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下车前王动就看到高胜利的车在路边,上次到河大附中对坑热身时候,这辆商务车里两家人初次全见面,再加上车牌号码位数是66,所以印象深刻。
但高胜利并没有马上下车,而是看着大巴车进了收费站才出来到跟前:“抱歉,我是不想让李明光老师再下车,比赛这几天都很累,再让睡着的孩子们醒来打招呼就更不好了,所以,静静等候。”
这就是高胜利,不卑不亢处处为他人着想,王动赶紧摆手:“高兄做人是楷模,何来抱歉?辛苦大老远过来接,我也不道谢,咱们是兄弟了,不需要客套。”
可能是心情好,也可能是高胜利者一年来对自己各种帮忙,这话说出口王动都觉着不像自己说的,但俩人谁也没在意,手都没握便肩并肩跟着到车跟前。
上车后,王动第一句话就是翔翱少年队的事情,当然关于代言换房、青年队主教练只字未提,只是在说完翔翱少年队到依汾八中后,还提了一句一线队主教练助理。
发自内心地表达了祝贺,高胜利把车窗打开:“翔翱俱乐部筹备成立少年队这个事情我知道,原本就想推荐你过去,只是觉着屈才了,你就是担任他们青年队主帅肯定都是手把擒拿。马董事长如此诚意我没想到,要知道把三线队放到地市,肯定各方面费用会增加很多。”
“是啊”,王动点头:“马董事长我都没见过,这跟你把队员丁一给我一样的,需要当面答谢。你了解我为人,有了这样的条件,当更加努力奋斗,如果退休前能培养出几名出色的国手,此生无憾啊!”
开着车,高胜利很是感慨:“兄弟啊,我带队就是想着把孩子们送进大学,一门心思的教会他们打排球外,能捎带教给他们做人的一些道理已经很满足……在你面前,真是自愧不如。”
打住这个话题,王动赶紧说了当天想见高胜利的最大理由:“少年队放到依汾八中,你们怎么办?”
明白王动的意思,高胜利毫不在意的说:“这些年省城的好苗子都在我们附中,所以我们可以在咱们省所向披靡,现在全省的好苗子去了你们八中,我们就不过了?哈哈,你想多了,拿不了第一拿第二,搞不了男排搞女排,你王动的目标肯定不是赢我们附中这么渺小吧?”
知道高胜利的胸怀,也能大致猜到他听到这件事的反应,可自己还是应该第一时间告诉对方,这才是真正的惺惺相惜,互相尊重。于是,王动笑着答所非问:“接下来把你儿子高飞交给我,如何?那可是从省城到一百多公里外的地市,放心你肯定放心,舍得吗?”
翔翱俱乐部成立这个少年队,具体尽管没谈,但一般少年队的上限是16岁,而高飞今年14岁,王动这个试探其实也是感恩,毕竟李明光这一年多对队员力量方面的训练是卓有成效的,而他仔细观察过高飞,这孩子打球冷静反应灵活,有大局观,但力量方面确实欠缺些。
哈哈笑了几声,高胜利很开心地说:“你说少年队的事情我就想到我儿子,交给你没问题,高飞很独立,但你得保证两年后摸高提高三十公分,能做到吗?”
也笑,王动并没有盲目答应,而是很沉稳地追问了一句:“孩子骨龄测过吧,多少?现在摸高多少?”
“一米九三,三米一左右。”
前者是预测身高,后者是现在摸高高度,王动再没有丝毫犹豫:“没问题,两年后我让高飞摸高达到三米五左右,另外,过去依汾八中后让孩子到我家吃住,跟王冠一起,我岳母天天都炖牛肉呢。”
高胜利马上说这个不必要,“跟少年队其余队员一样待遇,我建议你把王冠也这样,队伍的凝聚性更多时候是在场外养成。这个你是主教练,你做主,我只是建议。”
有些惭愧想得太简单,再加上岳母身体不太好,这样每天让她辛苦劳作自己饭来张口,再加一个人会更累,不由脸红想自己真是自私,于是王动点头说:“我浅薄了,听高兄的,就这么做。”
所谓摸高,不管是篮球队员的单脚起跳还是排球运动员的双脚起跳,起跳后指尖所能触及的最高点,就是测量该运动员的弹跳高度。
现在高飞一米八左右,王动判断这孩子两年后起码长到一米八五,也就是说高胜利“要求”两年提高摸高二十五公分,正常训练就可以完成,所以自己主动“加码”了十公分,这就有些难度了。
车很快就入市区,速度慢下来,刚好到一个红灯停下来,高胜利回头很后悔地说了一句:“要知道翔翱成立少年队,且是你带队,我才不跟王少雷提进国少的事情呢!”
这个话没法接,但又不能不接,王动只能苦笑:“国家少年队跟俱乐部少年队比还是高一个档次,起码各种保障及集训手段会好很多,那可是全国选材,最重要可以有大的比赛锻炼。”
彼此心知肚明,也不需要一棒子都打死,所以这个话题就不再多说。
到了高胜利提起预订的茶室,俩人一下午聊的仍旧是排球,王动主动提到范学礼,高胜利也知道这位当年的“世界男排第一副攻”,那是佩服地五体投地,这会儿他才想起王动刚上车说过给范学礼当助理教练的事情,随即说这肯定是好事。也就止于此,而后谁也没再提翔翱少年队,谈得最多的是情怀,是一辈子甘愿为排球付出一切的情怀。
晚上的闭幕式没啥看头,王动就是为给妻子捧场,高胜利就是为了陪王动,结束后也没吃成饭,因为李春晖忙得连招呼都没过来打,闭幕式结束更是来回安排各种后续,于是在王动的一再要求下,高胜利先回家了。
几乎凌晨,李春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王动跟前,俩人打了个车找了个二十四小时店,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回到省体校借住的宿舍,进门脱了鞋李春晖就跌倒到床上睡着了。
心疼地给妻子脱衣服盖被子,环顾这个十多平米的小屋子,简陋至极,还有些潮湿的霉味,王动知道省城这个房子必须尽快买了。
第二天起床,俩人到宿舍旁边的公共水房洗漱了,然后在校门口的一个早点摊坐下,点了油条老豆腐,等待时王动对妻子说:“咱们抓紧吃口饭,然后就去看你此前选中的楼盘,确定了就凑钱,房子年底前必须买。”
李春晖太了解自己丈夫,知道这是心疼自己,但家里这么多年有多少积蓄她知道,贷款多了是个很大的压力,所以笑了笑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买房子这么大的事情,又不是买这油条老豆腐,从长计议,咱们今天去看看,我再选选。”
“钱的事情我考虑过了,可以从我父亲那儿拿一些,咱们在春风机械厂的房子卖一套,大头就够了,再贷款二十三万,很快就还了。”
听着王动的胸有成竹,李春晖马上就反应过来:“昨天去翔翱俱乐部,对方给你什么承诺了吧?”
伸手轻轻刮了老婆鼻子一下,王动笑着说啥也瞒不住你,“翔翱准备成立少年队,聘请我担任主教练,尽管没谈薪水等细节,但我想应该比咱们工资加起来高,所以,买房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少年队?他们小看人了吧,我觉着给一线队主教练都不为过。”
“你太高看我了,我没有参见过联赛,能给范学礼指导当个助理对方已经是很给面子了”,说完这话故作轻松耸耸肩,王动对妻子从来是有啥说啥,毫不隐瞒,便把昨天上午发生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没有觉着遗憾,几乎白给一套房子、还是河右省最好的楼盘,就这么毫不犹豫随口就放弃,她更觉着丈夫伟岸。但
李春晖还是装作很生气地戳了王动一下:“你这个傻瓜,这么好的事情说拒绝就拒绝啊!”
知道这是反话,递过去筷子勺子,王动又剥了个茶叶蛋放到妻子的碗里才继续开口:“这个事情以后再说吧,我不是老古董不开化,不违法违规正常纳税,何乐而不为呢?只是,爸那边肯定有限制,冠冠呢,这届国少肯定不去,得抓紧时间给他换位置,所以,这个事情不成立。”
同样也把手里剥好的鸡蛋放到丈夫碗里,李春晖拿纸巾先递给丈夫,然后自己再拿一张擦着手说:“昨天一大早,你那国家队队友就把我堵在办公室,好像对咱冠冠十分上心。我直接告诉他,关于咱儿子的排球前途,我没发言权。”
“吃吧”,王动拿起勺子:“饭要一口口吃,事情也要一点点做,翔翱俱乐部这边走着看吧。”
“嗯嗯,我从不参与这些”,李春晖笑了笑说:“房子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深秋的天气逐渐由凉转冷,夫妻俩早出晚归两天内密集看了几个楼盘,最后反复商量斟酌后,初步准备在体育局附近一个楼盘买一套小户型先过渡,这样李春晖上下班方便,也能吃个热乎饭睡个安稳觉。当然,这得跟父亲及岳父母商量后再定,
第二天晚上夫妻俩一起吃了饭后,王动就赶往火车站,在返回的列车上,他满脑子都是如何尽快让儿子在攻手位置有所建树,然后交给范学礼精雕细刻。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几乎在同一时间,王冠下定决心“离家出走”,两天后只身一人去了北京进了王少雷的国少队。
如果王动跟儿子同车返回,晚上到家聊聊,而后马上开始转变位置的训练,也许王冠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但没有这个如果,省城耽搁两天回依汾,先跟岳父母沟通房子的事情,而后跟雷大娃开始准备跟翔翱俱乐部商谈,王动根本没来及跟王冠多说话。
于是,王冠踏上了一条一辈子也无法判断对错的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