎得上不来气儿。 然而,周南川和陈立明一样,都是他桑家的女婿,至少在面子上不能够厚此薄彼。 “南川来了,有啥事啊?”桑长河勉强压下怒气,挤出一丝笑意,招手叫人进院子。 周南川暗笑一下,稳步走进去。没有人给他让位置坐,他就在一边站着。不卑不亢,不软不硬,却不容忽视。 “我来是想和桑叔商量一下和小榆的婚事,听说桑小晚同志是十月份的日子,小榆是当姐姐的,总不能落在妹妹后头。” 桑长河脸上的肉抽了抽,恨得咬牙。 让桑榆先结婚,就意味着要再拿出不少钱来,他们怎么能舍得呢。 “小榆大了,遇事有自己的想法,你们定好哪天告诉我,我和你婶儿一准儿过去。” 这话的意思是,你们的婚事你们自己张罗,我们只负责那天露脸儿。 周南川面色微冷,身上的气息下沉,语气仍然不急不缓,“日子我和小榆自己定,可先前桑叔答应的,给小榆置办两套衣服,两双鞋,外加五十块钱的嫁妆。这些许诺,你们什么时候兑现?” “爱结不结,不结就在家待着,别的我们不管。”黄淑娟又想要拿出她典型的泼妇作派。 桑榆闻言,一声冷笑,“是啊,我又不像小晚那么急嫁。只要不招惹我,多留我些日子未尝不可。” 桑长河气得眼睛直往外鼓,扬起手里的烟袋朝着桑榆就要撇,被周南川长臂一伸给格住。 桑长河不超过一米七,个子矮,瘦得像个大烟鬼。 周长川身高近一米九,肩宽臂长,年轻体健。 轻轻一格,桑长河一个趔趄,差点坐地上。 周南川的声音倏然变冷,眼睛里像是结了冰,“桑叔,在娶桑榆过门之前,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言语和发肤之上的伤害。”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他们想不到,一个捡来的丫头,一个弃妇,会被人如此郑重的对待。 更想不到,穷得底儿掉的周南川,发起火来,会如此的气势骇人。 桑小晚之前恨桑榆恨得要死,在这一刻,她又多了点羡慕。 毕竟,发生过这么多次冲突,陈立明从没有一次像周南川这样,明目张胆的维护过她。 “南川,你要是真的急着娶我们小榆,那就看个日子过礼吧。”桑长河退步了。 退步的同时,又提出个无理要求。 “彩礼可以给,但那是给小榆的。过礼那天,我亲手交给小榆。桑家是养女儿,又不是卖女儿,对吧。” 一番话说得桑长河老脸青一阵紫一阵,硬是无话可说。 黄淑娟还要撒泼,被桑长河一烟袋锅儿砸屋里去了。 回去的时候,桑榆把周南川送出老远。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就那么沉默的一直往前走。 自打换亲那天,周南川就多多少少把桑榆纳入了“他”的范围。 当然,他们之前没什么交集,也谈不上感情,就是责任。 “如果他们再欺负你,就过来找我。” “我可以应付。” “那么舍不得离开桑家吗?” “没,离开是一定要离开的,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看着身边女子明媚的桃花眼,周南川脱口而出,“好。什么时候想离开了,我来接你。” - 回到家里的周南川看着略显破败的家,准备等伤好了就开始翻新房子。 出院那天,庄大夫说了,再养个把月的,也就痊愈了。 那个时候,也不过是阳历十月,秋天上干(干得快的意思),盖房子最好不过。 家里本就三个孩子,慢慢大了都得分开睡。 他的后园子没有桑家的大,但也足有半亩地,他出院后,带着三个孩子,也种了一半萝卜,一半白菜。 不知不觉之间,他在学着桑榆的方式去畅想更好的生活。 桑榆那边也爬上了炕梢,她睡不着,便琢磨往后的路怎么走。 她是一定要离开桑家的,去过自由自在不受欺压的日子。 这不仅是自己的想法,也是原主的愿望。 只是,她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该是她的,她必须拿到手。 园子里的萝卜和白菜噌噌的长,桑榆每天看着它们,就像看着自己的希望。 这些,都是要带走的,一根毛儿都不可能留下,还要让他们也尝尝,被折磨,是个什么滋味儿! 她在心里一天天的数着日子,也在逐渐完善自己的计划。 隔日下午,周南川正在院子里打军体拳,桑榆拎着个大袋子进了门。 彼时的周南川穿着迷彩图案的长裤,光着上半身,晶亮的汗珠在蜜色肌肤上滑落。 第19章 一起去镇上 隔日下午,周南川正在院子里打军体拳,桑榆拎着个大袋子进了门。 彼时的周南川穿着迷彩图案的长裤,光着上半身,晶亮的汗珠在蜜色肌肤上滑落。 他的头发被汗水浸湿了,发梢在日光的照射下,反射着五彩的光。 宽阔的肩膀强壮威猛,紧窄的腰身劲瘦有力,胸膛起起伏伏。 桑榆站在门口,没有敢惊动他。 周南川的身材比之后世在T台上倨傲行走的名模,有过之而无不及,刚硬、线条锋利,锋芒暗敛。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周南川的背影。 前一次,他背着身,给孩子们洗衣裳。 今天,他仍然背着身,她却突然理解了原文对他又糙又硬的形容。 那贲起的肌肉,哪一块,都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桑榆的心情略起微澜,又很快压下。 很可惜,他的心里有喜欢的人。 从外边疯玩回来的三个孩子冲进院子,开心的围着桑榆七嘴八舌的说话。 周南川跟着动作转身,看到桑榆,收了动作,坦然的让她进屋。 “小榆姐,你进来。”周星扯着桑榆的手往院子里拽,两只眼睛里闪烁着小星星。 “我去做饭,在这里吃完再回去吧。”周南川去厢房用冷水冲了下身上的汗,穿上军绿色短袖背心。 “不用,我是来找孩子们的,一会儿就走了。” “找我们?小榆姐你是不是有活要干?我和小海都能干!” “我也能。”周星不甘示弱,高高的举起小手。 桑榆温柔的摸着周山的头顶,“我这有三张纸和三支铅笔,我来说你们来写。第一个,写自己的名字。” 周山不解的挠挠后脑勺,但他是个听话的孩子,拿起一根铅笔,一笔一划的写下自己的名字,身旁的周海也是有样学样。 让桑榆惊讶的是,小小的周星居然也歪歪扭扭的写出周星二字! “好,下一题,三个二加在一起,等于几?” 周山和周海想都不想就答了出来,小周星扳着手指头数,也给出了正确答案。 后边的题越来越难,周星不会了,撅着嘴生气。 当她出到两位数的乘法和三位数的加减法时,周山和周海仍然对答如流。 “小榆姐,我和我哥都会背小九九,我爸教的,我们还会写汉语拼音呢。” 桑榆意外的看向周南川,那个粗犷寡言的东北汉子。 没想到他只是暂时没有能力送孩子们去学校,却并没有忽略他们应受的教育。 周南川明白了桑榆那一眼的意思,高大的汉子有几分局促,也有点愧疚,“本来打算今年送他们上学,因为我受伤被耽误了。” 周山特别懂事,“爸,我不上学也会做题。二辰子昨天作业就是我给他写的,老师还给他判了个一百分儿呢。” “爸,哥领我去学校了,我们蹲在窗根儿底下听课,他们会的,我和我哥都会。” 只是他们嘴上说着不去上学,可眼睛里的渴望是那样的深。 “和我说实话,你们到底想不想上学?” 两个孩子并没有直接回答桑榆的问题,而是齐齐看向周南川。 周南川抚摸着孩子的小脑袋,柔声说,“明年秋天,爸送你们上学。” 三个小东西懂事的用力点头。 桑榆此时打开了自己的大袋子,一样样把东西掏出来。 在孩子们由震惊转变为狂喜的注视下,一一摆在炕上。 书包、一年级课本、铁质的文具盒、语文算术用的本子、铅笔、橡皮、格尺,甚至还有用小纸盒包着的蜡笔。 “小榆姐,这是给我们的吗?我们可以上学吗?” “这个是画画的,小辰子就有,画花可好看了。” 桑榆含笑点头,“我去学校问过了,只要你们通过入学考试,就允许你们入学。” 他们欢快的笑声太大了,差点把房顶??开。 离开的时候,周南川送她走了很远,似乎有话要说。 桑榆转过身,微笑着看他,“南川,之前住院的钱,我等着你还给我。至于给孩子们买的东西,那是我给他们的,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不管你是不是他们的爸爸,我都会买的。因为,这是我给他们父母的尊重。所以,你不要想太多。” 那个傍晚的夕阳特别美,周南川一直把桑榆送回家。 他们在夕阳之下行走,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 日子飞逝而过,转眼就到了周南川去医院复查的日子。 此次复查没有问题,他就算彻底痊愈。 桑榆正好要去镇上买点东西,和周南川约好可以一起走。 她起的早,吃过饭就在园子忙乎,一边锄草,一边等周南川。 桑小晚从外边回来,脸色不是太好看,站在园子边上气哼哼看着桑榆。 桑榆停下手上的动作,侧抬着脸问道,“你瞅啥?” 桑小晚真是恨死了桑榆,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恨恨的踩了一脚长势旺盛的小萝卜,“信不信我铲平你这些破萝卜。” 桑榆脸色一寒,眯起眼睛盯着桑小晚已微微隆起的肚子,扯起一丝冷笑,“别以为只有你有脚。” 桑小晚怔了一下,两手护住肚子,脸色惨白的后退两步,嘴上仍色厉内荏的喊,“桑榆,你敢吓唬我?” 桑榆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 桑小晚又定了定神,压下心里的那丝恐惧,故作强硬的扔下一句“这次,我一定会变成有钱人的”,转身又快步进了屋。 孩子是她的登天梯,可千万不能出事儿。 只是这次,轮到桑榆愣了,桑小晚说什么? 难不成.…… 不可能吧! 这个过程,被过来接人的周南川看在眼里。 他身姿笔挺的站在门外,仿佛一棵挺拔的松树。 看到周南川站在门口,桑榆拍了拍头,不再胡思乱想。 扔下手里的工具,桑榆回屋换了衣服和鞋,跟着周南川一起去镇上。 那个年代,农村不通车,农民们去街里,基本靠步行。 来去只有一条路,还是靠行人和车马踩踏出来的土路。 真正的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雪天卡跟头。 刚开始,桑榆走得是叫苦连天。走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人啊,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 第20章 挺知道疼媳妇儿 桑榆和周南川一人走一边,谁也不说话,就那么沉默的一直向前走。 那个年代,男人和女人之间必须保持距离。哪怕是夫妻,也不能在人前过于亲昵,会被人讲究的。 单独相处的时光,两个人都不知道如何打破沉默的僵局。 七十年代的农村,几乎没有娱乐活动,家家都是黑天就关门,电视报纸啥的也不普及,人和人之间想要沟通,不过都是那一亩三分地儿的事儿。 周南川偷瞄过桑榆两眼,想说点什么,但着实找不到可以和女性交流的话题,总不能问明年你家地种啥吧。 两个人儿谁也不说话,但默契却无处不在。 周南川个子高腿长,只要走点神,就把桑榆给落后边了。 走一段儿自己发现,又有意放慢脚步,等着桑榆赶上来。 如此几次,桑榆悄悄的在心里乐了。 都说铁汉也有柔情,如今的情形,倒是认证了糙汉也是挺细腻的。 一路无话的到了医院,庄大夫正好在,给他检查一番。 他一拳重重的砸在周南川肩上,“你小子,现在壮得能只身打虎。” 形容诚然有些夸张,但周南川十分非常受用。 桑榆很惊讶,他可是骨裂,伤筋动骨一百天,好这么快简直就是奇迹。 她心里琢磨着,难道是女主自带的旺夫体质,发挥了一些作用? 走出医院,桑榆想去逛大集,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周南川就说跟着一同过去。 这次的集市比上次还要热闹,不仅有吃喝穿用,还多了几个卖小商品的摊位。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国家对于个体经济已经有了开放的趋势,老百姓们只要勤快,就能改善生活条件,过上好日子。 这个大集,就是让百姓们交换过剩产品的一个平台。 走了大半圈儿,她站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前不动了,眼睛盯着被一块小花手绢半包着的镯子。 颜色素雅,款式大方,是质量不错的景泰蓝。 前世的桑榆是十足的景泰蓝迷妹,曾潜心的研究过它的历史,收藏过很多景泰蓝首饰。 在大东北这座偏僻的小镇上,在这个任何东西都要票的时代,能够见到景泰蓝,真的惊艳到桑榆了。 “姑娘真是好眼光啊,这可是正宗的景泰蓝,姑娘要是喜欢就试试,不贵,十五块钱。”精明的老板伸出右手,反复翻了两次。 桑榆心里一惊,东西好是好,但十五的价格也着实压人。、 听到价格,她抬腿就走了,等她赚钱了,要多少有多少,不必急于这一刻。 走在她身边的周南川突然开口,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喜欢?” 桑榆把小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随便看看,不喜欢。” “我带了钱的,可以买给你。” “不要,我还要去买别的东西,走吧。” 周南川没再说话,薄唇微抿,又回头看了眼那个小摊儿,迈步跟着她走了。 桑榆去的是一家国营商店,大院子里拢着个高高的煤堆。 她选了八口大缸,每口至少可装三挑水(一挑是两桶,三挑就是六桶),还买了五十斤盐、五斤辣椒面,几斤白糖,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 周南川没有问她买这么多做什么用,只和叫张哥的负责人认真交流。 他本就长得又高又壮,气势压人,张哥坚持了一小会儿就败下阵来,提供了送货上门的增值服务。 张哥找来车老板,桑榆不错眼儿的看着老板装车。 车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个子不矮,瘦得有点晃,一手拿鞭,另一只手扶着车辕,双腿屈起,原地起跳,精准的坐在赶车的位置上。 他扯住缰绳,“姑娘,上车,把你们俩一起拉回去。刚才那男同志哪,上哪去了?” 桑榆这才发现,周南川不在身边。 正准备去找,抬头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打集市阔步走过来,手上拿着个纸包。 走得近了,桑榆眼尖的看到纸被油浸透,香气四溢。 来到车边,周南川礼貌帮助桑榆坐上马车,自己也坐了上来,把放在车板上的纸包递给她,面无表情的说,“吃吧,刚出锅的。” 老板瞄了一眼桑榆手里的大馃子和油炸糕,爽朗的笑道,“这玩意儿啊,除了贵,没别的毛病。小伙子看着冷,还挺知道疼媳妇儿!” 骤然被调侃,桑榆的脸不可控的红了。 “买这个干什么,还挺贵的。”她侧着头,不去看老板戏谑的目光。 “趁热吃,香。”周南川头一次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实际上小他好几岁,还是个小姑娘。 纸包里四个油炸糕,四个大馃子。 桑榆一样拿出一个,剩下的留给三个孩子。 她左手拿着大馃子,右手拿着油炸糕,又有点犯了难。 想了想,两样吃的都放在左手上,右手揪下一块大馃子,递给周南川,“你也吃。” 周南川怔住,看着眼前的半截大馃子,还有那因沾了油而格外光滑白皙的手指,有些不知所措,眸色愈加的深了。 半晌,他线条锋利的喉结上下滑动两个来回儿,垂下眼睛,压低嗓音缓缓道,“我不饿,你吃。 拉锯到最后,周南川没能拗得过桑榆,无奈接过带着身边女孩指温的大馃子吃了。 桑榆转过脸,开始小口的吃自己那一份。 马车一路赶到周南川家门口停住,车老板把八口大缸一一的卸下来。 周南川把这些都挪进了早就倒出来的西厢房,按照桑榆说的摆放好,就等着派上用场。 至此,桑榆算是完成她计划中的又一个重要步骤。 * 桑榆花钱送周山和周海去上学的事,终于传到桑小晚的耳朵里。 干这损事儿的人,是周南川的婶子王大妮。 周南川父母去世的突然,没有留下什么遗嘱。 周旺和王大妮儿两口子打着给亲哥养孩子的旗号,不仅觅下烈士遗属安置费五百元,同时霸占了夫妻两人的宅基地和财产,还从不把周南川当人对待。 尤其在周南川收养三个烈士子女,搬出来单过,不再给家里钱之后,王大妮就恨上了周南川。 这不是吗,听说桑榆送孩子上学的事,直接就上老陈家去了,把桑榆有钱不给家里爹妈花,虎了叭叽养野种的消息透露给了桑小晚。 第21章 用激将法 桑小晚这时候特别想要一件哔叽(一种衣料)的上衣,正琢磨咋买呢,可巧就有了路子。 黄淑娟手里的钱被桑榆拿走大头儿,剩下几十块,是死活不肯再往出拿。老陈家还要准备酒席,余富钱儿也不多。 这一听说桑榆有钱给外人花,桑小晚便把主意打到桑榆的身上。 毕竟现在陈桑两家,最有钱的人,就是桑榆了。 二百块呢,够买一辆自行车的了。 “别寻思了,那死丫头手紧着呢,让她花一分钱,比要她命都难受,指定不能往出拿钱。” “妈,我都在厂子和人说了,结婚那天指定穿哔叽,穿不上还不得让人笑话吗!再说了,桑榆是你养大的,妈你这么没用吗?”桑小晚哭叽叽的跺脚。 重生的桑小晚脑子经过二次发育,功能有所提升,知道用激将法了。 黄淑娟被桑小晚一捅咕,虎气嗷的就蹿上了头顶,“行,这事妈答应你了。” 好巧不巧,这话就让回来的桑榆听着了。 看见桑榆回来,黄淑娟立刻扯着嗓子大喊,“小榆回来了,正好妈有个事和你说。” “什么事儿?” “小晚厂子的女同志结婚,娘家大姐给买了套哔叽的衣服,你也给你妹妹买一套。你手里头有钱,别让你妹妹在厂子抬不起头。” 桑榆心里冷笑,她爬姐夫的炕都不怕抬不起头,结婚不穿哔叽就抬不起头了? 她故作为难的道,“可是,哔叽可贵了。” “贵点能咋地,你妹妹肯定记你个好儿,以后没准儿能把你也整厂子里挣钱去呢!” 桑榆装作为难的样子,小声道:“一套哔叽不少钱,妈,你让我想想。” “小榆啊,这有啥可想的,没几天儿就是正日子了。” 黄淑娟不敢逼得太狠,只能按下心里的恨意,“你妹妹是九月初一的日子,阳历十月二号。” “好,九月三十号我给你准信儿。” 桑榆说完就进屋了,准备换衣服伺候白菜地,一拍衣服兜,拍到个硬硬的东西。 掏出来一看,居然是那个景泰蓝的镯子! 原来大馃子只是顺道,周南川回集市是去买镯子的。 在东北农村,自来就有订婚男方给女方买首饰的风俗,陈立明就给桑小晚买了一对银耳钳子。 她在手心里把玩了两下,便收了起来。内心里,对于周南川,又有了新一层的看法。 桑小晚自以为哔叽是肯定能穿上身儿了,便开始四处显摆。 只要一上班,见着人就说她十月二号结婚,她妈要给她陪送一套哔叽衣服。 没两天,整个糖厂都知道桑小晚的正日子会穿一身哔叽。 在当时的东北来说,哔叽已是最贵的衣服料子之一。 收到一道道羡慕嫉妒的目光,桑小晚差点忘了自己是谁。 九月末开始起土豆,接下来就是家家户户囤秋菜的时候。 靠山屯的村民们开始新一轮的忙碌。 那时候的农村,一到割麦子、起土豆子这类农忙时,学校就放假,老师和同学们都回家务农。 全屯子的人忙得要命,连陈立明都请假在家里帮忙,只有桑小晚和桑榆闲着没事儿。 桑小晚原来就不干农活儿,再加上肚里有货,闲着正常,桑榆为啥也闲着? 当然是因为那套哔叽衣服。 黄淑娟为了让桑榆掏钱,破天荒头一回让桑榆在家里待着。 这应该是最早的,对资本低头吧。 周南川带着周山和周海一起上地,他是主力,在前边刨,两个孩子拎着柳条编的小筐儿跟着捡,捡满一筐,就倒进麻袋里。 麻袋放在固定的地方,孩子们来来回回的跑。 周南川从小就勤快能干,加上人高马大的有把子好力气,别人家四五天才能干完的活,他两天就完事了。 周山和周海帮着周南川把起出来的土豆过秤交上去以后,就拖着麻袋溜小土豆。 东北平原是全国重要的粮食生产基地之一,全国唯一的一块黑土地。 这里土壤肥沃、土质疏松且富含有机质,有着一两土二两油的美誉。 这里出产的土豆个大形圆肉质金黄,皮上带麻点,特别的面。 自古至今,土豆都是东北百姓过冬必备的蔬菜之一,是重头戏。 周南川一家四口人,只有他一个劳动力,能分到的粮食不多。 为了喂饱仨孩子,他便带着孩子们捡小土豆。 周南川干完活儿,周山领着周海也捡了大半麻袋的小土豆。 他鼓励的摸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双手抓住麻袋角,一个用力,将大半袋土豆扔到肩膀上,扛着回家。 家里如果有女性,多数会挑个阳光好也有风的日子,把小土豆一一的洗干净上锅蒸个八分熟,然后切成薄片,放在房顶上晒成干儿,成品就叫土豆干儿。 逢年过节买肉时拿出来泡发,在肉五六分熟时下到锅里。肉熟了,土豆干儿也熟了,又香又艮揪儿,味道比肉都香。 这也东北百姓为了解决吃喝问题,而用聪明才智总结出来的保存方法。 周南川父母早亡,没有人为他张罗这些事。 桑榆过来刷洗大缸,正好赶上,就准备帮着他晒点土豆干儿。 周南川去挑水,桑榆带着周海和周星用大盆洗土豆,周山抱柴火引火。 土豆洗干净,火也烧旺了。 桑榆往锅里舀了两瓢水,放上帘子,把小土豆摆在帘子上,盖上锅盖蒸。 等着土豆熟的功夫儿,她蹲到周南川附近,和周南川小声的说话,“周南川,如果我被家里赶出来,能不能在你这边先借住一段时间?” 听闻这话,周南川的浓眉瞬间蹙起,声音低沉中略带沙哑,“他们又欺负你?” 桑榆摇头,“没,我是说万一。” 周南川大手一顿,很快恢复动作,继续干活,闷不吭声。 桑榆想到周南川是有喜欢的人的,不答应她,也能理解。 等了半天也没有个动静儿,她忍着脚麻,缓慢起身,打算将此页翻过,再想别的办法,周南川却沉声开口了,“嗯。” 第22章 鞋丢了一只 等了半天也没有个动静儿,她忍着脚麻,缓慢起身,打算将此页翻过,再想别的办法,周南川却沉声开口了,“嗯。” “厢房墙薄,冬天冷,待会儿我把北炕收拾出来,你住北炕。” 东北农村,多数人家都是三代同堂,为免没有地方住,会在屋子里相对着垒两铺大炕。 由于东北的正房都是坐北朝南的,顺着房子方向垒的炕就被称为南炕、北炕。 周南川家人口不多,因南炕连着灶台,取暖方便,就南炕住人,北炕闲着,堆放些杂物。 桑榆微愣,直到脚上的酸麻过去了,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说声谢谢。 周南川仍在忙乎手里的活儿,没有抬头,“谢什么,以后也是你家。” 土豆干晾好的那个傍晚,天边涌来又厚又重的黑云,不大功夫就把整片天给盖住了,低得仿佛随时会掉到地上。 周长山在门槛子上磕了两下烟袋,重重的叹气,“来雨了,还是落套雨(落读lao四声,落套雨的意思就是连续下好几天的大雨,经常发生在秋季,这种雨会严重影响收秋菜)。” “这可咋整,没收完的土豆子不得烂地里头吗。” “烂也没招儿,就剩老陈家和老桑家没收完。” “这两家人家也真是的,干啥都费劲,真替他们愁听。” 桑长河自打开始下雨就站在门口看,满面愁容。 不管他做人咋样,但对于土地有着与生俱来的敬畏。 他开始埋怨家里人不下地干活,甚至连陈立明都骂上了。 落套雨一下,就是五天五宿。 放眼看去,哪儿哪儿都是白亮亮一片。 九月二十九号傍晚,老天爷开眼,终于放晴了,全屯子的人都在欢呼。 三十号一大早,桑榆天刚亮就起来了,按照预定计划,起萝卜和白菜。 其实过两天再起最好,但两天后就是桑小晚的婚礼。以那两家人的脸皮厚度,肯定得打这些菜的主意。 而且今天就是给桑小晚买哔叽的最后时限,肯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为免横枝节,她决定起早就整。 万一有变,顺势离开这些恶魔,及时脱身。 第一垄萝卜起完,桑榆提着的心放下了。 每根萝卜都白白胖胖,水灵得像一个个小人参,没有一个烂的。 她用了差不多三个小时,院子当间儿多了座嫩生生的萝卜山,旁边放着一小堆儿长相不好的,估摸着有个四五斤。 等到桑家人睡醒时,桑榆已经把前后两片园子都拾掇完了,累得眼冒金花。 前院一个萝卜山,后院一个白菜山,水灵灵的看着就招人稀罕。 桑长河和黄淑娟对此还特别满意,琢磨着要是吃不了,就想招儿运到镇上去卖了,买几斤肉吃。 桑小晚却不管这些,她现在唯一惦记的,就是她那套哔叽衣服。 桑榆坐在石头上,耐心等待。 以桑家人的性格,肯定会主动过来找她的。 很快,她感觉到一条黑影逐渐接近,装作没有发现,不予理睬。 黑影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反应,抻不住了,率先开口,“小榆啊,你妹妹那衣服,今儿个可得买了,要不地怕不赶趟儿。” 桑榆一副担忧的样子,“妈你也知道,上镇里只有那么一条道儿,肯定泞的走不了人儿,再出点事儿咋整,别耽误了小晚出门子。” “没事,妈想招儿,你等着就行。” 过了一小时,黄淑娟和桑长河从外边回来了,高兴的双眼放光,“榆啊,小晚啊,走,你爸把村里驴车借来了,咱们一家四口赶车去。” 桑榆的眼睛落在院门口那挂驴车上,眼底有火花迅速窜过。 其实她早算好了的,坚决不出这个钱,大不了闹一场,反正这冤枉钱她是不可能掏的。 不想老天爷开眼,居然下了五天五宿的雨,想都不用想,土道儿肯定被泡得啥也不像,不可能走过去。 四个人全都坐上马车,桑长河长鞭一甩,喊了声驾。毛驴子晃了晃脑袋,迈着方步踢踏踢踏地往出走。 陈立明听到这边的动静,也蹦上驴车,非要跟着一块儿去。 书里的陈立明是个英俊儒雅的人,现实中怎么看都有点猥琐,让人很是失望。 由此可见,女主的旺夫体质很强大,没有女主,陈立明比炮灰路人还要不如。 一套价值不菲的衣服,让他们全体忘乎所以,怀着侥幸的心理硬闯。 刚出了村子没多远,车就焐(车轮陷入淤泥里的意思)住一回。 桑榆又说路况不好,建议回去,遇到危险就不好了,再影响到正日子的事就不好了。 黄淑娟和桑小晚脑袋摇得稻草人儿似的,说啥都得继续走。 行,走吧,找死谁也挡不住。 走到一半,正是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的地方儿,两个车轮死死的陷在泥巴里。 毛驴子找不到着力点,四蹄打滑,站都站不稳,更何况拉车呢。 桑长河知道大事不妙,唰地就是一身冷汗,又是后悔,又是烦躁。 他下车踩在淤泥里,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抡鞭子狠劲的抽打毛驴。 毛驴是村上的,有专门的人照顾,和桑长河本身就不太熟,再加上淤泥太深,也真的不是它使劲儿就能出去的。 当桑长河又是一鞭子狠狠甩在驴屁股上时,毛驴子终于躺平,咋地也不肯起来了。 车和驴都是村里的,弄坏了必须照价赔偿,说啥都没用。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宁可一家人变成泥猴子,也要把车和驴整出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驴总算是站起来了,五人一驴齐心合力,把车也拉了出来,只是人都造成了泥猴子。 这种路况,镇上是去不了了,回头吧! 走了没多远儿,陈立明较着不对劲儿,抬起脚一看,新皮鞋没了一只。 那可是新鞋啊,为了后天的酒席特地买的。 于是,一伙儿人又开始猫着腰在大泥巴里找鞋。 桑榆站在一边,面带担忧、实则开心不已的看着那一家四口人,猫着腰在泥巴里来回豁拢,心里乐开了花。 “唉,后个儿就是正日子了,连鞋都没有可怎么办啊。” “妹夫,不是我做姐的说你,知道路不好,怎么不换双鞋呢。” 第23章 死不瞑目的下场 “唉,后个儿就是正日子了,连鞋都没有可怎么办啊。” “妹夫,不是我做姐的说你,知道路不好,怎么不换双鞋呢。” “明知道我妹妹性子好强,啥事儿都想要个好儿。你这连双皮鞋都没有,结婚那天不是让我妹脸上难看吗。” 小喀儿嗖嗖往外扔,字字句句,如刀似箭,意在诛心。 桑小晚本来就因为没买成衣服生气,听了这话,更觉扎心。 “你说说你,上个镇上穿皮鞋干啥呀,没有别的鞋了?” “陈立明我告诉你,你必须穿皮鞋来接我,要不我不出门子。” “鞋你必须找着,要不我和你没完。” 桑榆赶忙劝道,“小晚你咋这么不懂事呢,后天就是正日子,万一把妹夫整刺棱喽?结婚那天没有新郎,那可比换亲还砢碜。” 得,又被揭一回短! 桑长河气得直想原地去世,但现在的他头痛欲裂,惹了哪头都不好收场,一腔子的火气只能用来自焚。 陈立明累得腰酸腿疼,索性也不找了,五个人原路返回。 桑小晚还想要闹,陈立明长脸一沉,“结不结随你,反正鞋是找不着了。” 进了家门,那一家三口脱下泥巴壳子,扔给桑榆,要她都洗了。 黄淑娟又要桑榆去挑水,烧热了,她和桑小晚要擦身上,说是泥巴烀得难受。 桑榆没吭声,把自己洗涮个差不多,换上干净衣服,坐在灶台前引火烧水。 水快烧好了,桑小晚的闹腾也开始了,源头仍然是那套哔叽。 母女俩在里屋先是指桑骂槐,后来直接变成明骂,说桑榆黑心肝,要是早点答应了,早点去镇上买,根本就不能发生今天这个事儿。 反正所有一切,就是桑榆的错。 桑长河踩着稀泥出去挑了两挑水,才算把借来的驴和车冲洗干净。 此时听了屋里母女的咒骂,也是气愤难当,“坑家的货,早死早省心。就是个丫头,要是小子,看老子不揍死他。” 一句话提醒了母女二人,联想起最近这两个多月,桑榆那一天比一天更盛的气焰,还有落在她手里那二百块钱,再加上被砸烂的咸菜坛子和水缸,只觉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是气。 于是,黄淑娟首当其冲,拿出那副泼相,从里屋窜出来直扑坐在灶台前的桑榆,扯着那一头秀丽的长发就往屋里拽。 桑榆早知道她会来这出儿,使个巧劲儿挣脱了,转头压抑着哭声往院子里跑,黄淑娟紧跟着追。 桑榆边跑还边求饶,哭得老可怜了。 事已至此,今天这事儿,是没有办法善终了,不闹腾点儿结果出来,是不能罢休的。 而这一切,都在桑榆的计划之中。 其实她有想过一走了之,但又替原主不甘,想要在离开之前,让桑家再丢一把人。 报仇什么的,以后有的是机会。 桑长河一边骂着丧门星,一边抡着烟袋也要打桑榆。 完了事情就演变成桑榆在前头哭着躲,桑长河两口子在后头咒骂着围追堵截,上演一副全武行。 变故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怒不可遏的桑长河突然感觉到一阵热浪,眼睛下意识的看向屋门口,登时眼睛瞪成牛卵,扯脖子一声大吼,“着火了,把小晚整出来。” 一家三口瞬时乱成一团。 因抢救及时,除了那捆柴火,就把锅盖烧了,别的都没事。 暴怒的桑长河坐地上喘了好一会儿粗气,把黄淑娟叫到下屋,说了半天的话儿。 桑榆知道,她离开这个家的时候到了! 再出来,两口子都是一脸的凝重。 记事以来第一次,黄淑娟没有用厌恶和愤恨的目光看她。 “小榆,你知道你是我们捡来的。养你快二十年,我们也算人至义尽了。婚也给你定了,这个家也让你造的不像个样。现在,我和你妈,真的没有能力再继续养你了。” 说到这,桑长河顿了一下,他抬眼仔细看了看这个他从小养到大、也骂到大的女儿,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但这一点点的不是滋味,绝对无法动摇他的决心。 最近家里发生的这些事,包括桑小晚和陈立明偷情,他都把责任归咎于桑榆。 现在的他和黄淑娟已经认定,当年就不该捡桑榆回来。 她就是个丧门星、白眼儿狼,家里所有的不幸和不好,都是她带来的。想要让家里的日子好好过下去,必须把桑榆撵出去。 却没有想过,自打桑榆十三岁以后,为这个家,付出多少心血和汗水。 作为一个养女,原主真的做了她该做和不该做的一切事情。 桑榆的睫毛微微的颤了一下,并不认同他们的话,她可以有无数的证据来证明,这个家现在能有这样的生活,她占了半数以上的功劳。 只是事已至此,权当报答他们当年那一捡之恩。 而且,原主最希望的,就是早点离开这个家。 生而为人,众生平等,没有谁就必须一辈子被压榨、被憎恶、被欺凌。 桑小晚不知何时出来了,站在桑榆跟前儿,一脸的痛恨,“立明哥是我的,爸妈是我的,之前你所有的一切,现在都是我的!所以,你,滚,滚出我家!” 一家三口,全都冷漠的看着桑榆。 桑榆眼睛盯着鞋尖,半分不生气,唇角掀起,目光一一在那三口人脸上掠过,漠声道,“说的这么绝,总要有个见证吧。不然以后有什么事,挨骂的还得是我。” 正在这时,周长山过来取驴车,说是运什么东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桑长河打过招呼,拿着几张纸和一根铅笔出来,和村长说了取消收养关系的要求。 周长山深知桑家人又懒又馋的德性,再加上桑榆这丫头真的非常好,便真心的劝了几句。 可那一家三口像鬼上身了似的,越劝越晒脸,死活就要解除收养关系,从此以后和桑榆互不相干。就是他们两口子死喽,也用不着桑榆在坟上添一把土。 “我不后悔,断,必须断。”桑长河心意已决,非断不可。 话说到这份儿上,毫无任何的转圜余地。 周长山看了眼低眉顺眼的桑榆,觉得断了对这丫头来说也算个好事,便帮着写了个文书,“手续得过两天儿,我去乡里把手续办好。” 桑小晚见终于把桑榆赶出家门,心中巨石落了地。 她几乎已经看到桑榆跟着周南川结婚,一辈子没被周南川放在心上过,最后和她上辈子一样,落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第24章 我们回家 至于她自己,知道上辈子桑榆所有的动作,自然引为己用。 不久的将来,改革开放的春风将吹遍神州大地,她将踩着桑榆上辈子的轨迹街,将桑榆的人生变成自己的。 也就是说,她桑小晚,很快就要发大财了! 等她有了钱,所有她讨厌、怨憎、看不上的人,全都得给她跪着。 “小榆,你还有啥说吗?”周长山把文书交给桑榆,他是真可怜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 桑榆语声低落,“大爷,这些萝卜和后院的白菜,都是我买的种子,也是我自己伺候的。我一个人,啥都没有,但总得活着。所以我想把这些带走,别的都不要。” 桑长河一口老血闷在胸口,眼前发黑。 这个死丫头,临走还要再咬他一口,真该死。 但为了尽早实现把人撵出去的目的,他硬是咬咬牙,狠狠心,“行,你拿走。只是我们不能帮你搬,你自己整。要是实在整不动,我给你两块钱,把这些卖给我。” 这回,连旁观的周长山都被气乐了。 这么两大堆,要是卖,打对半儿也能卖个四五块钱,桑长河给两块钱就想全要,真是不要脸他妈给不要脸开门,那是不要脸到家了。 “不卖,我们能搬。”一道清脆的童音突然出现,所有人都向门口看去。 桑榆不用回头都知道,那是小山子--一个门牙漏风的温暖小小少年。 “小榆姐,爸带我们来接你啦。” 桑家院门前,周南川挺拔如松的站着。 在他身后,是一挂眼熟的马车。 车上站着三个小不点,一个个都双眼冒光的看着她呢。 桑长河感到他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蹦。 他这刚开口撵人,那边就赶着车来接了,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而且赶的还是村里唯一的马车,是他早上磨了村长好久,村长都不肯出借的马车! 要是有马车,没准儿他们就能安全抵达镇上。 那样的话,他亲生女儿的哔叽能穿上,他姑爷儿的皮鞋不能丢,房子不能着火,也损失不了这几百斤的萝卜白菜。 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的桑家人,又把这些责任,无形中安在周长山的身上。 可惜的是,事已至此,那是说啥都没用了。 三个孩子动作利落的蹦下马车,小的撑着麻袋,大的往里头装萝卜,分工合作,干得热火朝天。 周南川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稳步走进院子,站在桑榆身后,仿佛一堵可以遮挡风雨的墙。 “我来接你回家,还有什么要拿的吗?”周南川和周长山打过招呼,温和的问桑榆。 桑榆抬起头,露出个干净的笑容,“没有,这是桑家,没有属于我的东西。” 一句话,说得周长山和周南川心里头有点发酸。 “嗯,你上车吧,接下来的都交给我。” 周南川这才看向桑长河那两口子,漆黑的眸底,仿佛有无色的海浪在剧烈翻涌。 “桑叔,婶儿,正好村长在,有些话咱们一次性说清楚。” “第一,解除收养关系,是桑叔的意见,小榆只是被执行的一方。所以,从今天开始,小榆和你们不再具有任何关系。以后你们不能以任何形式和理由,诋毁小榆。” 周南川的词汇比较深奥,桑长河没听懂,茫然看向周长山。 周长山不得不解释,“就是事儿是你们定的,以后不能当着任何人的面说小榆不好,一个字儿都不能说,也不能再打着啥旗号,管小榆要钱或让她干活、养老啥地。” “第二,过去所有一切,全部结束,双方互不相欠,需立字为据,签字画押。” “嗯。”桑长河寻思了,嫁了个穷得叮当响的人,还拖着三个带胡虏子(拖油瓶的意思),能不能吃饱饭都不一定呢,找谁也找不到她那儿。 再说养老,他有自己的亲生女儿,还用得着桑榆那个捡来的?就是桑榆上赶子给他们养老,他们两口子都用不着! 桑小晚听到周南川的话,不由心尖发颤,下意识的退后半步,不敢看周南川的眼睛。 只要一看到周南川,她就会不自觉的想起上辈子。 她所知道的他向来是冷淡的、不苟言笑的、眼中无她的,她和他过了一辈子,他从没这样护过她。 她不敢也不愿相信,就是那冷冰冰的周南川,居然也有这么周全的时候,会把一个人挡在身后,给他安全感。 只是,这份周全和保护,与她无关。 这种认知,让她心口莫名发酸,有股郁气纠结在胸腔里,上不去,下不来,噎得难受。 她总是想超过桑榆,却总是不能成功。 一旁的萝卜山已经被装进三个大麻袋,运往周南川的家。 紧接着他又回来将白菜齐刷刷的码在车板上,再次送回去。 高头大马咴咴的打着响鼻,周南川的背影宽厚而挺拔。 桑榆看着他来回奔波,突然觉得自己和他结盟,真的是找对人了。 周南川一走,三个小鬼头小炮弹似的窜到桑榆身前,像护崽的老母鸡似的,保护着桑榆。 桑小晚不屑的撇嘴,眼睛里全都是嫌弃和不屑,自打重生就堵在胸口的那团郁气,散了一半儿。 虽说没能超过她,好歹是把人撵了出去,不再在自己眼巴前儿碍眼。 周南川回来了,马车停在大门口,他那双熠熠闪光的眼睛,仿佛两块黑色宝玉,清冷也温润。 “上车吧,我们回家。”他的声音低沉而富于磁性。 一家五口人,头也没回的走出桑家。 桑榆在心里告诉原主,从此以后,你自由了! 蹄声嘚嘚,路两边的房子缓缓后退。 桑榆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一首歌,忽的笑了。 “怎么了?”周南川侧过脸看向她,眸中带着淡淡的疑惑。 “没,就是开心,想唱歌。” “什么是歌儿,好吃吗?”周星天真的问。 桑榆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把小丫头软软的发丝,“歌儿是用来听的,不能吃。” 她便又闹着要听,另两个孩子也加入周星的阵营,缠着她唱来听听。 桑榆有点不太好意思,悄悄的瞄着认真赶车的男人,视线落在他线条流畅的喉结上。 “唱吧,我也想听。”男人真是长了把好嗓子。 桑榆的脸有些热,耳朵尖红红的,像刚成熟的小樱桃。 女孩子独有的温柔声音中带着对于未来生活的期望,在靠山屯的尚且有些泥泞的小路上空响起。 歌声停歇,仨孩子用力的鼓掌,说好听,比天上的鸟儿的叫声好听一百倍。 作为回报,周山和周海合唱了他们在学校学到的一支歌。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我去上学校,天天不迟到,爱学习,爱劳动,长大要为人民立功劳! 欢快的笑声在空气中回响, 马车终于停了,周南川把人卸下来,自己去村部还马车。 桑偷眼角余光瞥着周南川和马车的背影拐个弯消失,安排孩子们拿盆、拿刷子,开始清洗萝卜。 穿来之前,桑榆是杰出的青年企业家代表。 她的名下不仅有房产、石油、汽车、建筑等行业,还经营着一家规模很大的酱菜厂。 那些秘方,在原始配料的基础之上,她亲自一次次试验改良出来的。尤其那个红油小萝卜,直接将桑氏酱菜拉至辉煌。 现在的种植方式,虽不如后世高产,但最大程度保持原生态,做出来的味道只会更好。 第25章 给她安全感 萝卜很多,连清洗带沥水,得整上一整天。 但她很开心,感到由内而外的轻松愉悦。 周南川没走到家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的欢快笑声。 桑榆此时已经调整好心态,见他回来了,招手让他进去,“孩子们都饿了,可以麻烦你帮我把这些萝卜都洗干净吗?我答应了给他们做好吃的。” “可以。”周南川迈着大长腿进了院子,回屋换上套旧衣服,拿起扁担去挑水。 那时候,家家户户的日子都不好过,许多人口多的家庭,喂饱肚子是第一大难题。 受条件所限,达不到个人家打井取水,都是用的公共的水井。 靠山屯共两口井,分别在村东头儿和村西头儿。 老桑家在村东头,离出村去镇上的路近,挑水习惯去村东头的井。 周南川家在村西头,挑水自然选择离得近的村西头的井。 他把水缸装满,收好扁担,和孩子们一起洗萝卜。 桑榆对于洗萝卜的要求比较高,一个是必须把泥土清洗干净,另一个是不能把萝卜和樱子分开,并最大程度上保证樱子的完整。 这些看上去不起眼,之前基本上属于扔货的萝卜樱子,按照她的方法处理过,会变成无上美味。 小孩子手上没轻重,扯下一些个萝卜缨子,桑榆便让他们用盆装了,不许扔。 这个年代,浪费任何可食用的东西,都是可耻的。 初秋季节,农村不缺青菜,土豆、豆角、萝卜、白菜、茄子、胡萝卜、晚黄瓜、晚苞米,都是自家园子里产的。 “南川,你想吃什么?”桑榆开口问道。 周南川头也不抬,两只大手随便拧巴几下,一个萝卜就洗得又白又胖,动作干脆利落,不耽误说话,“你看着做。” 一句简单的话,等同于给桑榆吃颗定心丸。 周南川知道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好受,他要在最大程度上,给她安全感。 桑榆拿着大盆进了下屋(仓房),装了半盆茄子,半盆小土豆,还有两个大柿子(西红柿)和两根小辣椒。 “小榆姐,晚上吃啥呀,是土豆炖茄子吗?我哥最愿意吃了。” 周星连忙反对,“才不是,我猜小榆姐肯定是要做土豆片炒辣椒。” “小山猜猜,我要做什么?” 周山歪着脑袋想了想,笑嘻嘻地说,“做啥,我都乐意吃。” 周南川没有插嘴,只是洗萝卜的手又加速了。 桑榆回到厨房,将压着的火烧旺,大锅里添上两瓢水,放上帘子,把洗干净的茄子摆在帘子上。 小土豆大些的一切两半,贴在锅壁上。 小的就囫囵个儿的,扔在帘子上,盖上锅盖隔水蒸。 那时的东北农村,锅盖是两个等大的半圆形,木头的,各带一个可做抓手用的横梁。这种锅盖,既方便开锅后的散气,拿起来没有那么重,取用也方便。 外边没有什么风,火不够旺,她打开风匣,坐着小树墩,拉动风匣的拉手鼓风,火苗子瞬间红腾腾的舔上锅底。 锅很快开了(沸腾了),她放下风匣,把杮子切成小小的块儿,小辣椒切成细茉,又洗了一些小葱和香菜。 农村的园子里,这时从不缺香菜和小葱这样的时令小菜儿。 当大锅里散发出土豆的香味时,拽过面盆,果然发好了,涨鼓鼓的,看着就招人稀罕。 她洗干净手,从盆里抓起块面,两手合作弄成圆形,啪的拍在锅壁上,一个黄澄澄的苞米面大饼子就贴成功了。 一边干,桑榆一边佩服原主心灵手巧,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萝卜洗完一麻袋时,锅里的饭也好了。 她把茄子撕成细条儿,放在一边晾着。 顺手从挂在墙上的蒜辫上扯下一头蒜剥皮拍扁再剁成蒜末。 土豆放在大盆里,用铲子碾碎,放入晾得差不多的茄子,再把蒜末和香菜小葱扔进去,最后舀了一勺子自家下的黄豆大酱,拌匀。 大饼子熟了,与锅接触的那一面,是一层厚厚的、酥脆的嘎巴(可以理解成锅巴),光看着都极有食欲,香味儿就更别提了。 大锅倒出来,淘干净里边的水,重新将火烧旺,滴两滴油,将切成碎块的杮子放进去炒,直到炒成糊糊状,添水,加盐。 煮开锅后,把小辣椒末、小葱段和香菜段扔进锅里,再烧一个开儿后(再沸腾一次的意思)、熄火。 香喷喷的酸辣汤,正式出锅。 再用小碗盛上半碗大酱,洗干净的萝卜缨子和小葱蘸酱,老香了。 桑榆把小炕桌摆在炕上,一一的看着仨孩子洗干净手、上炕。 不得不说,周南川真的把孩子教得很好。 明明都馋得直咽哈喇子,愣是没有一个人先伸手动筷,乖乖的等着大人。 仨孩子坐炕里,桑榆和周南川坐在炕沿上,两个人面对着面。 小炕桌正中央放着一大盆用料十足的拌土豆茄子,手工编制的小箩筐里装着金灿灿的苞米面大饼子,每人面前一个二大碗,装着浓稠的酸辣汤。 红乎乎儿的原汤上浮着浓绿的香菜和小辣椒碎,白嫩的葱白儿点缀其间,颜色相当的漂亮,一看就食欲满满。 “哇,小榆姐,你做的饭咋这么香呢?”周海馋得不断抽动着小鼻子。 另两个孩子也是赞不绝口。 相同的菜,不同的做法,不同的味道,不同的感受。 周南川很是钦佩桑榆这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端起汤碗,“吃饭吧。” 他端着大碗喝了一口,香浓的滋味儿瞬间击败味蕾,眼睛一亮。 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子,给了他对于食物不同的体验。 吃完饭,孩子们主动帮着捡碗、擦桌子,说啥不让桑榆动手。 也是这时,桑榆看到,北炕那里,多了一扇特别漂亮的屏风。 走近了她才看清楚,屏风是手工编织的。 她伸手细细的摸了,差不多粗细的柳条编成寸宽边框,苞米叶子织成了喜鹊登枝的图案。 喜鹊扬着小脑袋,似在高歌,仿佛听得见婉转的歌声。 更绝的是,屏风两边图案一模一样,和双面绣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见编织的人是个高手。 “南川,你在哪儿买的这个屏风?”桑榆一脸惊喜的低呼。 “才不是买的,这是我爸编的。” “嗯哪,我还帮着采柳树条子了呢。” 第26章 南川,你在哪儿买的这个屏风? “南川,你在哪儿买的这个屏风?”桑榆一脸惊喜的低呼。 “才不是买的,这是我爸编的。” “嗯哪,我还帮着采柳树条子了呢。” 桑榆看向蹲在厨房里洗碗的高大男人,他那双蒲扇般有力的大手抬起落下,动作行云流水。 中午的阳光钻进屋子里,正好照在他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上。 原以为这一双大手,是专门用来握住钢枪和农具的。 她无论如何想象不到,就是这样一双粗糙有力的大手,居然编织出如此精美的图案! 那简直称得上是巧夺天工。 终归是很多外在的东西限制了人们改变生活的能力,白白浪费这把好手艺。不过不急,总会有大展拳脚的时候。 前生的桑榆,最佩服的就是有真本事的人。 来到这里,她遇到的第一个拥有真本事的人,竟然是换亲得来的周南川。 转念又一想,再好又能咋地,他的心里有人啊。 她和他没有感情,也并不难过,只是略微遗憾。 不过瞬息的功夫,周南川就感受到了她情绪的变化。 明明视线碰撞时,她是那样的开心,好看的大眼睛里全都是光,转眼那些光就没有了。就像跳伞,前一秒还在万米高空,下一秒已经坠向地面。 现在的她恢复成那副平和的模样,牵着小星星的手,哄她和她一起睡,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周星抱着香香软软的桑榆,愉快的答应了。 这么一个小插曲,破坏了刚刚的气氛,周南川想要再问,桑榆已经转身去院子里摆弄她那些小萝卜了。 周南川张了几次嘴,想要问一问,却终究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他不大知道如何开口。 午睡时,周南川躺在炕上,脑子里一遍遍的闪现刚才那一幕,怎么都没想明白让她的情绪瞬息改变的原因是什么。 既然睡不着,他索性不睡了,悄悄的爬起身,又去挑了三挑水。 把水缸蓄满,剩下的用来清洗没洗完的萝卜。 为了不吵醒屋儿里睡着的四个人,他的手脚放得格外轻,连舀水都小心翼翼的。 于是,桑榆出门的时候,就看到那个身高近一米九的强壮糙汉,坐在阳光下,像只猫一样小心的把萝卜放进大盆。 他的手可真大,随便一捧,就比一小盆装的还要多。 周南川发现了她的注视,侧过脸,朝着她扯了扯唇角,“怎么不多睡会?” 桑榆垂眸定了定心神,把垂落的一绺发掖到耳朵后边,礼貌的笑了笑,“睡醒了,这么多活,辛苦你和孩子们了。” 周南川觉得这话听着特别的外道,抿了抿唇,手上的动作也顿了下,没有作声。 桑榆没等到他的回答,也没有再问,似乎已经习惯他寡言的习惯,而是把洗干净也沥好水的萝卜分批的运进西厢房。 打开大缸的盖子,码一层萝卜,撒一层盐,再码一层萝卜,再撒一层盐。至于萝卜和盐的比例,她早就估算过了,大差不差。 这是没招儿的事,没有大秤,用五斤的小秤折腾不起,只能凭经验来了。 而且腌萝卜只是做咸菜的第一步,一个月后,这些咸菜腌透,再进行下一次的处理,那才是灵魂所在。 咸菜腌制三十天后,亚硝酸盐的含量会出现明显的降低。所以,咸菜必须腌制一个月后食用,才是最安全的。 傍晚十分,三大麻袋的萝卜弄完两袋加大半袋,剩下的半袋,是桑榆故意留下来的。 乡里乡亲的住着,在她被桑家人欺负的那些年,不少乡亲都帮过她。 虽说那些恩情都是原主的,但她既然接了原主的身体,那就应该去报答一下。 萝卜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家家都有点,多少说话,一点心意而已。 她向周南川和孩子们交代一声,便装了一盆洗好的萝卜去村长家。 周长山夫妇为人正直、心眼儿好使,这些年明里暗里没少帮她。可以说若是没有村长的袒护,原主可能早就被撵出去了。 因为下雨,平时直达村长家的道儿没法走,桑榆只好从桑长河和陈立明两家中间的那条小道儿过去。 陈立明提前休了婚假,正站在院子里寻思事儿,便和桑榆打了个照面。 看到桑榆端着一盆萝卜过来,还以为是给他家送来的,喜出望外打开院门,连忙迎了上来。 “小榆,给我吧,挺沉的。对了,后天你可得来,没你不成席。” 桑榆一看这架势是要明抢啊,连忙把萝卜挪到身体另一边儿。 小脸冷落儿的,“不是给你的,用不着你端。”冷声说完,桑榆快步走了。 只留下陈立明在原地,乍乍着两只手,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继而恼羞成怒,“桑榆,你有什么得意的,我就是喜欢小晚,就是要娶小晚!” 桑榆回过头,朝着陈立明,眯眼一笑,“我可谢谢你,谢谢你娶桑小晚,让我及时止损。对了,好歹是你的大日子,相识一场,怎么也要说句祝福的话。嗯,那就祝你们百年好合、前途无亮吧。真好,这个祝福可真好,特别适合你。” 就说这几句话,就被在后园子晾柴火的黄淑娟看着了。 她看着那一大盆的白萝卜,当即就眼馋了。 要不是受形势所迫,高低不能让桑榆把萝卜白菜拉走。 她似乎忘了,桑家已经和桑榆没有任何关系,也早就不会任她宰割。 “桑榆,你把萝卜送进来。好好的玩意儿不送家里来,往哪端?”黄淑娟隔着低矮的杖子(栅栏)发号施令。 桑榆看到她抬步就走,连眼角余光都没舍得给黄淑娟,直接把她忽略了。 黄淑娟又急又怒的喊,“立明,截住她,不把萝卜留下不能让她走。” 此话正合陈立明的心意,连忙展开两条手臂就去截桑榆。 陈立明毕竟是身高接近一米八的男人,这一伸手,相当于把人半抱在怀里。 周南川知道村子里的道儿不好,桑榆又端着那么沉的东西,弄完手里的活儿就跟了上来,想要搭把手。 他刚在房山头儿露面儿,正好看到陈立明乍乍着两只手截住桑榆。 第27章 侮辱性极强 周南川漆黑的眸中涌起风浪,刚正的俊脸当时就沉了。 他看了看陈立明身上溜光水滑的衣服,再看看自己身上打了补丁的破外套,眸色更深了。 大雨过后,屯子里能供人走的道儿,只有几个踩出来的道眼儿(足迹),别的地方都是稀泥。 桑榆实在躲不开,又生怕被陈立明碰到,开口便骂了一句,“陈立明,你不是人!” 她的声音清脆中带着娇软,此时听在周南川的耳朵里,仿佛是她对于陈立明背信弃义的讨伐和控诉。 周南川默了默,没作声,转身悄悄的离开了。 桑榆这边儿眼看着躲不开陈立明,就要被他碰到,情急之下,想也不想的就喊了句,“南川,救我!” 走出一段距离的周南川虎躯一震,眸中立即涌上一层寒气,无暇多想,转身就跑了回去。 在陈立明的手碰到桑榆之前的最后两秒,他一把薅住陈立明的衣服领子,拎着陈立明猛地扔了出去。 陈立明在半空飞了一段儿后,撞在自家的杖子上,将杖子撞倒一片。 他的个子本不矮,但在铁塔般强壮的周南川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像只弱鸡。 黄淑娟看着出事了,半分犹豫都没有的跑回屋儿躲灾去了。 陈立明的母亲赵三妹听到动静,连忙跑出来看。 好嘛,不仅院杖子倒了,二小子躺地上像根虾米似的,蛄蛹着直哼哼。 她当即吓得头皮一炸,血的呼啦的喊,“妈亲哪,这是咋地啦?立明啊,快起来,伤着哪没有啊。” 陈立明被赵三妹扶起来,看着自己那一身脏污,还有准备婚礼穿的新千层底儿上糊的大泥巴,一口气儿没上来,差点儿抽过去。 说实话,周南川这一扔,对他的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除了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和一张高中毕业证,陈立明啥也不是。 上辈子,他的那些成就完全来源于他娶了旺夫体质的桑榆为妻。 这辈子,他起了花花心眼子,转娶个搅家精,能顺当就怪了。 桑榆刚刚只是想用周南川来吓退陈立明,却没想到周南川来得这么快。 但幸好他来了,又一次帮了她! 刚才的她是真的害怕了,感觉到万分的屈辱,泪水就在眼眶子里头转悠。她倔强的咬着嘴唇,死死的忍住眼泪。 然而,眼泪并不听她的话,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很快沾湿了因气愤和着急而有些发红的脸蛋儿。 这还是她穿越过来以后,第一次真正的落泪。 她颤动着肩膀,哭得不能自已。 周南川的心口一滞,不自觉的抬起手臂,想要拥抱桑榆。 但手抬到半空,又浑身有些突兀,便只是轻轻拍了一下桑榆的肩膀,“不怕,我在。” 男人的声音很低沉,似乎还带着隐约而不可忽视的压迫感,却给了桑榆满满的安全感。 赵三妹一边瞟着桑榆和周南川,一边连声的问陈立明是怎么回事,还提高声音说后天就是他儿子的结婚酒席,要是谁敢这时候伤了他儿子,她一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赵三妹这一喊,前后院儿左邻右舍的,出来不少人,都扯着脖子看热闹。 陈立明有心实话实说,却害怕让人知道自己是为了几个萝卜才变成这样,忒掉价。可是不说,又咽不下这被扔的闷亏,两下为难。 他抬眼看了下前院的桑家,没看着刚才怂恿他的黄淑娟。这才发现自己被丈母娘当枪使了,心里更加郁闷难当。 “说呀儿子,咋回事!”赵三妹盼着二小子提到桑榆,那她就可以借着由头,和桑榆掰扯掰扯。 二百块钱彩礼,闹一闹,能要回来点最好。 就算是要不回来,也得想招儿把桑榆手里的萝卜留下。 可惜的是,周南川一个眼刀甩过来,陈立明登时就秫米(没能耐了)了。 陈立明讷讷半天,最后只说了一句是他自己不小心,和谁都没关系。 前阵子挑水那个事儿,周南川给他的警告还历历在目,眼下他是真不敢惹这尊铁塔。尤其刚才那一扔,是真把他镇住了。 赵三妹气儿子窝囊,却也无可奈何,使劲儿打了儿子几下,要他赶紧把杖子修好,然后就气哼哼的回屋儿了。 看着赵三妹的憋屈样儿,桑榆悄悄的转过身,破涕为笑。 周南川俯身端起萝卜,向着桑榆问道,“还去周叔家吗?” 桑榆看着周南川的眼睛,认真想了想,摇头,“不去了,回家。” 陈立明这一闹,倒是提醒了她。 陈家和桑家的人都看着,她简单的一点谢意可能会被两家人添油加醋,倘若再给村长带来莫须有的麻烦,那就不值个儿了。 两人一起回了家,到了晚上,桑榆躺在屏风后边,搂着周星睡下了。 不知为何,经历了白天的闹剧,反而睡得格外香甜。 桑榆做梦了,梦到原主,那个和她同名同姓但不同命运的女孩子。 原主的身后有着五彩霞光,她站在半空中,笑得温柔而满足。 多情的桃花眼里含着清澈的泪水,她说,“小榆,我要离开了。” 她说,“周南川是个非常好的人,你会幸福的。小榆,想做什么就勇敢的去做吧。” 她还说,“来生,我希望还做个小姑娘。如果你见到眉心有一颗红痣的女孩,那就是我。” 说完,她像仙女一样飞走了。 在她的身后,出现成片的花海,花朵开得无比绚烂。 “不要走,我们一起不好吗?”桑榆想要大喊,留下原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一着急,桑榆就醒了。 外边的天还黑着,屋子里安静得只听得见几个人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今天,就是桑小晚和陈立明的婚礼了。 她坐起身,给小星星掖好被子,穿好衣服下炕,准备洗漱后先处理白菜,再做个早饭。 下了炕,她发现周南川居然不在炕上,一双被子叠成边角锋利的豆腐块,摆在枕头上。 他比她起的还早,她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桑榆走出家门,看到整个东方的天空都被水红色的朝霞覆盖住了。天地相接之处,一小溜儿红日放射着柔和的光芒。 不知哪家的炊烟已经升起,随着风,送来温暖的饭菜香。 东北的十月,清晨温度很低,桑榆穿的不多,她抱住双臂走向朝阳。 走了没多远,就听到有人在说话。 其中,男人的声音低沉而熟悉。 她脚步一顿,心头涌出奇怪的预感。 在这样一个寂静无人的清晨,周南川在和谁说话? 第28章 谁家用盆吃饭? 在这样一个寂静无人的清晨,周南川在和谁说话? 桑榆是这片仙境中,踽踽独行的探险者,她顺着声音向前寻找那两个说话的人。 走出不远,就是村西头的井台。 周南川站在井台边上,手里拿着扁担,两只水桶装满了水,安静的坐在地面上。 在他对面两步远的地方,站着个短发女人。 女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外套,黑色裤子上打着补丁,脚蹬手工千层底布鞋,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 桑榆走得很近,可以将他们的对话听得差不多。 “今天我有事,明天是老陈家和老桑家的酒席,后天我去你家,给你把酸菜腌上吧。” 女人的声音好贤惠,也好温柔。 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女人的说话声听着有点做作似的。 “不用了,我自己能腌。”周南川定定的站着,嘴上说着拒绝,人却没有动。 “年年都是我给你腌,今年怎么就不用了呢?”女人似乎笑了,抬手拍了一下周南川的胳膊,“别不好意思,我又不是外人,和我客气啥呀。孩子的作业做了吗,不会的问题记得去我家问我。” 之前在刘景堂的嘴里,周南川是根不解风情、冷漠无情的棒槌。 但今日可见,他好像,也不是不温柔。 再想想他们那笑话一样的换亲和联盟,桑榆心里有点发涩。 摇了摇头,桑榆抬步想往回走,不想碰到一根木头棍子。 木棍子倒了,发出啪的一声,那两个人都受到惊吓,同时齐齐的看过来。 周南川见是桑榆,眼神儿凝滞片刻,似乎有些意外,但没有丝毫慌乱。 林春花见到桑榆,嫉妒从眼中一闪而过。 桑榆认识林春花,原书里提到过一嘴,她是林木匠家的大丫头,也是村里的小学老师,目前教周山和周海。 林春花本来是桑小晚的好朋友,后来不知因为什么闹掰了,不再来往。 林春花见到像株嫩柳似的桑榆,抿唇朝着她笑了,“小榆你起得可真早,听说你搬到南川家了,住得还习惯吗?” 桑榆一愣,这副作派和口气,分明就是周家的女主人啊! “嗯,我起来转转,正好走到这里,碰巧看到你们在忙,那我就先回了,你们继续哈!” 周南川看着桑榆的背影渐行渐远,连忙和林春花说了声谢谢真不用,便追着桑榆的背影离开。 林春花盯着空荡荡的小道儿,抿抿唇,目光晦涩。 等到进了家门,桑榆也打算好了,以尽快的速度搬出周南川家,不能做别人感情路上的绊脚石。 这是作为一个人,必须要有的道德底线。 目前她的东西有点多,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挪得走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住的地方。 她决定腌完白菜,就去找村长问问,村北头有个院子空了很多年了,她现在单独立户,是不是可以分给她。 这样想着,她坐下来,开始认真清洗白菜。 东北腌酸菜之前,会将白菜在阳光下晒个一两天,目的是挥发白菜表面的水分。 这是保证入缸的白菜在腌制的过程中,不会腐烂的一个前提。 就为这一点,昨天先腌的是萝卜。 因为萝卜的水分不能流失,不然会导致皮软,口感发囊,这个特点在东北叫做糠。 用糠了的萝卜做咸菜,会极大程度的影响口感。 所以,她选择在昨天先腌制萝卜,今天腌制酸菜。 洗好的白菜需要沥干多余的水分,按照腌萝卜的方式,整齐的码在缸里。 一层白菜一层盐。码到缸头,用掉下来或被淘汰的白菜叶子码在最上边。这样做,可以保证下边的酸菜遇光生成光和作用,从而影响成品的颜色。 食物嘛,必须色香味俱全。 刚洗完一棵白菜,周南川就回来了,肩上担着满满两桶水。 他将水倒进水缸,挑着空桶又走了。 今天要洗白菜,需要大量的水。 来回三趟,周南川不仅将水缸装满了,还又多挑了两桶放着备用,桑榆抬头笑了笑,客气的说,“辛苦你了,南川,谢谢。” 周南川怔了半晌,那种生分的感觉又出来了,比昨天还要强烈。 这让他很别扭,试图缓解这种别扭的局面,但因不知原由,无从下手。 院子五个当凳子的小树墩,周南川随便选了一个,离得桑榆不近不远,也开始干活。 就这样,两个人各怀心思,各做各的事。 太阳终于升起来了,屋子里也传来孩子们翻腾着要起床的声音。 桑榆放下手里的活儿,准备进去做早饭。 今天早饭做得比较简单,苞米面加水打成小指甲盖大小的疙瘩,小葱炝锅儿,杮子炒成砂状,添上宽宽的汤儿,再把苞米面疙瘩下到汤锅里,煮熟后洒入香菜和蒜末儿提香。 这个食物在东北很常见,几乎每家饭店都有,名字叫做珍珠汤。 只不过,二十一世纪的疙瘩是用白面打制的,配料也丰富得多。桑榆做的是苞米面的,用的是粗粮。 周南川本就长得威猛,又是个男人,自己一顿饭的量,就相当于差不多全家人的量。 桑榆给自己和孩子一人盛了一碗,剩下的大概两碗半以上的量,直接盛在一个小盆里,放在周南川面前。 周南川看着那个几乎比他脑袋还要大一圈儿的盆,神色一顿,眸底深黑翻滚。 谁家用盆吃饭? 这是还在和他闹别扭? 可是,为啥呀? 他抬眼看了看桑榆,但桑榆只顾着低头喝汤,根本看不到她的脸。 又忙了一天,把酸菜腌完,已是傍晚。 桑榆走出家门,在前后院儿转转,活动酸痛的手脚,抻一抻僵硬的身体。 昨天陈立明的事让她意识到危险,便想着锻炼身体、增强体魄,等到身体适应了,就把跆拳道和散打重新练起来,最起码再遇上陈立明,不至于无力反抗。 这几天干了太多的活,她真的累了,想要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 走了没一会儿,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声音柔柔的,回头一看,是早上才见过的林春花。 “叫我有事?”桑榆回以礼节性的笑。 林春花追上几步,和桑榆并肩走着,想了会儿,说道,“小榆,有件事,我需要和你说一下,希望你能理解。” “说说看,能不能理解得看是什么事儿。” 第29章 后果很严重 “桑榆,你也是个明白人,我就直说了。这两年,一直是我在照顾南川他们爷儿几个。我希望,嗯,你可以主动和南川退亲。我喜欢他,他心里的人也是我。你长的好,又能干,肯定会找到更好的对象的。” 桑榆桃花眼一眯,唇边浮起淡笑,漠声道,“我想知道,你是用什么身份,向我提出的这个要求!” 她光明正大订的亲,她可以主动退出,但林春花没有立场和理由要求她退出。 如果她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喜欢周南川,不应该他两次订亲,她都无动于衷。真正的喜欢一个人,绝对没办法冷静的看着他和别人订亲就是了。 而且若是周南川也喜欢林春花,也不应该胡乱订了两次亲,却没有给林春花一点交待。 这是桑榆特别想不通的地方。 林春花知道桑榆性子软,存了点欺负她的意思,说话就很硬气,老实人有罪呗。 此时一听桑榆的反问,而且直接问到点子上,她就有点抹不开面子。她要是有立场,还用私下找桑榆吗? “你又凭什么和南川订亲?”这就有点不讲理了。 桑榆讥讽的笑笑,“凭他亲自同意,凭村长亲自见证,够吗?” 林春花没想到桑榆嘴皮子这么利索,有点急了,“要不是你妹妹干那不要脸的事儿,能轮得到你和南川订亲吗?” “呵,你这意思,是轮得到你?那你直接找他去呗,和我说什么呢?” “你...” 桑榆一把拍掉林春花指着她的那只手,不客气的冷声道,“你什么你,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第一、我和桑家已经解除关系,不要再把我和桑家扯到一起。不然,你可别怪我不客气。 还有,礼貌点,不要用手指别人。当你用一根手指指别人的时候,另外四根是指着你自己的。” 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有暗光在隐隐跳动。那种前世有商场上厮杀出来的霸气,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林春花不自觉的后退一步,脸色变得很难看。 她可是语文老师,自诩了不得,也认为周南川那样的人物,看不上桑榆这种没上过几天学的普通农村妇女,这才自信的来找桑榆的麻烦,却不料桑榆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欺负,让她很是难堪。 “别的我不管,反正,你得和南川取消订亲。我和南川好了多少年了,他是不可能娶你的。” 道理讲不通,便只好放无赖。 桑榆被气笑了,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你就这么想要嫁给周南川?” “对,这辈子,我非他不嫁。”林春花个子没有桑榆高,仰着脸看桑榆,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坚定。 “还是那句话,订亲是周南川亲自点头的。所以,退亲这事,得让他来亲自和我说。只要他开口,我马上走,绝不多耽搁一分钟。” “你,桑榆,周南川有对象,你还非得往上凑,脸皮咋那么厚呢?” 这话桑榆就不爱听了,小脸一冷,不客气的反问,“周南川有对象,为什么还要同意订亲呢?还是当着村长和全村乡亲的面儿?而且,没有人听说过周南川有对象这事儿啊,你不是造谣吧。” 林春花是真没想到桑榆这么能说,简单几句话,就把她怼得哑口无言。她咬住嘴唇,快要气哭了,“你就是想赖着南川。” 桑榆冷下眉眼,目光冷冷的注视着林春花,双手往胸前一抱,“林春花,周南川是民兵队长,我和他的婚约算得上半个军婚。你无凭无据的在这大放厥词,可是在破坏军婚,后果很严重,你好自为之。我没有时间在这里听你无聊的论调,请记住,退婚的事,必须周南川亲自来跟我谈。你,没有和我谈的资格。” 林春花又气又羞,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儿,眼睛里满满的恨意像是要淌出来。 桑榆进门时,周南川正在院子边上挖坑,用来暂时储存过冬的萝卜。 北方的天气比较干燥,萝卜这种东西又害怕失去水分,有条件的老百姓就会在院子里挖一个坑,把萝卜放在里边,再盖上砂子。这样既可保证萝卜不烂,又能最大程度的保存萝卜里的水分。 等到十一月份进入冰冻封,再把萝卜挪进屋里的地窖,吃上一整个冬天。 东北这个地方,四季分明,秋收冬藏春耕夏播,特别适应节气。 桑榆站在下屋门口,看着摆在地上的几样东西,琢磨晚上做啥菜,就听门口有人说话,还是个娇滴滴的女声,“姐,姐你在不在?” 她一下子就听出是桑小晚矫揉造作的声音,桃花眼瞬间涌起躁意。想不通她怎么有那么多的时间,用来讨人嫌。 “小山,听到吗,是不是有狗在叫?哥哥看好妹妹,不要被狗咬到,会得狂犬病的。”桑榆的小毒舌嗖的就射了出去,精准的扎在桑小晚的脸上。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桑小晚听清楚。 桑小晚眼圈儿一红,像受了多大气似的,委屈含泪轻喊,“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们是一块堆儿长大的姐妹,一辈子的姐妹呀。” 桑小晚气的要死,上辈子不管她咋折腾,桑榆大半辈子都压在她头上,因为有陈立明给她撑腰。可这不是重生了吗,嫁给陈立明的人是她,为啥好像还是桑榆压着她呢? 有意找茬儿和桑榆吵了好几次架,就没赢过。 桑小晚是真想不通,又没处撒气,只把肚子涨得鼓鼓的。 桑榆好心的告诉桑小晚,“我已经被黄淑娟同志赶出家门,和桑家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了。请不要叫我姐,我不背这个锅。” “那都是气话,只要姓桑,你就是我姐。”桑小晚抚摸着显怀的肚子,委屈而娇羞的继续装小白花,“我和立明哥的事让你伤心了。所以,我们想要补偿你。明天就是我们的酒席了,姐你一定要来,我们给你敬酒。” 确定这是补偿,面不是往原主的心口窝子上扎刀子吗? “垃圾就应该放入垃圾桶,实至名归,我高兴还来不及,伤的哪门子心?我看是你多心吧。” 桑小晚被噎,肚子里都快把桑榆骂出花来了,面上却更加的委屈,眼泪更是直接落了下来。 明天将是她的高光时刻,是她从桑榆的手里抢来的!那不仅是一个婚约,而是她往后余生的泼天富贵和高高在上。 这种时刻,她一定要桑榆去亲自见证! 只是她并没有想过,未来究竟谁发达谁落魄,都还只是一个未知数。 第30章 想搬出去 其实桑小晚长得挺清秀,加上从不干农活,皮肤在一众农村姑娘当中,算是白皙的。 此时的桑小晚,任由眼泪在脸颊滑落,睁大泪眼看向铁塔似的杵在桑榆身后的周南川,目光里带着明显的乞求。 她觉得先和他订亲的人是自己,不管怎么说,总会给自己点面子。 却忘记了,她是给人家戴了顶绿帽子! 周南川只是冷冰冰看了她一眼,冰冷的寒光,冻得桑小晚一个激灵,赶忙移开眼睛。 从前她只觉得周南川高冷帅酷,一看着他心尖儿都发颤,却并不知道他还有这么吓人的时候。 那眼神儿,像是要把她撕碎了似的。 她有心落荒而逃,却又觉得不甘心。 于是,她暗戳戳的拧了一把自己,疼得两眼再度泛起泪花儿,“姐,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们。”她咬着唇角,泪花闪烁,“可我是真心请你的,姐,明个儿你要是不来,我就不出门子。” 桑榆心里了然,这是用言语PUA她,目的不过是让自己亲眼看看,她桑小晚过得日子比桑榆强得多。 可惜她不是原主,不吃她那套,更无法感同身受。 “行吧,”桑榆无奈的叹息,“出不出门子,都随你。把孩子生在桑家也挺好,桑长河同志和黄淑娟同志只有你一个孩子,肯定乐意帮你养。” 桑小晚的脸这回是真变色儿了。 不就那么点破事儿吗,怎么没完没了的提,还说的那么难听? 周南川闻言却勾起了嘴角,那双刚才还寒光四射的虎目之中,荡漾着浅淡的笑意。 本来还怕她吃亏,结果完全不用他担心。 “姐,你怎么能这样?” 桑榆轻哼了一声,“去也不是不可以,可你就不怕发生什么变故吗?” 桑小晚是真生气呀,气得直想骂娘,但桑榆往那儿那么一站,腰板儿挺得笔直,眼睛里浮着清晰的嘲讽,还有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她不大有底儿,便也没敢骂出声儿。 示威不成,反倒被骂,桑小晚感到重生以后前所未有的郁闷,回家就趴在炕上。 这下,她不仅恨桑榆,连周南川也一并的恨上了。 恨他没有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她,咋说他们也是有过婚约的。 殊不知周南川自始至终,对她都只有厌恶和嫌恶,没去告她都是他善良,又如何会与虎谋皮! 傍晚时分,千家万户,炊烟袅袅。 桑榆手头没事儿就去了村长家,想要问一问房子的事,而机灵的小山腿脚极快的追在后边。 “小榆啊,你周大爷没回来呢,有啥事和我说吧。”李红梅和颜悦色的叫桑榆进屋。 桑榆没进屋儿,就在院子里和李红梅说话,“大娘,我来是想问问周大爷,我打算单独立户,村北头那间房可不可以划给我。” “我听你大爷说你搬到南川那儿去了,你们俩是正经定的亲事,以后是要结婚的。你大爷说了,南川家把房山头,旁边有挺大块地方,到时候按五口人的标准给你们划出来。你这咋还单独立户?” 桑榆也礼貌回应着问话:“大娘您知道,这些年我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自己的。好容易出来了,我想有一个自己的院子。以后万一有点啥变化,也有个住的地方,不至于无家可归。” 王红梅知道桑榆说的确实是那么回事儿,心里头酸涩得厉害,没爸没妈的孩子,就是可怜。便拍拍她的肩膀:“你的意思我明白,先回去,等你大爷回来了,你再过来一趟吧。” 在桑榆出来之前,小山飞似的跑回家,把听到的一五一十的跟周南川说了。 周南川听了小山的话之后,浓眉高高蹙起,无比困惑。 他其实不太理解,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桑榆怎么就有了搬出去的打算。这个念头,是怎么起来的。 他尊重桑榆的想法,但是带着问题过日子,也不是他的性格,他要把事情搞清楚。 若她还是放不下陈立明,他也不能勉强。 另一边,桑榆回来直接钻进西厢房。 刚坐在小木墩儿上,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接着就是那熟悉的味道,铺天盖地而来。 突如其来的接近,惊得桑榆赶忙往边上跳了两步。 他漠着一张脸,公事公办般的问她,“听说你想搬出去,能告诉我原因吗?” 桑榆虽不了解周南川是怎么知道的,但也不打算瞒他,坦然开口,“明天桑小晚就和陈立明结婚了,之前对我们两个来说,换亲都是无奈之举。国家大力提倡自由恋爱,我们都有权选择自己喜欢的人。有缘自然可做夫妻,无缘也不必勉强。” 桑榆说完就转身进了厨房,准备给大家做晚饭。 周南川眸子闪了闪,眼中疑惑更浓。 本以为能问出点什么,结果问完更加迷茫。 但如果搬出去是她的愿望,他会尊重她,但是在她想要搬出去之前,自己和孩子们都会好好待她。 “找到住的地方了吗?”周南川跟进厨房,关心的问她。 他们之间是有婚约的,他觉得他有责任问问这些。 桑榆摇头,略显失望的轻叹一下,“没呢,周大爷有事不在家。等他回来,我再过去问问。” “嗯,找到合适的房子之前,就先在这里住着。孩子们都喜欢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谢谢,南川,”桑榆抬头朝着周南川礼貌的笑笑。 桑榆长得好,十里八村都知道。刚刚她那抬首一笑,明媚照人,看得周南川有些晃眼。 周南川垂眸应了一声:“不用和我客气。” “那你抱柴火吧,我做饭。” 桑榆先发了两碗苞米面儿,将萝卜、胡萝卜、土豆切成色子大小的丁儿,焯水后投凉,煮熟的苞米搓成粒儿,码在一个盆里备用。 小茄子包儿洗干净,去后园子薅了一把小葱小香菜儿,摘好洗净。 弄好一切配菜,苞米面儿也发了。 这个时候,桑榆发现个问题:火不够用。 那两个菜都得单独做,蒸苞米面干粮就得单起一锅。 这样的话,先做菜,再蒸干粮,那大饼子就会凉。大饼子最好吃的时候,就是刚出锅,那层嘎巴又酥又脆,还带着丝丝苞米面特有的甜味儿。 反之亦然,总是不能两全其美。 第31章 谢谢妈妈 然而,今天是小周星的生日,她就想要个两全其美。 周南川看到桑榆站在灶台前犯难,黑眸闪了闪,很快明白她的意思。 他抬步出去,过了一会儿,左手提个铁炉子,右手拎着一只底下带三只脚儿的小锅儿回来了。 他也没有说话,选了个位置摆好炉子,就开始引火。 炉子可能是长时间没用了,不太好使,引火的过程稍有些坎坷,消耗了一些时间。 桑榆惊讶于周南川的观察力,一直注视着周南川脸上不知啥时候抹上的一条子黑灰。 周南川感觉到了她的注视,抬起头,两人视线刚好对上。 她的目光清澈似水,他的眸底仿若深潭,还带有微不可查的漩涡。 桑榆心漏跳了一拍,赶紧转过身,准备蒸干粮。 今天的苞米面,她是花了心思的。半盆面一分两半,一半按之前的方法贴大饼子,另一半加了糖,准备蒸甜甜的发糕。 没加糖的那部分苞米面,仍然是贴在锅边子上。 加了糖的,得蒸了才好吃,松软香甜,虽不如后世的蛋糕等甜点美味,但在这里,已经是难得的享受。 家里没有屉布子,她就找了几片白菜叶子铺在帘子上,再将醒发好的苞米面倒在上边,用手铺平。 两种做法,两个名字,两样味道。 这边干粮蒸上,那边的炉子火也烧旺了。 桑榆在给热锅浇了一小勺的油,放入小茄子包,稳火慢煎。 香菜和小葱都切成寸段儿,再拍两瓣蒜,剁成末。 茄子熟了,她用铲子把茄子肚儿豁开,倒入香菜小葱段儿,最后放蒜末。 自家下的黄豆大酱,舀一勺子淋上,咕嘟开锅,香味儿像长着小脚儿似的,直往人的鼻子里跑。 茄子盛出来,洗干净锅,再次淋了油,打里一个鸡蛋,小火慢煎。她的手艺很好,鸡蛋煎得圆圆的,完完整整,像十五夜里的月亮。 周南川一直在厨房边上站着,看桑榆手脚麻利的做着饭菜。 他想起小时候,爸妈难得回家。但只要回来了,妈妈就会做很多好吃的饭菜,爸爸也是这样站在一边看,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可能,这就是家应该有的样子吧。 大饼子出锅了,腾腾的热气裹着浓郁的香甜味道,闻得人直流口水。 仨孩子一进院子就闻着了,欢呼着冲进屋子。 洗好手,孩子们勤快的帮着放桌子、端饭菜、拿碗筷,然后一家人围坐在桌边,那颗煎蛋放在周星面前。 加了鸡蛋的蒸发糕切成三份,分给三个孩子,桑榆和周南川吃没放糖的贴大饼子。 “今天是小星星的生日,过了今天,小星星就是五周岁的大孩子啦。下面,我们一起给她唱生日歌,预备,起。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周山和周海不知道什么是生日歌,没听过,也没有人教过,不会唱,便跟着节奏拍手。 周南川眸如黑玉,定定的看着眼前一边晃着小脑袋,一边拍手,满脸笑容的桑榆,惊讶不已。 她唱的什么生日歌,他从没听过。对于把温饱放在所有事前边的农村百姓来说,过不过生日根本不重要,尤其小孩子。 就是过,也不过是煮个鸡蛋,再好点的,给煮碗面条。 从没有谁家,给一个五岁的孩子过生日,要进行这样奇怪却也好玩儿的仪式感。 他觉得她就像个迷,小小的身体里藏着他无法预知的本领。 小星星夹起煎得圆溜溜的鸡蛋送进嘴里,没等吃呢,眼泪哗的就流了下来。 两只小手抱住桑榆的脖子,“哇,我过生日了,谢谢妈妈。” 桑榆心里有点酸,在她那个世界,这么小的孩子过个生日,家人恨不能把玩具店给她搬回家。 小姑娘的公主裙、小皮鞋、漂亮的小发卡、用料十足的蛋糕、白雪公主的画本,应有尽有。 可在这里,只有五岁的小丫头,吃一口煎蛋,就幸福哭了。 她抱着周星,温柔的低声哄,鼻子又热又酸,不住的揉眼睛,把快要流出来的眼泪揉散了。 挺好的日子,不能落泪的。 桑榆有心告诉周星不能叫妈妈,至少现在不能。 可孩子哭得太可怜了,她张不开嘴,舍不得小星星失望和难过。 “小星星,快坐好,让小榆姨吃饭吧。”周山是个大孩子,在三兄妹之中,有着绝对的领导力。 周星听话坐回去,抽抽搭搭的又夹起煎蛋,递到桑榆嘴边,“妈妈先吃。” 在东北,拥有一种孩子手里的东西,必须先给父母各咬一口的优良传统。这是为了引导孩子要懂得分享,而不是占独食。 没有人在意是否卫生,因为在东北人的心里,真心大于一切。 桑榆舍不得吃,也舍不得拒绝,装模作样的咬了一小点,“好香,小星星吃。” 筷子又颤颤巍巍的移向周南川,眼睛亮亮的,“爸爸吃。” 周南川向征性的碰了碰煎蛋,抬起长臂隔桌摸摸周星的头,疼爱的笑。 一个煎蛋,让了一圈儿,最后还是完整的圆。 周星像小老虎一样啊呜一口咬掉一大块,开心笑着,幸福的咀嚼,“妈妈做的饭可真好吃。” 桑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星星,要叫我小榆姨。” “可是,我想要小榆姨做妈妈。”没等说完了,小丫头又哭了。 桑榆有些不知如何安慰这么小的孩子,大人的事,她无法和孩子们说。 周南川有他喜欢的人,这声妈妈,她不能应。 吃过饭,给两个大的检查完作业,一家人上炕睡觉。 桑榆搂着周星,给她讲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 小姑娘抱着她的胳膊睡着了,软软的小身子贴在她身上,唇边带着甜甜的笑,像只粘人的小狗狗。 吃饭时有那么一瞬,她冒出了等她离开的那天,连三个孩子一起带走的想法。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她知道她是带不走的,只能望洋兴叹。 夜里,她睡得不太安稳。 一个晚上,醒了四次,以至于早上起来的时候,后脑勺晕乎乎的。 桑榆起来的时候,周南川的位置上没有人,被子仍旧像个豆腐块儿似的摆放着。 她舀了凉水洗脸,听到院子里有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是周南川,另一个似乎是个女人。 第32章 抱了个满怀 她舀了凉水洗脸,听到院子里有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是周南川,另一个似乎是个女人。 桑榆拿着小筐出门,想去后园子摘点生菜做早饭,看到和周南川说话的人,竟是昨天见过两次的林春花。 昨天早上她猜测林春花就是周南川的白月光,但昨天下午林春花对她的警告和示威,让她对自己的想法表示怀疑。 如果她真的是周南川喜欢的人,那她一定不会私下来找自己,只要当众炫个恩爱就够了。 之所以那样做,大部分原因是她不自信罢了。 周南川站在西厢房门口,面对仰着脸看他的林春花,神情略显淡漠。 这是来联合周南川一起说要自己退出的事来了?还是一大早的,特地当着她的面来宣示主权? 桑榆觉得自己的出现会打扰到他们,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林春花的声音仍是明天早上那样的温柔,还带着几分娇嗔,就像是家里的女主人,“南川,我特地起早过来的,咱俩把酸菜腌上。” 周南川没注意到桑榆,眼睛盯着未知的某个点,漠声道,“谢谢,不过不用麻烦,我家酸菜已经腌完了。” “你别不好意思,咱俩谁跟谁呀。腌个菜而已,用不了多会就整完了。你快去挑水,我来洗白菜。” 周南川浓眉微蹙,“林春花同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酸菜已经腌完,请回去吧,我真的不需要你的帮助。” 林春花被周南川拒绝,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 一转眼,就看到挎着小柳条筐的桑榆,不由醋心大起。 她喜欢周南川好几年了,为了他,可真是没少费心思。 这几年,一到国庆节前后,她就打着帮助同志的旗号,主动帮周南川腌酸菜。 前两次,周南川一直拒绝,毕竟男未婚女未嫁,这个时代对于男女之间的过密来往包容性并没有那么强,也极难获得周围人的理解。 但林春花有心眼儿,一心的往上凑,她趁着周南川不在家,孩子们没有阻止她的能力,上门把酸菜腌好。 林春花拼了命的往上贴,当然是有原因的。 一个是周南川身材好、长得好,还有力气,干活那是没啥说的,另一个是周南川每个月有固定工资。 在农村,这样的男人,最适合过日子。 “你一个人不需要,孩子不需要吗?孩子们都在长身体,一大冬呢,没有吃的哪行啊。”林春花有意忽略了周南川的拒绝。 周南川眸光闪动,压抑着郁气,冷峻的又说了一遍,“林春花同志,不用劳烦你。请你现在,离开我的家,以后也不要再来。” 又被拒绝,林春花感到很难为情,眼睛一转便落在桑榆的身上。 “小榆,你也在呀。”林春花像是才看到桑榆一样,眼睛霎时亮得冒光,“南川,是小榆让我来照顾你们的,不信你问她。” 周南川终于看到厨房门槛子里站着的桑榆的身影,意外的怔住。 桑榆突然被两人发现,还被扣了顶帽子,不由也是懵了,“林春花,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做那种事?” 林春花一听桑榆不承认,也急了,比比划划的解释,“你之前和我们说的吗,周南川一个人带仨孩子不容易,要我多照顾照顾,咋现在还不承认了呢?” 原来如此,破案了。 桑榆绞尽脑汁终于想起来,大概三四个月前,林小晚正迷周南川的时候,苦于周南川对她没有任何回应,苦恼的把林春花叫到家里,悄么么的商量咋地才能把周南川拿下。 那时候身体还是原主在用,她们揶揄原主性格温柔会做人,让原主给支招儿。 原主不疑有他,而是认真的想了想,说周南川的三个孩子挺可怜的,如果对孩子友善一些,周南川应该会对她们态度有所转变。 但也只是说有所转变,没有说让谁近距离的去贴身照顾周南川哪,怎么就被扣这么大个锅呢。 现在的桑榆百口莫辩,尴尬的笑了笑,揉着自己的耳垂,略显心虚,“不可能,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你们慢聊,我先给孩子做饭。“ ”还说没有,南川你看看她。明明知道你最看重孩子,就有意的接近孩子,她这用心不纯!”林春花刻薄的将矛头指向无辜的桑榆。 桑榆来气了。 你们说话就说话,老往她身上扯什么玩意儿呢,这是想让她做她们PLAY的一环? 长的一般,想的挺美。 桑榆转过身,仍然是那副清淡的模样,把小盆往前一递,“那不然你做,我等着吃现成儿的。” 林春花噎住:......她是这意思吗? 周南川凉凉的瞥了一眼桑榆,目光之中带着警告。 桑榆摸摸鼻子,转过房角往后园子去了。 周南川目见她那么识时务,眼睛不由露出一丝和软。 林春花捕捉到了周南川的情绪变化,心里头酸得像是用醋泡着,跺跺脚,气哼哼的走了。 由此,她更加讨厌桑榆的存在,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把桑榆撵出去。 桑榆割完生菜,往回走,看到院子里空空荡荡的,也没多想,直接进厨房,准备食材。 周南川进门就看到桑榆蹲在地上洗生菜,她又黑又长的头发,被她巧妙的盘在后脑勺上,用一根光溜的小木棍固定。 女孩子嘛,哪有不爱美的,只是这时候大家条件都不好,美也要在条件允许的范围之内。 镇上不是没有卖发卡的,她就在国营商店看到过。 只是看上眼儿点儿的,都得个一块左右,能买一斤肉了,她舍不得。 每每看着漂亮衣服、饰物啥的,她就用福利院老院长的话劝自己:你们还年轻,得把心放在奋斗上,享受的日子在后头呢。 这根打磨得如此光滑的小木棍,就是桑榆在条件范围内,给自己创造的美。 “需要帮忙吗?”周南川没话找话。 “进屋叫孩子们起来吧,很快就吃饭了。” 早上那个事儿桑榆也看出来了,林春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周南川对她没有一丁点的男女心思。 那么问题来了,他心里的白月光不是林春花,那就是另有其人,会是谁呢? 这个人藏得这样深,如果周南川不自己爆料,她很难对上号儿。 她有点怪这本书的作者了,咋就不能稍微用点笔墨,给点提示呢,让她绞尽脑汁的在这猜。 不管怎么说,只要白月光存在,她就必须和他保持好距离,这是道德问题。 周南川答应一声,抬步进屋叫孩子,恰逢桑榆洗完第一遍儿生菜,准备站起来换水。 本来俩人儿是没有啥交集的,不料桑榆蹲得有点久,双脚发麻,一下没站住,眼瞅着就要摔倒。 周南川见状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展开双臂就去接人,一个不经意,就把人抱了个满怀。 女孩子特有的馨香,瞬间袭击了周南川的感官。 桑榆身高一六八,在女性来说,算是高个儿了,但窝在周南川的怀里,显得有些娇小。 这是周南川有生以来,第一次和异性近距离接触。他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就是觉得脑袋晕晕的。 桑榆也和周南川一样,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被男人抱在怀里。男人特有的味道包裹着她,中人欲熏。 第33章 良苦用心 突然间的身体接触,和异样的触感,让两个人都僵住了,甚至于桑榆听到了周南川沉稳有力的心跳瞬间变快。 咚,咚,咚,像擂响的战鼓! 此时,孩子们起床的声音传过来,两人尴尬的赶忙分开。 吃早饭的整个过程,桑榆都垂着头,安静的小口喝粥,脸上的热度就没消散过。 吃完饭,仨孩子小嘴巴儿一抹,穿上鞋就跑出去了。 今天是陈立明和桑小晩结婚的正日子,他们得去看热闹。 那时候,尤其在农村,孩子们除了疯跑,夏天踩踩水坑儿、冬天打打雪仗,平时真没有啥可玩儿的。谁家有个娶个媳妇儿啥的,就是孩子们快乐的天堂,脑袋削个尖儿的往前凑。 桑榆扯着嗓子叮嘱孩子几句后,开始盘算着下个月做些什么。 菜都腌好了,一个月后才能出缸。 那也意味着,一个月后才能见到回钱儿。 这一个月,她不想白白浪费。 七十年代的大东北,那是真冷啊,零下三十多度是常态,真的会滴水成冰。夜晚,北风像鬼似的整宿的嚎,动不动就大雪没膝。 她还想在入冬之前,给大人孩子都做足过冬的准备。棉袄棉鞋啥的,必不可少。还有手闷子(棉花做的手套),也得做。 来回上学路不近乎,没有棉手闷子可不行,会冻伤的。 周南川站在窗户那儿,看着桑榆一会儿一个表情,费解的很。 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索性不想了,而是转身回屋拿了个东西,打算也带着她一起出去看热闹。 “小榆。”他拍拍窗框。 桑榆转过身,看到周南川笔直的在窗前站着。 他换了身迷彩服,头发应该是刚洗过,不时有水滴落在脸上。 “有事吗?” 周南川从门绕过去,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她,“换上。” 桑榆接过并打开,当时就张大了眼睛,这居然是一件女式哔叽上衣! 对,就是桑小晚心心念念许久的哔叽! ”哪儿来的?“桑榆眼睛亮得仿佛是天上的星星,除了明亮,还有很多很多的喜悦。 浅咖的颜色,小方领,抠的斜插兜,略微有一点掐腰,同色的扣子,款式很不错。且无论质量还是做工,都算是极好的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桑榆也不例外。 后世的桑榆那可是百亿富豪,衣柜里的衣服,就没有一件是穿过第二次的,什么好衣服没见过? 但环境不同,作为这个时代的桑榆,众人眼里的受气包、桑家的出气桶,能够拥有一件哔叽上衣,是极大的荣耀。 而周南川这种又糙又硬的东北汉子,居然在那么多的女装之中,挑到她最中意的一件! 这可真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周南川面上不动声色,眼睛闪了闪,说,“之前给你买的,准备过礼给你拿过去的,换上吧,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桑榆灵光一闪,突然就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上衣早就买了,早不拿,晚不拿,非今天拿出来,还让她换上去看热闹,分明就是想给她找回个场子。 听说老陈家没给桑小晚置办衣服,她今天会穿她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的那件涤纶的上衣。 该穿哔叽的新娘子改穿涤纶,被强迫换亲还赶出家门的桑榆却穿着哔叽上衣。 周南川是想给她一份底气,让桑家人知道,离开桑家的桑榆,过得很不错。 “去屋儿里换上吧,别晚了,我在院子里等你。”周南川又说了一遍,低沉的嗓音竟然有些好听。 桑榆抬起眼睛,直视着周南川,在他漆黑的眸子里,看到目光晶亮的自己。 “嗯,谢谢。”她也回以微笑,抱着衣服跑进里屋。 有热闹啊,不看白不看,正好她也想看看,这个时代的农村百姓的婚礼是什么样儿的。 桑榆换好衣服,对着水缸照了照,觉得头发梳得有些随意,便把辫子打开重新编成三股辫儿盘在脑后,仍用那根小木棍绾上,便出了门,“换好了,走吧。” 周南川转回身,眸中亮起了一抹惊艳。 他见过不少女人,但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更不知道,一个女人,可以好看到这种程度。 浓密的长发又黑又亮,皮肤白得像是冬天的雪,那两只大眼睛含着潋滟的水光,嘴唇红润得像清晨出现的第一抹霞光。 他压下心底的悸动,走出家门。 桑家门口没啥人儿,院子里坐着几个桑长河和黄淑娟的亲属,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闺女出嫁的大好日子,居然连盘瓜子花生都没舍得预备,再加上平时为人处理事儿的,连点人性儿都没有,难怪没有人过来贺喜,冷冷清清的。 相较之下,老陈家就喜庆多了。 窗户、门、墙,甚至杖子上,都贴着用红纸手工剪成的双喜字。 院子里摆着几张借来的桌子,桌子上用铁盘子装着炒好的瓜子、花生和光腚糖。 瓜子花生不稀罕,糖是好东西,大人孩子都斜着眼睛瞅,却很少有人伸手拿,咋地也得注意点身份。 几个中年妇女坐成一圈,守着个超级大的盆子,切土豆丝、白菜片啥的,忙得不亦乐乎。 没有烟卷,桌上放了几个烟笸箩,还有一摞用过的本子裁成的长方形卷烟纸,谁想抽烟,自己卷,主打自助。 陈家昌和赵三妹进进出出的张罗着,一脸的喜色。 桑榆和周南川到的时候,老陈家院里院外站了不少人了。 周南川身上的迷彩服有多眼人就不说了,全民皆知。就桑榆那件哔叽上衣,那可是这个时代女人们的美梦,一个个眼气的够呛。 俊男靓女,又穿得溜光水滑,俩人儿很快成为人群中的焦点,被人不住的打量和搭讪。 赵三妹屋里屋外忙乎,猛一抬头,看到笑吟吟和人说话的桑榆,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一声不好。 今天的陈家,真的很怕桑榆会闹。 因为那样不堪的原因悔婚,本身就是她家的错。 桑榆和周南川都是受害者,不管谁闹起来,再说点啥不该说的话,老陈家的脸会丢到满屯子都是。 她赶忙把陈立明拉到一边,趴在耳边说了几句话,边说边不安地看着院外桑榆那边,陈立明连连点头。 陈立明特地打扮过了,身穿藏蓝色的卡外套,脚上蹬着千层底儿,胸前挂着朵红色的小布花,上边写着新郎俩字儿。 那时没有礼服领结,也没有什么发胶啫喱,小布花就是新朗新娘的代表性标志。 这得说老陈家日子过得不错,买得起花儿,绝大多数农村男女嫁娶,都是买挂一百响的小鞭儿就完事儿,甚至有的人家,连酒席都不预备。 没办法,大家都穷啊。 陈立明的头发留的有点长,被风吹得稍乱,看上去略显粗糙,和他惯有表现在外的温润气质不太相称。 他转头看向桑榆,一下子怔住,浓浓的惊艳在他眼底掠过。 桑榆是美的,他知道,却不知道略加打扮的桑榆,可以美到这样让人心旷神怡。 他微笑着抬步就想过来,桑榆体会到他的意图,抬头看向身边杵着的铁塔。 同盟嘛,该用就得用。 第34章 自行脑补吧 同盟嘛,该用就得用。 果然,周南川就是个神一样的队友。 粗犷却不失英俊的脸,出奇冷傲,静静望向陈立明的目光,沉冷而暗藏锋芒。 陈立明头皮一炸,想起昨天在天上飞的那段儿,肝尖儿颤了颤,把抬起的脚又放了回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接着招呼客(音且,三声)。 桑小晚之前的发小张玲子从小道儿那头出现,看到桑榆,乐颠颠的奔了过来。 这个人物在原书里出现过,一辈子暗恋陈立明没嫁人,孤独终老。但陈立明一颗心全都放在原主身上,算是爱而不得一辈子。 重来一次,陈立明没有了原主旺夫体质的维护,不知道未来会是啥结果,张玲子这个情痴女配有没有机会上位,都不好说。 不过,上位这种东西,天意是假,全靠人为。要不也不会有那句老话,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张玲子没啥心眼儿,心里想啥就说啥,大大咧咧的,人没到呢,声儿先到了,“小榆姐,你咋也来了呢?” 这话问的吧,着实有点牙碜,不太好回答呀。 桑榆却并没有放在心上,笑得比谁都开心,脸上没有一点未婚夫结婚了、新娘不是我的沮丧或失落,根本就是个真正的旁观者,单纯的看热闹。 她这样的表现,让知道真相的乡亲们很是高看一回。 她温柔的笑着回答,“家里活都干完了,待着没啥意思,过来看看热闹呗。你呢,咋没去陪着桑小晚同志?” 张玲子不屑了瞥了眼桑家的后窗户,声音一点都不带往下压的,“桑小晚犯了生活作风错误,我和她断交儿了。不过,挺可惜的,老陈家人眼睛都不咋好。犯着小榆姐你不要,非找那不要脸的桑小晚。小榆姐你不知道,上回我还看着她和前屯的二柱子在柴火垛...” 桑榆一听,张玲子的话要下道儿,赶忙伸手捂住她的嘴,生硬的转移话题,“玲子,你家白菜今年咋样,有没有烂根儿的?” 她没说完的后半句,留给乡亲们自行脑补吧。 有些话,全说出来,不如说一半留一半更让人有遐想空间。 要知道,闲得身上长毛儿的老百姓,对于八卦的传播和刨根问底的能量,是无限的。 尤其上了年纪的婶子大娘,没事儿都能给你整出点事儿来,真有点啥事,她能刨到人家祖坟里头去。 ”榆姐你捂我嘴嘎哈,我说的是都是真的。“桑榆饶有兴趣的往张玲子那边挪了一步,但两个人还是隔着得有一米左右的距离,嘴上却没有搭话儿。 她是新社会好青年,不扯老婆舌,只做个听客就够了。 旁边一位大嫂饶有兴致的凑了过来,用胳膊拐了张玲子一下,神秘的问,“玲子你说说是咋回事儿。” ”咋地,你们都不知道吗?桑小晚那人儿可不正经了,春天前儿我看着她和前屯的二柱子抱过呢,就在村东头的柴火垛那儿。“ 三四个离得近的老太太跟着凑过来,”玲子,这话可不能瞎说,桑小晚在镇上有工作,能看上又懒又馋的二柱子?“ “哎呀大娘,这事我能瞎说吗?不过,我只告诉你们几个,你们可不能传出去。” “快说吧,俺们指定不能往外传。老陈家一点儿不知道?陈老二这脖子不得让绿帽子压折喽哇。” 张玲子压低声音,绘声绘色的把她看到的一切说了一遍,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无一遗漏。 然后又在力的吐槽了一下桑小榆不要脸,根本配不上陈立明,言来语去,都是在说陈立明有多么的好,配上桑小晚白瞎了。 这么说的话,张玲子暗恋陈立明的事是真的。 “哎呀,小榆姐,你身上这衣服是哔叽吧,可真好看。” 张玲子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一声大叫,踩着泥就站到了桑榆身边儿,伸手在她衣服上爱惜的轻轻抚摸,满眼羡慕。 她这一喊,就把大伙儿的注意力都招来了,所有人都用羡慕的眼神儿看着桑榆,明着暗着打量她那件好看的扎眼的衣服。 原主脾气好,但有一副热心肠儿,谁家有啥事儿找她,都乐意帮忙,大部分人儿都对她不错。 从这一点来说,她和周南川在为人处事儿上,还是挺相似的。 桑榆成为注视的焦点,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羞涩的脸蛋儿一片绯红,“嗯,南川给我买的,我也觉得好看。” “妈亲哪,老周大哥对你可真好。这得老多钱了,唉,啥时候我也能有一件儿啊。” “就说是,我看南川哪儿哪儿都比陈立明强,,小榆以后的日子错不了。就是那眼瞎的老陈家,退了老大娶老二,那么个烂货,以后得把肠子悔青喽。” 桑榆笑的更好看了,“大娘别这么说,现在国家提倡自由恋爱,桑小晚同志和陈立明同志是新时代青年勇敢追爱,我祝福他们的。而且,我已经不再是桑家的人了。” 祝福渣男贱女一辈子锁死! 不就是装绿茶嘛,谁还不会了。 一个特别有正义感的老太太看不过眼儿,“不是就不是,依我看离事(离开的意思)没良心的老桑家更好,看他们把你赶出来,以后家里的日子能过成啥样,还不得吃屎啊。” “小榆这丫头是真好,能干不说,长得还俊,又通情达理懂事儿。南川,你们俩都订亲了,挑个日子就把喜事儿办喽,以后好好把日子过起来。” 周南川本来话也少,此时身边又是一大群妇女,但此时话题扯到他头上,不能连点反应都没有。 他从容的点点头,冷俊的脸上寒气稍敛,“我知道了,婶儿放心。” “对,结婚那天,再给小榆整条哔叽的裤子,气死那对狗男女。” 因为一件儿衣服,大家很快又把话题引到今天的主人公——陈立明和桑小晚的身上去了。 有好信儿的就问,“你去看新娘子了吗?听说人家要穿一套哔叽呢。” 也有心酸嘴酸的,嘴撇得老远,“穿啥还不都一样啊,只要能好好过日子,比啥都强。” 更有见不得别人儿好的,”就是穿凤袍又能咋地,当不住还是个破鞋头子。“ 大家七嘴八舌的,整个场合总算是热闹了起来。 正好周刚过来和周南川说话,桑榆就跟着他们到别的地方站着去了。 是非之地,还是远离点安全。 第35章 一去不复返喽 到了去接新娘子的环节,陈立明带着一队人马,兴高采烈的出发。 这时候结婚,一般都是用敞篷的马车驴车接新娘子。 这个屯儿接到那个屯儿,一大帮人坐在马车上,说说笑笑的。 条件好点儿,还边走边撒点糖块儿花生啥的,孩子们一哄声儿的跟着抢,也算是把喜事和快乐做了一个广泛的传播。 但陈桑两家住前后院儿,近得用老百姓的话说,放屁功夫就到了,实在用不上马车驴车。 所以他们在商讨这个环节的时候,最终的决定是,陈立明把桑榆背回新房。要不是有着接亲时新娘子脚不能沾地的传统,走两步也就是了。 陈立明带着人进了老桑家的门儿,身后跟着一群人,以年轻的居多,连吵吵带喊,气氛非常高涨。 屋儿里闹腾一阵后,两位新人手拉着手从屋里出来。桑长河和黄淑娟在后头跟着,眼圈发红。 要不说那时候家家都想要儿子,这家里添丁进口,和亲自把女儿送到别人家,感受到底是不一样。 陈立明脸上挂着笑容、志得意满似的,桑小晚则是挺着刚显怀的肚子,靠在陈立明身上,满脸娇羞。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淑娟,小晚身上穿的是哔叽吗,瞅着不像呢?” 黄淑娟笑成花儿的脸子一下子就黑了,变脸似的。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张玲子等候多时了,见时机成熟,立刻初刀,“拉倒吧,人家小榆姐身上穿的才是哔叽呢!” 桑小晚一听这话,心里猛地一张个儿,连忙四下里寻找桑榆的影子,恨得牙根快要咬碎了。在她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桑榆要是敢超过她,她一定要把桑榆弄死,让她以后都没有好日子过! 真不知道这桑小晚对桑榆哪来那么大的恨意。 似乎只要把桑榆踩在脚下,她就是全世界最成功的人。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自己气个倒仰。 桑榆居然真的穿了一件哔叽上衣,还是她早就看上的那件儿! 不给她买,结果自己买了一件儿,还特地赶在她出门子前儿穿上,她就是故意来砢碜自己的! 有了这个认知,桑小晚的眼珠子马上就红了。桑榆你这个恶毒的贱女人,我一定要弄死你! 嫉妒和恨,还有别人嘲讽的讥笑、对着她指指点点,让她几欲失去理智。 她又想起了上辈子,桑榆出嫁时,家里啥也没陪送,出门子时只穿了一件快要磨破的的确良衬衣。 后来他们赚钱了,破土房变成红砖房,又变成三层小洋楼,陈立明还给她补了一个热闹又豪华的婚礼,糖块儿都是那种贼贵的、外边包着好看玻璃纸的,好几块钱一斤。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的桑榆穿着雪白的婚纱,首饰是成套的纯金镶嵌红宝石,馋得她回家哭了好几场,也骂了周南川好几天,说他没能耐,啥也不是,连套像样的首饰都不给她买。 闹腾的结果,就是周南川直接住到店里,一个多月没回家。 她一直以为,桑榆所过的好日子,全都是陈立明带来的,自己是因为嫁错人才一辈子比不过桑榆。 所以,这辈子,她回来以后,挣着命的和陈立明在一起了。为的,就是了却自己上辈子的心愿,也狠狠的打桑榆的脸。 不料,仍然被桑榆压上一头,还是在她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上。 有心现在就找桑榆干一仗,但这是她的婚礼,别人给她添堵就够呛了,她不能自己再给自己添堵。 桑小晚红着眼睛,憋憋屈屈的强颜欢笑,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走出家门时,桑榆拉着周南川回家了。 他们还有自己的事儿要干呢,不想理浪费时间。 老陈家挺热闹,娶媳妇儿嘛,当院儿里、屋里,园子里,黑压压的人脑袋。 全村的人过来差不多一半,把院子挤得水泄不通,全都敞开了怀儿的吃喝。 那时候就是这样的,一户人家带几个鸡蛋、好点的出个五毛一块的现钱儿随礼,然后全家一起过去吃席。 家家都这样,也不会有谁家不乐意。 喜事嘛,添人进口了,必须热热闹闹的,人来的越多,以后的日子才能越红火。 从这场酒席来说,除了张爷王奶和秦大爷这三位重量级人物,算是个遗憾。 陈立明拉着桑小晚各处敬酒,赵三妹乐得嘴都快扯到耳根子,得着人就说她就快要大孙子了。也不管别人是什么眼神儿和表情,兀自自己开心着。 而另一边,老桑家则是冷清得要命。 桑长河坐在炕梢,耷拉着脑袋、叼着烟袋锅儿不住的叭嗒,烟抽完了都没发现。厨房里冷盆冷灶的,连点人气儿都没有。 其实他们家也备了两桌酒席,寻思着招待左邻右舍和亲戚啥的。 可是大家伙宁可到老陈家去挤,也不想在老桑家吃。 后院的热闹传了过来,黄淑娟趴在墙根儿上偷看了好几次,看她亲生的女儿胸前戴着红花,笑呵呵的站在老陈家院子里,从此成为老陈家的人儿,心里难受得掉了好几次眼泪。 此时的他们,有那么一瞬,想起了桑榆。 桑长河模糊的想,要是桑榆在家里头,肯定不能跑前院儿去坐席,咋地也得回来给他们两口子做口饭吃。 可惜呀,如今的他们也只配想想了,被桑榆炕上炕下侍候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喽。 桑榆不知道老桑家两口子啥样,也不想知道。 她回到家里以后,就把新衣服换下去,珍惜的再用包袱皮儿包好,平平整整的放在炕梢。 她拿出镇上买的小本子,把衣服记在里边,准备下次去镇上问问多少钱。 等到她真要离开的时候,按销售价还给周南川。 收好东西,她又去了周长山家。 周长山也是从老陈家刚回来,陈家昌一大早上来请好几趟,不得已过去一趟意思意思,没有在那儿吃饭。 他把桑榆让进院子,听说她是为村东头那间房子来的,以为她是对婚约有什么不满,便好心的劝几句。 桑榆见周长山误会了,连忙出言解释,她这只是自己的想法,再因此影响了周南川在周长山心里的印象就不好了,必须得把话说清楚。 “周大爷,我真没有别的意思,周南川人很好。我就是觉着,人总得有自己的根。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我只是想给自己留条退路。” 周长山惊讶于一个小学没毕业的丫头,居然能有这样的认识,相当不简单。 “村东头的房子乡里有安排,不能随便动。小榆你先在南川那将就住一阵,等明年开春儿,我给你跑跑,看能不能单独划出一块地来。要是你觉着不方便,不行就搬我家来,东厢房有地方儿。” 好歹她和周南川有婚约,住着也算合理合法。 但住村长家就不一样了,会有人说闲话的。 第36章 咄咄逼人 回到周南川家,她站在院子门前,隔壁王长贵两口子拉着一架子车柞子回来了,累得直抹汗。 经过他家门口,热情的和桑榆打招呼,”小榆啊,我看南川也在地里刨柞子呢。你说说你命多好,哪像我,见天累的要死。“ 地里的农作物在收获时,只割掉地面上边的部分,埋在土里的,就叫柞子。 这部分东西,村上是不要的,都由农民自己处理,可以用来烧火。 “我刚出去有点儿事,这会儿正要去地里呢。”桑榆回屋换上干活的衣裤,拿上个二尺子也上地了,还用军用水壶装了一壶凉开水。 顺手把墙上挂着的草帽扣在脑袋上,虽说原主这身肉皮子好到气人,咋晒不黑,但该做的保养还是要做的。 耕地距离村子不算太远,走路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周南川已经刨完两根儿垄,把柞子聚集在地头儿,正在磕打上边沾着的土。 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桑榆,不由愣了一下。 桑榆头戴大沿儿草帽,那是他特地编了给她用的。 此时的她,右肩扛着二尺子,左手自然垂落前后摆,走在田间地头,有点友赳赳气昂昂的意思。 大大的眼睛清透见底,圆润的小鼻头微微皱着,嘴唇又红又嫩。 风很细,将她耳边的碎发不时撩起,更显她那张白嫩的脸,生动美丽。 “你怎么来了?没有多少活,一会儿就干完了。”周南川用了很大的劲儿才移开眼睛,略显局促。 “我在家待着也没事儿,咱俩一起干呗。” 桑榆放下二尺子,开始刨第三根垄上的柞子。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点扭捏。 随着一块块柞子被推出土面,周南川才回过神。 他紧走几步,拿过桑榆手上的二尺子,“我刨,你捡吧,捡成堆儿就行,别的我来干。” 桑榆也没勉强,顺从的把刨出土的柞子码在一块堆儿。 干完一半儿,周南川看看天色不早,便收拾了工具回家,剩下的下午再整。 回去的路上,周南川说下午不用桑榆上地,他自己可以。 实际上他也真的可以,过去那些年,这些活都是他一个人干的,早就习惯了。 回到家里,桑榆刚把衣服换下来,周山和周海就带着周星回来了。 周星岁数小,学校不收她,两个哥哥就每天带着她去学校。 平时的孩子们,回家就围着桑榆转,小榆姐长小榆姐短的说个不停,什么谁的橡皮丢了,谁的铅笔是带花的,上黑板做题了还被老师夸了之类的,都要说给她听。 可是,今天的周山和周海情绪都很低落,进门打了个招呼,就闷着头往厨房里头抱柴火。 周南川也发现孩子情绪不对头,问周山原因。 周山看了看桑榆,想说又憋了回去。 桑榆直觉事情和她有关系,可孩子不想说,她也不能强问。 她准备抽个时间去学校看看,是不是孩子被欺负了。 吃过饭,桑榆陪周星躺着睡午觉,听到南炕上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探头一看,是小周山正在穿鞋。 她跟着周山来到后园子,周南川在收拾角落里的杂物,应该是给柞子腾地方。 见周山来了,周南川放下手里的活,抱起周山放墙上坐着,两个人面对面的说话。 桑榆离得有点远,听不清楚,只看到周山说着说着就抹起眼泪,还倔强的梗着脖子。 周南川低声的说了几句话,周山不服气的噘着嘴,突然提高声音,“反正我是不会让小榆姐走的。” 桑榆这回确认了,事情真的和自己有关,周山不肯告诉她,肯定事出有因,她决定下午就去一次学校。 下午,桑榆悄悄的来到学校,站在窗户外边朝里边看,拳头登时就硬了。 林春花坐在讲桌前,低着头,像是在批改作业。 同学们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周山和周海,在教室最后边的空地上靠墙站着,小星星坐在周山的脚上,抱着哥哥的腿,大眼睛叽里咕噜的转。 为了不吓到孩子们,她先冷静了一会儿,才攥紧拳头敲了敲门框,“林老师,麻烦出来一下,有些事想和你交流。” 林春花抬起头,一看是她,眼睛里闪过明显的厌恶。 抬步走出教室,抬着下巴,挺看不起桑榆似的,捏着嗓子说,“你来干什么?这不是打扰学生上课吗。” 桑榆凉凉的扬起眉,直接切入主题,“第一,林老师并没有在上课;第二,我不来还不知道,林春花老师是这样对待学生的。” “我怎么对待了?不听话就得罚站。我是老师,我有这个权力!”林春花当然知道桑榆说的是什么,也不回避,只是瞟了一眼站着的周山周海,鼻子里发出不满的哼声。 “是吗?那就请林春花老师说说,周山和周海怎么不听话的?” “他们不认真写作业。” 桑榆看了看教室里边,整个教室,好几个孩子都在抠手指头玩儿,却只有周山周海在罚站。 明显的针对! 桑榆向前走了一步,她个子高,说出的话也带着压迫感,“周山周海的作业每天晚上都是我检查过的,请问林春花老师,他们哪天的作业没有写?还是说,林老师的体罚只是为周山和周海而制定的?另外,请林老师为我解惑,是谁赋予你体罚沉重的权力的?” 她犀利的直指林春花不堪的阴暗内心。 林春花顺着桑榆的目光又看了眼教室,第一排的两个学生,用书挡着脸在那捅咕呢,便有点心虚。 事实如何,她心里门儿清。 之所以只罚周山周海,根本就是她自己的私心。 她只是没有想到上午才开始行动,桑榆下午就直接找到学校来。 她更加没有料到,印象中软弱无能的女人,说出的话,是如此的咄咄逼人、气势汹汹,直指要害。 “我是他们的老师,学生不对,当老师的还不能管了吗?” 周山和周海看到桑榆来了,委屈的红着眼眶,倔强的挺直小脊梁骨。 小周星跑出来,小小一团站在桑榆旁边,仰着小脸儿,“小榆姐以后是我们的妈妈,她能管哥的事。” “闭嘴,一个后妈,谁做还不是做,还有你,小丫头片子,明天不准来学校!” 第37章 以暴制暴 “闭嘴,一个后妈,谁做还不是做,还有你,小丫头片子,明天不准来学校!” 桑榆明白了,林春花闹这么一出儿,是为了周南川! 回想中午周山说的那句话,原来是想通过体罚孩子的方式,让周南川妥协,从而把自己赶出去,为她的登堂入室扫平障碍。 这个女人,好一颗自私狭隘的心! 铃的一声,下课了,孩子们潮水似的从教室里涌出来,挤在门口看热闹。 也有刚下课的老师,纳闷狂的停住脚步想要看个究竟。 林春花还在负隅顽抗,谴责桑榆管别人家的事儿,扰乱教学秩序,呼吁师生把她撵出去。企图以此混淆视听,给桑榆泼脏水,蒙混过关。 实际上她的心里也在打鼓,万一事情捅到校长或乡里,她的工作就可能保不住了。 本来她就是临时工,干了快二年了,等着转正呢。临时工一个月十块,转正一个月就能拿二十一块五,工资翻倍。 所以,当桑榆来学校闹,她想的不是如何给孩子们一个交代,而是把责任推出去,保住她在学校的职位。 桑榆知道孩子在学校受气,又听她在这胡说八道,当即就把声音提高了,“别往别的地方扯,林春花老师,我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对周山周海做体罚?他们做错了什么?如果真的是孩子做的不对,为什么不找家长进行沟通,谁给你的权力,可以任意罚站学生。”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桑榆字字句句在理。 林春花也有点慌了,但还是硬着头皮不讲理,”你是谁呀,凭什么过问周山周海的事?谁给你的权力过问的?“ “众所周知,周山周海周星,他们都是烈士的后代,别说我,任何一个人都有义务保护他们。反倒是林春花老师,你虐待烈士子女,还无法给出合理解释,我有理由怀疑你搞有意针对,我保留去派出所告你的权利。” 这句话,真的是掷地有声。 法制严格,没有人不怕。 桑榆微眯起眼睛,目光寒冷而凶狠,活像只护崽的老狼。 她用她的坚定告诉所有人,今天要是不给她个满意的说法,就一定要让某人付出血的代价! 林春花真的害怕了,告到镇上,她那工作铁定保不住。 她的大脑在飞速的转动,妄图找到一个合理合法的解释,或者找到一个可以把自己摘出来的借口,就是没有想过承认错误。 死不悔改,不见棺材不落泪。 桑榆愈发的冷静,对待不要脸不讲理的人,那就得以暴制暴,让她社死。 “小山,小海,过来,林春花老师为什么让你们罚站,说实话,不许撒谎。”桑榆严厉的对孩子们提出要求。 周山中午就憋着气呢,此时有人撑腰,更是气的鼓鼓儿的,大声说,“林老师让我们回家和我爸说,把你撵出去。要是不撵出去,就让我们在后边站着上课,还没收了我和小海的蜡笔。” 果然如此! 大人们之间的事,居然报复在孩子的身上,这是人干的事? 操场人员突然聚集,引起了校领导和其他老师的关注,纷纷赶了过来,自然也就听到小周山委屈而气愤的回答,凑成小堆儿小声的议论。 “周山他爸周南川,是镇上的民兵队长呢,有工资的,怪不得她硬往上贴,脸皮真厚。” “你们不知道吧,就是周队长和老桑家二丫头订亲第二天,我在道儿上看着林春花了,扯着周队长的袖子哭,一个劲儿往人怀里扎,吓得周队长脸都变色了,推开她就跑。” “我的妈呀,把周队长吓那样?她这不是母老虎,就是母色狼吧,搁谁都得害怕。” 一阵哄笑。 “唉,让她作吧,净给学校抹黑。我看哪,转正是轮不到她喽。” 林春花被大伙说的脸没地方搁,终于忍不住的哭了。 上课铃打响,孩子们退潮似的各回各班,只剩下没课的老师,还在那看。 桑榆坚决要林春花给孩子个交代,义正言辞的和林春花理论,“林春花老师,您知道为人师表的意思吗?作为一名老师,传道、授业、解惑,不仅是教学生文化,也要引导学生积极向上。” 林春花只想着和周南川成就好事,没往这么深的地方想。 “林老师,你严重伤害了烈士子女的幼小心灵,必须立刻恢复他们正常上课的权利,并给他们郑重道歉,同时保证以后绝不再犯,把没收的蜡笔还回来。” 林春花好歹也是个老师,现在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光哭,死活不认错。 “林春华同志,我严重怀疑你不适合人民教师这个光荣而神圣的岗位。” 桑榆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坚决戳破林春花的谎言。 正在这时,一个小胖子从教室里露个小脑袋,举起右手,“林老师说了,周山周海,回去和你爸说,让他把桑榆撵出去,但不能说是我让的。不然,我就让你以后天天站着上课!” 这小胖子就是小辰,周山帮着写作业那个孩子,大名刘辰,和周山结下深厚的友谊。 有了孩子的证言,林春花就是浑身是嘴,也无法抵赖了。 直到校长拉长着脸把林春花带办公室去,说一定会给孩子们一个交代。 桑榆才收起气势,她不关心过程,只要结果。 ”小山,小海,你们回去坐着,好好自习,这是你们的权力。以后学校有什么事,回家要及时说。“ 她目送那仨孩子进教室,听到小辰子捏着嗓子说,”小榆姐可真厉害。“ 很厉害吗?也没有,她一直是以理服人。 刚走到校门口,桑榆就和周南川打了个照面。 两个人都是一怔,似乎谁也没想到能在这儿看到对方。 中午从地里回去,桑榆信誓旦旦的说下午还要上地,结果没来。 他还以为她是累着了,却原来是到学校来了! 他很意外,她对孩子的事如此的上心。 桑榆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说,“我核实过了,是林春花不让孩子坐着上课的,校长说一定会给我们满意的交代。” 第38章 十三块六毛钱 桑榆没想瞒着掖着,而是大大方方地说,“我核实过了,是林春花不让孩子坐着上课的,校长说一定会给我们满意的交代。” “说了为什么吗?” 说到这个,桑榆就有点不满了,白了他一眼,“还不都是因为你,男颜祸水!” 周南川一头雾水,疑惑的看着桑榆,眼底浓黑暗涌。 等周南川带着孩子,一起回到家,见桑榆不知打哪弄来一小捆芦苇,正研究着编个小筐儿。 她其实是真看中了周南川那一手神奇的编工,特别想研究研究。 于是,按照记忆里看到过的视频里的一星半点的操作流程,摆愣摆愣也整出个底儿,再往上咋整,她就不会了。 周南川此时见她轻蹙着小眉头在那研究的认真,做了下心理建设,伸手拿过几根苇子杆,主动做示范。 他去校长那里问过了,对于林春花的做法,感到很不理解。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会让林春花对她生出那样的想法。 因为事情确实是因他而起,所以,当他面对桑榆的时候,着实有点心虚。 有人提供教程,桑榆编得是越来越顺手,不知不觉的开始十指如飞。 她由衷的敬佩原主,居然如此聪明,啥玩意儿一学就会。 直到太阳下山,天都快黑了,小星星喊饿,才想起来没有做晚饭。 吃过饭,收拾好厨房,她又坐在院子里,借着月光,继续摆弄。 当一个装杂物用的椭圆形小筐成功编好,桑榆获取了巨大的成就感。 她的眼睛冒着亮晶晶的光,侧着脸问周南川,“周南川同志,我是个天才吧。” 周南川看着她的大眼睛,心里不知为什么,莫名愉悦,点头道,“嗯,挺心灵手巧的。” 转眼,到了周末。 桑榆和周南川已经用不同材质编造出不同形状和颜色的小东西,整整二十八件。 当然,编织工艺复杂好看的,都是周南川的手笔。 作为新手,桑榆编的都是简单的基本款,太复杂的,她还在学习当中。 这些东西,她打算拿到镇上去试试,看看有没有市场。 而且马上入冬,家里孩子大人的冬衣也该准备起来了。 五口人,又是一大笔支出。 三个孩子听说去镇上,还会赶上大集,乐得蹿起老高。 她们手脚麻利的换上干净衣服,互相牵着手,跟着大人出门去了。 恰好周刚去镇上办事,马车上也有地方,把他们一家五口带着,放在供销社门口。 桑榆来过这里很多次,已经熟门熟路了,直接过去找李桂芳。 “呀,小榆,南川?你们咋来了呢,想买点啥?”李桂芳热情的拉住桑榆的手,眼睛在桑榆脸上转了几圈,“行,脸色儿挺好。你离开桑家的事儿我听说了,也是个好事。” “嗯,我知道,二姨”桑榆温柔的笑着,“这不是入秋了吗,我寻思给南川和孩子们织件毛巾,再一人做一件棉袄,想请您帮着算一下得用多少材料。” 李桂芳拿起尺子挨个人量,然后大算盘晃一下,右手食指一拨,算盘珠子听话的各自归位,噼里啪啦的蹦了一会儿。 所有的一切都算下来,一共是十三块六毛钱。 又买了把剪子,一根竹尺,一套大小型号的针,拿着开好的票,去收款台交钱。 想着腰包里那点儿钱只出不进,不断减少,她不免暗暗着急。 东北的冬天气候条件恶劣,农民们绝大多数都是在家里猫冬、养精蓄锐,待明年开春。 但这对于桑榆来说,整整五个月,必须利用起来。 东西不少,装了满满一大包,桑榆打算背上,一只有力的大手凭空出现,抓着打好的结轻轻松松的拎起,“你领着孩子,我来拿。” 桑榆抬头看他,周南川面上一副理所应当。 李桂芳看到桑榆和周南川之间不经意的小动作,乐颠颠的送他们俩出门,叮嘱他俩好好过日子,以后有啥事就来找她。 走到门口,她就发现了放在外边的那些草编,筐底还有只小蜻蜓的图案,眼神就挪不动了。 “小榆,哪来这些玩意儿,挺好看的呢。” “这是我和南川编的,想看看能不能卖出去。”桑榆大大方方述说,没有一丁点的掩藏。 “打算卖多少钱一个?这个挺好看,我要了,给你开个糊。(开糊就是开张的第一笔交易,往往这笔带有绝对的优惠,有点开张大吉的意思)” 桑榆把小筐塞在李桂芳怀里,说什么都不要钱。 李桂芳说他们不容易,不能白拿他们的东西。 一个非不要,一个非要给,把供销社里的人儿给惊动了。 这些非常小巧可爱、创意十足的小东西,既实用又美观,很快获得家庭主妇们的喜爱。 大家你拿一个、我拿一个,喜欢的爱不释手。 二十八个小筐,很快以五毛钱一个的价格,被抢购一空。 这可是桑榆穿越以来,第一笔实实在在的收入。 离开的时候,有两个大姨问她们家里还有没有别的,要结实和好看点的。 桑榆想了想,和大姨约好,五天后再过来。 反正此次来镇上的主要目的就是尝试打开草编销路,另一个就是寻找其他赚钱的机会。 一行五人离开供销社,在大集上一边逛,一边仔细观察。 周南川高大威武的身躯,右手提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布袋,看上去极具反差感。 桑榆带着在孩子在前边嘻嘻哈哈,周南川一个人在后边,像是在压阵,画面很和谐。 走了一圈儿,她发现还是吃的卖的快。 而且她发现集市很大,却没有人卖衣服。 国营商店倒是卖衣服,样子和颜色都好看,就是价格贵。 根据桑榆对于市场走向的了解,购买成衣会逐渐取代家庭加工的模式。 所以,成衣的销售是有巨大的潜力市场的。 走着走着,她们就来到一家国营商店。 商店应该是刚刚投入营业,好多柜台都空着,柜台玻璃上贴着招租的字样。 桑榆记得,原主在一七九年春天,租下这里位置最好的两节柜台,销售女式四季服装和鞋帽,并取得了巨大成功。 没两年的时间,就把家里的土房,改成红砖房,继而推倒重建为三层小洋楼,那叫一个气派。 第39章 往后退 桑榆记得,原主在一七九年春天,租下这里位置最好的两节柜台,销售女式四季服装和鞋帽,并取得了巨大成功。 没两年的时间,就把家里的土房,改成红砖房,继而推倒重建为三层小洋楼。 可以说,这是原主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发家致富的起点,也是她扩张事业版图的基石。 她看着柜台上的招租广告,陷入深思。 人嘛,食色性也。要想活出质量,需从衣食住行开始。另外,这个世界,很快就被女性所主宰。爱美是女人的天性,所以,漂亮衣服首饰,都是女人生活的必须品。 宁可在家里每天吃大碴粥,出门也要有条漂亮裙子,这就是女人。 所以,桑榆决定仍然要做女装销售。只不过,原主的女装,趋于平民化。她来做,那就要由平民逐渐走向高端。 因为社会不断进步,人们对于生活品质的追求会越来越高。 可惜的是这里还没有开始招租,另一个,她手里的钱不够。只能等咸菜卖出去后,获得利润,再用这个钱,做进一步的投资。 走了一半,周南川被人叫走,说是有重要的事。 周南川一走,大包袱就落在了桑榆的肩上。 她出门的时候,收拾得挺齐整,干干净净的,但一背上大包袱,就多了点乡土气息。 饭店屋里很大,长方形大厅摆着八张桌,每张桌配四到六个四脚北京凳。 她找了个靠近窗户的,要仨孩子先坐过去,她把大包袱换了个手,放在空着的北京凳上,甩手手腕缓解酸痛。 孩子们头一次来国营饭店,看哪儿都稀奇,不住的问这问那。小孩子的声音脆,就让门口坐着的女人听到了。 她抬起头,不屑而嫌恶的斜眼看着桑榆一行人,根本没有招待的意思。 于是,桑榆客气的喊,“服务员同志,请把菜单拿过来,我们点菜。” 女人眼睛向上一翻,露出的眼底一片惨白,傲慢的嗤了一声,“走错地方了吧,这里可是国营饭店,贵着呢,别到时候没钱算账。”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钱算账?”这不是看不起人嘛,桑榆有点不开心了。 “你们是农村人吧,看看你们穿那身梢儿(穿的那身儿衣服),饭都吃不饱吧,哪来的钱算账?偷的?抢的?哈哈哈。” 这时进来个男人,梳着大背头,脚上蹬着大皮鞋。 那女人一见他来了,赶紧站起来打招呼,脸都快和男人的脸贴上了,“秦哥,咋好几天没来呢?早上新来的大鲤子,炖一条?” 男人中等个头,大肚子,眼睛太小,此时一笑,竟然只剩条缝儿。 “呀,小丽,今天你班儿啊。” “嗯哪,这个礼拜都是我班儿,想吃啥就过来呗。” “大鲤子整一条,红烧,完喽我看,大米饭三两,再来个尖椒干豆腐,够我吃了吧。” “够,够,咱家菜码儿大,我现在就让后头整了,哥你坐一会儿,我给你倒点凉开水。” 男人落座,拿出一盒芜湖烟,抽出一根点上,吞云吐雾,完全不顾及身边还有孩子。 女人拿着记录的小本儿,把腰扭得麻花似的往后头去了,连理都没理桑榆他们。 桑榆的怒气已经积攒到头顶,小脸一沉,她低声叮嘱孩子不要怕以后,啪的用力拍了下桌子,怒声道,“服务员呢,我们这边点菜。” 女人撩起帘子看了一眼,爱答不理的吼了一声,“等一会儿,没看忙着呢吗,吵吵啥?” 桑榆也没再好声好气,“凡事先来后到,明明是我们先进门的,你却越过我们去服务后来的。这就是国营饭店的经营理念吗?” 那时候,经营理念四个字是很陌生的。 女服务员没听懂,那个姓秦的男人倒是略显惊讶的抬头看了眼桑榆。 他那双小眼睛倏地聚成一个黑点,眼底掠过浓浓的惊艳。 就五官来讲,桑榆绝对是出色的。 男人饶有兴致的看了桑榆好几眼,鲇鱼似的眼睛浑浊不堪。 女服务员看到男人的表情,脸子一撂,立马走了出来。 拿着本子,站在桑榆边上,恰到好处的挡住秦姓男人的视线。 这个男人叫秦军,是镇上盛达布料厂的服装设计师,设计出来的东西卖的也不好。 他借用职务之便,不时弄出点布料,给这个一块,那个一米,换点特殊服务,男女关系很乱。 这位女服务员,就是秦军的铁杆粉儿。 “吃啥,说。”还是那副仰着鼻孔出气的死出儿,桑榆抬头冷冷看她。 “麻烦这位女同志报下菜名。” “我没那闲功夫,想吃就说,不吃出去。” 桑榆捏了捏周星的小手,站了起来,“国营饭店就是这么对待顾客的吗,请把你们领导找来。” 女人有点发慌,以为是个软杮子,没想过一个农村人居然还挺厉害,居然想要找领导! “找领导能咋地,还不得是我给你点菜。吃啥就说得了,鸡鸭鱼肉、青菜啥都有。” 那口气,像打发叫花子似的。 秦军看了一会儿热闹,便站起身走了过来,拉走碍事的服务员后,笑呵呵的劝架,“这位女同志,消消气儿。看在我面子上,各退一步。” “这位男同志,请让开,我在和服务员说话。” 秦军不要脸的嘻嘻笑,伸手就要摸桑榆的脸,“生气了?还别说,更好看了。” 桑榆见他意图不轨,反应灵敏的向后退了一步,“别动手动脚的。” “我就是动了,你又能把我怎么着?”说着,男人眯着色眼又凑了上来。 桑榆目光凛然的盯着秦军,牙齿咬得紧紧的,周身每个细胞都在向外边散发怒气。 一看桑榆生气,周星害怕了,扯着桑榆的衣服哇的就哭了。 桑榆桃花眼一眯,轻轻把周星往周山那边一推,“往后退!” 话音未落,抬腿就是个侧踢。 秦军一天游手好闲,没想到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有这身手,身体不争气地噔噔后退几步,叭叽坐在地上嗷嗷叫唤。 服务员像死爹了似的,扑在秦军身上又是哭又是叫。 桑榆出了气,带着孩子,一行四人,以光速飞奔出饭店所在的街道。 她带着他们回到大集,在小摊儿上买了大馃子和油榨糕,还一人盛了一碗免费的豆浆,就在小桌子上将就吃了。 小周星吃得眼睛眯眯成好看的小月牙儿,一边声的问,“小榆姐,这咋这么好吃呢,比大饼子都好吃。” 另两个也是一脸的求知欲,说他们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第40章 队长可真有福 小周星吃得眼睛眯眯成好看的小月牙儿,一边声的问,“小榆姐,这咋这么好吃呢,比大饼子都好吃。” 另两个也是一脸的求知欲,说他们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桑榆有点心酸,拍了拍她们三个的脑袋。心里寻思着得尽快挣钱,挣大钱,至少让孩子们吃好点儿。 吃完饭,也没啥事儿可干的,她突然想问问周南川忙完了没有,要不要等他一起回家。 结果走到武装部门口,刘景杰正好出来,脚步匆匆也没看路,一下子就把小周星撞倒了。 周星本来就对刚才在饭店那一架心有余悸,又被从后方突然撞一下,摔跪在地上,磕破膝盖,又哭了。 桑榆心里一疼,放下东西,来不及扶周星,而是一把抓住像没事儿人似的刘景杰,“撞到孩子了,没感觉?” 刘景杰有急事要出去,心里烦躁得很,想也不想就怼了一句,“你家孩子是金子咋地,碰也不能碰。” “对,就不能碰,碰了就得道歉!” 桑榆扯着她的袖子,不管她怎么挣,坚决不肯撒手。 刘景杰被缠烦了,猛地抬头,看那样子似乎是想干一架,可看到桑榆的脸时,却不由愣了一下。 她认出来了,这个缠着她道歉的女人,就是周南川那个农村对象。 说起这个,她又是一肚子火儿。 周南川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挫败点。 一想到又高又壮、长的也好看的周南川会娶桑榆那种女人。 她的心窝子里就像是在腌酸菜,酸得咕嘟咕嘟直冒泡儿,这让她对桑榆有着莫名的抵触和恨意。 桑榆看不得孩子受委屈,坚持让刘景杰给孩子道歉,两人不可避免的吵了起来。 门口的闹腾声太大,终于把里边的人给惊动了。 刘景堂和周南川站在办公室门口喊,“小杰你干啥呢,怎么还没走?” 站在后边的周南川一看是桑榆,眼睛顿时闪了一下。 这段日子,他对桑榆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那就是没事不惹事,有事不怕事,和老桑家是,和陈立明是,孩子被罚站的事,也是。 浓眉登时在眉心蹙起个川字,压下眼底暗涌的情绪,大踏步的就走了出来。 两人问清事情始末,刘景堂的脸沉得能滴下墨汁来。 “刘景杰同志,给小星星道歉,立刻,马上!”刘景堂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现在他就盼着这个任性的妹妹,赶紧听话的道歉了事。 也希望她能看清现实,不要再做无用功。 偏偏有人不知趣,就以为自己对周南川来说是特别,“南川,我是有事着急,真不是有意撞的。再说那么小的孩子,碰一下没有关系,不会受伤的。” “哥,你向着谁?我可是你亲妹妹。” 刘景堂只觉一个脑袋两个大,他那傻妹妹还在那叫嚣。 上次在医院就输的够呛了,这又来挑衅人家。 周南川没吱声,只侧身把桑榆和周星推到前边,半点面子不留的冷声说,“刘景杰同志,做错事就要承认错误,桑榆的要求很合理。现在,请你给桑榆和周星道歉。” 二十多个人站在院子里看热闹,刘景杰见没有一个人向着她,气的跺跺脚就跑了。 刘景堂不得不给亲妹妹善后,走到桑榆身边,说了几句客气话。 “这小辣椒儿是周队长啥人啊,知道不?” “我寻思可能是准嫂子,上段儿时间不是听说了吗,周队长订亲了。” “呀,嫂子挺好看呐,队长可真有福。” 桑榆脸悄悄的红了,脚不自觉的移到周南川身后。 周南川虎着脸赶人,一群二十郎当岁的年轻小伙子嘻嘻哈哈的跑走了,嚷嚷着结婚要吃喜糖。 等到回了家,周山还记着在饭店的事,准备找个机会,好好和他爸说一说。 进了屋,桑榆舀了两瓢水,让大人孩子洗手。 孩子们累了,被桑榆撵到炕上,补睡午觉。 桑榆自己抱着孩子换下来的脏衣服,扔到大洗衣盆里,端到院子里准备洗。 砸了几个皂角把衣服泡上,桑榆进西厢房去看咸菜和酸菜。 等到十一月份来临,这些菜腌够一个月,就可以卖钱了! 检查完回到院子里冼衣服,往那一坐,想起赚来的那十四块钱。 她想了想,拿出十块,交给周南川。 周南川没想到她会这样做,拿着钱忘了反应,思绪却回到不久之前,她给孩子们做的入学前测试。 不想他倒是忘了,上次桑榆不仅把小九九背得滚瓜烂熟,还教孩子背了简单的五字古诗。 还有她和人吵架时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是逻辑缜密、措辞犀利,不是连小学教育都没有接受过的人该有的。 他正在疑惑着,周山突然来了,拉着他的手往后院儿走,说是有事儿和他说。 爷俩坐在小树墩上,等周山说完,周南川又一次被惊到了。 按照周山的描述,桑榆那第一脚应该叫侧踢,而且是非常专业的踢法。 他也是当了民兵队长,要去参加大比武之前,接受训练时才知道的。 那之前,他都是练的军体拳。 可是,桑榆是什么时候、和谁学的这些呢? 周南川是无神论者,不会想乱七八糟的原因。主观上,非常想要知道她这么大的变化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问,因为他有预感,即便问了,也得不到什么有效的答案。 所以,他想要通过自己的观察,找到正确答案。 下午没什么事,桑榆就跟周南川去地里,把没运完的柞子运回来,堆在后院的角落里。 回来之后,她衣服也没换,拍拍身上的灰,就往王奶家走。 她刚听周海说王奶好像是有病了,咳嗽的厉害,连腰都猫猫了。 刚走出没多远,一个人影从小道上冲出来,手上拿着根棍子,劈头盖脸的就朝她脑袋上抡。 桑榆庆幸自己这段时间没少锻炼,敏捷的向一边跳过去,躲开袭击。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打人,桑榆身上寒气一胜,转头就看向袭击她的人,厉声大喝,“什么人,当街惩凶?” 来人一击不中,很快发起第二波攻击。 这次她看清楚了,袭击她的人,居然是林春花! 桑榆看准时机向后一躲,一把握住棍子,用力抢下来,一个回身,狠狠砸在林春花肩膀上,冷声问,“林春花,你发什么疯?” 林春花捂住剧痛的肩膀,阴狠的盯着桑榆,她另一侧的肩膀上沾着泥巴,手腕上还有两条发紫的凛子,像是刚挨过一场毒打。 第41章 不要再惹我 林春花是家里老大,还有两个弟弟,大的自己谈了对象要结婚,女方那边要五十块钱彩礼、一台缝纫机,还要炕琴和四把北京凳,不办置就不嫁。 二弟弟小学没毕业,非要买资料复习,说是明年考大学。 林家重男轻女的思想特别严重,林春花在学校当代课老师快两年,挣了二百多块钱,没有一分钱落到她自己兜儿里。 而她之所以看上周南川,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周南川是民兵队长,这个身份很厉害,只要她跟了周南川,林家的人就不敢再为难她,她也过几天像人样的日子。 可以说,周南川就是她走出地狱的天梯。 可惜的是周南川对她根本不感冒儿,不管她咋上赶着,周南川都一副冷冰冰的样,拒人千里之外。 她想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动接近周南川,却不料他最后竟然和桑榆订婚了,这让她如坠冰窖,整天浑浑噩噩的。 尤其是工作没了以后,整天脑子里就一个事儿:咋把桑榆整死好! 这不是吗,刚才她看到桑榆落单,以为来机会了,毫不犹豫的就挥出棍子,朝着桑榆脑袋上死命的砸。 一门儿心思的弄死桑榆,她好上位。 出乎她意料的是,不仅没把人弄死,还让对方给收拾了,这把她窝囊的死的心都有了。 “桑榆,我要打死你,打死你!”林春花哭叫着往上冲,张牙舞爪的样子,活像个失心的疯子。 桑榆双手并用,控制住林春花的两条手臂,用力向后推了一把,沉着脸道,“杀人是犯法的,杀了我,你也活不成!” “谁要活了,谁要活呀。桑榆,周南川是我的,是我的!要不是你,他不可能不要我,都怪你,你去死,死!” 林春花歇斯底里的吼叫,附近不少人听到,渐渐围了过来。 “林春花,你要明白,周南川是否要你,与我无关。”桑榆摇晃着疯魔状态的林春花,企图把她脑子里的水摇出去,把她混沌的意识摇醒。 “桑榆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是我工作被你整没了,我不能挣钱了,就是你闹的,你不要脸,骚货。” 桑榆心里对林春花的那点怜悯,随着她的骂声,完全消失了。 在林春花又一句脏话骂出口,她也不再客气,冷下眼睛,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扇的林春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在当场。 桑榆目光沉沉的注视着林春花,“林春花同志,你为什么失去工作,我想你知道原因。那是你应得的下场,是你自作自受。” 林春花反应过来,彻底丧失理智,疯狂的冲上来就要抓桑榆的脸。 桑榆眼疾手快扯住林春花,像扔破抹布一样转了一圈儿,然后用力一甩。 唰的一下,林春花没站住,摔坐到排水沟里去了。 排水沟里是死水,长年累月的沉淀,还有不少生活垃圾。 “林春花,不要再惹我。否则,我见你一次,扇你一次。” 桑榆没再理会林春花,转身干净利落继续走了,剩下林春花在乡亲们的围观下,哇哇大哭。 到了王奶家,发现老太太确实病了。 她在冰凉的炕上躺着,面色如土,炕沿上放着半碗水,咳嗽得上不来气儿。 “王奶。” “小榆啊,咳,干啥,咳,来了?” “王奶,我听说你有病了,过来看看,我扶你起来,咱们上镇医院,有病趁轻治,别耽误了。” 王奶死活不同意,桑榆只好把村医秦商找来。 秦商给老太太号完脉,开了方子,回家去抓了三副药,并交代了煎法。 他说老太太病得不轻,吃他的药也能好,就是时间长。如果想要好的快一点,最好去镇医院开点西药。 原主还在的时候,没少照顾两位老人家,老人家对原主充满感激,对原主也不错。在原主受尽桑家人虐待的时候,给了她不少关怀和温暖。 可惜的是,目前她能做的,也只是给老人家煎煎药、做点饭。 煎好药,又熬了一锅小米粥,把带来的腌黄瓜剁成细末,拌在粥里,一点点的喂给老人家喝。 弄完所有一切,再回到家,已是日头西斜。 家里只有三个孩子,周南川不在家。 周山说她前脚走,周南川后脚也走了,不知道去干啥。 她也没有在意,着手准备晚饭。 主食仍是大饼子,菜则做了简单的萝卜汤。 周南川回来的时候,饭菜正好上桌。 大家闷头吃完饭,接着做编织。 这次,周南川编的是拖鞋,原材料是苞米叶子。 编出来的成品,又结实又好看,而且很有特色,又比国营商店里的便宜,肯定会有市场。 芦苇这种东西,野甸子里有的是,没有人要,随用随采都来得及。只是这种东西相对来讲比较脆,不如苞米叶子结实。 而且苞米叶子的季节性比较强,长远起见,需要现在就进行收集。 桑榆吃过饭,蹲在院子里和周南川商量收苞米叶子的事儿。 既然是收,那就得给钱,暂定为一分钱一斤。 当然,必须得是里层的嫩叶子,还得干爽,浸过水的不行,外边老的脏的破损的,也不要。 周山听说要收苞米叶子,把小胸脯拍的啪啪响,当即就立下了军令状,“爸,小榆姐,一会儿我和小海挨家说去,烧火的东西能换钱,他们肯定乐意卖。” 桑榆抿嘴,夸了周山人儿不大,脑瓜还挺好使。 消息一传出去,屯子里的人第一反应是桑榆有病! 那破玩意儿有的是,扔都嫌费劲,她居然花钱买! 消息传出去,不一会儿就有人来了,用麻袋装着满满登登的苞米叶子。 桑榆让周南川看了,把能用的挑出来过秤,不能用的退回去。 一共十五斤良品,桑榆当场兑现一毛五。 等人走了以后,她拿出在供销社买的笔和小本子做好记录。 方便起见,她列了个简单的表格,让周南川确认以后,郑重的收起来。 在此之前,已经记录了萝卜白菜的相关账目,条理清晰,一看即懂。 周南川看着那看似简单、实则非常科学的表格,再度陷入深思。 他本身初中只念了半年,就被周旺绑在家里务农。 周南川所掌握的知识,全都是挤时间自学的。 后来被吸收进武装部,才有机会系统学习初高中课程。 即便目前的他已经是成绩优秀的高中生,却也没有见过这么简洁明了的表格。 他再次深思,没上过几天学的桑榆,是如何设计出如此科学化的记账方式的。 周南川这样想了,也就这样问了。 桑榆收起小本子,装作不在意的说了一句,“这有什么难的,怎么想的就怎么做。” 周南川:...... 临睡前,桑榆和周南川说明天要去镇上给王奶买药。 周南川闻言,点了点头,半点犹豫也没有,说要一起去。 桑榆推辞不过,也就由着他。 第二天一大早,俩人儿去镇上买完药给王奶送过去,刚回到家,桑长河和黄淑娟两口子过来了,一人扛一袋苞米叶子,说是要卖。 第42章 损到祖宗八代 废物能换钱,不换是傻子。 只是,别人家都是按要求拿能用的叶子来卖,偏只有他们两口子心眼儿多。把苞米叶子泡在水里十多个小时,才刚捞出来,沥沥表面的水分就过来了。 桑长河在家里试过了,一斤干的苞米叶子泡水以后,至少变成一斤半,他能多卖出一半儿的钱。 老桑两口子把麻袋往地上一扔,叉着腰喘气,“小榆啊,两麻袋,一百八十五斤,一共一块八毛五,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黄淑娟喘匀了,伸出右手要钱。 桑榆可是拥有几万人的工厂的大老板,只看湿了的麻袋,就知道那俩人儿打的什么歪主意,不由嗤笑。 害人者终害己,没有好下场。 “别急着要钱,得先验货。”桑榆用脚踢踢湿乎乎的麻袋,“打开看看,我收苞米叶子有言在先的,必须是干爽的内层叶子,别的不要。” “嗨,不用验,都是好的,我还能唬弄你吗,这些年你还不知道我。” 桑榆笑滋滋儿的一脚踩在其中一只麻袋上,袋子底部的水就滋儿滋儿的往出冒,没一会儿就渗湿地面。 可见,桑长河这两口子,是泡了多少的水。 “想卖就验,不验带走。”桑榆不吃她那套,小手霸气一挥,说的不容置疑。 “小榆你说你这是干啥,我们好歹不济是你爸妈,天下哪有不相信自己爸妈的,啊?这不是让人笑话吗?赶紧给钱得了,家里还有活儿呢。” 桑榆面无表情,歪头睨着黄淑娟,“哪有什么爸妈?我早已被你桑家撵出家门,文书上可是你们夫妻二人亲自签字画的手押。” 用不着她的时候就骂她贱货,用得着了又说是她爸妈套近乎儿,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桑长河使劲瞪了黄淑娟一眼,已有预感,今儿这买卖八成得黄。 “别说没用的,你就说你收不收?”黄淑娟双手往大粗腰上一插,又拿出那蛮不讲理的劲儿。 桑榆也学着黄淑娟的样子,也是双手往腰上一插,还是笑滋滋儿的样子,眯着眼睛慢声拉语儿的说,“不收。” 黄淑娟气急败坏,“凭啥不收?别人的都收,凭啥我的不收?一样的人,不能两样对待。” 桑榆好整以暇,“哟,那我和桑小晚也是一样的人,凭什么待遇不一样呢?” 论口才,黄淑娟和桑长河俩加一起,也不是桑榆的个儿。 “那,那能一样吗?小晚是我生的,你又不是。” 旁听的周南川眸色猛地一沉,身上立刻释放出股股寒气。 桑榆也不和她们废话,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一句话,不验货,肯定不收。” 桑长河自知理亏,又运了一会儿气,最后没招儿,扯着黄淑娟的胳膊抡了一圈,把人扔一边儿去了,“滚开,虎娘们儿,听你的哪有好儿。” 俯身拾起麻袋扔到背上,扛着走了。一边走,一边顺着麻袋角儿往下嘀哒水。 送走这两位,桑榆进屋做饭。 她忽然想起林春花那个疯子,赶忙告诉孩子警惕点儿,没事儿别乱跑,好好在家写作业。 桑长河回到家,越想越憋气,就把黄淑娟揍了。 黄淑娟被揍得可地打滚儿,哭完闹完,起来拍拍屁股去亲生女儿家了。 她进门也不说啥,坐炕上就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哭。 桑小晚怀着孕,身上不得劲儿,在炕上躺一天了,哼哼的有腔有调儿的,整的陈家人一个脑袋两个大。 结果黄淑娟又来哭,赵三妹只觉脑袋里那根弦儿就快断了。 自己的日子自己过,有啥不顺心在自己家里解决,跑她这儿来哭,算咋回事儿! 陈立明被逼无奈,只好耐着性子问黄淑娟哭啥。 黄淑娟遮遮掩掩的说完,陈立明都觉得脸没地方搁。 卖个苞米叶子还泡水,不损到祖宗八代都想不出这缺德招儿! 被哭得心烦,陈立明只好从兜里掏出五毛钱递过去,黄淑娟拿着五毛钱,利索下炕就回家了。 陈立明送走人关院门儿,突然就觉得,以后这样的日子少不了,不由头痛欲裂。 - 午睡起来,桑榆亲自把三个孩子送到学校门口,看着他们进入教室,才转身回家。 刚进家门,看到周南川拿着叉子准备出门,身上也换了平时上地才会穿的那套破衣服。 一问,周南川说四婶儿家要垒院墙,他过去帮个忙。 四婶儿潘珍是周南川书伯四叔的媳妇儿,六十多岁儿,别看长得又瘦又小,身体也不咋好,却有一副热心肠。 周南川在周旺家那些年,受到各种磋磨,潘珍没少和周旺两口子吵架,周南川穿的棉袄棉裤,都是她给做的。 她的女儿叫周南春,本来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十岁那年在周旺家受了气,痛哭一场睡了一天一宿,再醒过来就痴傻了。 周南川挣钱以后,多方的帮着寻医问药,病情缓解了一些,但还是不行,智商相当于两三岁的小孩子。 可以说,四婶儿是周南川黑暗的童年和青年时代,仅有的温暖和关心。 这一点,原书中提到的并不多,桑榆是在穿过来后,通过孩子们的言来语去了解到的。 下午没有什么事,她就换上衣服也跟着去了。 走到门口,她又掉头回去,从鸡蛋筐里拿出四个鸡蛋、又去西厢房装了半斤白糖,还有一半光腚糖,都带着一起过去。 别看东西少,在那个年代,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来,已经是难能可贵。 四婶儿家在屯子西北角上,离得不远,走了七八分钟就到了。 院子大小和周南川家差不多,也是前后园子,围墙因年久失修,倒的倒、塌的塌,快变成敞开式庭院了。 屋子的门开着,窗户一侧挂着几串红通通的辣椒和两根大蒜辫子,另一侧则挂着几串苞米吊子(烀熟的苞米晒干,就叫苞米吊子,留着过冬吃,味道不错),一看就是能过日子的人家儿。 大院儿当间儿堆着一些土,周刚正在铡草,另一个年轻人拿着扁担,看样子是要去挑水。 四婶穿着件洗的发白的黑褂子忙着洗黄瓜,周南春乖巧的坐在窗户底下,下巴颌搭在跛棱盖儿上,手上拿根小棍在地上胡乱划拉。 第43章 秦明月 “四婶儿。”周南川和桑榆进院叫人,老太太一看是他们俩,乐了,“哟,南川,小榆,你们俩咋过来了呢?” 周南川话少,放下手里的叉子,直接去清理院墙,用实际行动做回答。 桑榆笑眯眯的递过手上的东西,“好久没来了,南川惦记四婶儿和大姐。鸡蛋、白糖,还有这个,一会儿给我姐吃。” 老太太看了一眼,知道都是贵玩意儿,也知道周南川的日子不比她强啥,连忙推辞不收。 直到桑榆假装生气,才算是颤颤巍巍的接了下来。她一边往屋儿里送一边叨咕,“天爷,这得花多少钱,以后可不兴再花这个钱了奥。” 桑榆拿出一块光腚糖,蹲在周南春跟前儿,和她说话。 “姐,你认识我不?知道我叫啥名吗?” 周南春痴傻,但没有攻击性,就是事儿上不明白。遇生人儿害怕,遇熟人儿就好脾气的笑。 她身上穿着粗布衣服,黑裤子,鞋是手工做的布鞋,周身上下干干净净,可见被照顾得很好。 周南春歪着脑袋想了想,笑了,眼底澜起一小片浪花,“小榆。” “对,我是小榆,奖励一颗糖。吃吧,可甜了。” 周南春反应慢,盯着桑榆手心里的糖看了一会儿,小心的凑近闻了闻,像只可爱的小狗,“糖?” “吃吧,含着别咽。”桑榆把桔子瓣形状的糖块儿放在周南春嘴里,看着她小心的含着,呆滞的眼睛里发出点点亮光。 周南川偶尔抬头,就看到这温暖一幕。 桑榆不仅没有嫌弃他姐痴傻,反而非常温柔的对待她。 潘珍放好东西出来,站在门口呆呆的看了一会儿,不由老眼含泪。 最近她的身上老是这疼那疼,早上得爬好几次才能起来,家里的外头的活儿,干着越来越费劲,她估摸着自己是要到寿了。 她倒是不怕死,唯一担心的是这个傻丫头。真的到了那天,她这傻女儿可咋整! 东北农村,谁家要是干点小活儿,乡里乡亲的过来帮忙,是不要钱的,一般都是供饭。 既是供饭,那就得整两个像样点儿的菜。 虽说再像样也只是萝卜白菜土豆子,但换个做法,味儿就不一样。 四婶儿家只有一个灶眼儿,菜得一样一样做,特别浪费时间。 桑榆领着周南春回家去取炉子,顺便拿点豆角和南瓜。 周南春很听话,让干啥就干啥,老是瞅着桑榆乐。 桑榆把菜装在布袋里,用根棍穿好,两头搭在她和周南春肩膀上,炉子在俩人儿中间,一人抬一边儿。 周南川看着她们姐俩像卖货的似的又是抬又是挑,桑榆还哼起了歌,眉目之间不自觉的发软。 周南春不会唱歌,但显然很开心,跟着咿咿呀呀的哼哼,只是没有调儿。 “川子,你这媳妇儿行。” 周南川叉起一坨羊角泥,精准的扬在院墙的豁口处,听了这话,又抬眼看了一下,淡然的回了一个字儿,“嗯。” 桑榆把炉子放在院子里,安排周南春去抱柴火。 周南春像幼儿园的小豆丁似的,欢天喜地的抱了一捆苞米秸子扔在炉子边上。 晚上桑榆准备做标准的四菜一汤:炒豆角丝、茄子土豆烀熟了凉拌、白菜炖大豆腐、鸡蛋炒杮子,汤就来个萝卜土豆汤。 至于南瓜,蒸熟了碾成泥,放在苞米面里,蒸点发糕做主食。 “姐,你把豆角掐了,茄子洗干净,我去后院儿拣块大豆腐(水豆腐),一会儿就回来。” 那时候,差不多每个村儿都有豆腐房,做的大豆腐比较多,干豆腐也有。 东北黑土地的大豆全国出名,做出来的豆腐水嫩可口中,还带着丝甘甜,是那个年代很高级的美味。 桑榆算计了一下人数,想着把仨孩子也接过来,一起热闹一下,直接买了二斤。 把豆腐端回来,魏珍一看那么多,心疼得直咧嘴,埋怨桑榆烂花钱。 桑榆抿嘴笑,把老太太推到一边坐着晒阳阳儿,自己带着周南春干活。 周南春反应确实慢,但她沉稳听话,还是能帮上不少忙的。 等到他们干完活,孩子正好放学,一帮子人就在四婶家院子里开饭。 没有大桌子,周南川把院儿门卸下来,想办法支住,也没有凳子,那就站着吃。 桑榆吆喝着把四菜一汤端上来,香味儿勾得人舌头底下直冒哈喇子。 豆角丝切得又细又匀,保持着翠绿的颜色;茄子土豆加上调味的小菜儿,香味儿扑鼻。 白菜顺茬切成筷子粗细的长条,大豆腐颤巍巍的在汤里埋伏着,一看就好吃;还有那鸡蛋炒杮子,红通通的西红杮,鸡蛋煎得金黄,洒着绿盈盈的葱花,光看那色儿都稀罕人儿。 潘珍百感交集,鼻子酸酸的。 多少年了,家里没有这么热闹过。 除了周南川,没有人真正的关心她们娘俩儿。 她明白,今天这一院子的欢声笑语,都是桑榆那丫头带来的。 先头知道她和桑小晚换亲,还有过一点小情绪,怕俩没爸没妈的孩子,日子艰难。 如今这么一看,南川的日子是有盼头了,真好哇。 - 吃过饭,来人儿走了,桑榆听到周南川在劝偷着哭的四婶儿。 大意是她最近身上不得劲儿,梦着好几回自己死了,心里难受。 周南川小声的说了几句什么,桑榆没有听清楚。 所有的一切都收拾完,桑榆拿着小盆儿,周南川拎着炉子,打算回家。 不想有人儿推开院儿门进来了,还是穿着的卡中长款外套、剪着时髦短发的女人! 桑榆站在周南川向边,敏锐的感觉到了周南川身上的气息,发生了明显变化。 她转头看向周南川,只见一贯面无表情、再开心看上去也很冷漠的周南川,唇边居然挂上一丝真正的笑,周身冷硬像冰雪般,仿佛有融化的趋向。 这人桑榆知道,来人名叫秦明月,是靠山屯儿唯二仍未返城的知青之一。 秦明月来自南方大城市,家里条件非常好,经常会给她寄吃喝儿,衣服啥的更是没缺过,还穿过全屯、全乡、可能也是全镇的唯一一件羽绒服。 第44章 非礼勿视 秦明月来自南方大城市,家里条件非常好,经常会给她寄吃喝儿,衣服啥的更是没缺过,还穿过全屯、全乡、可能也是全镇的唯一一件羽绒服。 她的身材小巧玲珑,圆圆的脸盘儿似满月,一笑还有两个深深的大酒坑儿,齐耳短发乌黑油亮,散发着好闻的花香。 油黑的大眼睛,秀眉弯弯,嘴唇红润,鼻梁有点矮,但更显那张脸娇憨可爱。 可以说,秦明月这个人儿,哪哪都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如果她就是周南川的白月光,那他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嘛。 “桑榆同志,你也在啊。”秦明月见到桑榆微愣一下,随即笑了开来,热情的打招呼。 桑榆也点头微笑,回应了一下,“秦明月同志,这么晚过来,是找四婶儿吗?” “不,我找南川说点事情。”秦明月略显娇羞的微垂着头,露出后脖子那里一小块白皙的肌肤。 桑榆牵起周星的小手,和周南川点点头就带着孩子先走了。 之后周南川什么时候回来的,桑榆并不确定,反正肯定是在她睡着之后。 一夜好眠的她,早早起床,结果看到周南川又在院子里打军体拳。 二人再见面,竟像是没事儿人一样,谁也没提昨天晚上那件事。 周南川没有主动解释,桑榆自然不会不识趣的去问。 还是那句话,虽然不知道白月光是不是真的存在,只要周南川生出和原书中那个白月光在一起的想法,她立刻无条件退出,绝不会拖泥带水。 现在是十月中旬,十一月就会下初雪,进入冰冻期。十二月中下旬,冰层会冻实,天气进入真正的寒冷阶段。 在东北,在没有暖气和羽绒服大貂皮的七十年代农村。想要安稳过冬,毛衣是必备之物。而棉袄棉裤,都是加厚版。 原主确实心灵手巧,但因为见识有限,毛衣只会织简单的套头式,花样只会鱼鼓针和麻花辫儿两种。 三斤毛线都是浅灰色,不是非要买一样的,只因根本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十月份天儿已经有些冷了,桑榆坐在院子里起毛衣头儿,冻的不住给手上呵热气。 周南川要她去屋里弄,她说屋子里光线暗,一会儿太阳升起来就暖和了,坚持一会儿就行。 他拗不过她,也就由着她去了。自己去挑水、扫院子,干完这些,准备去草甸子上遛遛,看看能不能打着野味。 收拾好要带的东西,他和桑榆说了一声,然后站在一边儿等她的回答。 桑榆一颗心全扑在起毛衣头儿上,因为天气冷,没太着耳朵细听,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周南川等半天就等个嗯,俊脸不由下沉,薄唇紧紧抿住,抬手握拳抵在唇边,不自在的轻咳一声。 这还是桑榆第一次这样的冷淡,他心里不是滋味儿,但他沉默惯了,便也没有说什么。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桑榆变了,但又说不上哪里变了,只是感觉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就,有种被冷待了的不适之感。 心情不太美丽的周队长,满面悲怆的去了大野甸子。临出门时,埋头认真对付毛线的桑榆突然说了一句,“快去快回来奥。” 周南川沉着的黑脸立刻多云转晴,连脚步都轻快不少。 他今天的运气似乎特别的好,不大会儿的功夫,不仅打到四只又大又肥的野兔,还有两只野鸡。 又在芦苇荡里找到一个干涸的水坑,困着好多大个儿的鲫瓜子、泥喽够子(泥鳅),和老头鱼。 周南川从十岁起开始学着打野味,至今十八年了,还是头一回一次性就打到这么多的好东西。 他把兔子野鸡拴好,挂在腰上,没有带旁的东西,他就把上衣脱下来装鱼。 身上带着各种会动的玩意儿,难免发出声音,以至于他一进院门,就把桑榆惊动了。 桑榆抬头一看,就被周南川的奇特造型逗笑了,乐得把脸侧向另一个方向。 周南川把包着鱼的衣服扔在地上,再解下腰间围着的野兔晚鸡,说道,“给我舀点水洗洗。” 桑榆忍着笑放下毛活,让他蹲在水缸边上,舀着水往他手上倒。 待洗干净手,周南川接过水瓢,舀了水直接浇在身上。 中午时分,太阳挂在头顶,暖意融融。 周南川甩出的水珠在半空中飘浮着,透过阳光,反射出五彩的光,仿佛颜色绚丽的小彩虹。 不得不承认,周南川的身材是真的好,尤其腹部那四对豆腐块儿似的腹肌,壁垒分明,又结实得很。 一瓢水兜头淋下,彩虹被破坏,水珠淋在豆腐块儿上,像山泉水滑过山石,溅起的水珠落在桑榆脸上,吓了她一跳。 抬起头,周南川漆黑的眸光隔空隔水与她相撞,心里不由一慌。 好看是好看,桑榆,记住啊,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桑榆没出息的一把捞起毛活,扭着小细腰跑屋里去了。 还没坐稳,似乎听到一声低沉的闷笑。 是周南川笑的? 周南川洗干净身体,换上干衣服,拎着四只还在挣扎的兔子,准备收拾。 此时的桑榆着急的冲出来,“先别杀。” 据她所知,兔子是世界上繁殖最快的物种之一,既然繁殖得快,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可以大力的发展兔子养殖业呢? 还有那两只野鸡,看着不像是成年鸡,要是上点心的话,是不是在养兔的同时能够再发展下野鸡养殖业呢? 周南川哪知道她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就冒出这么多年想法。 他只停住脚步,纳闷的回头看他,“怎么了?” 桑榆走到他跟前儿,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周南川拎起兔子看了两眼,“所以,你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桑榆准备带着周南川去河沿儿上采柳条。 干嘛用?当然是编兔笼和鸡笼。 周南川拿上砍刀和绳子,带着桑榆一起去河沿儿。 靠山屯附近只有一条河,名叫长发河,也是附近村屯农田灌溉的主要水源。 二十一年前的十二月四号,桑长河就是在长发河的河沿儿上,捡到的桑榆。 周南川砍了不少柳条,捆完扛在肩上准备回家时,看到桑榆看着河沿儿发呆。 “回家吧,小山他们快回来了。” 第45章 紧急任务 周南川砍了不少柳条,捆完扛在肩上准备回家时,看到桑榆看着河沿儿发呆。 “回家吧,小山他们快回来了。”他害怕触动她的心事,轻轻的开口叫她。 桑榆抬头看看天色确实不早,默默的往回走。 李红梅曾告诉过她,当年好几个人一起发现的她,小小一团,裹着红色小被子,被扔在河沿儿上。 当时还有一个孤寡老太太也想要她,村干部考虑孤寡老人年纪大、突然多个孩子,会照顾不过来,就把她交给桑长河两口子收养了。 桑榆想,如果原主可以选择,她一定会愿意跟着那个孤寡老人回家。那样的话,她就不会受那么多的苦。 李红梅说了,裹着她的小被子里外三新,还戴着只有城里人才戴得起的小帽子,一看就知道她的爸妈非常爱她。 那么爱她的父母,如果知道原主受了那么多的苦,不知道得多么心疼呢。 桑榆情绪低落,孩子们都没敢闹,周山拿出考试卷子交给她,“小榆姐你看,今天数学和语文考试了,我打双百了,全班就我一个双百,老师都夸我了呢。” 周海怕没打双百,桑榆不开心,着急忙慌的解释,“我数学打一百,语文打九十九,本来也能打双百,就是橡皮丢了,错字儿蹭不下去没改了(liao三声),才被扣一分儿。” 桑榆看着孩子小心翼翼的样子,知道是自己的情绪吓到了他们,便抿唇笑笑,抬手摸摸周山周海的小脑袋,鼓励他们再接再励,便去给他们做午饭。 桑榆把老头鱼全挑出来(老头鱼的脑袋里有寄生虫,不能吃),去掉脑袋,用大酱炖上,锅边贴大饼子,饭菜一锅出,香得很。 没吃完的鱼,桑榆一条条的收拾干净了,抹上盐,挂在房檐下阴干,想吃的时候用一点点油煎熟,滋味儿别具一格。 半个下午,周南川编完两个兔笼和一个鸡笼,就摆在窗户下边。 现在的天还不太冷,等到上大冻,再挪到下屋或厨房去。 野鸡还行,不省心的是兔子,这玩意儿牙厉害,见啥啃啥,还好盗洞。 周南川用绳子把兔子的腿绑在一起,防止逃跑。 家里添了新东西,桑榆又添了样活——喂鸡喂兔子。 野鸡不好养,喂啥都不吃,还老想叨人。 没招儿了,桑榆剥几片老白菜帮子剁碎,掺上点麦麸子,总算让野鸡开了胃。 晚上天刚擦黑儿,屯里的广播喇叭响了,通知周南川立刻去武装部报道,说是有紧急任务。 周南川神色严肃的换上迷彩服,蹬上胶鞋,连饭也没吃,直接就走了。 桑榆拿上两个刚出锅的大饼子,想要追上周南川,让他带着路上吃。 跑到村口,看到那道高大的背影,没等喊出声儿呢,就发现旁边冲出一个人,叫住了周南川。 窈窕的身段儿,小巧的身子,还有那少见的齐耳短发,是秦明月,手上还拎着个小包袱,好像冒着热气儿,应该是吃的。 她娇小的身体站在周南川面前,像大人和小孩子一样。 既然有人送了,她就不做那无用功了,省得打扰人家,转身往回走。 大饼子刚出锅,烫得她两只手来回倒,一气之下,上去啊呜就是一口。 不听话!不听话就吃了你! 天色全黑下来以后,下雨了。 家里第一次没有男人,桑榆早早的把里外门插好,带着孩子们全都上了北炕。 没有电,屋里和屋外一样黑,不上炕睡觉干啥去! 没过多一会儿呢,天上又开始打雷。 炸雷成串的在屋顶炸响,震得身下的炕都在颤抖。 雨更大了,打在房顶,发出啪啪的声音。 桑榆想起周南川,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边执行任务,只希望他千万别在大树下躲雨,很危险。 忽的又想起周南川站在村口,和秦明月依依惜别的那一幕,心里有点别扭。赶忙把人赶出脑海,搂过软乎乎的小星星闭眼睡觉。 大雨什么时候停的,桑榆不知道,反正等她睡醒,天边挂着一大片水红的朝霞。 俗话说,朝霞雨,晚霞晴,也就是说,今天大概率还会下雨。 果然,刚吃完早饭,老天爷的脸就黑了,下起细细密密的小雨。 周山和周海站在屋儿门口,对着天空大声喊着玩儿,“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要我去当兵,我还没长大。” 一遍一遍的扯着嗓子喊,无比欢乐。 送孩子上学回来,雨停了,天空半阴半晴的。 桑榆碰到了张玲子,说她家的狗崽子满月断奶了,问她要不要一只养着玩儿。 桑榆想到林春花和老桑家这种不安定因素,觉得有条狗看家护院也挺好。 周南川不在家,没法垒狗窝,小狗崽子只能在屋里放养。 小狗一身深灰色的毛,长得圆滚滚的,呆萌可爱,最喜欢和兔子玩儿。 它是个女孩儿,桑榆和孩子商量一下,给它取了名叫小灰灰。 - 桑小晚和二柱子有一腿的事,不知怎么,被传了出去。 等到陈家昌两口子听说前儿,已经传得全屯子几乎是人尽皆知。 陈立明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儿,成为被人指指点点的中心人物儿,简直要被气疯了。 生气还是次要的,就是这脖子被压得疼。 上次在医院的厂长儿子事件,他勉强信了桑小晚的解释,毕竟没成事儿,人家是厂长儿子,看不上农村出身的桑小晚。 现在又整出个二柱子,还被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这就不得不重视了。 听说这件事儿,是在陈立明早上去上班的道儿上。 当时坐的是拉脚的驴车,陈立明有点感冒,戴了个大口罩,帽沿压得低,坐在车上不出声。 他几次想张嘴问问是谁看着了还是咋地,可几次也没能张得开嘴,太砢碜。 忍了一道儿,到单位还晚了,被车间主任抓着,说是扣他一块钱。 憋了一整天,连中午饭都没吃,到家看到桑小晚又躺炕上,把他妈支使得像小蒜儿似的,怒火腾的就爆发了。 陈立明不管不顾的把桑小晚从炕上扽下来,杵到墙上,,双手使劲掐住她的脖子,怒声低吼,“桑小晚,你和张二柱子到底是咋回事?给我说清楚!” “有话好好说,再动了胎气,快撒手!”赵三妹被吓一跳,赶快过去把陈立明拉开。 桑小晩劫后余生般地滑坐在地上,捂着嗓子咳得死去活来,知道今天这关要是不下点功夫,是过不去的。 她顶着陈立明杀人般的目光,爬过去,抱住陈立明的腿。 陈立明嫌恶的甩开,她也不恼,又抱了上去,这回抱得很紧,眼圈一红,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立明,咱们是两口子啊,我是啥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我和二柱子清清白白,啥事都没有。你怎么能相信别人,反而不相信我呢?” 第46章 不会有好下场 陈立明没有被她的巧言善辩迷惑,而是坚持要个说法,“无风不起浪,我就不信你没干那事,谁给编得出来,还编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你特么不要脸,就是个破鞋。说,到底咋回事儿?” 桑小晚的眼泪掉的更凶,抽抽搭搭的说了张二柱子的事。 她说张二柱子曾托人到她家提过亲,还拿了五十块钱的见面礼。那时候她心里已经有了陈立明,以死相逼,她妈才把背着她收下的五十块钱拿给她。 她说她确实和张二柱子见过一次,也确实是在柴火垛那里。但根本不是什么私会,她只是把五十块钱还给他,直接把话说清楚,她是不会嫁给他的。 “张二柱子拥护我不乐意嫁给他,对我怀恨在心,才编瞎话儿四处乱传的。立明,我还是那句话,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话,可咱们第一次在一起前儿,那落红不能做假吧。你要是不信我,那我可要冤死了,回头就撞南墙去。就是死了,也比被你冤枉干净。” 陈立明见她说得诚恳,皱眉想了想,神色略有松动。 桑小晚不动声色的再接再厉,“立明,别再用那种话骂我。为了和你在一起,我受了多少白眼和辱骂你是知道的,脊梁骨都要被人指破了。别人咋说我,我都不在意,但是你不能这么说,这会伤了我的心的。” “真的?”陈立明半信半疑。 “我桑小晚在此发誓,但凡有一个字是假的,出门儿就让车轧死。”桑小晚举起右手,有模似样的伸出三根手指头,作出发誓的样子。 陈立明冷哼一声,“这次我就信了你,要是还有别的,我弄死你。” 桑小晚破涕为笑,抱住陈立明的胳膊撒娇,“死我也是你老陈家的鬼。” - 吃完饭,桑榆给周山检查作业,桑小晚挺着肚子来了,把院门踹得通通响。 “桑榆,你这个不要脸的恶毒女人,开门。” “桑榆,是不是你造我的谣儿?我告诉你,立明喜欢的人是我,他早就不要你了,你说啥都没用。” 桑榆抄起西厢房那根顶门的棍子走出屋门,在手里有节奏的敲打,步步逼近桑小晚,“是啊,要不是你跟陈立明出轨,我还找不到南川这么好的人呢。至于造谣儿,你确定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全屯子就你看不上我,指定是你干的。” 桑榆不紧不慢的看着桑小晚气急败坏,眸底的戏谑和嘲弄简直不要太明显,“那你说说,我造的你什么谣?” 桑小晚脸色通红,“你,你说的啥你自己知道。” 桑榆不屑嗤笑,“桑小晚同志,你连我说了什么都说不出来,凭什么就确定是我造的谣儿呢?没有证据,你这就叫诬陷,是要坐牢的。” 桑小晚你了半天,一肚子憋屈说不出来,只能强词夺理,“别拿坐牢吓唬我,我是孕妇,谁也不能把我咋地。你这么损,以后肯定遭报应。” “呵,坏事做尽的人都不怕报应,我怕什么?”桑榆走到院门那里,和桑小晚面对着面的站着。 桑小晚凶狠的盯着桑榆,见她不卑不亢,胸膛里的火快要把她烧成灰儿了。 突然,她嗤的一笑,一侧的唇角高高向上扯起,像多看不起桑榆似的,“桑榆,别在这儿和我叫嚣,没意思。听说过吧,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用不了多久,我一定会给你个大大的惊喜,保管让你惊掉下巴。等着吧,你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桑榆盯着桑小晚离开的背影,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 桑小晩离开前的那个眼神,像是正在把她的头往案板上按。只要时机一到,就会有一把大铡刀从天而降,落在她的脖子上,让她心惊肉跳。 她有点想不通,从前只会撒泼的桑小晚,怎么会有那么可怕的眼神! 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桑小晚是小人,不得不防啊! 周南川两天没回来,定好的五天已经到了。 桑榆只好自己带着编织好的成品,去镇上送货。 这次,桑榆编得要比周南川的多。咋说原主都是个心灵手巧的年轻女子,而且经过磨炼,她的技术已经非常成熟。 为了赶回来给孩子做饭,桑榆坐了屯里拉脚儿的车,就是车费贵一点,两毛钱一个来回儿。 供销社门口,李桂芳正悠闲地站着,手搭凉篷,往远处看呢。 见桑榆背着挎着大大小小的东西过来,开心的朝她招手,“哎呀妈呀,今天咋来得有点晚了呢?快,我给你介绍个人儿。” 除了熟悉的几个大姨,供销社屋里多了个和周南川年纪相仿的男人。 这人打从桑榆进来,眼睛就没移开过,一直落在她拎着的那些小东西上。 这个男人叫张志威,是李桂芳邻居家的儿子,自己在市里开了一家日杂商店,卖些有特色的小物件儿,听说已经是远近闻名的万元户。 她拿回去的小筐儿被张志威看到,觉得很有乡村特色,便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张志威拿着桑榆带来的新货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了几个,眉头越蹙越高,似乎有所不满。 这个动作,对于桑榆来说,简直不要太熟悉。 上辈子她十七岁还在念高中就开始做点小买卖养活自己,不然学费生活费都没有着落,长期的和人打交道,这让她察颜观色的能力不容小觑。 桑榆知道,这个大客户,已经属于她。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是为压价而做的先决表现。 “桑榆同志,你的货我看了,整体看不错,但还是有些小瑕疵,会对销售价格造成影响。” 桑榆拿过一个手掌大的小筐儿放在手里把玩儿,小巧的个头儿,光滑的外观,清晰的图案,真看不出瑕疵在哪儿。 “张同志,你有什么要求?” 张志威不着痕迹的缓了一口气,微笑着道,“我的意思非常简单,三毛钱一件。还有,我那里销量大,一个月至少两百件,这是底量,必须按我的时间交付给我,否则,我要从给你的货款里进行双倍扣除。” 桑榆捋了下眉心,不卑不亢的道,“张同志,您的要求如此苛刻,抱歉我无法做到。” “这有什么做不到的,起点早,贪点黑,很简单的事儿。”张志威说的有点不屑一顾。 桑榆并没有被压制住,不赞成的摇了摇头,漠然道,”张同志不做手工可能不太了解,我的货都是纯手工编制的,材料也是优中选优,如果张同志那边对于质量和手工没有任何要求,我可以每月提供给你五百个。” 张志威没有想到,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谈判起来,是如此的清醒和犀利。 他开店这么长时间,还从没遇到这她这样的对手。 第47章 农村种地的 桑榆不咸不淡的凝视着张志威,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耐心的等待着张志威最后的决定。 张志威还在努力的想要说服桑榆,甚至拿出你要是不听我的、那我就很可能不与你合作的态度 可桑榆一句话都不搭,含笑不语的,用实际表明什么叫软硬不吃。 在她的地盘里,她一定要自己做主。 大约十分钟,张志威无奈退步了,“一个月一百件,可以完成吗?” 桑榆放下手里的杯子,正色道,“张同志,如果你一定要个数量,我承诺你三十到七十之间。而且,物以稀为贵,大量现货,价格会被压低。” 张志威见桑榆说的认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而且考虑到销售需求,便也点头答应。 物以稀为贵这个事实,不是每个生意人都懂,恰好他张志威明折。 既已达成一致,桑榆开始和张志威认真的沟通,确定质量和数量,下一步就是敲定价格。 “如果你有特殊的要求,可以提供尺寸和花样。根据不同的花样和形状,以及纺织时有难易程度、具体的耗材量,确定最终价格。像我今天带来的这些,没有花的净版,受众面比较广,批发给你四毛一个。 另外,像这种编花的,对于材料的要求特别高,编织这样一只,耗材和人工等超过净版的三倍。所以,它的单价是一块钱。 碍于原材料的问题,极大可能出现断货的情况。这一点,在合同的免责条款里体现出来。当然,如果你可以提供原材料,那就另当别论,价格也可以进一步商讨。” 张志威感觉自己像头牛,在被人牵着鼻子走。 答不答应,都挺闹心。 “桑榆同志原来是做什么工作的,方便透露吗?” 桑榆淡然一笑,“农村种地的。” 张志威:...... 合同还是签了,张志威起草的。 桑榆一条一条的阅读,把不完善的地方加上,共同签字捺印。 双方约定十五日后在供销售社交第一批货,因首次上市,桑榆承诺了三十个带花的,二十个净版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张志威走了,一帮大姨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夸桑榆脑瓜好使,连城里人都没占着便宜。 桑榆也像做梦似的,手按着兜里的合同,怎么寻思都觉得不真实。 这个时代,签单子如此简单?! 签了大单,必须得有个庆祝坐席。她今天带来的这些,就做了个特价。 果然,大姨们一窝蜂似的抢了。 桑榆揣着合同,又去了一次国营商店,选了一块红旗牌手表,花了十五块巨款。 要正式开始做生意了,遵守时间是生意人最基本的诚信。 回到家里,和她出去的时候一模一样,周南川没有回来。 看了一下表,十点四十,做午饭来得及。 她清点了一下家里的存货,苞米叶子还有一点,但不多。 柳条只剩几根,还都是比较粗壮的。 当务之急,是原材料,她决定挨家挨户去收。 把合同找个稳妥的地方藏好,兜里揣上五块零钱儿,左手拿秤,右手拿麻袋,桑榆就往房后去了。 她首先去的是四婶儿家。 那天去帮忙时,她看到四婶家下屋里堆着很多苞米叶子,想是留着烧火用的。四婶儿过日子上心,穷是穷,但但凡她有的东西,都收拾得板板正正儿。 四婶家院门敞着,屋儿门是关着的。 她站外头喊两声儿没人应,打算去下一家。 不料刚转身,似乎听到周南春在压抑的哭,好像还有扑腾的声儿。 再看那紧闭着的屋门,桑榆登时涌起不好的感觉,来不及多想,用秤杆子戳破窗户纸,就从窗户里冲了进去。 眼前的场景,让桑榆浑身血液瞬间上脑,眼珠子唰地就红了。 周南春嘴里堵着块破布,被一个白皮子男人按在炕梢,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扒到腰部。 周南春痴傻归痴傻,自我保护意识还是有的,左抵右挡,呜呜咽咽的掉眼泪。 那男人光着膀子,裤子褪到一半儿,长得人模狗样儿,就是干的事儿不如只牲口。 正是流言中和桑小晚不清不楚的前屯光棍儿张二柱子。 桑榆的怒火瞬间顶上脑门子,银牙紧咬,返身拿起搁在窗户底下的一个什么玩意儿,朝着张二柱子毫不留情的劈了下去。 正在兴头上的张二柱子啊的一声惨叫,身上呼的涌出鲜红鲜红的血。 他反手捂住肩膀上的伤口,从周南春身上翻下来,见是桑榆,欺负她是个女人,破口大骂,还有着想要往上冲的架势。 桑榆看他那已经染红他半边身子的血,瞄了眼手上的东西,居然是镰刀,刀头上沾着一线血红,不由顿了一下。 这玩意儿看着不起眼儿,锋利得很。 “桑榆!你个破货!居然敢砍老子,看老子咋收拾你。”张二柱子呲牙咧嘴的,抬手就要打桑榆。 可桑榆根本不给他机会,她像一头被激怒的狂狮,镰刀抡得风车似的,还不时的上脚踹。 张二柱子又疼又怒,左躲右闪。他仗着身量高,一开始还想反扑。可桑榆实在太猛,根本就是想把他往死里砍,他一看事儿不好,就想从窗户逃出去。 桑榆岂能让他如愿,镰刀啪的脱手就撇了出去,砍中张二柱子的右小腿。 张二柱子腿上中刀,忽然失力,身上一软,从窗户里折了出去,趴在地上一时没爬起来。 桑榆见他失了战斗力,追了出去,又狂踹好几脚,直到他干哼哼再也起不来,才一把扯下他腰上挂着的破背心子,一撕两半,结结实实的捆住他手脚。 他伤口的血水似的流,桑榆担心他失血过多而死,找了两块布巾子系在刀口上方止血。 确定他跑不了,桑榆再次进屋儿,抱着哭得身子直颤的周南春,温声细语的安抚好,舀来一盆水,给她清洗身体,再帮着换上一身干净衣服。 作为后世之人,桑榆知道保护现场的重要性。 可周南春是个残疾人,本就活得不容易,再让别人去看她受到伤害的身体,她不忍心。 拾掇好周南春,四婶儿从外头回来了。一见院子里躺着血葫芦似的人,窗户大敞四开的,窗户纸都破了,吓了一大跳,一屁股坐在地上。 桑榆赶紧跑出来,把四婶拽进去,小声的说了刚才发生的事儿。 这个时代,对女人的名声和贞洁看得很重。 所以说,这事儿咋整,是报官还是注吃了哑巴亏,她得听四婶儿的意见。 潘珍是地道的农村妇女,大字儿不识一个,就会坐在炕上抱着女儿痛哭。 桑榆也在一边陪着,心里寻思要是周南川在就好了,至少能拿个主意。 正寻思呢,小周山跑来了,一看院子里那样儿,喊了句啥话,转身又往回跑。 直到周山都跑远了,桑榆才回过味儿来,他说的是我爸回来了! 桑榆不由心中一喜。 第48章 想不想挣钱 周南川回来了,一屋子妇女就都有了主心骨儿。 没过多久,周南川出现在四婶儿家屋门口。 他没有擅进,也是害怕看到不该看的场面。 桑榆一看他高大的身影出现,提拎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 几乎是没用任何的思考,桑榆就冲了过去,两眼泪汪汪的小声控诉,“你怎么才回来呀,姐差点被欺负了。” 周南川身上气息倏然变冷,眼底涌起浓浓的杀气。 转眼看到缩在炕角不敢抬头的周南春,他的怒火有如实质般的从眼睛里喷出来。 桑榆把他按坐在炕沿上,低声道,“二柱子中了我两刀,伤得挺厉害的。咱们家就你一个男人,四婶儿都蒙了,要不你拿个主意吧。” 周南川被吸收进武装部民兵队已经整十年,接受了很多新思想。 他不假思索的下了决定,“四婶儿,我的意思是通过法律途径解决。就是太多人吃亏隐忍,才让坏人越加的猖獗。” 四婶儿有点犹豫,她没有文化,只知道杀人偿命。桑榆把二柱子砍得浑身冒血、生死不知,她害怕桑榆被连累。 另外也有一点,不想让自己的傻女儿,被别人指脊梁骨。 桑榆倒是不在意什么连累,一门儿心思的就想给周南春报仇。她握住潘珍的手,贴心的安慰,“四婶,我那是正当防卫,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不会受罚的。” 潘珍不明白啥叫正当防卫,心里乱成一团麻,也没有别的招儿,只一个劲儿的叨咕,听南川的,听南川的。 说完话,周南川起身出去,找村长和村支书过来,一同做个见证,然后再用村部的车把张二柱子送到派出所去接受制裁。 让周南川惊讶的是,桑榆居然知道压迫止血的方法。 就连他,都是在武装部参加特殊情况急救的培训时,才知道的这个方法! 这让他觉得,如今的桑榆,不再是桑榆,而是一个谜。 周南川人高腿长,不大会儿就把村长和村支书叫来了。 俩村干部了解完情况,气得是七窍生烟,直骂他畜生不如,一人上去补两脚。 张二柱子并不是他靠山屯儿的人,原则上对他没有管理权。 于是,安排人去把前屯的村长和村支书叫过来。 怕啥地,他们管不了,找能管的人来管就是了。 那两位对于张二柱子早已深恶痛绝,半点疑惑没有的相信了桑榆的描述,怒气腾腾的找车把他送镇上派出所。 他们想要收拾这个祸害不是一天两天了,逮到这么好的机会,坚决不能放过。 张二柱子的爸妈也来了,见儿子一身血,一边哭一边骂他不是人不争气,一天到晚惹事儿,这回是找死,活该。 尽管这样,老两口还是求村长村支书再给张二柱子一次机会,还说他受了重伤,已经得到教训了,下次肯定不敢啥啥的。 说到底,张二柱子长成今天这个德性,他们这对父母难辞其咎。 而且事到如今,她们就是跪下磕两个,也救不了张二柱子了。 触犯国法,必须收拾! 马车来的挺快,众人把张二柱子扔到马车上。 老张家那两口子又哭又嚎的拦马车,像死了儿子似的,被村支书一句“你们这属于干扰公务,再拦就把你们也送派出所去”给镇住,哭哭咧咧的靠了边儿。 四名村干部一商量,事儿挺大,都得过去一趟,配合调查。 周南川拿上周南春被撕碎的上衣等证据,一起过去。 他这刚回来,连口水都没喝呢,就又出门了。 临走时,他叮嘱桑榆看好四婶娘俩儿和仨孩子,提防张家人的举动。 桑榆寻思了一下,让四婶收拾收拾贵重东西,搬到周南川家里住两天,一切等周南川回来再说。 潘珍现在还怕的直哆嗦,听话的收拾几件换洗衣服,就带着周南春去周南川家了。 把人安顿好,桑榆拿着处理过的芦苇和苞米叶子,坐院子里干活儿。 合同都签了,不管咋地,到日子,必须把货送过去。 潘珍看到她在认真的破苞米叶子,又看看旁边放着的一个半成品,知道她这是要编小家伙什儿,坐了下来,拿起破好的叶子就开始编,十指上下翻飞,竟然十分熟练,编出来的东西特别密实。 “四婶儿,你也会这个?” 潘珍略显骄傲的点头,“嗯,我娘家的家传手艺。南川也会,是我教的。还有你姐,别看她不懂事,对这个可精通了,编的贼好。” 桑榆一听就乐了,先前还担心出不来量,把二百的数目压到五十。有了四婶儿和大姐,一个月完成一百多,不是啥难事儿啊。 桑榆往潘珍那边蹭蹭,神秘的笑着问道,“四婶儿,你想不想挣钱?” 潘珍干的正来劲儿,头都不抬,以为桑榆就是随便的唠嗑儿,随意的答道,“谁不想,那也得有财命才行。” “四婶儿,我有一个挣钱的机会,您干不干?” 潘珍也没多想,低着头忙乎,顺口说,“干,只要不杀人放火,我就干。” 桑榆被她说笑了,眼睛亮得像两块黑宝石,“不用杀人,也不用放火。您就编这个就成。” 还有这好事儿? 就编个小筐,一天就能挣钱? 潘珍盯着桑榆看了好半天,直到确定她不是在说笑话儿,才尝试着说,“我干,小榆。编一个给我三分五分的就行。” 三分五分够干嘛的! 桑榆小手儿一挥,“一毛钱一个,说定了。” 就这样,歪打正着的,解决了人力问题。 一毛钱能买一斤咸盐,一天编五个,就能挣五毛,那得买多少好东西! 潘珍高兴的连脸上的皱纹都撑开了,整个人容光焕发的。她觉得南川这媳妇儿,简直就是个仙女儿,不仅会过日子,还能挣钱,打着灯笼都难找。 天黑透了,外边温度降到新低,手指头有点僵硬。桑榆把东西收好,拉着潘珍进屋睡觉。 南炕还是男的住,北炕的成员由二增加到四。 还好炕足够大,再来四个也是不成问题的。 周南川是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要零点了。 他轻手轻脚的,害怕惊醒家里的人,却不知桑榆根本没睡着,正等他呢。 听着动静,她小心的爬下炕,俩人儿拿着油灯,关上里屋的门,在厨房里小声儿说话。 “吃饭了吗?” “没吃。” “锅里给你留饭了,热乎的。你坐锅台那吃,先洗手。” “嗯。”周南川拿个小木墩坐下,开始吃饭。 五分钟解决战斗,周南川起身洗碗,被桑榆接过来,这才问道,“去医院了吗,张二柱子的伤怎么样?” 第49章 周队长受伤了 “嗯。”周南川拿个小木墩坐下,开始吃饭。 五分钟解决战斗,周南川起身洗碗,被桑榆接过来,“去医院了吗,张二柱子的伤怎么样?” “先去的派出所,后去的医院,伤口也缝合了,没有生命危险。” 桑榆终于放心了,不能死就好。张二柱子有罪,但不该死在她的镰刀下。 “会判几年?” “具体的情况,还要进行详细调查,但判刑是肯定的了。而且他属于极其恶劣,刑罚会很重。对了,武装部那边有事,今天我只是回来看一看,明天一早就得回去。四婶和姐那边,就拜托你了。” 桑榆收拾好灶台,甩着手上的水,轻声说,“我怕四婶他们在家再有什么危险,把她们接过来了,在北炕上睡着呢,放心吧。” “嗯,谢谢你,小榆。” “客户什么!对了,这是今天你那份儿钱,揣兜里吧。在外头,保不齐有个用处。四婶儿和孩子们有我呢,你放心吧。” 桑榆把薄薄的一小沓钱递给周南川,不容拒绝的按在他手心里。 亲兄弟明算账,目前的他们只是同盟关系,更得把账算清楚。 周南川意外抬眼望向桑榆,幽暗而跳跃的光线下,她的眉眼温柔似水,声音低婉柔和,字字句句述说着对于他和他在意的人的关怀。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一阵恍惚,仿佛回到小时候。 那时爸妈还在,他们每次回来,就会这样互相陪伴着说话。 那时的他,很开心,很幸福。 只是爸妈离开之后,他再和开心幸福无缘,生活里满是荆棘和坎坷。 今天,在这个普通的秋日夜里,他那颗沉寂的心似乎有所悸动。 家这个字,在他心口盘桓着,仿佛有热流在鼓动,久久不散。 桑榆又献宝似的把合同拿给周南川看,并说了顾四婶和周南春帮着编筐的事儿。 她耐心细致的说着每个细节,没有一点点遗漏。 她是个坦诚的人,既认定是同盟,是合作伙伴,那就不会有丝毫的隐瞒。 这看在周南川眼里,就好像爸妈当年一起商量家事时一样。 他们这样淡然的,在午夜里,点着一盏煤油灯,凑在一起轻声交流,跟他印象中家的样子,一模一样。 周南川仔细的读了两遍合同,觉得非常完善,没有任何对方可钻的漏洞,又把合同交还给又桑榆,叮嘱她凡事多长心眼儿,万一出什么事儿,就想办法往武装部跑。 他说即便他不在,武装部的同事,也会帮她的。 还说四婶年轻时是远近有名的心灵手巧,对于她雇用四婶的事,表示了郑重的肯定。 说完话,桑榆看到周南川的眉眼间带着一丝疲惫,就让他去睡觉了。 夜很深,也很冷,北炕不连厨房灶台,没烧火,身子底下冰凉一片。 但因为她心里有团火,正在被点燃,便连炕都一并烤热了。 那不是普通的火,而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一直在努力想要点燃的创业之火。 破天荒的,桑榆起晚了。 她穿好衣服出来,发现周南川那里又是一块四四方方的豆腐,屋里屋外不见他人影。 四婶儿早就起来了,厨房里弥漫着食物的味道。 “南川镇上有事,先走了。他说你昨天睡的晚,让你多睡会,不许我叫你。对了,还有钱,南川让我给你的,赶紧收起来吧。 南川哪,是个苦命的孩子,能娶上你这样的媳妇儿,是他的福气。” 那一小卷钱,是昨天夜里,桑榆交给周南川的。 她把钱收起来,准备一会记在小本子上,核算一下,把毛衣棉衣裤的钱扣除,再把结余的钱还给他。 估计他没有拿钱,应该也是想起了这件事,才让四婶转交的。 没过一会儿,屋子南北炕上都有了动静儿,仨孩子顶着乱糟糟的脑袋挤在洗脸盆那洗漱,叽叽喳喳的闹着玩儿。 周南春也出来了,先是惊慌的四处乱看,在找到潘珍时,明显的安定不少。 转眼又看到桑榆,居然笑了一下。 此时的桑榆因为周南春的痴傻而感到万分的庆幸。 正是因为她思维混沌,遇事遗忘的快,才不会被那件事困扰太久。 这,本来就是不她的错。 编织事业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织毛衣大业也没有停手。 所有一切,都在红红火火的进行着。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这天下午,桑榆正在和潘珍学习新花样,就听吱的一声响,像是汽车刹车时发出的声音。 然后有人拍门,声音特别的急切,“桑榆嫂子?我是武装部民兵队的小梁。周队长受伤了,得有人照顾,指导员让我过来接你过去。” 一辆军绿色吉普停在门前,说话的小伙子,上次在武装部门口见过面。 桑榆和潘珍都被吓到了,齐齐站起来,周南春受惊,一把拉住桑榆的手,脸都变色儿了。 潘珍打开院门,把人迎进来,赶忙问,“伤哪儿了,要不要紧?不行,我得去看看。” “我也没看着周队长,不知道伤啥样。不过,指导员只让我接桑榆嫂子过去,大娘你不用去,在家看孩子吧。” 潘珍一听,也是这么回事,便歇了一起去医院的心思。 桑榆来不及多问,跑回屋,火速收拾了几件周南川的衣服,再把手里所有的钱都拿上,将孩子和家托付给潘珍,火急火燎的爬上吉普车。 小梁把车都发动了,桑榆才发现出村的小道儿两边,站着不少出来看热闹的人,满脸的艳羡。 那时候,别说镇上,就是在市里,汽车也是个稀罕物儿。 当然,这些人不是看她桑榆,而是出来看吉普车的。 桑小晚居然也在人群之中,只是和别人那艳羡的神色不同,她的脸上一片阴鸷,目光凶狠而毒辣。 她看的是桑榆,带着似乎能把人撕碎吃掉的恨意。 这是桑榆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坐上汽车,激动的差点掉眼泪。 副驾上坐着个陌生的小伙子,应该是事发时在场来着,和桑榆介绍当时的情况。 意思是镇上来了两名流窜犯,罪大恶极,杀人、抢劫、侮辱妇女等恶事做尽。 省里对他们进行全力围剿,这两个罪犯特别精明,反侦察能力很强,野外生存能力也很厉害,胡心狠手辣,伤了人之后就隐藏在山林里。 那片山林很大,镇上警方人员不足,武装部接到上级命令,配合警方进行围捕。 第50章 中了两枪 那片山林很大,镇上警方人员不足,武装部接到上级命令,配合警方进行围捕。 今天早上,在山上躲了快一个星期的两个人,悄悄下山补充给养,被埋伏多日的周南川发现,及时发出信号,进行围追堵截。 罪犯自知已是穷途末路,怎么都好不了,便顽死抵抗,周南川为了救一个小警察中弹,目前已送往镇医院。 “罪犯呢,抓到了吗?”桑榆问。 那个小伙子一听这句话,骄傲的笑了,年轻的脸上志得意满,“要不说周队长厉害呢,不愧是标兵。明明腿上和腹部中了两枪,还咬牙坚持着拖住罪犯,直到其他同志赶上来,把人铐住,才放心的晕了。” 小梁透过后视镜,看到桑榆咬着嘴唇,眼睛里升起一层水雾。 桑榆想起家里的一屋子老老少少,万一周南川有个好歹,这一大家子人可咋整! 还有周南川,他是那样的勇猛无畏,真的和后世,对于这个时代的人的描述,特别贴合。 小梁把车开得飞快,平时走俩小时的道儿,半小时就到了。 桑榆跟在小梁身后,脚步匆匆的往里头走。 她们到的时候,周南川还在手术中。 手术室前站着十多个人,全都板着脸,没有人说话,现场气氛异常的严肃。 刘景堂看到桑榆来了,阔步走过来,伸出右手与桑榆相握后重重的摇了摇。 他郑重的样子,让桑榆的心尖儿颤了颤。 一位上了年纪、头发有些发白的老同志走过来,听了刘景堂的介绍,也和桑榆握手,沉重的说,“周南川同志是为革命事业而受伤,非常光荣,我们永远记得他的无私付出。医院组织最好的医生正在进行抢救,桑榆同志请放心,我们一定会把周队长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这么说,周南川的伤很危险! 桑榆的头皮唰地麻了,手指尖发凉。 如果周南川就这么死了,那他这一生,真的太短暂了! 那三个眼巴眼望的孩子,四婶娘俩儿,哪个也离不开他呀。 桑榆沉默的站在窗边,眼睛盯着手术中三个血红的大字,又干又涩。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桑榆频繁的看手表,随着时间的后移,心也在不断下沉。 两个半小时后,桑榆站得脚都没有知觉了,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一队白大褂走出来。 “伤者中了两枪,子弹均已取出。腹部的伤口在输精管附近,对输精管造成一定程度伤害。我们已经尽力,接下来要看伤者本身了。庆幸的是,伤者求生欲非常强,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所有人似乎都呼出一口浊气,却仍然忧心忡忡。 这是个算不上好消息的好消息。 周南川被推进一间单独的病房,里边陈设着简单的设备。 护士调整好输液管,将一些护理需要注意的事交代给桑榆就出去了。 桑榆知道伤者需要静养,这一屋子的人都在这,对于养伤没有任何帮助,反而还会耽误他们其他的事情。 毕竟犯人抓到了,后续还有的忙呢。只有尽快把犯人绳之以法,才对得起周南川流的那些血。 刘景堂把小梁留下,带着其他的人先行离开,并把武装部的电话号码留给桑榆,万一有点什么变动,及时通知武装部,他们好派人过来。 也就是说,其实武装部已经做好周南川会出现意外的相关准备工作。 桑榆也在暗中做了最坏的打算。 病房里只剩下桑榆和安静躺着的周南川。 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道,周南川的脸色灰白难看,双眼紧闭,眼珠儿一动不动。 他没有穿衣服,两处伤口都包着厚厚的纱布,有暗红色的血液渗出。被子略有些短,露出他的脚尖。 桑榆脱下外套,盖在他脚上。 失血过多的人,体温会急遽下降,必须做好保暖。 她安静的坐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太阳,焦急的等待奇迹的出现。 这一坐,就是一天一宿。 周南川仍然安静的睡着,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输液,维持着他的生命体征。 医生不时过来查房,她每次询问,得到的都是医生模棱两可的回答。 谁也不知道周南川还能不能醒,什么时候醒! 家里啥样不知道,周南川啥样也不知道,桑榆心力交瘁,忧心不已。 小梁子敲门进来,换桑榆出去溜达溜达透透气。 桑榆没有推辞,走出病房,准备去院子里走一走。 这很可能是一场长期战役,她一定要保持情绪稳定和体魄的强健。 万一...有些事还需要她张罗。 她真的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刚下了楼梯,就听到一个讨厌的声音在叫她,“桑榆!” 那夹着的嗓音,一听就是桑小晚。 桑榆是真懒得搭理她,尤其在这个关键时刻,连看都没看桑小晚一眼,抬腿接着走。 桑小晚应该是来孕检的,身边跟着赵三妹,不见陈立明的影子。 “桑榆,我听说周南川受伤快死了?立明哥不要你,换上周南川又快死了,你说你这是啥命啊。”桑小晚似乎没有感觉到桑榆的疏离,非要上赶着找抽。 桑榆一听这话,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了。 周南川是为了革命事业受的伤,没有人可以拿他的伤作文章,她桑榆不允许! “怎么,有闲心在这管别人家的闲事儿,自己身上那点糟践事儿抖落干净了?” 赵三妹一听这话,就觉得脸上无光,扯着桑小晚拨开人群匆匆离开,憋得桑榆一肚子话愣是没说出来。 周南川重伤不下火线,坚持抓到罪犯的事迹,已经传开了。 不少老百姓自动自发的来看望周南川。 围观的人里,就有来探望周南川的群众,听说桑榆是周南川的家属,一个个的都来问周南川在哪个病房,都要过去探望,她一一的收下他们的心意,然后婉拒了探望。 周南川需要好好休息。 回到病房,把小梁子赶下班,桑榆坐在陪护凳上陪护。 大夫过来例行查房,见周南川还是没啥反应,建议桑榆多和他说说话。说这样可以刺激他的大脑皮层,对他早点醒过来有帮助。 桑榆也明白这个道理,开始和周南川小声聊天。 “你不顾生死的往上冲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呢?害不害怕?” “有人说你是英雄,我也觉得你是个英雄,挺了不起的。” “周南川,都一天一夜了,快点醒过来吧,家里孩子和四婶还等着呢。” “你真的有白月光吗,不知道上辈子桑小晚说的对不对,秦明月是不是你的白月光?” 周南川感觉自己在做梦。 第51章 可能又睡着了 周南川感觉自己在做梦。 梦里是一大片黑雾,四周空荡荡的,什么都看不着。 “这是哪儿?有人在吗?” 回应他的,是连绵不绝的回声。 不管他怎么走,周围的景象都没有一丝一豪的改变。 走了很久,他累了,想要坐下休息一会儿。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了。 白月光是什么光?秦明月是谁? 哦,是那个还没返城的女知青,为什么会提到她? 周南川想问一问,可是嘴根本不受他的控制,他想把黑雾扒开,看看这是哪里,可惜手没有力气根本抬不起来,眼睛能看到的,也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桑榆断断续续的说了快一个小时,天色都暗了,嘴巴也干得不行,才停下来。 周南川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睡得异常详和。 她只好和护士打声招呼,去食堂吃饭。 她没有什么胃口,勉强硬噎了一个两合面馒头、半份炒白菜,往回走的时候,又打了一份萝卜汤。 万一周南川醒了呢?总得有点吃的吧。 回到病房,发现门开了一条小缝。 她立刻紧张了,脑袋里一时之间百转千回,蹦出来很多个想法。 最强烈的就是,犯罪的同伙找来了,很可能对周南川不利! 来不及多想,桑榆快跑几步,一把推开病房门,沉声问道,“谁?” 待看清坐在病床边的那个人,桑榆愣了。 病房里只有一只陪护凳,这一天一夜,桑榆就是坐着度过的,坐得腰酸背痛。 就是这只凳子,此时坐着一位年轻的女子,娇小的个头儿,齐耳的短发,微塌的鼻梁,红润的唇,居然是秦明月。 她穿着一件料子很好的外套,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皮鞋,应该是打了鞋油,很亮。 因为桑榆的一声大喝,那个女子惊讶的回过头,眼睛里含着两粒透明的水珠,眸中的心疼尚未来得及散去。 桑榆觉得有些尴尬,硬生生的把没说出来的话咽了回去,尴尬的想笑,但没笑出来。 是她反应过激了! 秦明月抬手抹掉眼里含着的泪水,露出个柔软而羞涩的笑容,软糯的道,“桑榆同志,我听说南川受伤了,过来看看。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秦明月是南方人,江南之地,吴侬软语。 她说的是普通话,但语尾仍然带着好听的软哝。 桑榆看了看身材高大的周南川,又看了看娇小玲珑的秦明月,觉得就这么让她走了,挺可惜的,连忙说,“啊,没事儿没事儿,看吧,随便看。” 秦明月有点慌乱的干脆站起身,桑榆一看她真的要走,连忙进来把她按回去,“才坐多一会儿就要走?” 秦明月有点无所适从,但还是很坚定的拒绝了,“太晚了,我真的要回去了。桑榆同志,好好照顾南川,我走了。” “大老远来的,要不和他多说说话?”桑榆尝试着挽留,秦明月特别知进退,坚持走了。 桑榆送走秦明月,回去又坐了大半宿,絮絮叨叨的说着七十年谷子八十年糠,连她小时候在福利院被人抢了馒头的事,都说了。后来太累,也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生物钟准时将她叫醒。 她一睁眼,就觉得不太对劲。 原本盖在周南川脚上的外套披在她自己的身上,那个平静躺着的身体靠向里侧,给她留出很大的一块位置。 怪不得昨天晚上睡得还不错。 她脑子里立刻生出惊喜的预感,连忙抬起头,不想直接撞进一双漆黑的眸子里。 在那双眼睛里,她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头发因一夜辗转而有些凌乱,红唇微掀,桃花眼清澈明亮,含着期待的喜悦。 而周南川则一如既往的沉稳和默然,那双漆黑的眼睛,浓黑而深邃,看不到底。 桑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昨天念叨一天,人都没醒,急得她抓心挠肝。甚至有的小护士还在议论,说周南川伤势过重,送来的时候,血都快流光了,很可能会一辈子醒不过来。 结果一夜过去,居然睁开眼睛了! “早上好。”桑榆没想起来这个时候应该叫大夫,脑抽的问了一句早安。 周南川两天没说话,嗓音沙哑,也回了一句,“早上好。” 俩人儿大眼瞪小眼一会儿,桑榆才惊叫一声,起来就往外边跑,直奔医生办公室。 庄重也是刚洗漱完,正用木梳整理他为数不多的头发,听到桑榆的话,也是特别的惊讶,“醒了?伤那么重,醒了?你是不是看错了。” 桑榆来不及和他多说,抢下他的梳子扔在桌上,扯着他的衣袖就往病房跑。 周南川刚醒过来,全身酸软无力,有着一种由内而外的空虚感,便闭上眼睛休息。 除了两处枪伤,他等同于换了一次血,能不虚吗。 庄重满怀着犹疑被扯进病房,结果看到闭着眼睛的周南川,像是放下什么似的呼出一口气,“桑榆同志,谎报军情可不好。” “不是谎报,真的醒了,可能又睡着了。”桑榆着急的解释。 庄重摇头不太相信。 其实也不怪他不相信,周南川送过来的时候不算太及时,失血超过三分之二,生命体征非常微弱。 就是他体质再好,咋地也得个三四天,不可能醒这么快! “庄大夫。” 庄重回身准备离开,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拽住了脚步。 他不敢置信的回过头,周南川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呢。 一顿检查,确定周南川已经完全脱离生命危险,而且伤口的炎症有明显好转,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回家静养。 桑榆心里也终于安定了,虽说她和周南川可能还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但这些天她也的确欣赏这个英勇沉稳的男人。 刘景堂接到了电话,高兴的一阵哽咽,不一会儿就到了,还带着几个骨干人物。 桑榆懂事的退出病房,在外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把究竟留给他们。 没过多久,周长山也来了,自然又是一顿嘘寒问暖,激动的眼眶子发涨。 看着从小长大的孩子差一点就没了,他难受的两宿没睡着觉。结果那小子劫后余生,又把他乐够呛。 第52章 龟速投喂 考虑周南川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大家没待多大功夫就告辞了。 醒了是第一大事,至于身上的伤,慢慢养吧,总得些日子才能完全恢复。 周南川暂时不被允许起来,说是还需要再观察至少二十四小时,桑榆只好一勺一勺的喂他吃饭。 他腹部那一枪,擦着腰带的边进去的,冲击力减小,破开肚皮,却没有伤着肠道,所以是允许进食的,但只能喝些软烂的粥,而且不能吃太饱。 吃了没几口,周南川突然想起昏迷时听到的话,就问了一句,“什么是白月光?” 桑榆盛粥的手一抖,差点把粥碗扣在周南川脸上。 他咋知道白月光这个词儿的? 难不成他也是穿过来的?不像啊! 还是说,昨天晚上他其实是醒着的,只是懒得张眼睛? 桑榆仔细的想了想,给出一个中肯的答案,“白月光,就是爱而不得的人,男女通用。” “爱而不得?”周南川没太明白,爱而不得是个啥意思。 他没爱过,自然不知爱而不得是个啥滋味儿,想也想不到。 但是以他的想法,爱而不得,说明那就不是他的,没有必要勉强,放手就是了,何必让自己平添惆怅! 周南川只顾着琢磨白月光有没有存在的必要,没有注意到下一勺粥,也没有张嘴,只是奇怪问她,“我从没听说过白月光这个词儿,你从哪儿听来的?” 桑榆心虚的霎了霎大眼睛,露出个无辜的微笑,“嗯,书上看的。” 变化太大,已经引起周南川的注意了,她没有办法给出被认可的解释。 “哪本...” 不等周南川问完,桑榆舀起一满勺粥塞到他嘴里,把话头截断了。 周南川咽了这口粥,又要问,桑榆又及时的填了一大勺粥。 直到周南川放弃再说话,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粥上,桑榆提着的心终于放了回去。 好险,差点就露馅儿了。 吃过饭,桑榆收拾完所有一切以后,准备坐下来休息一下,却看到周南川双眸漆黑的凝视着她。 她决定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不予理会。 装傻,是一个成功的领导,必备的能力之一。 傍晚,医生下班前再次进行查房,对于周南川的恢复状况表示极大惊讶,告诉他可以下地活动了,避免腹腔粘连。 桑榆将周南川扶起来,陪着他在病房里绕圈,有一句没一句的话着家常。 门被人轻轻叩了三下,很有礼貌的敲门方式。 桑榆走过去打开门,秦明月拎着满手的东西,走了进来,脑门上覆着一层细汗,脸上也带着疲惫,显然是拎着这些东西,走到镇医院的。 她见到周南川在窗前站着,眼睛亮亮的,娇羞的笑着说,“早上起来听到喜鹊叫,觉得你今天肯定会醒的,就给你做了点吃的,过来吃吧。桑榆同志也在,那就一起吧,我带的多,够吃。” 她大大方方的盯着桑榆,眼睛里带着笑意。 没有讥讽、没有不满、也没有任何别的什么情绪,她就是单纯的笑了一下,对桑榆的邀请,也是真心的。 之前两次接触,桑榆对秦明月的印象是不错的,长的好看,又温柔的很,和周南川挺般配。 她八卦的想看看秦明月带了什么好吃的,结果周南川的脸拉得很长,黑得吓人,便识趣的打消念头,笑笑说,“谢谢,不过不用了,我去食堂就好。你们吃吧,我不打扰了。” 食堂的伙食不错,不仅有大米干饭、白面馒头,还有刚出锅的糖三角,正热气腾腾的散发着甜香味道。 桑榆喜甜,那些做工精致、味道奇佳的各式糕点,是她的最爱。 何以开心,唯有甜点。 吃过饭,她又在外边四处闲逛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直到天都黑透了,千家万户华灯初上,方才返回医院。 秦明月已经走了,周南川安静的躺在床上,双眼微阖,胸口平缓的起伏着。 她屈起食指在门框上轻敲两下,周南川张开眼睛,没有说话,只是用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她。 他的目光非常平静,平静得不同寻常。 桑榆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抬手摸了摸鼻子,走了进去,在小凳子上坐下。 “还知道回来?”周南川沉声开口,听的桑榆直发懵。 “我是害怕你们没说完话,想着不好打扰,就在外边多转了几圈。” 好心当作驴肝肺! “我给你打水,还是你自己去水房?”桑榆转开话题,想到现在七点多钟,医院快要熄灯了,得抓紧时间洗漱。 周南川依然沉着一张脸,眼睛盯着房顶发黑的水渍,来了一句,“饿,先打饭吧。” 桑榆眼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抽着鼻子闻了闻空气中残存的食物味道,不大相信的问他,“秦明月同志拿来那么多东西,不够你吃饱?” 她眼睛不由自主的落在他被纱布裹着的肚子上,“大夫不建议吃太多,能忍就忍忍吧。” “没吃。” 桑榆承认,她更懵了,“不合胃口也要将就吃一点,好歹是人家女孩子的心思。辛辛苦苦的做了,又走那么远送过来。” 周南川凉凉的瞥她一眼,没搭她的茬儿。 等了一会儿没反应,周南川又看了桑榆一眼,漠然道,“不是要好好照顾我吗?怎么打个饭都不行?” 没有不行,她只是想不通,秦明月大老远送来吃的,他为啥一口不动。 桑榆一个人返回食堂,租了饭盒,装好饭菜,拎着回到病房。 周南川抬眼看了下桑榆,眼底浮起一丝微不可见的戏谑。 “饭打回来了,我扶你起来吃。”桑榆放下饭盒,转身过来扶周南川。 周南川黑眸直视桑榆,“大夫说了,今天不能移动,避免伤口撕裂和出血。” 桑榆回想一下查房时大夫的交待,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暗中咬咬牙,认命的扯过毛巾,没轻没重的塞在周南川脖子那儿,打开饭盒,揪了一块馒头塞进周南川嘴里,另一只手舀了一勺稀的溜(形容汤里菜少水多)的白菜粉条汤,咕咚灌他嘴里。 周南川没提防桑榆的汤喂得如此粗暴,被呛了一下,然后就小心的闷咳。尽管如此,还是牵动伤口,脸色当即变白。 桑榆有一瞬间的愧疚,人家可是英雄! 动作有意放轻放缓,以一分钟一块馒头,一分钟一口汤的频次,龟速投喂。 开始周南川还没有多想,接连三个来回儿后,他明白了,桑榆这是非暴力不合作。 看她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周南川没忍住的笑了,“脾气不小,我怎么惹你了?” 桑榆舀汤的动作顿了顿,也是啊,确实没有惹到她,那她这是耍的什么性子?唉,肯定是大姨妈要来了,情绪不稳定。 于是,她也笑了,说了声抱歉,恢复还投喂速度。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吃秦明月带来的东西,他也没有解释。 成年人的世界,往往是只可意会,不能言传。 接下来的几天,不同的人过来看望周南川,还有不少群众。 他们自动自发的过来,有的送吃的,有的送被子,还有送锦旗的。 第53章 不是你独家买断 接下来的几天,不同的人过来看望周南川,还有不少群众。 他们自动自发的过来,有的送吃的,有的送被子,两个国营单位派人送来忽旗,有一个参加过战争的老爷爷,居然送来自己在战场上穿过的军装,把周南川感动得眼眶都红了。 最好玩儿的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戴着大盖帽,一本正经的给周南川鞠躬,送了一束黄白相间的塑料菊花。 “解放军叔叔,这是我用零花钱给你买的花,祝你快点恢复健康,以后我也要当解放军。” 说的话非常真诚,就是那弯腰鞠躬和双手把花举向前边的动作,看上去不大和谐。 那时候病房里就周南川和桑榆两个人,周南川第一次露出惊愕和无奈的表情。 看着小男孩殷切的小脸,那花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桑榆从迷茫的小男孩手里接过那束花,放在他枕边,真心实意的说了感谢,鼓励他好好学习,以后肯定能当最勇敢的解放军。 小男孩骄傲的红着脸跑走了,桑榆关上门,回身看到周南川黑着脸平躺,枕边放着黄白菊,再也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 她的双颊飞上两朵绯红,竟是别样的妩媚。 还有那清脆的笑声,像只小手,一下下的挠着他那颗向来冷静自持的心脏。 周南川的脸黑得能滴下墨汁,他努力的想要遏制这种灵魂的动荡,身上的气息愈发的冷,自己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专注的盯着笑到不能自己的桑榆,目光幽深,像探不到底的海。 许久之后,桑榆笑够了,拿过那束菊花,琢磨如何处理。小眉头皱得挺紧,显然也是很为难。 这一回,周南川没再继续释放冷气,而是转过脸,悄悄的掀起唇角。 病房里的气氛变得很轻松。 周南川真的是条钢铁硬汉,两处枪伤,居然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这让桑榆打心眼儿里头,生出强烈的钦佩。 住了六天院,周南川被获准回家修养。 回去仍然坐的那车吉普,小梁子开车。 随车一起来的,还有一些慰问品,包括十斤鸡蛋、三斤白糖,一条上好的五花肉,200块钱的现金奖励,一沓各种票,还有一面锦旗,上面绣着大字:人民的功臣。 吉普车一路颠簸,在家门口稳稳停住。 小梁子把周南川小心的扶下来,再送进院子。 正在编东西的四婶听着动静儿,动作飞快的冲出来,一边哭一边扯着周南川前后左右看了一遍,眼泪唰唰地流。 孩子们也都在家,跟着跑出来,把着周南川大腿,呜哇儿的哭得震天响。 桑榆没打扰一家人的团聚,进屋把褥子铺好,又引火烧水,想要小山给周南川擦擦身上。 周南川因为立了大功,成为全乡的名人,来看他的人络绎不绝。 各村通过广播喇叭分别宣讲了周南川的事迹,乡里还给了一大车的慰问品,一麻袋大土豆、还有一袋高粱米、一袋苞米碴子。 两袋粮,足有二百斤,看的乡亲们各个眼红不已。 尤其是桑长河两口子,后悔的直在院子里转圈儿。 家里有了周南川,所有人的心都定了下来,开始按步就班的过日子。 桑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西厢房看她那几缸宝贝。 她一一的打开,趴下去闻,没有长白醭,味道也很正,才算放心。 到了交货的日子,桑榆把编好的小筐用麻绳分成几部分穿好,挂在身上。 周南川坐在炕上,看到她一个人忙乎,便推开窗叮嘱她小心。 桑榆把东西挂好,回过头,瞅着周南川笑笑,眼睛里满是对即将到来的结果的雀跃,像即将出征的将军似的挥挥小手,“知道,放心。” 走到村口,四婶儿从后边追上来,不由分说的拿过她身上一半以上的货挂在自己身上,“南川不放心,我和你一起去,有个照应。” 到了供销社,张志威已经到了,正倚在一辆半截槽子的小货车前抽烟。 见她出现,掐灭烟蒂,迎上来,“辛苦了桑榆同志,我看看手工。” 张志威一个一个的看过,满意的点头,“手工不错,样式也好看。就是数量...” “一共是五十个花样版,二十个净版。你要不了也没事,我想别的办法也能卖出去。” 张志威一听她还要自己销售,不乐意了,“那我还怎么卖?” 桑榆淡笑,“张志威同志,我是给你供货,不是你独家买断。” 张志威一噎,“那你得和我统一销售价格。” “这不可能吧,你在市里,我在镇上,消费群体的经济水平不一样,售价自然不一样。” 桑榆寸步不让,这是她早就想好的。 独家不是不可以,但价格肯定要涨上去。 “价格会变成什么样呢?”张志威默了默,开口问道。 “花样的一块五起,根据大小和花样的难易另行区分。净版的六毛。当然,这只是目前的价格,如果出现原材料涨价或人工成本提高的情况,价格会有一定程度的浮动,我能承诺的是,质量和工艺。” “我回去商量商量,这次我都要了,下个月的今天还在这里,有多少,拿来多少,我全收。”张志威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只是眼睛里的算计没能躲过桑榆的眼睛。 潘珍一直护在桑榆身边,听到她和张志威言来语去的交锋。 先是惊讶,后是害怕,在张志威的脸沉下来后,她紧张的抓住桑榆的衣袖,生怕那个陌生男人会欺负她。 渐渐的,她发现,桑榆一个丫头,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人家但凡说一句,她有八句话等着。 当看到桑榆收到五十八块钱之后,张大的嘴咋地也阖不上了。 要不是桑榆,她这辈子也想不到,用遍地都是的柳条子和苞米叶了编的小玩意儿,还能赚钱! 五十八块钱啊,她这辈子都没拥有过这么多钱! 拿着五十八块钱,桑榆带着潘珍回去,路上看到一个大院子,匾上有着税务局的字样。 桑榆摸了摸兜里那五十八块钱,几番思虑,觉得还是要做守法公民。 工作人员听说她是主动来纳税的,惊讶的看了她好久。 这个长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真的惊到他们了。 第54章 行,我吃 工作人员听说她是主动来纳税的,惊讶的看了她好久。 这个长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真的惊到他们了。 卖东西的百姓数不清,主动来交税的,寥寥无几。换句话说,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还并不知道用自己家道理的一点小东西,出去换点儿,就属于做买卖,需要纳税。 缴了税,桑榆觉得心里敞敞亮亮,再摸兜里的钱,则是全无负担,心安理得。 今天没有大集,她就去了副食品商店,买了二斤核桃酥,因为没有票,便花了高价,一共拿出去一块六毛钱。 潘珍一个劲儿的叨叨不要花钱,心疼的直咧嘴。 这一块六毛钱,在她的心里,那能买十多斤盐,能买一辈子用不了的火柴,更是二斤猪肉。 桑榆没有争辩,笑呵呵的听着,她知道四婶这辈子根本没去过几次镇上,一辈子一直弯腰种地,是真正的一分钱掰成两半儿花的那种节俭。 她在心里琢磨,一定要尽快找到致富之路,让四婶这样勤劳的老百姓富起来,过上好日子。 回到家,桑榆忙着做饭,周南春打下手。 潘珍关上里屋儿的门,拉着周南川说在镇上的事儿,当说到那一块六毛钱时,更是把牙花子嘬得啧啧直响。 周南川神色平静的听着,没有什么反应,潘珍急的抬手就打了周南川一下,“你这孩子,怎么没反应。那么多钱啊,买那啥也不当的玩意儿,白瞎了。” “那是她自己挣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他耐心的等着潘珍嘀咕完,又补了一句,“以后结婚,我的钱也会交给小榆。四婶儿,小榆是个很好的人。” 潘珍这回没再说什么,因为桑榆有多好,她心里有数。 孩子们进门就喊饿,饭还没好,桑榆给大家一人分了一块核桃酥。 三个小的拿着核桃酥欢呼着跑出去,和小伙伴们显摆去了。 周南春坐在灶台前拉风匣,她没见过核桃酥,也不知道这东西能吃。 “姐,这是吃的,咬一口,是不是可甜了?” 周南春长这么大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高兴的手舞足蹈,灰暗的眼睛里盈满微光。 进屋摆饭时,桑榆看到分给周南川的那块核桃酥在炕沿上放着,一点没动,“怎么不吃?” “我不喜欢甜的,你吃。” 桑榆回忆了一下原书里的内容,似乎真的有说过他生性不喜甜,也就没有强求。 中午做的五花肉炖豆角,还有一个萝卜土豆汤。 盛菜的时候,桑榆特地单分出来一碗给周南川,里边装了一半的肉。 周南川自然不肯,说自己不爱吃肉,要倒在菜盆里,全家人一起吃。 桑榆不答应,绷着小脸说,“南川,你失血过多,从今天开始,每天早上两个鸡蛋,猪肉紧着你一个人吃。” 除了周南川,谁能有意见? 周南川眼下看着挺好,可失血过多不是小事情,补养不好,以后会有很严重的后遗症。 这个家,没有他的支撑是不行的。 所以,周南川妥协了,“行,我吃。” “赶快吃,小榆给你整的。”潘珍把菜碗往周南川那边又推了推。 没一会儿,饭桌上的气氛就热闹起来了,孩子争先恐后的说着学校里的趣事,潘珍抢着插话,说着在镇上的所见所闻,一家人其乐融融。 - 另一边的老陈家,桑小晚孕反严重,请假没有上班,听说周南川受伤不仅没死,还得了好几百的现钱和东西,嫉妒的眼都红了。 在她上辈子的记忆里,周南川后面确实有过受伤这一出儿,但是没有吉普车接送,更没有那么多的钱和东西。 听着周南川家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桑小晚的嫉恨达到顶峰,暗暗发誓,一定要用尽所有办法,让桑榆付出代价。 马上就是改开,她知道桑榆上辈子所有的动作,到时候她会先桑榆一步,把桑榆走过的路变成她自己的路,让桑榆无路可走。 不会太久了,她忍得住,也等得起! 日子过得飞快,周南川可以下地自如行走了。 他在院子里转了转,原本光秃秃的窗户边上,挂着红通通的辣椒串,窗下的兔子窝里垫着厚厚的草,另一边的笼子里,两只野鸡养得膘肥体壮。 厢房对面,起了一个狗窝,一只胖嘟嘟的小奶狗正趴在里头睡大觉。水缸挪到厨房去了,原来放水缸的地方,整整齐齐的码着采来备用的柳条子。 正是傍晚做饭的时候,十月末的东北,此时天色已经擦黑,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的盘旋,简单而朴实的饭菜味道,在靠山屯的上空散发开来。 整个院子装得满满当当,周南川慢慢的走、缓缓的看、深深的呼吸,仿佛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舒服而满足。 他站着思索一会儿,和桑榆说是出去转一转,就去了村长家。 周长山正坐在院子里抽大烟袋锅儿,听了周南川的话,眉开眼笑的拍他的肩膀,“行,这事我给你记着,下次乡里开会,我提一下,八九不离十儿(大概率能成功的意思)。” 时间很快来到十一月,桑榆的腌菜快到了出缸的时候。 一天下午,周长山来了,拉着周南川在里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出来时,两个人脸上都带着呼之欲出的兴奋。 桑榆隐隐的有了猜测,那个划时代的日子就要来了! 那也是她的大日子! 十一月十四号,桑榆一大早就起来了,先是打开一缸萝卜,把腌透的小萝卜和缨子捞了一盆,坐在用开水烫过的案板边,给小萝卜打上花刀。 她的切法很奇妙,既保证萝卜是一个整体,又能实现用筷子轻轻一夹就会断开,不仅入味快,吃着也方便。 切了整整三大盆,然后用秘制的料汁拌匀,盖好后放在西厢房进行最后一步的腌制。 明天,正好是十月十五的大集,她要把这些秘制腌菜运到集上去卖。 她看着那些大盆,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带着满满的希望。 晚上吃饭,桑榆献宝似的装了一小盆腌萝卜端上饭桌,请家里人做第一拨儿味道品鉴者。 第55章 心还挺细的 经过一天的二次腌制,萝卜基本入味,口感酸脆爽口中略带一丝甜,适中的辣味使简单的萝卜更加鲜美。 从没有人吃过这种做法的萝卜咸菜,一桌子人全都味口大开,连最小的周星都添了饭,辣得直吐舌头,还舍不得摞筷儿。 自己做出的东西被认可,桑榆很开心很开心。她眨着漂亮的桃花眼,仿佛已经看到大团结像雪片似的朝着她飞过来,窗明几净的砖瓦房、飞檐走壁的乡村别墅、箭一样飞弛的大汽车、随时扎入云层的私人飞机...全都在来的路上! 吃过饭,她习惯性的出去夜跑,周南川也跟着一起。 他没有仔细寻思过为啥,反正吧,怎么说呢,就是很想和她在一起,哪怕一句话不说都好。 跑了大概四十分钟,桑榆放缓速度,调整呼吸,一直跟着的周南川突然打破沉默,“天短了(天黑得早的意思),你自己不安全,以后我和你一起来。” “不用,我不跑远,没事的。” “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事可做。”周南川固执的坚持。 桑榆嘬嘬牙花子,不知道他这是犯的哪股牛劲,行,愿来就来,自己跑自己的,不耽误啥。 三分钟后,周南川又道,“萝卜很好吃,你怎么想到那样做?” 桑榆暗中挑眉,心道他这是在试探她呢,必须不能说呀。 “瞎琢磨呗,你还不知道我呀,小学都没念完,就是歪打正着了。” 周南川:......其实,我不太信! - 十一月十五号,桑榆再次起个大早,穿戴好走出屋门。 这天,下了一九七八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不大,地面覆盖着薄薄的一层,也并不冷。 北方有句俗语叫下雪不冷、化雪冷。 她把昨天借来的架子车支好,拿出之前买的那捆麻绳,准备将大盆搬到车上,用绳子固定住,然后拉着去镇上。 下雪天儿道儿不好走,她一个女人,力气再大,推着上百斤的架子车,也走不了太快,而且想要打响第下炮,必须得抢占一个绝佳的位置,所以必须尽早出发。 抢占先机,是成功的一个必要条件。 其实她满可以向周南川求助,毕竟那是她未婚夫。可前世的她,活了一辈子,啥事儿都是靠自己,早已忘了有人可依靠是个啥滋味儿。 刚架好车,周南川从外边进来,身上披着一层薄薄的雪花。 在他的身后,是那辆熟悉的驴车。 周南川走进来,也不说话,搬着大盆就往驴车上放。 桑榆有一瞬间的愣怔,驴车相较于架子车,省时省力,还更稳当。 他,一大早就出去,竟是为了给她借车? 这个男人,其实并不像他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淡,心还挺细的。 “全部带上吗?”周南川已经端完一盆,站在另一个大盆前问她。 桑榆忽的回过神,赶紧把他推到一边,“你的伤不行,再抻坏了落下病根儿怎么办?我来端。” 周南川稳住身体,还是不说话,趁着桑榆运气的当口儿,动作很快的端起大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送到驴车上。 很快的,他返回来,接过桑榆费挺大劲才端起来的大盆,轻声说,“检查一下,还缺不缺什么。路远,回来取不方便。” 东西早就准备好了,装在一条布袋里,就放在厢房门口。 桑榆俯身拿起来,检查一遍没有缺漏,关好房门和院门,爬上驴车。 上了车才看到,车板上还放着两条褥子,桑榆又一次怔住。 周南川抿抿唇,低声道,“今天温度很低,一条你自己搭上,别感冒了。另一条搭在腌菜上,冻了可能会影响味道和口感。” 一个东北土生土长的糙汉子,居然还知道这些,着实让人意外。 桑榆由衷的说了声谢谢。 到达大集时,天刚亮,已经有不少的摊位都支起来了,炸油条的大锅正在烧油,燃烧的火焰为初冬的寒冷,增添一丝温暖。 这种大集是没有固定位置的,谁来的早,谁先挑。 前两次来集上,桑榆已经悄悄观察过了,早就盯上两个阳光好、背风、又人流量比较大的位置。 她蹦下驴车,在前边跑,其中一个位置已经被占,她便来到另一个位置上,周南川按照她说的,调整好驴车的位置,把三个大盆都放在车架子上,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 桑榆麻利地拿出小菜板儿,用带来的水把手洗干净,捞出几个小萝卜,连着缨子一起切成小丁儿,放在事先准备好的铁盘子里。 毕竟是冬天了,手露在外边,很冷,还有辣椒刺激皮肤,切完一盘小萝卜,桑榆的手指头都冻红了。 可她一点都不在乎,相反的,做这一切时,她都面带着微笑,像是在做一件特别特别快乐的事儿。 人生嘛,都是先苦后甜。 把一切准备好,集市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天气实在是冷,桑榆的脸蛋儿被北风打得生疼。 她扎上事先买好的红围巾,先咳了两下做准备,然后清脆的小嗓门儿一亮,开始吆喝,“叔叔阿姨、大爷大娘、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瞅一瞅,看一看了啊,新出缸的特色风味小萝卜,口感丰富,是能当菜,也能下饭了啊。欢迎品尝了啊,好吃你来点儿,不好吃不要钱了啊。” 桑榆的声音本就好听,此时有意的扬高声线,原来的温软,便显得清脆而甜美,穿透力很强的,一直传出很远很远。 特色风味四个字儿,非常有力度的吸引了来来往往的人。 那个年代,东北地区冬季可吃的东西真的很单调,蔬菜全是入冬前储存的萝卜白菜土豆,地瓜都不多。至于水果,苹果梨香蕉这些,根本就见不着,冻梨冻杮子、山丁子、冻花红啥的倒是常见,却也不是谁家都买得起的。 东北气候条件恶劣,加上运输业不发达,老百姓就是手里攥着钱,也买不着新鲜玩意儿。 此时,突然出来个特色风味儿,难免的受到大家伙儿关注。 再说,集上卖东西的,一般都是穿着绗面儿棉袄、缅裆大棉裤、头戴狗皮帽子、腰扎麻绳的粗野人,突然来了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这本身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谁人不想过来瞧个究竟! 有人说以貌取人过于浅薄,可是,谁又拒绝得了漂亮的存在呢? “这不就是腌萝卜吗,叫啥特色风味儿,唬弄人呢吧。”一个老大爷挑剔的看着小萝卜片儿,目露不屑。 桑榆也不生气,还是笑呵呵的,从挎兜儿里掏出一根手指头长短、一头儿带尖儿的小棍子,那是她事先用刀削的,用开水烫过,就为了试吃准备的。 试吃这个事儿,用竹制牙签儿最好,可惜现在还没有那东西。 她用小签子扎了一块萝卜递出去,“大爷,我这真是特色风味儿,不相信您尝尝,保您喜欢。” 大爷挑剔的盯着扎起来的那根萝卜丁儿,往后仰着身子不肯接。旁边一个大姨凑过来,抽着鼻子闻了闻,“味儿闻着还行,就是不知道吃到嘴里咋样儿。” 桑榆又变出一根小木棍儿,咔咔插了一块萝卜丁,又插了一条萝卜缨子,“您也尝尝,好吃就买,不好吃不要钱。” 大姨将信将疑的拿过小棍子上扎着的萝卜扔嘴里,只嚼了两下,眼睛倏地一亮,就笑了,“哎呀妈呀,不怪你说,真挺好吃。” 大爷看大姨吃了,也尝了一块儿,和大姨的反应一样,指着暗绿色的缨子,“是挺好,这个我再尝尝。” 桑榆又给扎了块萝卜缨子,笑眯眯的等着评价。 “好吃好吃,我活了大半辈子了,头一回吃着这么好吃的咸菜呢。姑娘,你这咸菜腌的行,多钱一斤?” “萝卜和缨子一个价,五毛钱一斤。买五斤以上的,赠半斤。” “多钱?五毛?这也太贵了吧。” 第56章 凭啥我挪 五毛在这个时代来说,确实不算便宜,一般点的肉才七八毛钱一斤。 但桑榆用的都是真材实料,为了保证口感和味道,用量足足的,成本本来也很高。再说,她还得上税,综合考量一下,价格还是很合理的。 “大爷,一分钱一分货。我这可是用的正宗好料,连配料都是用的真白糖,可不是糖精能比的。大人孩子都能吃,绝不会影响身体健康。” 其实那时的老百姓多数对于健康啥的,不是太在意,好吃、喂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行,那给我来二斤,这是一块钱。”大姨打拎着的布兜子里拿出个小盆儿,递给桑榆。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大家的生活全是绿色环保,像塑料包装袋这类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上街买菜啥的,都自己拿兜子,有那想拣豆腐之类有汤水儿的,自己带家伙式儿。 所以说,大爷大娘挎着的布兜子或是小筐里头,藏着不少好玩意儿,随用随取。 桑榆示意周南川收钱,自己动作麻利的打秤。 有了大姨打头阵,车前顿时围满了人,一盘咸菜很快尝没了,你要三斤,她要四斤的,一盆菜眼瞅着下去大半盆。 周南川极有眼力劲儿的动手又切了一盘品尝装,看到新来的就递过去。一边招呼顾客,一边儿收钱,忙得不亦乐乎。 人越来越多了,自动自发的排起长队,一个个抻着脖子往驴车上看,焦急的样子,就是怕排到他那里,再卖没喽。 桑榆手上拿着小秤,利落的接过小盆放秤盘上,称好皮的重量,再用勺子往里边舀菜,动作干净利落,像是早就做惯了的,“大娘,三斤,看看啊,高高儿的。一块五,正好儿,吃好了再来啊。” 这个早上,桑榆用腌萝卜,带火了整个大集。 有不少顾客买完萝卜,直接到前头整两个馒头,从中间一掰两半儿,中间夹上根小萝卜,吃的贼香。 此时的桑榆,满脸都是开心的笑容,一边和顾客唠嗑,一边干活,两不耽误。 周南川承认他真的被震惊了。 他自来就知道桑榆能干,内心善良,后来相处的久了,又知道她脑瓜聪明,心思奇巧。 现在,他又看到了他的另一面。 她吆喝的那些话,她打秤时的熟练,还有和人交流的能力,全都让他刮目相看。 在他的眼里,桑榆就像是个宝藏,总是会展示给他新奇的一面。 他不知道,在她的小脑袋里,还有多少东西,是她会、却没有表现出来的。 两个多小时,三大盆菜,只剩下小半盆儿。 此时已经过了客流高峰,桑榆累坏了,靠在车辕子上,抬手抹了把额头上忙出来的汗,从布袋里拿出军用水壶,倒在瓶盖里喝了几口。 在离桑榆不远的地方,也有一个男人在卖咸菜,是之前的集上仅有的一份。 他卖的是简单的盐腌芥菜疙瘩、胡萝卜和大萝卜。 在桑榆来之前,他每次都能卖不少。 但今天,有了桑榆的风味儿萝卜,他的咸菜就变得无人问津。 看着人少了,男人晃荡着脑袋走到桑榆那里,不太客气的说,“你家哪儿的,咋在这卖东西呢?” 桑榆一看就知道这是来挑事儿的,不动声色的回了一句,“这里是大集,谁都可以卖东西的,和家在哪儿没什么关系吧。” “那你也不能离我这么近吧,都影响到我的生意了。”男的不怀好意的围着驴车绕圈儿,还在驴屁股上拍了一下,示威似的。 “今天是我先来的,你要是害怕我影响到你,可以挪个地方。”桑榆不急不恼,笑滋滋儿地气人。 本来嘛,谁占哪个位置,谁挨着谁,那都是自己选的。 明知道她在这卖咸菜,还非要凑过来,谁知道他打的啥主意。 “凭啥我挪,要挪也是你挪。”男人开始耍横。 桑榆小脖一梗,“凡事都得有个先来后到,我不会挪的,还有,请不要打扰我卖货。” 那男人是过来找茬儿的,想着桑榆是个女人,吓唬吓唬她,下次没准儿就不敢来了。 他光想着找茬儿,忽略了铁塔似的杵在桑榆身后的周南川。 周南川倒没说话,而是不紧不慢的向前走了两步,淡淡的看向那男人。 那男人小个儿不高,反戴着破帽子,他那个高度,不仰颌看不着周南川的脸。 可是一仰颌,不仅帽子掉了,本人也被吓了一跳。 周南川是什么人啊,多年的训练生涯,早就打造了一身的冷硬气质,再加上那魁梧的身板儿,还有不怒自威的虎目,哪哪都足以震慑到他。 男人是个吃软怕硬的货,见周南川不好惹,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跑走了,不声不响的挪了个地方。 “还是周队长威武,谢谢奥。”桑榆笑道。 周南川瞟了桑榆一眼,没理她,而是大步往前头去了。 桑榆想问问他上哪儿去,快去快回来,万一驴闹脾气,她可管不了。 没等开口呢,最早过来的大爷和大姨一前一后的跑了回来,手里还端着个更大的盆儿,扶着车板子呼呼喘气。 “姑娘,还有没有了,再给我来十斤。” “我也是,再要十斤。” “我拿回去,二斤哪,一顿早饭就吃掉一半儿。姑娘你这萝卜咋腌的,这么好吃呢?” “大爷,大姨,一共就剩这些了,十七斤。您二位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分?” 俩人儿看那样是认识,一商量,大爷家多一口人要九斤,大姨要八斤。 一百二十斤的腌菜全部卖完,比她预计的还要快。 她嘴甜的送走大爷大姨,约好下个集还来,就开始收拾东西。 大盆撂一块儿,回去刷洗。秤啊盘子啊,这些东西放回布袋,也得回去拾掇。 收拾得差不多,周南川也回来了。 他高大的身材,即便混在人群中,也能一眼就认得出。 “糖三角,吃吧。”周南川把手上掐着的纸包递过来,“水壶拿来,我去那边给你打碗浆子。” 早上三点多钟就起来了,一直忙乎到快十点钟,她真是又累又饿,都前胸贴后背了。 接过纸包打开,拿出一个糖三角就咬了一大口,麦香中带着甘甜,她舒服的发出喟叹,脸蛋儿上全是满足的微笑。 周南川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眯起眼睛望着天空,小腮帮子一鼓一鼓,像小仓鼠似的桑榆。 第57章 不放心 周南川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眯起眼睛望着天空,小腮帮子一鼓一鼓,像小仓鼠似的桑榆。 冬日的阳光,亮而不烈,照在身上很暖,并慷慨的给万物镀上一层浅金。 眼前有黑影投下,桑榆看到是周南川,把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儿,拿过旁边的纸包,“我吃了两个,这三个给你吃。唉,真把我饿坏了。不过呢,” 她拍拍腰上系着的自制钱包,眉眼愈发展开,“饿点也值,腰包鼓了呀。” 周南川接过纸包,视线在她的小钱包上停留一秒钟,确实挺鼓,看样子,今天她又赚不少。 吃过东西,周南川提议逛一逛,桑榆走马观花的在大集上走了一圈,赶去国营商店给语孩子买了些文具,便又坐着驴车回去。 她身上带着钱,担心不小心弄丢。 另一个,张志威要的货量大,时间也急,只靠四婶儿很可能来不及。 做生意嘛,讲究的,就是个诚信,不然后患无穷。 再说,已经入冬,柳条会渐渐变干变更,还有苞米叶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水分大量流量,会失去现有的柔韧性,到那时编织起来就难了。 回去的路上,周南川赶车,桑榆枕着一条褥子,盖着一条褥子,自在的躺在车上欣赏风景。 七十年代的天空,没有污染、没有雾霾,也没有沙尘暴,湛蓝得澄澈,洁白的云朵自由自在地飘来飘去,像调皮的小山雀。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太阳升上头顶,早上那点小轻雪有了融化的迹象,车轮辗过,雪和土地融合,形成一层浅而薄的黑泥。 这个季节最多的鸟儿是麻雀和喜鹊,落在地上,尖尖的嘴巴不时啄着什么,他们的车经过,惊扰了它们,又成群的飞走。 这个时代虽然贫穷一点、落后一点,但其无处不在的纯朴和自然,绝对是后世可望而不可及的。 到了村口,桑榆坐起身,准备把褥子叠起来。 刚叠完一条,不经意抬头,看到村口站着个女同志,大红色短款棉外套,齐耳短发,双手插在外套挎兜里,正朝着他们笑。 居然是秦明月,大中午的,她站在这儿干嘛呀? 秦明月这人挺好,桑榆对她的印象不错,礼貌的回以一笑,开口打招呼,“怎么在这里,是找南川有事吗?” 周南川不理解桑榆为什么会这样问,脸直接由面无表情,变成黑如锅底,连眼皮也没撩一下,抬手打了个响鞭,漠然进屯儿。 他怎么就觉着桑榆特别想让他和秦明月有点什么似的呢。 秦明月摇摇手,加深了笑意,只是那笑,怎么看着都有点苦涩的意思,“没有,中午吃的有点撑,我出来遛遛弯消消食。” “啊,那我先回家了,你要是没什么事,可以来找我玩儿。” 秦明月是个不错的人,如果她真的是周南川的白月光,那她愿意撮合撮合他们,让他们有情人早成眷属,成人之美。 只是周南川不知道为啥生气,脸拉得老长,像谁欠他钱似的。 回到家,把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周南川去还马车,桑榆也要跟着,周南川不让,“送个车而已,很快回来,你去干什么?” “车上村上的,我用了一上午,不能白用吧。我去给周大爷送点钱,省着有人说闲话。而且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嘛。” 周南川拦不住她,只好带着她一起去。 周长山一听说要给钱,连忙推辞,“乡里乡亲的,用个车,还是干正事儿,要啥钱啊,快拿回去,不要,不要。” 桑榆却不肯,“周大爷您听我说,车毕竟是村上的,能借给我用,就已经解决我很大的问题了,我拿点钱再正常不过。而且,屯里这么多人,我借,别人也借,家家都借,那不乱套了吗?所以,以后我再用车,还跟您来借,借一次一块钱,就算是给小毛驴儿的草料钱。” “那也不行,”周长山为人正直,坚决不收,“咱就没有这规矩,真不要,拿回去吧。” 桑榆耐心的给周长山做思想工作,说的嗓子发干。 周南川弄明白桑榆的意思,也帮着说了几句。 周长山没办法,通知会计过来,单独给桑榆列了一本账。驴是村上的,车是村上的,挣来的钱,自然也要上缴。 桑榆郑重的拿出一块钱,交给会计,并在账本上签字确认。 她签字的时候,周南川仔细看了看,字体秀美灵动,流畅有力,隐隐还带着一丝霸气,令他惊讶不已。 回家吃过饭,一家人睡午觉,桑榆累坏了,抱着小星星睡得很香甜,孩子们起来上学,她都没有醒,还是周南川送周山周海去的学校。 桑榆醒来时,已经两点半,一睁眼就看到炕上放着一个包袱,从露出的部分看,应该是潘珍的衣服。 “四婶儿,你收拾东西干嘛呀?” 潘珍正坐在南炕上编小筐呢,听到桑榆说话,抬起头看她一眼,“在这儿住的日子不短啦,不能老是在这儿住。我和南春吃完晚上饭就回去,不过你放心,活儿啥的我们也都带回去,肯定不能耽误你事儿。” 桑榆百般挽留,奈何潘珍已经决定了,坚持要走。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这,应该就是家的意义。 桑榆舍不得让她们走,更不放心她们回自己的家。孤儿寡母的,受了欺负,想反击都做不到。那天要不是她恰好去了,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可惜潘珍去意已决,她只等周南川回来,让他想想办法,“反正四婶儿她们不能走,我不放心。” 说了老半天,周南川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只好耍赖。 周南川明面上是没什么表现,其实内心是充满疑惑不解的。 他从小在屯子里长大,见识多少婆媳不和、媳妇对于夫家亲戚不接受,最后闹得鸡飞狗跳,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桑榆这种,真心实意的为夫家的亲戚考虑,真正的把夫家人当成自己亲人的。 第58章 麻溜儿地 在这个时刻,周南川不自觉的,就把自己和桑榆划归到一个阵营之中,也头一次,把自己放在丈夫的位置上,去思考问题。 令他特别不理解的是,桑长河和黄淑娟的亲生女儿都教成那样儿,又是如何把一个养女教成这么的心地善良、爱情达理的。 而且,桑榆的聪明、勇敢、坚强、能吃苦等等,所有这个性格上的特质,都是桑家人所不具备的。 “行,咱们一起和四婶说去。” 潘珍刚编好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椭圆形带提柄的小筐儿,边缘还用撕碎的玉米叶子做了一圈花边儿,很像年画上何仙姑拎着的花篮,看上去小巧可爱,又很实用。 她托着小花篮欣赏,心里琢磨着还能弄出点什么新的花样。 大冬天的,真正的农闲,待着啥事儿没有,就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这个上头了。再说,她也是拿了钱的,要不是这门儿手艺,她可能穷得连咸盐都买不起。 正寻思呢,周南川和桑榆一起从外边进来,严肃的站在炕沿前头,周南川做主讲,桑榆溜缝儿,主要意思就是今冬就让她们娘俩儿在这住着,明年春天化冻了再回去。 至于原因,一个是生计和安全问题,另一个就是周南春。 她到周南春家里以后,有桑榆的陪伴和引领,再加上三个孩子也都很喜欢她,没事儿就和她一起玩儿,她不仅变得爱笑了,好像连智商都被开发不少,能听得懂不少话。 两天前,她拿着一个编好的小笸箩让桑榆看,眼巴巴求表扬的样子,让她的心里软软的。 再说,很快就是元旦和春节,两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过个年多好。 潘珍被眼前两个真诚的孩子打动了,抹着眼泪答应住下来,她是真感激这俩孩子。 尤其是桑榆,对她没半点嫌弃,帮干点活儿给钱,还老是开导她看开点啥的。 没想到哇,苦了大半辈子,土埋半截儿了,居然开始享上福了,真是八辈子修来的。 潘珍在周南川家长住的事,也不知咋地,就传到周旺两口子耳朵里了。 这两口子可真是不咋地,是纯纯的吸血鬼。 当年周南川爸妈去世,周南川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周旺两口子打着照顾亲侄儿的旗号,把周南川接到家里头去住,顺便霸占了五百块的抚恤金和他家里的房子。 这一占就是十几年,后来周南川被吸收进武装部,一个月赚点津贴,也被这二位给强取豪夺大部分。 后来周南川收养三个孩子,王大妮要求他把所有的钱都交给她,周南川不同意,就被撵出来了,却并没有把周家的房子还给他。 换句话说,他们只把周南川当成一个干活的机器和提款机,从没当成过一家人。 也是因为这样,周南川两次订亲,周旺家连兔子大的人影儿都没来一个。 然而,他们的贪婪和不要脸是真没有下线。 这不吗,听说了周南川把潘珍和周南春接家里去住,还供吃供喝后,就不干了。 凭啥呀,周南川是我们养大的,结果给潘珍养老了,那咋能行呢? 于是,在这个下午,王大妮拎着周旺就到周南川家闹腾来了。 周南川家院子插着门,她进不去,就站在门外边,扯着脖子喊,“周南川,我是你二婶儿,出来,我有话和你说,麻溜地。” 周南川不在家,桑榆在屋里,一听是周南川他二叔,小眉头就皱起来了。 这些天,潘珍没少和她说周南川小时候受过的那些磋磨和艰难,全都拜周旺两口子所赐。 桑榆听到外边的喊声,穿鞋下地就要出门,被潘珍一把抓住,“你别管,对付她,我上。” 潘珍麻利的穿鞋下炕,顺手抄起烧火棍,气势汹汹地推开门就冲了出去。 来到院门口,打开大门,两手把烧火棍一拄,霸气地道,“南川不在家,有啥事儿,你和我说吧。” 王大妮和潘珍算是老对手了,之前为了周南川打过记不清多少次架,她输的时候比较多。此时一看潘珍出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跟你说不着,我找我侄儿。”王大妮腆着肚子打头阵,周旺一如既往的站在后头观战。 等到王大妮干不过输了,他再上。在周旺的字典里,打女人是一种美德。 “哼,我是你侄儿他婶儿,有事说,没事滚,别在这没事找事儿,我可不惯着你。” “行,那我就和你说。我来就是问问周南川那个白眼儿狼,我把他从小养到大,不能白养。从今天开始,他每个月得给我二十块钱,要不地我天天来闹来。” 潘珍气的烧火棍乱挥,“你咋那么不要脸呢,凭啥给你二十块钱。想花钱,就自己挣去,南川也不该你地。再说了,你还好意思提养他,咋养地,你说说,你咋养地他?没被你糟践死,是那孩子命大。” 王大妮听到这个,不仅不感到惭愧和心虚,反而更来劲儿了,“别说那没用地,咋说是都是我把他提拎大地,他就得给我钱养老。” 潘珍气极了,不想和不讲理的泼妇多说话,抡起棍子就要揍王大妮。 桑榆一把拦住潘珍,朝着她摇摇头,“四婶儿,交给我。” 怎么说周南川都是民兵队长,真要在他家门家闹出流血事件,恐怕会对他造成不良的影响。 再说,武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 桑榆的风格,以理服人! “麻溜儿地,让周南川出来,把这个月的钱给我,我就走,下个月我还这时候来。再说了,他连你这八杆子扒拉不着的都能养,不养我就不行。” “是吗?”桑榆微笑着挑起秀气的眉梢,“可是,我听说,这十几年,你们可不是白养的周南川。他不仅干了你们家所有的活儿,你们还霸占了他父母的抚恤金,更是连他家的房子,你都给你儿子周家富娶媳妇住了。” 王大妮最不乐意听别人提这个,一提就恼羞成怒。 第59章 给你抹个零 王大妮最不乐意听别人提这个,一提就恼羞成怒,当即更加的不要脸,“你是谁呀,在那瞎白话啥。我都不知道地事儿,你咋知道地?我根本就没要那钱,还有那房子,本来就是我家地,和周南川没关系,和你更没啥关系。你上一边儿去,我和你不犯话,就和周南川说。” 桑榆哪能让她如愿,她不让说,她就不说了?美的她! “听王大妮同志这意思,是不承认喽?那不如咱们一起找村长问问去,乡长也行。再不行的话,咱们就去镇上派出所问问。那可是五百块钱哪,你没有领,南川也没看到,那就是丢了呀,得报案。” 王大妮蹦得更高,手指头恨不能捅到桑榆眼睛里去,“你报啥案,还报案,你是谁啊,就报案。啊,是你啊,自己家老爷们儿没看住,叫人抢了,咋没窝囊死你呢。要是我,就撒泡尿自己浸死,都没脸出来见人。我说你这丫头脸皮咋这么厚呢,不明不白地和男人住一个屋儿里头,早上人睡烂了吧,真不要脸。” “王大妮你个不要脸的骚老娘们儿,啥都敢说,我撕喽你。”潘珍听不下去,扔了棍子就往上冲,两手成爪直接就往王大妮脸上招呼。 对付王大妮这种没有底线的人,能动手尽量别逼逼。 半辈子了,潘珍对付王大妮,也算有点心得。 眼看着二人要抓挠到一起去,桑榆连忙隔到前头,转头安抚潘珍。 君子动口不动手,先动手就没理了。可以打,但是得等王大妮先伸手才最好。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桑榆,上个月和周南川定的亲,村长亲自做的见证人。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村长。 第二,我在南川家里住,清清白白,自有孩子们和四婶作证,你这是给我无故泼脏水,是犯法的。 第三,你口口声声说没拿那五百块钱,也没占人家的房子,对吧。房子的归属问题,村里和乡里都是有记录的,那我们就要把房子收回来。 还有那五百块钱,必须报案调查。没经过周南川的同意就把钱拿走,不问自取视为偷,是违法犯罪。五百块呀,足够蹲几年大狱的。” 桑榆不急也不恼,就在那稳稳的站着。漂亮的小脸儿,平静淡然。 她个头儿够高,脊背挺得直直的,一身凛然正气,红唇微抿,目光寒冷而锐利,话说的头头是道儿,一看就不好惹。 “我就不认,你能咋地!我就闹了,你又能咋地!周南川我都不惯着,你一个外部泱子(外人的意思)能把我咋地,我还怕你个小逼崽子吗?拿钱,不拿没完!” 桑榆呵呵冷笑,向前一步,冷然道,“不给,你又能咋地!” 不就是不讲理吗,像谁不会似的。 “你是干啥吃地,凭啥不给?”王大妮气的脸红脖子粗,想往前冲,又有点忌惮这个看上去无比年轻,却气势惊人的丫头片子。 也说不上为啥,就是觉得这个人实际上并不像外表看着那样好欺负。 “就凭你仗着一点莫须有的养育之恩,欺负和压榨周南川,就不行,就不给!现在不给,以后也不给。相反,属于他的东西,必须要回来!” 周南川离老远就听到有人在吵架,仔细一听是桑榆,还有那他那童年噩梦般的二婶,知道这是来找麻烦来了。 他二叔二婶什么样他清楚,发起泼来骂人能寒碜死个人,他很担心桑榆一个姑娘家,会吃亏,不由加快脚步。 赶到家门口,正好听到桑榆那句:“欺负和压榨周南川,就不行!” 他那颗漠然惯了的心,突地一跳,好像有股热流从心口窝直向上涌。 她那么小小一团,却勇敢的站在王大妮面前,毫无惧色的在为他所受过的苦而发声。 他觉得心里似乎正在被什么填充着,有点满,有点暖,还有点别的什么,他一时没能分辨得清。 “呸,你是啥东西呀,用得着你替周南川说话吗?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桑榆刚要反击,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出现,“我用得着。桑榆是和我订了亲的,她是我的未婚妻,是我非常重要的人。她为我说话,我用。” 周旺和王大妮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的回头,也把进家门的道儿让了出来。 周南川迈着沉稳的步子,直到桑榆旁边,和她并肩而立,他坦然的面对着周旺两口子,漆黑的眼睛里,带着不露声色的压迫之感,“二叔,二婶,这个时候来我家,是有什么事吗?” 王大妮瑟缩了一下,转眼看到潘珍,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鼓励,马上又来了能耐,“我来要钱,周南川,你是我和你二叔养大的。现在我们老了,你不能不管我们。” 周南川嘲讽一笑,“说的有理。那二婶说说,为了养我,你每个月花了多少钱?” “不用多,一个月五块钱总得有吧。” 桑榆嗤笑,五块!她还真敢要! “好,一个月五块,一年就是六十。我十岁到你家,十三岁开始上工自己挣工分,全家一大半的活,都是我干的,基本是我一个人养你们全家。十岁到十二岁三年,合计应该给你一百八对吧。” “对,对。”周旺以为周南川答应给钱了,用手捅了一下王大妮儿,俩人儿开心的对视,眼睛里的得意甭提多明显了。 “我十八岁能挣钱以后,就基本不在你们家吃饭了,但活还是我来做。这事儿,全屯儿的人都可以作证。而且我还按月给你们交生活费,算算是多少。 前三年每个月给你们十块,第四至六年,每个月给你们十五。后面的一年,涨到十八块。算一算,前三年是三百六十块,中间三年是五百四十块,最后两年是四百三十二块,加一起,一共一千三百三十二块。还有我爸妈的抚恤金五百块,共一千八百三十二块。 减掉应给你的抚养费一百八十块,合计你应该倒找我一千六百五十二块。二婶,咱们都是亲戚,我也不能太过,就给你抹个零,给我一千六百块就行了。现在拿来吧!” 第60章 以后,会好的 周南川慢条斯理的算完账,唇边露出个浅淡而讥讽的微笑,大手抬起来,朝着周旺和王大妮伸过去,好整以暇的看着那俩人儿脸色由得意变震惊,最后一片难看的青紫。 他们似乎忘记了,如今的周南川不再是从前任他们揉圆搓扁的周南川。他们加诸在他身上的那些痛苦折磨,他没有找他们报复,已经是他抱着颗感恩之心。 还想从他身上榨取价值,怎么可能! “对了,还有我家的房子,登记的是我的名字,却被你们占用十八年。按出租算的话,一年五十吧,十八年,也得给我九百块。二叔,二婶,咱们是实在亲戚,我还是不多要,你就给七百。以后,这房子你还可以继续住,仍然是一年五十。” 王大妮感觉自己要背过气去了,连连的拍打胸口,以防被自己憋死,和周旺不断的交换眼色。 他们是来要钱的,结果要回去两千多块钱的饥荒! 不算不知道,原来这些年,他们已经从周南川身上挤出这么多钱来了! 可是钱呢,都干啥用了,咋就一分没有了呢? 而且,那么多钱,别说他们没有,就是有,也不可能拿出来! 他们有点后悔了,今天就不该来。 他们仔细的想想,要不是受了别人的蛊惑,对周南川养着潘珍母女生出怨愤,也不会到这来自讨苦吃。 这钱要的,把肠子都要悔青了。 围观的乡亲开始毫无顾忌的交流,说出的每个字儿,都是最真实的。 “南川这孩子就是实诚,在周旺家活的不如条好狗,还给他们钱!要我说,扔了也不给他们。” “可不是咋地,那孩子就是心肠软。” “唉,可怜周勇两口子那么好的人,竟然不知道亲弟弟是条恶狼。把孩子交到周旺手上,没死是那孩子命大呀。” 周南川也想起了爸妈,眼眶微红,脸上的冰层更厚了。 “你瞎说,哪有那么多。我可告诉你,我们没有钱,一分都没有。想要回去,哼,没门儿。”王大妮一甩胳膊,来个死不承认。 其实她已经承认了那么昧着良心觅下的钱,只是没有意识到而已。 “没有钱,就写上欠条,一年还二三百,十年还完,亲戚一场,我们可以等。”桑榆总算逮着发挥机会,口齿那叫一个伶俐,咄咄逼人。 “不给也行,那我们就上派出所说的说的去。我就不信,还没有说理的地方!当年的事咋样,老一辈的可都能作证,由不得你不认账。” 和女人撕逼,当然还是女人上! 周旺一看这情况,明白钱是不可能要来了,更知道现场这些人,不会有一个为他们说话。 为避免再被提及两千多块钱饥荒,不得已说道,“南川,你可不能这么干。那些钱,是你自动孝敬我们的,没有要回去的理儿。钱这次我们可以不要,但以前给的,你也不能往回要。” 说完,扯着王大妮儿就走,如同两条丧家之犬。 桑榆追出门去,紧跟着喊了一句,“抓紧把房子倒出来,要是不倒,我就带着大盖儿帽(警察)去收房租。” “你,你,你们不敬长辈,要遭报应的。”周旺一边跑一边不甘心的诅咒。 腿脚儿不太利索,掉了一只鞋,转身跑回来捡,引起乡亲们的哄堂大笑。 “欠钱不还也是要蹲大牢的。”桑榆紧跟着又喊了一句。 王大妮一个栽楞差点卡个跟头,急匆匆的跑走了。 隔壁王长贵和吴海燕两口子被桑榆逗得哈哈直乐,指着桑榆笑道,“小丫头,看着软软乎乎的,还挺辣!” 这场不成功的挑衅,以周旺两口子的整体失败而告终。 也是这一次,桑榆真正意识到,周南川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他不说,只是不想把事情做到那一步。 他是宽容,不是傻。 傍晚,桑榆在厨房里准备晚饭,周南川突然问她,“你怎么知道?” 桑榆一愣,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暖暖的笑了,“四婶儿告诉我的,南川,我以为我小时候挺苦的,可你,比我还苦。” 半晌后,周南川缓声开口,“都过去了,以后,会好的。” 对,这个世界会变的。 以后,我们都会好的。 所有我们曾受过的苦难,都将成为推动我们前进的动力源泉。 “你,也很,嗯,厉害。”桑榆不知道用什么词儿比较适合当前的气氛,说的有点结巴。 周南川抿抿唇,“不到最后关头,我不会这样做。” 周旺回去后,越寻思越窝火,拉着王大妮嘀咕半天,最后得出结论,周南川之所以不听他们的话,也不给他们钱了,就是桑榆在中间捅咕的,必须得想招儿把桑榆除掉。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啥来,王大妮心烦的出去闲溜达,走到林木匠家门口,听到里边一阵咒骂声,还有女人哭着求饶的声音。 王大妮是个好事儿的主儿,见有热闹可看,就躲在老林家大门旁边偷听。 她来得有点晚了,刚把耳朵伸过去,就听一声大叫,“废物玩意儿,你给我滚!” 然后就是一个人从屋子里跑出来,咣的推开大门,反手又甩了回去。 “桑榆,我饶不了你!” 林春花披散着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用手捂着被砸得流血的脑门子,低着头冲出家门,一路小跑,一直跑出村,来到地头儿上,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一边哭一边骂,骂她爸妈不把她当人看,一样的孩子,就把她当成牲口使唤。 骂她弟弟都是废物,自己不能挣钱,就别谈对象结婚,管好自己那二两肉,像个牲口似的交配完惹出事儿,还得她挨揍。 更多的是骂桑榆,在她的认知里,如果不是桑榆突然和周南川订婚,那嫁给周南川的人就一定是她。 周南川不仅长的魁梧,而且力气大,身份也压人,有他在,她那穷凶极恶的家人,指定不敢再欺负自己。 要不是桑榆去学校里头闹,她不会被学校开除。不被开除,就能每个月往家里交钱。只要她能交钱,就不能老是挨揍受骂的。 也就是说,她从没有做过自我的反省,而是把所有一切,都怪在桑榆的身上,硬是把桑榆当成仇人。 跟着林春花的王大妮听到她的痛骂,突然来了主意。 她也恨桑榆呀,桑榆出现之前,周南川从没对她们那样绝情过,一切都是桑榆的错。 第61章 舒服得要死 跟着林春花的王大妮听到她的痛骂,突然来了主意。 原来林春花也恨桑榆呀,桑榆出现之前,周南川从没对她们一家那样绝情过,自打有了桑榆,周南川对他们一家不仅一分钱见不着了,更是连个好脸色都没有,好像和他们啥关系都没有了似的。 一切都是桑榆的错! 两个都恨桑榆的人,都想铲除桑榆,那就合作呗。 于是,她假惺惺的劝了林春花一会儿,说是女人就这命,要想改命,就得找个好老爷们儿。有好老爷们儿做靠山,天王老子都不用怕。 这话,直接说到林春花的心槛里,这让她对桑榆更加的痛恨,恨得牙根儿都直痒痒。要是杀人不犯法,她都想把桑榆整死,挖个大坑埋喽,从此人间消失。 “唉,要我说,咱屯儿的小伙子,我家南川是最好的,你要是能嫁给南川就好了,他指定能护住你。” “婶儿,不瞒你说,我也想过这个事儿,南川之前对我多好,全屯儿的人都看着了。可是,可是,桑榆那个不要脸的,往死里缠着南川,现在南川连看都不想看我了。婶儿,你是南川的亲婶儿,帮帮我呗。” “花儿啊,你说这话,婶儿信。婶儿也想帮你呀,可那桑榆挺有能耐,硬是让南川啥都听她的。现在南川连我和你旺叔都不管了。刚才我去南川家一趟,寻思看看南川咋样,结果被桑榆那个丧门星给撵出来,还骂我们是老不死,气得我肝儿疼。” “她就是那样人儿,一肚子坏水儿,坏得头顶上长疮,脚底下冒脓。我真想一脚踢死她。”为了表达心里的恨意,林春花朝着空气用力踹了两脚。 “那可不行啊,踢死人得偿命,犯不上。” 林春花哇地又哭了,现在她连家都不敢回,回去肯定又是一顿胖揍,简直要把桑榆恨死了。 “那咋整,婶儿,我不能让她就这么欺负我吧。凭啥呀,我没招她没惹她地。” 王大妮坐在田梗上,故作为难的想了好一会儿,语重心长地说,“按说你这事儿也不难办,不就是相中我家南川了吗?反正他现在也没真结婚,国家不是提倡那叫啥来着,对,自由恋爱。你想招儿让南川娶你不就得了吗。” 林春花睁着朦胧的泪眼,问,“有桑榆在那占着地方儿,我咋能让南川娶我呀。” “别说丧气话,这事啊,还得靠你自己。行了,我回去了。” 王大妮走了,留下林春花顶着冷风,细细的琢磨王大妮说的话。 她继续在冰冷的田梗上坐了半个多小时,乱糟糟的脑袋终于被捋顺,双眼一眯,就想出条毒计。 桑榆人,你住在南川家里能咋地呀,只要...他就是我的了! 这事儿过了没两天,周刚来找周南川,说是知青点儿现在没啥人儿了,过去拾掇拾掇,把大院倒出来,看看能不能干点啥。 周南川没啥说的,跟着就去了。 他是民兵队长,接爱不少新思想新教育,是村里乡里有名的进步青年,哪块儿有啥事,他都帮着出谋划策,主动帮忙。 曾经热闹无比的知青大院人去屋空,连点生气儿都没有。 这个大院儿的占地面积非常大,房间也多,最高峰时,住过二十多个来自全国各地的知识青年。 想要派上点用场,且有的收拾呢。 二人站在院子里商量着怎么拾掇,就听吱呀一声,秦明月从最边儿上的小屋里走出来,一见是他们俩,温柔的微笑,“周刚同志,周南川同志,你们咋来了呢?” 周刚说明来意,并且说人手不够,让她看看能不能通知一下屯儿里的年轻人,没啥事儿的都过来帮帮忙。 没一会儿,就来了六七个年轻的大姑娘小伙子,全是二十郎当岁儿,一个个进气蓬勃的。 这其中,就有林春花。 人多力量大,很快收拾出一半儿,那时候,天色也晚了,周刚就回村上领了点粮食,准备在大院里做点饭,招待下帮忙的人。 林春花抢着在厨房帮忙,不一会儿,就拿着一撂碗和水壶出来,给干活的人一人倒一碗,“喝吧,温乎的,正好喝。” 谁也没想啥,接过来就喝了。 周南川干活卖力气不藏奸耍滑,出了不少汗,正缺水分呢,也没多想,咕咚咕咚就干完一大碗。 等他意识到水的味道似曾相识时,一大碗水,已经只剩一个碗底儿。 几个月前,就是因为味道相同的一碗水,他被迫和桑小晚订亲。 今天又是这样一碗水,甚至味道比之前那次要浓得多,水进肚的同时,他就觉得小腹一热,有股气浪在小腹转着圈儿的撩拨,一股难耐的酥麻从尾椎骨往上苏苏的蹿,像是有无数条虫子在爬。 他心知大事不好,扔了碗就钻进旁边那间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屋子。 周南川感觉身体像是要爆炸一样,身上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那种来自身体深处的渴望,不仅侵蚀了他的感官,眼前渐渐模糊,甚至连意识似乎都在迅速丧失。 他怒不可遏的一拳重重打在炕上,直接把炕打出个坑,指骨一阵剧痛,意识有瞬间的清醒。 他努力的思索,是谁又在算计他?又是为什么要算计他! 大脑一一掠过今天在场的那些人,把怀疑的重点放在林春花身上。 他恨自己不警惕,明明之前已经吃过一次这样的亏,结果又被算计一回,真是没用! 清醒不过瞬间,那种想要疯狂发泄的剧烈渴望,再次袭击了他,让他整个人都在泛滥的欲海之中,苦苦挣扎。 他的眼前出现桑榆那张娇俏妩媚的脸,她朝着他温柔的笑,眼睛里的光比早上第一缕阳光还要好看,红润的唇轻轻掀动,“南川,南川!” 大手抬起,他想要抚摸她的脸,想要贴住她的唇,想把她抱在怀里,压在身下,狠狠的欺负。 可陪伴他的,只有冰冷的空气,他难耐的低吟,身体痛苦的扭曲,无处宣泄的谷欠望,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意识崩溃前一秒,屋儿门吱的一声响,有人进来,脚步轻浅的走到他身,接着就是一只小手放在他额头上,“南川,你脸咋这么红呢?是不是太热了?我帮你把衣服脱喽吧。” 那只手冰冰凉凉,还有点软,贴在他额头上,舒服得要死。 紧接着,那只小手移动到他的脖领子上,去解他棉袄的盘扣。 是桑榆来了? 不,不是,味道不对,声音也不对。 手不受控制的想要抱住看不清楚脸的人,但理智尚存,他知道,他不能! 周南川紧紧的攥着拳,指甲抠到肉里,牙齿咬住舌尖,剧烈的痛和血腥的味道刺激了他,终于又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 眼前迷雾层层揭开,这回他看清了,要给他脱衣服的人是林春花。 第62章 还是泡水缸 这回他看清了,要给他脱衣服的人是林春花! 果然是她!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这个纠缠他多年的女人,竟然对他用这种下三烂的招术,太可恶了。 “南川,你身上太热了,像着火了似的。我身上凉快,要不你摸摸我吧,好歹能让你得劲儿点儿。” 周南川向后躲避着林春花的触碰,心里怒极,却无力反击,只能尽力躲闪。 如果可以,他想一脚把她踹出门去,让她离他远一点,他真的很厌恶她。 然而,给牲口配的药本就霸道,再加上药量太大,他又是个男女情事上的空白者,不仅做不到踹人,内心有个声音死命的控制他,要他抱住眼前的女人,撕碎她的衣服,按在地上,像生产队给牲口配种那样,上了她。 脑子里一阵明白一阵糊涂,眼前开始晃着桑榆的小脸儿,不断翕动的唇,仿佛带着钩儿,让他只想要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亲吻她。 他害怕了,怕控制不住自己,做出脏事儿。 又狠狠的咬了舌头一口,意识猛然一凉,周南川意识瞬间清醒,看到林春花那张脸就在距离他不足一拳远的地方,顿时狂怒不已。 他运足力气,扯下林春花作乱的手,紧跟着就是一脚,把林春花直踹得飞起来,撞在门框上,疼得她尖声惨叫。 有人听到叫声,赶忙推门进来,看到周南川红头涨脸、目光迷离的在炕上坐着,两只手护住脖领的盘扣。 林春花在地上歪坐着,费力的把手伸向后方,按住疼得钻心的的腰,眼底一片晦暗。 她明白,行动失败了,恐慌顺着剧痛的后腰嗖嗖爬上大脑。 一旦被揭露她给周南川下药的事实,等着她的,将会是什么! “妈呀,川子,你这是咋地了?”周刚扶住周南川,紧张地问他。 其实都不用问,他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啥事儿。 庆幸周南川自控能力强,没有被得手。 周刚被气到眼前发黑,转头骂倒在地上的林春花,“你干的?真下作。多亏学校把你开了,不然你真是误人子弟呀。” 林春花垂着头,散落的头发遮着脸,看不清是个什么表情。 周南川用残存的意识扯住他的衣角,“刚子,送我回家,快。” “行,我现在就送你回去。进来两个人儿,把林春花给我看住喽,搜搜她的挎兜,看看有啥好玩意儿,留好了给我。” 那个被他交代的人,是他和周南川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梁松柏,是个正直的老实人。 他粗粗的应了一声,就叫进来个女人,指着林春花,要她搜身。 周刚无暇多等,扛起周南川就出了门。 从知青点回周南川家的路不近乎,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 周南川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只是身体里的那把火,烧得更旺,像是分分钟可以把他焚烧殆尽。 在意识模糊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一直晃动着一个人的脸。 好看而明亮的桃花眼,圆圆的小鼻头儿,嘴唇红得像天上的彩霞,修长的脖颈,肉皮子像雪一样白,还有那腰,细得仿佛一只手就掐得过来。 他颤颤的伸出手,想要去捧起那张俊俏的小脸儿,然后贴上去,肆无忌惮的亲近。 “干啥呢,老实点,老子不好你这口。再忍忍,马上到了,桑榆在家吧。” 言外之意,他这一身火,非桑榆不能灭。 周南川听了这话,却犹如果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眼前那个俏生生的小人儿,唰地消失个干干净净。 原来,只是他的一个幻想。 “桑榆同志。” 桑榆正坐炕上和潘珍娘俩儿干活呢,听见院外有人喊,下炕出去看门。 看到被周刚扛着的周南川,吓了一大跳,“天哪,怎么了这是,还扛回来的呢?” “家里还有别人儿吧,不行就都回避一下。川子被人喂了牲口用的发情药,快挺不住了,你得救他。” 桑榆被吓懵了,下药什么的,不都是霸总文里的梗吗,怎么年代文里也在用啊。 这周南川,不久前刚被桑小晚下了一回药,又被下一回。长此以往,他还能不能... 再说,她又不是大夫,咋救他呢?不行割口儿放血? 发觉桑榆在发呆,周刚着急了,“快着点吧,把人整炕上去呀。” “啊,啊,对,快进屋儿吧。四婶儿,你让姐上北炕坐着去,别再吓着她。” 周刚一听,行吧,家里不仅有人儿,还有俩人儿,这咋能成事儿? 行,他来撵走吧! 进了里屋,累坏的周刚把周南川扔在炕上,张嘴就来,“四婶儿,南川这样,你看你们能不能...” 被摔了一下的周南川又自混沌中醒了过来,睁眼看到熟悉的家,放下心来。 转眼看到惊慌失措的桑榆,只觉那团火烧得更为难耐。 可是,他们还不是夫妻,有些事儿,不能做。 而且,他并不确定,她是不是乐意跟他那样儿。 毕竟,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的这些日子,他和她是礼貌有余,亲近不足。 他扯了扯周刚的袄袖子,“帮我脱了棉袄棉裤,然后,放到水缸里。” 周刚不敢置信的看了眼放在外屋地的水缸。 这里是大东北的十一月下旬,外边零下十几二十度,水缸里结着冰碴儿,他要进去? 那还不得冻成肉柱子? “川子,小榆同志在家。” 周南川咬住腮帮子上的肉,嘴里是满满的血腥味儿,喉间压抑着痛苦的嘶吼,“快点,我要挺不住了。” 桑榆明白周刚的意思,脑袋里在进行激烈的斗争。 斗争到最后,她认为还是泡水缸的招儿好,结果可能是一场重感冒,但好歹还是清白之身,没有辜负喜欢多年的白月光! 周刚终于确信,周南川和桑榆,一直是室友状态。 没办法,只好把周南川棉袄棉裤扒了,只着一条内裤扔进水缸。 土坯房确实有冬暖夏凉的优点,但到了十冬腊月天,屋子里不生火,水缸真的会结冰碴儿。 曾听说过,在农村,有的人家晚上睡前在炕沿上放一碗水,早上起来能冰成实心儿的冰砣子。 零度的冰水混和物骤然包裹了周南川的身体,晕乎乎、像在放电似的身体马上得到响应,中枢神经被瞬间激活,一个激灵,人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