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冠之初露锋芒》 第一章 赓续前行 就像一块无限循环的麦田,小满过后收割,秋分过后便又播种,中间还要套种玉米,反正,人不闲地就不闲,都不闲就有收成。 对运动员、运动队来说,更是如此。 省中学生排球锦标赛回来就休息了一天,王动便带队开始了再一次集训,用两天时间调整了队员身体状态,接着便恢复正常训练,然后开始加量,继续的挥汗如雨,继续的稳步向前。 这次省锦标赛对王动而言,有些波折但达到目标,也只是小试牛刀刚起步而已,尽管这个起步真是一鸣惊人。 赛前的诸多“插曲”,尤其是麻志强离队丁一入队造成的重大影响,可谓动静很大,但表面看却是一帆风顺。 从小组赛第一场开始,一路高歌猛进到决赛,最后只以微弱劣势败给老牌劲旅河大附中,这样的表现足以让河右省排球圈刮目相看,也理所应当获得各方面认可。 理论上这是合并后依汾八中第一次组队参加省级比赛,短短一年时间便拿到全省亚军!尤其是“准初一学生”王冠,这次能参加比赛是经过特批,毕竟他还差俩月才上初一,但仍旧以不俗表现入选赛事最佳阵容,从地市到全省,声名大噪。 河右省中学生排球锦标赛基本上是每年一届,且惯例打完决赛后,除了集体前八名获奖,所有参赛队的主教练要投票评选出最佳运动员及最佳阵容,王冠以全票当选为最佳运动员,也理所应当成为最佳阵容里的自由人——也就是说省城十三中的董红刚都投了他的票,当然,王动对儿子的表现也很满意,举贤不避亲——他真没发现比王冠好的自由人,冠军队伍河大附中表现尚可的自由人都没入他的眼。 在最佳阵容中另一个全票的是主攻位置,对,是丁一。但他提前给组委会提交声明退出最佳运动员评选,这个事情到教练员投票时王动才知道,且马上想到这是丁一投桃报李,不着痕迹将这个“最佳的桂冠”让给了小师弟王冠。 亚军队伍有队员入选最佳阵容不意外,意外的是主攻、自由人都是最佳队员人选,这就很不一般了。 但王动好像就没在意,终场哨吹响后,便都是过去,不能沉浸在短暂成功,得往前看。 肯定不会沾沾自喜,王动反复斟酌过,最后还是在球队开始再一次集训时问了全体队员一个问题:“假如咱们队没有丁一,那么这次锦标赛咱们能打第几?” 这是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其实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不好回答,因为回顾比赛,没有那么多“假如”可以重来,但必须让队员们有清醒认识: 离开丁一我们仍旧不是强队! 我们需要更多的“丁一”! 可以说,依汾八中这次拿到亚军,丁一与王冠是发挥最好的两名队员,一个在进攻端犀利一个在防守端严密,有表现就有收获:比赛过后三天,丁一接到国青队正式集训通知去了北京,而王动则接到昔日队友、现国少队主教练王少雷的电话。 多年不联系,不是有矛盾而是生活事业都无交集,且性格差异本就没走那么近。寒暄了几句后,王少雷直接就是责备:“到北京集训那么久也不联系我,是不是陈维嘉不让你联系,或者你怕夹在中间为难?” 直来直去没错,但直来直去的猜疑,这让王动有些反感,但也不至于发作,于是轻描淡写回答:“匆忙过去,时间短、集训事情多,又处理了些个人事宜,所以昔日队友都没联系。至于维嘉,咱们的老队长,多少年的兄弟了,他怎么会不让我联系你呢?这次呢就是工作关系,怎么,你们有矛盾?不该吧,记得当年你跟陈队走得最近啊。” 王少雷没有就这个话题再往下说,其实他从头至尾都知道王动在北京,尤其是国家体育报发了关于王动的报道后,更是不想联系,原因是陈维嘉,更是嫉妒心在作怪。 说起来当年在国家队,水平能力各有千秋,但整体算下来,王动年龄最小但打球最强,在攻手中的稳定性更是最佳。 马上转换话题,王少雷很直接:“我看上你儿子了,国少队明年初要搞一期希望班,时间半年,在福建漳州,期间会去东南亚参加亚洲少年锦标赛。至于大目标嘛,很明确,为北京2008奥运会提前发掘储备人才。” 没有任何激动,更不意外,主要是此前陈维嘉已经给他透了风,所以王动也很直接:“谢谢你啊,少雷,我儿子过段时间才满十二岁呢,年龄肯定不够你集训班的要求。此外,最重要一点,他现在打自由人,但身高长得很快,我准备一个月后省运会结束就给他转主攻位置。我猜你看上的是他在自由人位置的表现,所以,再过两年吧,我亲自带他打两年主攻,到时候你要不嫌弃就交给你。” 知道王冠是个偶然的机会,王少雷跟河右省排协主席闫光通话说其他事情,最后礼貌性也是随口提了句:“贵省最近有没冒出有潜质的小队员?” 闫光张口就提到王冠,随即介绍说:“这孩子是我见过最有发展前途的排球队员,不到十二岁跟高中生对垒,在自由人这个位置上,他丝毫不落下风甚至稳稳占着上风。” 本没太大兴趣,毕竟全国范围的优秀尖子由着他挑,请客说情的都多得应付不过来呢,但闫光接着说“这孩子是王动的儿子”,他马上就重视起来,不能说没有昔日队友情分,关键“这孩子”是王正海的亲孙子。 小道消息也应该是确凿的消息,王正海已经被确认为国际排联理事,可能在十月份的换届大会上担任亚排联主席,这老爷子在国家队选帅等方面是有话语权的,下一步应该更是一言九鼎。 顿时,王少雷心急如焚但话语平静,随后更是装出轻描淡写的语气,“那就拜托闫主席帮忙找一些这孩子的比赛录像吧。” 很快,闫光便把省中学生锦标赛的比赛录像捎到北京,王少雷如获至宝,尤其是直播的那场决赛,他从头到尾看了后,除去其他因素,他开始发自内心对王冠的表现赞赏。 肯定能达到进国少希望班的水平,尤其这孩子对比赛的理解及自身条件,绝对是可塑之才。 只是,王少雷没想到王动会拒绝,并且如此干脆。 事与愿违,被噎住般,王少雷斟酌了下觉着不宜多说了,又闲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他已经打定主意,到下月河右省省运会时,自己要亲自赶过去,届时现场看看王冠表现,然后再跟王动面谈此事。 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王动跟妻子聊了几句,对岳父母根本没说,怕儿子分心更是一个字都没提,倒是跟父亲电话里沟通了半个多小时。 对于宝贝孙子的排球前途,王正海本就规划目标主攻,且每年都在针对孙子身高年龄制定相应的训练计划,这番心血肯定最反感急于求成。 就现在的状态,他对王动安排王冠打自由人位置都薄有微词,就当是基本功练习倒也无可厚非,但问题就出在这过早成名。 当然,他很清楚这个王少雷想干什么,孙子打球的水平入选国少希望队就算没问题,但肯定只能在自由人位置,如果打主攻,王冠现在的水平去国少捡球都是替补。 这个电话就是在球馆里打的,挂了后王动就把手机放到一边,好像连同王少雷的邀请也扔到一边了。 “刘庆,你这跳发球还不如原地有力量!抛球的时候加上手指手腕力量,让球在空中旋转,最后击球的时候注意快速收腹提肩,全掌击球,屈腕退卷!” 专心训练,不再想王少雷说的这个事,因为这次为期一个月的集训,就为省运会,尽管很多地市的排球队也是中学生球员为主的代表队,但面临的肯定跟中学生锦标赛有很多不同。 毕竟,依汾八中这支队伍是“纯”学生,甚至没有接纳依汾市其他学校的队员,丁一肯定要报名,但毫不犹豫是以国青队为重心,完全可以不用考虑。 所以,这一个月的集训,他的要求便是让队员们熟悉职业化球员的打球特点,尽管诸多不适应,但这是必须,因为王动目标便是决赛碰河右翔翱排球俱乐部队——这支完全职业化的球队将派青年队代表省城参加此次省运会男排比赛。 都也明白,就算丁一届时从北京返回加入球队,依汾八中肯定一局也赢不了翔翱队,毕竟此前丁一在这个青年队都是打替补的。 还有,丁一能不能回来真是两可,得看他的时间安排。国青队这次集训是备战世青赛,据说有很多场国外的热身赛,不可能为河右省运会放弃,孰轻孰重王动肯定摆得清。 如果顺利挺进决赛会师翔翱队,也都明白那不是求赢的比赛,但王动的要求仍旧是长远,就算输得很难看也值得。因为那将是一次非常难得的练兵机会,通过大赛及强劲对手的锤炼,对年轻队员的提高是很有帮助的。 不夸张的讲,就算王动跟翔翱俱乐部老总是兄弟,人家也不能安排这样的热身赛,毕竟翔翱的三线队伍都可以把高胜利的附中随便拿捏,自己这球队没有丁一想赢附中一局都难。 还有,能不能打进决赛还很难说。 因为这次比赛代表的是依汾市,所以市体育局、教育局都建议王动以八中球队为主,辅以全市选材,但王动很坚决拒绝了,拒绝的理由很简单:“我的队员便是依汾市最好的。” 不是狂妄,但肯定能被理解成狂妄。 这次省中学生锦标赛依汾八中的优异表现回答了问题,体育局便不再提,但市教育局仍旧喋喋不休,尤其是局长景亚坤仍旧是那根“搅屎棍”,王动充耳不闻,只是每天训练,他知道报名是市体育局的事情。 这天中午,景亚坤把雷大娃叫到办公室,很是语重心长:“要注重团结啊,同志!王动一介武夫讲不清道理,你堂堂校党委书记还不明白吗?主力可以八中队员为主,替补报上其他学校几个,这不是皆大欢喜嘛!” 忍着气,雷大娃也不当面顶撞,而是看看表站起来:“景局,这马上下班了,走,劳驾您跟我去个地方转转。” 第二章 为虎作伥 以为雷大娃要赔罪请吃饭,景亚坤便不再捣鼓跟着下楼上了车,一路他仍旧叨叨不停,雷大娃只是陪着笑偶尔搭话,也不说对错。 看窗外,想着饭店应该是订在八中附近了,没想到车进了校门然后直接到了体育馆门口。 有些疑惑,景亚坤下车还没开口赶紧打开折扇:“老雷,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带我来体育馆干嘛,你前两天不是打报告说球馆内空调出问题要更换,这么热的天拉我来蒸桑拿啊?” 笑了笑,雷大娃说:“请您移步,这时间有点早,咱转一圈我请您在校门口吃东北菜,松花江大鱼头,我以前的队友开的店,味道很好。” 招标买回的空调运行了不到俩月就都趴窝了,给销售方打电话一推再推,雷大娃一气之下就给教育局打了报告,对这次招标提出质疑,要求尽快更换,否则将找相关部门反映,或者直接找媒体曝光。 这报告到景亚坤手里后被压住了,只说尽快换然后就没了下文,省中学生锦标赛都打完回来了还没换,现在,让这个“棍局长”来现场看看感受一下,这是当天傍晚雷大娃的目的之一。 还有个目的,便是让这位局长来决定,谁去打省运会。 进球馆前雷大娃先声明:“咱俩来是临时起意,王动他们绝对不知道,我就是想请您来看看八中男排是怎么训练的。” 一二队正在打对抗,球馆内王动的吼喊与球砸到地上的声音很沉闷,李明光在吹哨,两个年轻教练一边一个不停补扣,失误一方队员马上就会被罚前滚翻,来来回回,真就是“热”火朝天,但看不到任何一名教练、队员懈怠。 正值“秋老虎”发威,再加上一下午西晒,馆里真像桑拿房,还是干蒸。因为太热了,三十多名球员都是赤裸着上身,摆摆头都能看头发上的汗水四溅。 远远站着,景亚坤挥动着扇子但扇出来的全是热浪,进馆不到一分钟他的T恤就汗湿贴到了身上。 实在是闷热,这个老家伙瞬间就有中暑的感觉,也就勉强站了十多分钟便赶紧摆手出来了,教练、队员似乎都没发现他俩。 出了球馆,景亚坤长出了口气,很是不耐烦:“老雷,你几个意思啊?空调我已经给供货商打了招呼,尽快会换,至于训练,我早有耳闻,王动从来都是这么玩命的嘛,有啥好看的。” “呵呵”笑了两声,雷大娃伸手在脸上抹了把汗:“谢谢局长关怀,这个空调再不解决,我估计八中的队员就拆下来送到市质监局了!王动确实抓训练玩儿命,队员也是在玩儿命!那么,您觉着咱依汾市还有哪个队员可以替代八中队员这么玩儿命?” 本就想塞几个“有关系”的孩子,看这训练肯定顶不住,景亚坤顿时愣在当场,支支吾吾再没说上话。 知道达到目的,自己搭的坡,雷大娃赶紧顺坡下驴:“走,景局,吃饭去,找个带空调的包间先吹会儿,这‘秋老虎’真是厉害,我觉着都要中暑了。” 正在这时,王冠跟几个小队员出来球馆,训练经费有限,所以球队就弄了俩大桶,每天训练到主楼教师办公区打过滤过的纯净水,一下午训练二十多个孩子得喝四五桶。 看到雷大娃,小队员们站住纷纷喊:“雷书记好”,王冠笑着喊了声“雷爹”。 点头,很是爱怜,雷大娃微笑着说:“孩子们好!这是打水去呀,对了,这是咱们市教育局景局长,来看看你们的训练态度与训练条件。” 小队员们都很有礼貌:景局长好! 唯独王冠“节外生枝”,猛不丁问了个问题:“景局长,球馆里的空调是您家亲戚装的吧?用了没几天就坏了也不给修,您也不管管?” 马上沉下脸,景亚坤哼了一声:“你这孩子胡乱说话!谁说是我亲戚?是正常招标!” 不懂啥叫招标,王冠也哼了一声:“当时装空调的时候,工人们都说景局长的亲外甥是老板,您不是景局长?外甥不是亲戚?” “一派胡言”,景亚坤脸色阴沉:“乱嚼舌头!” 不能不说话了,雷大娃赶紧插话:“你们小孩子们懂个啥,工人们瞎开玩笑呢,不能当真!赶紧去打水吧,回来慢了小心王教练收拾你们!” 恶狠狠盯着孩子们的背影,景亚坤擦着汗咬着牙:“刚才质问我的是王动的儿子吧?怎么叫你‘雷爹’?” 尽管没听到过这个事情,但能肯定王冠没说谎,只是不能多说更不想聊这个,尤其是不能给王动莫名树敌,雷大娃便含糊了一句:“是我干儿子。干活的工人们乱猜疑乱讲话,孩子们也是童言无忌,不用理会,走,局长,咱喝酒去!” 余怒未消,景亚坤不依不饶:“你告诉王动,管好他的球队管好他的儿子,这是诽谤!” 爱搅事的人肯定本身就事多,心眼儿更是小,雷大娃微微摇头,心里很是不爽,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不能硬怼,只能继续陪着笑:“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孩子们也是无心之言,咱走吧,我那个兄弟都安排好菜了。” 他知道这个“搅棍局长”不会善罢甘休,有些埋怨王冠多嘴,本想着打完省运会就打报告,提拔王动当个副校长。王动品行好、人缘好,业务能力更是超群,再加上最近取得的成绩,上个副校长本来是水到渠成,这一下下估计就成了阻力重重。 雷大娃了解王动,这个副校长不会太上心不会太在乎,但现在职数有缺且从各方面讲他都是最佳人选,不能放弃。最重要,他想长久留住王动,球队成绩越来越好,各方面伸来的橄榄枝肯定越来越多…… 于是,当晚雷大娃舍命陪“小人”,喝到伶仃大醉,勉强送走景亚坤后便瘫软在地。后来刘军打电话给王动,俩人几乎是抬着才送回去,在雷大娃的醉话连篇里,王动知道了傍晚发生的事情。 也没发火,但还是跟王冠聊了几句,意思很简单:这事情不是你该参与的,安心自己的学习训练,不要瞎操心。 对此王冠很不服气:“工人装空调时候说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我只是转述了下,有啥不对?姥爷,您也当过教育局局长,您来评评理。” 李解放苦笑:“冠冠啊,姥爷是副局长,且这没啥可比性,关键是人性。你看过《资治通鉴》,里面讲了很多事情,有些王者喜欢被提意见,有些就不愿意被批评,如果不讲策略的张口就来,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人情世故本就复杂,也不是说直来直去就有错,王动在旁边接话:“儿子,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吧,二传在场上制定战术,自由人主要是防守,如果自由人每个球都指手画脚,这比赛肯定就乱了。当然,赞扬你这种不畏权贵、知无不言的性格,但不提倡你这样不思考的做法——你雷爹今晚喝醉了,可以说就是为你在‘擦屁股’。” 其实当时工人安装空调时候的聊天,王动他们也听到了,当时李明光就嘀咕:“这个董红刚也是外甥,这个老板也是外甥,亲戚啊?不会使坏吧?” 都笑,真没当回事,都觉人性不至于险恶到如此程度。 但,空调真就运行不到半月就坏了,且全部几台都坏了,这有些像明显的“操作”,尤其是连续报修,要么拖延不来,要么来了后各种理由借口不给修,这就有些明显了。 尽管如此,王动仍旧没有想那么多,就当巧合,且馆里没空调照样能训练,还磨练队员意志品质呢。 只是这个事情想起来也确实生气,不管是有意无意,用了不到半月空调全趴窝,热能忍受,如此欺负人不能忍,要不是雷大娃一直压着,依李明光脾气,早拆下来让队友抬到质监局去了。 尽管还是不服气,但王冠并没有再说什么,其实他当面“质问”了景亚坤后,一起打水的小队员对他都是佩服,球技没法比,胆量也是没的说。 这事情表面是过去了,但“洋相”很快就出来了,还是两出。 第一出:八中的队员被围攻,差点引发大规模冲突。 这天晚上训练结束,包括二传孙阳阳在内的几个在市里住的队员结伙骑车刚出校门,便被一辆车逼停,下来俩壮汉不由分说就踹倒了一名队员,随即骂骂咧咧又下来仨人,其中一人手里惦着一根棒球棒,眼看队员们就要吃大亏,旁边突然传出一声喊:“你们要干嘛?” 是麻敬。很意外的勇敢!之间他疾步上前像护着自己儿子般,把孩子们挡在身后,这个瘦弱的人突然就高大起来。 这段时间这个人过得很不好,厂里老哥们都敬而远之,儿子麻志强在省城举目无亲,不但花费高且训练水平基本没提高,老婆天天叨叨埋怨,给麻志强转学后,他真就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当晚他独自一人在外面找了个小摊喝了两杯,溜达着刚回到厂门口,便看到几个八中队员被欺负,平常懦弱的他此时不管不顾毫不犹豫就喊了一声,随即就跑过去。 车上下来那五个人斜眼看着麻敬:“你是那根葱?有你什么事,滚一边去!” 呵呵冷笑了一声,麻敬借着酒劲毫不示弱:“你们是那根葱?敢到春风厂闹事,活得不耐烦了吧?有种冲老子来,欺负几个孩子算什么男人!” 在这一刻,麻敬看这几个队员就像看自己儿子,多日的憋屈好像找到渠道发泄,硬着脖子赤手空拳毫不示弱。 第三章 迷途知返 毕竟是打二传的,孙阳阳脑子灵活,看麻敬挡在前面有了脱身机会,马上反身跑进了不远处的刘军饭店:“刘叔叔,快,有人要打我们,麻志强的爸爸挡着呢!” 愣了下,刘军马上喊服务员,随即拿出手机打给雷大娃,一帮人便冲出饭店,有几个厨子提着炒瓢擀面杖,气势很是惊人。 十多分钟后,等雷大娃跟王动跑到校门口,那五个家伙已经被打翻在地,除了刘军饭店的服务员及厨子,厂里还过来了十多个保安,此时的麻敬则远远站到一边,看局势控制住没说话转身晃悠着回家去了。 派出所里,这五个家伙很快认怂,承认是帮朋友“出气”,“老大说这几个小崽子乱讲话,让领导生气了”,“老大是做空调生意的,做得很大,领导是谁真不知道”…… 队员们也没吃啥亏,尽管雷大娃跟王动马上就明白幕后指使是谁,但什么都没说,领着队员做了笔录便离开了派出所。 把队员们都送回家返回春风厂的路上,王动皱着眉头说:“这还没完了?雷哥,你说吧,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毕竟在社会多年历练,雷大娃靠在汽车座椅上苦笑:“怎么办?什么都不用办,我打赌明天空调就给换了,至于后面还有啥幺蛾子,我想也不会了,景棍子应该没这么混蛋,且知道此事后会叫自己外甥收敛。对他们,咱从长计议吧。” 顿了顿,他扭头看着王动:“其他不说,麻敬今天让我刮目相看,要不我找他谈谈,再把志强转回来,你觉着如何?” 开着车叹口气,王动想着队员们描述刚才麻敬的表现,微微点头:“这事情你说了算,谁也会犯错。如果要办,必须抓紧,下周省运会就要报名呢!” 笑了笑,雷大娃也是微微点头:“丁一能不能回来打比赛还是未知,麻志强还是可以顶上去的!最重要,我看到最近麻敬失魂落魄的,实在觉着心里不舒服,志强在省城也很不得志,这次他能主动站出来保护队员,说明他对球队对咱们还是有感情的!” 返回到厂门口停下车,又到刘庆饭店坐了会儿,刘庆听完雷大娃的建议,马上说“好”,“刚才我赶过去,麻敬喝得迷儿巴登的,但硬是对五条壮汉毫不畏惧,晚到一分钟估计他就被开瓢了,就这一点,他没给咱老排球队丢人。” 至于另一只“幺蛾子”,随后再续,省运会后才被“捏死”。 这个过程很有意思,“搅屎棍”刚有所动作,王动便发现,马上就“反击”,随后事情闹大,景亚坤很快就被降级调离教育局,几乎被闹到身败名裂,最后勉强以正科调研员身份退休。 先说下麻志强转学,王动对雷大娃很“惯例”说了一句:“你转告麻敬,他儿子现在是省城十三中的队员,要转回来,需要征得董红刚同意,我需要对方教练给我打个电话确认。” 对此,雷大娃一句话都没说,对方可以不仁王动绝对不可以不义,且这样的来回折腾都是麻敬父子自找,本想攀高枝谁知掉泥潭,需要得到个教训,至于过程,自行处理。 这似乎有些为难麻敬,但为了孩子,他硬着头皮去省城,没想到董红刚毫不犹豫,“可以,转吧”,“王教练让我给他打电话?好啊,我打。” 这个人真是能软则软,说着话马上就掏出手机:“王老师,我是董红刚,麻志强转过来就是想拿个一级证,这次比赛没打好,所以上面只给我们队三个,轮不上他,没办法。他正好想又转回去你们八中,你们机会多,这事情我就不操心了,双手赞成麻志强转回去。” 真是卑鄙到极点,挖墙脚时候的所有许诺都像一堆垃圾被扔掉,麻敬在旁边咬着嘴唇差点挥拳过去,强忍着没发作拉着儿子就出了省城十三中大门。 回依汾的火车上,麻志强看着窗外郁郁寡欢,麻敬强装笑颜:“儿子,没事,你王动叔叔不会怪罪你的,人这辈子偶尔走个弯路不怕,老爸这次错了捎带把你带歪了……人呢,怕的是执迷不悟,现在迷途知返,老爸很开心。” 回想这俩月,麻志强就像做了个噩梦,重新进八中队第一天,他主动写了一份检查,王动没接:“当众念或者自己留着时时看,你自己决定。” 愣了下,麻志强选择了当众念,说到悔恨处,更是泪流满面。 每天训练都是惯例,队员集中热身,训练,结束集合教练总结,回来当天的“第一次”训练完,麻志强看王动讲完对他点头就上前。 听他念完,王动摆手,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该怎么练继续怎么练,麻志强与队友们稍微有些隔阂,但也就是刚开始两天,很快表面上看恢复如初。 这个很好理解,首先是几个主力跟麻志强都是从小玩大的发小,本就没有太大矛盾。最主要的是,麻志强转学省城球队并没有给依汾八中带来伤害或者打击,相反,由于他的离开,球队更加的团结,也是因为他的离开,丁一加入极大的提升了球队的水平,从而在这次锦标赛上取得亚军的好成绩。 人性如风,视程度变化:清风徐来全是温柔,寒风也就吹到脸上那一瞬间觉着难受,只有狂风、龙卷风大作造成损失才会痛恨。 作为一个成熟的教练,更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王动不可能记仇更不会口是心非,丁一走后正好缺的主攻位麻志强补上,该骂该训,更加严厉,一视同仁。 麻志强肯定有愧疚,每天玩儿命的练不说,跟小队员一起打扫球馆、擦球也很积极。 至于麻敬,厚着脸皮约了好几次昔日的老哥们聚聚喝杯酒,除了雷大娃婉拒,其余人仍旧是不接他电话——刘军表达得很清楚:孩子犯错可以理解,成人犯错不可原谅。 就在集训结束前三天,麻志强进了球馆就上前怯生生跟王动请示:“明晚我父亲想请全队吃个饭,王老师,您,您就答应吧,我,我怕他憋出毛病来。” “请人吃饭请不到比没人请吃饭还难受”,看王动不吭声,李明光在旁边帮腔说:“王动啊,我看就去吃吧,孩子们也需要补充点营养。” 笑了笑,王动说那就给李老师个面子:“那就吃吧,就订在学校附近。” 很开心,麻志强接着又吞吞吐吐,这次叫的是王叔不是王老师:“王叔,咱们队两桌,再加上咱厂里的家长一桌,就订三桌吧。” 明白这是麻敬的意思,请队员们吃饭也不是不真诚,关键还是想修补跟老哥几个的感情。王动有些勉强:“志强,叫队员们呢教练组说了算,叫队员家长我们可说了不算,这个你请示你雷叔吧。” 明显感觉到麻志强这多半个月的变化,训练玩命且跟队伍相处融洽,尤其对小队员很关心,跌倒后站起来的教训让他成长,尤其是对他父亲的心疼,更是懂事的表现。 看麻志强犹豫,王动接着说:“你告诉雷叔,我去呢,教练组都去,算是省运会前的壮行。另外,替我谢谢你爸爸。” 知道王动去这个事情就成了多半,麻志强深深鞠躬,然后抹了把眼泪:“王叔,事情本怪我,当时我爸爸举棋未定,是我执意要去……” 打断麻志强的话,李明光笑着上前拍拍他肩膀:“孩子,你长大了。去吧,准备训练,明晚吃饭。” 点头,赶紧去换衣服,顺带给父亲打了个电话,麻敬虽然在电话里只是简单“嗯”了一声,但挂断电话已经是泪流满面,随即就出门去订饭店了——直奔刘军大鱼头店,他知道此举可能碰钉子,但没有丝毫犹豫。 本来板着脸不说话,听说王动同意了,刘军便淡淡地说“可以,你不请我请便是”,然后当着麻敬的面喊过来大堂经理:“明晚把宴会厅留下,三桌饭。” 有些为难,大堂经理说:“刘总,咱宴会厅最少也是五桌起,这……” 摆手,刘军笑了笑:“我儿子球队的壮行饭,一桌也起,宴会厅空调足,也有话筒音响,可以让领队教练讲话。” 麻敬马上说:“那就四桌吧,老哥几个都带上媳妇,让王动把李叔赵主席也喊上。” 毕竟没有多大的仇恨,只是对这个家伙做人有看法,刘军微微点头:“行,你安排吧,酒我这里有。” 心情大好,似乎老兄弟们的情感逐渐回来了,麻敬出来饭店就去学校,但雷大娃不在办公室,打手机被摁断然后短信回复:“现在有事,稍后联系。” 到了第二天早饭后,雷大娃的电话仍旧是“稍后”,麻敬再去学校还是没见到雷大娃,再打手机关机了,只是硬着头皮到训练馆,王动也不在——这很反常,王动极少缺席训练,尽管集训尾声调整为主。 对此,李明光倒是很坦然,“你该通知去通知吧,就说雷书记跟王动都同意了,没啥重要的,就是一顿饭,难不成这点面子也不给吧。” 于是,就听从了李明光的意见,逐一给老哥几个打电话发短信,还到李解放家里去了一趟,赵慧珠板着脸直接来了句:“家里有饭,不去”,李解放赶紧笑着给他台阶:“小麻啊,球队的事情我们老家伙就不馋和了,你们去吃吧,家里啥都有。” 有些忐忑,出来李解放家已经中午时分,远远看王冠背着球包回来,依旧没看到王动,平常这父子俩都是有说有笑一起回家的,他更加的不安,如果晚上王动不出现,局面肯定很尴尬。 第四章 事与愿违 提心吊胆回到家,不由就说了句“请人吃饭都这么难受”,麻敬的老婆听他牢骚马上就说了句“活该”,但觉着话重了,赶紧问刚进门的儿子:“上午训练你王叔还不在?” 点头,但麻志强说当天下午训练提前一个半小时,“昨晚结束训练王叔就安排了,说为今天晚上吃饭腾时间”,这话才让麻敬稍微放了些心,但雷大娃依旧关机,王动去哪儿了仍旧不清楚。 早早到了饭店,且让刘军安排服务员给李解放家里送了一份鱼头,随后教练及队员们陆续进来,老哥几个也都到了,雷大娃跟王动仍旧没出现,也就这时候李明光接了个电话,“嗯嗯”了几声后挂了然后笑着说:“雷书记跟王动去办事,在返回的路上,说刚进市区,大家稍等,先喝茶喝水。” 怕麻敬尴尬,李明光转手看着他说:“可以先上凉菜,孩子们饿了也可以点主食,你看着安排吧。” 赶紧起身说“好”,随即到队员们的桌上问谁饿了,见都摆手,麻敬便出了宴会厅跟门口站着的服务员说“上凉菜吧”。 二十分钟后,雷大娃跟王动进来,身后还跟着俩个子很高但一脸稚气的男孩子,一眼望去都知道是双胞胎,尽管刻意没穿一样的衣服,但五官就像一个摸子刻出来的。 进门王动就喊王冠:“你来照顾他们,开学便是你们初一的同学,这是冯续波,冯续涛。” 看着王冠站起来安排座位,俩孩子过去坐下,他才走到老哥几个在的桌子旁:“我跟雷哥去下面县里选材了,各位久等了,抱歉,一会儿罚酒。” 都扭头看,老孔看这俩孩子只比王冠略微低点,在同龄人中绝对是大个子了,马上就点头:“这身高真不低啊。” 点头,雷大娃很得意:“我听说了这俩孩子,身体素质不错,原来打篮球的,是双胞胎,于是昨天就赶过去做家长工作,只是磨破嘴皮子人家也没同意,没办法今天一早让王动过去,终于搞定了。” 说完这几句话看了眼麻敬,雷大娃才接着说:“学校跟孩子家长签了合同,中学六年必须都在咱八中,咱们提供助学金及尽可能安排食宿,违约有惩罚。” 这话本不用说到桌面上的,王动知道雷大娃还在生麻敬的气,赶紧摆手走到几桌饭的中间,清清嗓子咳了一声,于是都安静下来。 “明天下午出发省运会,今天呢,咱们在这里吃个饭,我就少说几句权当动员了。” 大家鼓掌,王动摆手:“响鼓不用重锤!大家这个月玩儿命的训练后,提高很快,但是,球队原有的毛病并没有克服多少,所以,我讲的第一点便是,在这次比赛中,各位要把自己擅长的发挥到极致,以此来弥补全队的短板。” “还有,丁一我联系过了,最快要到省运会小组赛后才能归队,那么,我们要力拼小组赛出线,战术呢主要就是高举高打!刘庆、麻志强,不能说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俩了,但你俩要担起百分之六十的火力!” 说到这里王动看了眼麻敬,见对方一直擦眼睛,知道自己仍旧重用麻志强让其感动,也就不藏着掖着,直接转过话题:“今天晚上的饭是麻志强的父亲、我的老哥们麻敬安排的,这里我要说一句,此前志强转学的事情是我老哥们被十三中教练蛊惑了,志强并不想走!也就是说,在这件事情上他没错,你们也没必要嚼舌头再议论!” “全体队员你们记着,让我再听见关于这个事情闲话,停训!” “呵呵”笑了笑,刘军举手插话说:“酒是我提供的哈,今晚的饭不能都说成老麻请客,王动啊,志强转学这个事情过去了,不但队员们,咱老哥几个也不提了。” 知道曾经的友谊有了裂缝,大家伙跟麻敬的关系不会恢复到从前,但此刻也算翻篇,起码面子上都过得去了,补过疤痕不要那么明显就行了,关键不能影响此次比赛。 冲着刘军点点头,王动接着说:“总之一句话,众志成城,这次省运会必须小组出线!”随即又说了几句关于球队外出管理的纪律后,便到桌上拿起一杯酒:“队员们抓紧吃肉吃菜吃饭,早点回去休息!咱老哥几个举杯吧,预祝咱八中,不,预祝咱依汾市男排代表队在这次省运会上顺风顺水!” 这顿饭并没有拖很久,队员们吃饱先撤,很快老哥几个也散了。酒更是没多喝。 雷大娃跟王动去县里回来累了是一方面,跟麻敬依旧觉着别扭是另一方面,最重要第二天一早便要带队去省城,有几个家长也要跟着去,所以草草喝了几杯便都回去收拾东西了。 这顿饭的目的当然是为了缓和麻敬跟诸位老兄弟的关系,更是为了稳定球队军心,尤其是麻志强的心。大战在即,任何不和谐的因素都会影响球队整体发挥,王动需要把能想到的这些因素消除,从而让球队拧成一股绳。 只是期盼的这个“顺风顺水”并没有到来,反而是一路“跌跌撞撞”,差点小组翻船,为此,王动恼火得要命,差点当众就伸手揍了孔春恩。 啥都考虑了,就是没想到当晚这个“弥补”还有个“大裂缝”,开始比赛后的第一场,二传孔春恩根本不给麻志强传球。 毫不夸张地讲,二传是一个球队的灵魂,更是中枢,是进攻的主要组织者与核心。二传能否舒服有效地传球,并选择把球传给攻手进攻,取决于一传的质量,当一传到位时,二传手选择的进攻策略就比较多,他可以选择传给任意进攻手。 这时候,天分与习惯都显现了出来,晃开对方拦网位置及自己攻手扣球的出手高度都在考虑之列,最重要,二传对攻手的信任度占很大比例。 现在,孔春恩对麻志强就不信任,尤其是那种厌恶感挥之不去。此前训练时候还好说,也算正常,到了正式比赛,这个小孔却犯起倔。 说起来,孔春恩脑子好用,球感也不错,这个夏天身高也长了,就是嫉恶如仇,脾气生冷。 春风机械厂的子弟里,他的家境算是最好的,尽管没有高高在上的派头,但言谈举止还是充满优越感,这让他在场上气势能拿出来,有大局感,但也造就了他传球分球有意无意由了自己性子。 本来他跟麻志强关系就一般,年龄小两岁且性格差异很大,尤其是麻志强出走这段时间,原有的战术体系被打乱,好不容易渡过难关,这又要回到原来,心理上这关就过不去。 孩子嘛,开学才高一的孩子,还不懂那么多人情世故,更没有学会最大限度的宽容,所以王动也理解,如果进攻得分机会均等,不传球给麻志强可以理解,但这个孔春恩在第一场球第一局,居然一个球都没有给主攻位置的麻志强传。 到达省城后,安排住宿,熟悉场地,抽检分组,一切看着都是轻车熟路,就连被抽到跟省城翔翱队一起的“死亡之组”,王动都没有觉着意外。 十六个地市十六支队伍,分四组,小组赛循环,前两名出线,然后交叉赛。 代表省城出战的翔翱俱乐部队高高在上,自有了河右省运会排球比赛便是冠军,所以理所应当是种子队,参照上一届省运会名次,其余三个种子队也拉出来,接着剩余十二支队伍抽签。 这个很随机有些运气成分,十二张扑克牌,红桃、黑桃、梅花、方块各三张,分别代表ASCD四个组,而种子队已经分别占据各组一个位置。 最后一个上去抽的,就剩下一张红桃,王动没有任何懊恼,反而笑了笑,这时候他已经知道,上一届省运会的第五名、第六名也是A组。 自己的校队不参加,高胜利作为本次比赛的副总裁判长,主持了这次抽签,看王动笑他有些不解,抽签结束后就问了一句:“只能争第二,A组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组,你怎么还笑呢?” 耸耸肩,王动反问一句:“高裁判长,不笑,我哭?您能重新安排给抽一次吗?” 不等高胜利回答,他就继续说:“我从来都认为,运动成绩主要靠的是实力,有那么点运气是锦上添花,没有就玩命发挥,就像在中学生排球锦标赛,你的河大附中会关心跟谁在一个组吗?” 摇摇头,这段时间的接触,高胜利理解王动,也知道这是位宁折不弯的男人,只是不吐不快,他看了看旁边见没人才说了几句:“首场揭幕战你们打省城翔翱队,对方已经职业化,你们应该没有胜算,就当锻炼队伍吧;第二场第三场对的都是‘老家伙’们,平均年龄都三十好几的一帮球油子,一定要告诫孩子们防吊球,要小球。” 马上点头致谢,这个他此前也想到过,只是没想到这么重要,高胜利做裁判多年,省内球队就没个不熟悉的,他的建议肯定是很中肯的。 王动知道这个“要小球”的重要性,专业术语是“小球串联战术”,简单讲:“小球”一般指的就是在排球比赛中突发的一些难以预料难以判断球的落点的,或是一些在角度、速度、方向上变幻莫测的各种“乱球”的总称,比如打到网带变向的球,砸到网上滚下来的球等等。小球串联技术就是指的能够有效地防起这些“乱球”地各种技术动作的组合。 当天下午适应场地时,王动跟李明光就把队员集中起来,主要抓了这个防吊球及小球串联技术,当然,不管防吊球还是小球串联,场上自由人是最重要的。 第五章 有的放矢 技术上抓了要点,心理上也必须给予关注。所以,在当晚的准备会上,王动再次提到这个分组。 “没有什么运气不运气,如果想走得远,就不要在乎脚下路的崎岖泥泞。如果真要说啥运气,那咱就是最好的运气,第一场对这次比赛实力最强的队伍,如果再碰到,最快也到四分之一决赛了,最难啃的骨头率先啃过,随后还有啥可怕的呢?” “简单讲,小组赛先碰到肯定比淘汰赛碰到好。” 八个组分上下半区,每个组前两名进十六强,然后交叉赛决出八强,也就是每个半区四个队出线进入八强,再交叉到半决赛、决赛。 这样的赛制意味着每个小组的前两名只是循环赛碰面,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但是想进入决赛,便是小组赛第二名出线后,接下来的必须全赢,才会跟省城队再会师。 很多对手摸不清实力,这个难度可想而知,但打气的话得说,毕竟还是一帮孩子,最好的安排与最坏的结果往往都是自我感觉。 也就是当晚他们开准备会的时候,这届省运会开幕式举行,王动直接给依汾市代表队请假,对方也马上答应,毕竟第二天一早就是排球比赛的小组赛,而揭幕战便是省城代表队对阵依汾市代表队。 开场前的热身练球,现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省城队实力远远在依汾队之上,翔翱俱乐部一线队员有几名都来了,很放松的扣球都是三米线,尤其是三号位的快球,扣出的球砸在地板上几乎都是直上直下,八中的队员说不怯场那肯定是假的,因为差距是全方面的。 果然,第一局,毫无悬念,对方全主力上场,25比10轻松拿下,不要说对抗,依汾八中的队员在场上基本都是疲于奔命般,扣球基本都被拦网拦住,对方扣球却一个都没拦住过,所得的分就是对方发球扣球失误。 在绝对力量面前,一切技巧都会黯然失色,但,就算碾压到粉碎也会弹出几粒不屈的石子。 十二岁的王冠就是这场比赛最倔强的石子。 快球被拦,四号位强攻被拦,后排扣球被拦,二号位单脚背飞被拦……所有的组织好像都是徒劳,而对方基本不需要战术配合,也不用掩护,都知道他们要打四号位,但三个队员跳起拦网却连球边都没摸住,超手,然后球被狠狠砸到自己场地。 在自己的一次次徒劳、对方球员一次次的扣杀中,全队基本都放弃了,拦网不积极、防守更是松懈的几乎要把这场比赛的胜利拱手相送。 只有自由人王冠,场上年龄最小身高最低的队员,前滚翻、鱼跃、侧倒,没有一丝一毫的放弃念头,不管多重的球都要救,到位不到位都要垫起来。 尽管这是在省城体育馆,省城队的主场,但全场观众却一次次给对手鼓掌喝彩,确切说是被小王冠的精神感动,这才是排球,这才是排球精神: 球不落地,永不放弃! 15比6的时候,王动铁青着脸叫了第一次暂停,直接指着孔春恩的鼻子就训斥上了:“我们的防反并不比对方差,你的组织却是差到没法看!刚才这个球,四号位麻志强只面对一人拦网,你为何不传球?三号位对方最高的两名队员在,你打快球,脑子进水了?” 孔春恩不吭气,麻志强却大度地拍了拍他肩膀,但孔春恩似乎有些厌恶往后躲了躲,李明光在旁边看到,皱了皱眉头但没说话,王动已经点出来了,这个孔春恩应该会有所收敛吧。 这样的表现跟麻志强“叛逃”没有区别,王动忍着气说了这些话,意思很简单:孔春恩,你必须改变! 可是,事与愿违,到这一局结束,看技术统计,孔春恩居然一个球都没有给麻志强传,这可是主攻啊,调攻都没有传一个,王动摇摇头,指了指旁边替补席中的孙阳阳:“第二局你上。” 也就是说,第二局换主二传,这将导致整体战术发生根本变化,孙阳阳赶紧跑到跟前,王动点头后开始布置:“打简单点,就是三号位快球加四号位高举高打,球到位可以打二号位,单脚背飞也可以。要注意对方拦网情况,调攻全部打四号位,或者后排三号位给主攻。” 李明光叹口气把孔春恩拉到一边:“这是打球,不是打架!唉,你把我都气糊涂了,就算是打架,也得团结!你小子给我听着,所有恩怨都放到场下,场上要啥都不想,只想两个字,争胜!争胜!争胜!” 他以为王动换下孔春恩,就是让他冷静一下,但没想到,第二局过半,王动也没有再换人的手势,尽管孙阳阳在场上幼稚的传球看得人提心吊胆,尽管在第二局省城队陆续换下了主力——王动一眼都没看替补席,甚至不为对方换下主力比分逐渐拉近所动,只是安静坐在那儿看着场上局势。 第二局省城队上场队员已经调整,只上了三名主力,另外三名是青年队的替补队员,就这,比分仍旧很快拉开,到15比4的时候,这三名队员也一次性换下俩,很快留着场上的主二传也被换下。 实力远超,但第二局很快换主力,这仍显得有些蹊跷,毕竟依汾八中也不是不堪一击,就这个别别扭扭的“娃娃”二传,依汾八中居然逐渐在追近比分。 当然,这得益于场上那个来回飞跃的自由人王冠,对方教练皱着眉头,虽说自己青年队这几个替补队员不比一线队进攻那么犀利,但在同龄人中肯定是专业,可就是扣不死球,晃开对方拦网“空投”的扣球,那位个子瘦高满脸稚嫩的自由人都能快速补位防守起来。 这个“空投”就是二传功底的表现,比如说一传到位后,二传做出逼真的动作好像是要扣三号位,吸引对方拦网都集中到三号位,但球却传向四号位,而且是平拉开,球是又快又平,在对方拦网队员没有移动到四号位之前,攻手已经轻松将球扣过去了。 王动表面平静,但内心有些不忍,孙阳阳改二传才俩月,尽管基本功扎实,但这比赛不是训练,场上儿子好不容易救起来的球都被“糟蹋”了——不是传球不到位攻手只能草草处理过去,就是跟攻手联系不好失配白白丢分——明明联系的是快球,但他传球慢慢悠悠成了短平快,攻手跳起来没球打落下来球也落下来了,这便是失配。 李明光看得着急,实在忍不住,于是低声在王动旁边说了句“换人吧?” 眼看着比分到了20比11,王动微微点头,伸手叫了第二局的第一次暂停,但屁股没抬,只是看了眼李明光“您安排”,老头当然知道这是啥意思,马上朝着替补席喊:“孔春恩,你过来。” 队员们围拢过来,李明光伸手拍了拍跑过来的孔春恩脑袋:“你想清楚了没有?知道为啥换你下来吗?” 肯定知道,这多半局球也憋坏了,孔春恩赶紧点头:“我知道错了,换我上去吧,我知道怎么打了,要不王冠累死也没效果!” 伸手拿过俩二传的号码牌,李明光马上对第二裁判喊“换人”,只要不是刻意耽误时间,排球比赛暂停跟换人可以同时进行。 配合顿时默契,再加上对方看麻志强第一局没扣过球,以为他扣球水平不行,孔春恩上场后连续两个传球给四号位,麻志强几乎是“空投”,球扣得很舒服,干净利索长士气。 场上局势有所好转,但王动却气哼哼站了起来,都也知道比赛期间他的屁股是很少离开教练席座位的,李明光有些纳闷但旋即就明白:这个孔春恩仍旧在赌气,连续传球给麻志强,尽管得分,应该是阴差阳错。 眼见着王动扭头看替补席,不过很快又扭回来看场地,因为他看到王冠跑到了孔春恩跟前,低声在说着什么,于是缓缓又坐下了。 接下来,孔春恩总算正常起来,场上的配合逐渐流畅,但因为开局比分的拉大,这一局仍旧大比分输了。 “输球很正常,实力放在哪儿,但我不能允许你们输掉士气,我们现在要做的很简单,打出平常训练的东西!” 局间休息,王动尽量把语气放平和,但言语里的要求不容置疑,给全队说完,马上就指着孔春恩:“尤其是你,把平常训练的水平发挥出来,不需要超越更不需要临场发挥!对方二传在全国俱乐部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你跟他对位,不要企图耍花招,结结实实扎扎实实做好你自己!” 看孔春恩点头,王动扭头朝着俩主攻:“复杂的战术很难组织,所以压力都在你们身上,对方拦网高度你们平常没遇到过,但再高也是两只手在拦网,想办法避开,打吊结合!”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第一次当着队员们夸了两句:“你很好,没有丝毫畏惧,一传及跟进保护都很好!继续!” 至于接应与副攻,他也吩咐了两句,最后说:“对方这一局应该还会调整阵容,第一场比赛就是磨合阵容,如果他们这一局换下主二传,我们就有可能赢!至于为什么主力全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你们能做到多少!” “你们可以看看,对方替补上场的队员,很多跟你们年龄相仿,而且我们的训练不比他们强度差多少,为啥不能拼一把!” 第六章 起伏不定 两局都是大比分输球,抛去二传问题,实力悬殊都也是能看出来,照此继续,第三局对方配个差不多的阵容走过场,依汾八中肯定还是输球,实力摆在那儿,就是零比三。 无意见看到对方主力队员第二局结束后很放松都坐下了,王动突然信心满满,第三局上场前走到先发队员跟前伸出胳膊:“来,一起加油,拼他一局,就算拼不下来,上二十分!” “加油!” 气势满满,喊得劲儿不小,这就是王动要求的“输球不输人”,他很满意,看着队员们上场,一边的李明光却嘀咕了一声:“对方真就敢这么自信?” 扫了对方场地一眼,第三局对方果然全遣替补,王动笑了笑,低声回答:“李老师,您无须奇怪,他们是想送咱们一局。” “为啥?” “真不知道,管他呢,送咱就要,后面算小分的时候有用。” 没再说话,李明光在体育界这么多年,深深明白体育背后还有很多东西,比如这个让一局,他想的是对方给王动父亲面子,毕竟俱乐部层次的比赛王正海一直担任着技术官员。 这个想法无可厚非,但却是完全错了,这么个比赛如果不是儿子孙子的关系王正海不会关注,俱乐部也不会隔这么远“拍马屁”,本就是够不着的事情。 那么,为什么? 因为翔翱俱乐部在打算盘,其董事长马正翔是幕后的筹划者,他的目的很简单,也很直接,就像他跟这次带队的主教练吩咐的那样:“想办法跟王动带的队会师决赛。” 此时,马正翔就在现场,但这个人行事一向低调,他没下场地更没去贵宾席,而是悄悄坐在观众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心里头一直嘟囔俩字:“蠢货”。 他骂的是主教练,当然不是王动,是自己俱乐部这次派出来的教练,尽管没详细嘱咐,但应该做到不漏痕迹,起码让观众不易觉察,而现在这么个换人法,肯定会被诟病:故意让球呢吧。 按照马正翔的想法,从开场就是主力替补搭配,逐渐磨合着队伍陆续换队员,一场比赛打下来,“正正常常”赢了但输上一局,让在场看球的说这是“临时组队阵容不熟悉”就好。 来看球的多数都懂排球,所以现场观众都也明白翔翱俱乐部代表的省男排水平,不要说一线队伍,就是二队、青年队过来,随随便便就是冠军,类似走过场一般。 但这一局让球让得太过明显,不但主力全部下场,换上的二传除了个子高,其余各方面都二流水平,甚至被主裁判吹了两次持球犯规,于是省城队场面上有些混乱,依汾八中则恢复常态,场上进攻流畅,真就25比20拿下了这一局。 按照规则,排球比赛中运动员身体的任何部分均可触球,但球必须被迅速击出,不得接住或抛出,否则为持球犯规。至于主裁判这两次判罚,更是毫无争议。 说起来省运会这个级别的比赛,主裁判在场上一般不会吹主二传持球,尤其是专业队的专业二传,这就说明这个二传才到这个位置,水平相当业余。 那么,持球的标准就是看球“停留时间是否过长”,专业二传对球缓冲过程可以练到球在手中非常短,不是不缓冲就是非常快,这就是所谓的传球“出手快”。持球不可怕,可以通过训练腕力指力和小臂的爆发力来加快出手速度就行。但很多队员传球都是靠手指硬戳,没有弹性,硬练下去虽然也能小有所成,但永远成不了真正的好二传。 翔翱俱乐部场上这个二传便是如此,此前打副攻半年前转二传,身高近两米,拦网高度也有,就是手上的活儿不熟练且进步很慢,只是当下全世界的男排发展高大二传成了趋势,俱乐部只能由着他慢慢成长。 当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架不住这匹马疯狂,尤其是小王冠,表现堪称完美。全队在他的顽强下,一个多月的集训水平全部显现出来,全队配合默契,进攻防守均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对方如何,王动想不了那么多,这一局的比赛他没叫一次暂停,也对场上队员表现满意,只是太依赖王冠了,没有儿子的一传及补位,不要说防反,一次进攻都很难奏效。 于是这一局结束他挨着点了队员:“不要总说‘我的’,要说‘我来’,排球本就是全攻全守的项目,打起精神,积极些!王冠这次比赛后转换位置,谁来保障一传,谁补位防守,不管做人还是打球,过于依赖会失去自我价值!” 在排球比赛中,队员们喊“我的”,一般都是球失误了主动承担后果,而喊“我来”基本都是接一传或者防守的时候主动要求承担责任,一个是事前积极一个是事后惋惜,肯定大不同。 王动的意思很明确:“抢着接一传防守撞到一起失误我鼓掌,一再承让失误后说说嘴啥用不低,再不积极比赛结束罚你们跑一万米!” 说得没错,但王动不知道的是,这是马正翔的安排,他给俱乐部这次安排过来带队的教练直接吩咐:“上场后发球尽可能把球都发给王冠,进攻也要朝着他的方向,就是那个十二岁的自由人!” 其实王动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自己球队场上表现最好的便是儿子王冠,作为一个成熟球队,发球找人是很简单的事情,为啥王冠每个球基本都到位,对方还给他发球呢? 如果王动知道马正翔在看台,肯定瞬间就明白这是考察王冠的水平,但他不知道也无法猜出对方球队的意图,只能见招拆招,要求场上队员都积极些,对此,他对球队提出了具体要求:“对方副攻用得比较多,尤其是对方这个二传换上去后,你们发球都给我找副攻,打乱三号位附近的进攻节奏,然后注意二四号位的拦网。” 第四局开始,对方并没有换二传,而是换上一名主力副攻一名主力接应,果然还是要加强三号位及二号位的进攻,因为提前预判并布置过,所以王动并没有觉着意外,李明光对此安排由衷佩服,低声说了句:“咱怎么安排他们怎么来,这不是瞌睡给了枕头嘛。” 笑了笑,王动摇头:“战术对头并不意味着能赢球,对方实力比咱们强太多,这局能打得不难看就算赢吧。” 这个目标真就实现了。 开局依汾八中坚决执行了王动的意图,发球基本都找副攻,刚开始对方很是不适应,只是依靠强攻屡屡奏效,才勉强咬住比分。 对方几个攻手摸高基本都在三米六以上,除去丁一,现在场上依汾八中摸高最高的也不过三米三十多,拦网不是形同虚设但也很难直接拦死,再加上对方换上的主力队员球技纯熟,左右躲拦网手更是防不胜防。 依汾八中只能靠一次次防守,逼迫对方失误得分,场上队员的体力很快就成了问题,有俩球明明晃开对方拦网了,但扣球直接搂在网带上,一个弹过去侥幸得分,一个没过网,裁判马上做出“四次”的手势。 这是初学排球都懂的规则:场上每队最多击球三次,拦网除外,将球从球网上方从过网区击回对方,超过规定次数的击球,均会被判为四次击球犯规。 场上比分被拉开, 7比12。 马上叫了暂停,王动扭头对李明光说:“李老师,让他们喘口气,体能的问题还得狠抓啊!” 苦笑了一声,李明光站起来:“这么大强度的比赛,孩子们表现不错了!抓体能没错,明天早上就加一次力量训练。” 点头,王动伸手拍了拍走到跟前的麻志强,然后低声问:“对方拦网太强,扣不过去怎么办?” “吊球。” “拦网高度太高,吊球都被拦住了,怎么办?” “这……” 哼了一声,王动再压低声音:“打手出界啊!对方拦网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手型都懒得下压,你直接朝拦网手上打啊,稍微加点手腕动作,不就得分了!” “刘庆,你也是,从现在开始不要想扣球钉地板,就冲着拦网手朝上打!” 说完再看孔春恩:“最到位的一传才是打二次球的机会,上网不好传的球你想办法传好,拨拉过去等于直接送分!想让进攻队员打球,球不要传太高,速度快点,介于高举高打跟平拉开,传小弧度一般球!” 球员再上场,形势马上就有所改观,王动的安排都有了效果,居然把比分逐渐拉近,16比18,依汾八中一帮孩子逼得陆续换人的翔翱俱乐部青年队叫了暂停。 要知道,翔翱俱乐部现在已经换上了五名先发主力,包括主二传。 看台上的马正翔先是摇头然后点头,摇头是对自己俱乐部的教练及队员表面不满,点头是对依汾八中尤其是王动父子赞叹。 是的,马翔不但要考察小王冠的表现,也在观察王动的执教能力,俱乐部的梯队建设,少年队也就是第三梯队教练这块一直没有个合适人选,不是耐不住寂寞就是不屑于跟毛娃娃打交道。 实力差距确实太大,再加上丁一的缺席,依汾八中“很正常”的输了这场比赛,第四局比分定格在22比25,这比分让翔翱俱乐部教练铁青了脸,随即带队员到操场罚跑圈了。 第七章 各个击破 结束省运会首秀,不喜不怒。 结果就这样,但过程还算满意,只是第一场遇到这样实力的队伍,王动也就没过多指责,随后带队看了小组另外两支队的比赛后,回酒店洗漱吃饭开总结会、准备会……但第二场打完,他的脸也变得铁青,赛后也罚队员们跑了五千米。 依汾队第二场比赛面对的是个杂牌军,场上从高中生到三十多岁的都有,水平真的不敢恭维,到最后确实是排名最后的地市。但就这样的球队,依汾八中的孩子们并没有表现出强人一等的气势,自身失误多得怕人,尽管最终是三比零拿下,但三局的比分都是25比22。 尤其是第三局,生气的王动开场就换下包括王冠在内的全部主力,场上基本是初中生为主了,比分依旧是25比22,可想而知这比赛主力阵容打得有多糟糕。 学生军心态不成熟可以理解,但这样的大起大落起伏不定却不能容忍,第二局结束雷大娃都罕见地发了火:“昨天输给省城队我开心,因为你们表现出不屈不挠,今天就算赢球我也很生气,心不在焉的咱回家去得了!” 这么多年,作为领队的雷大娃第一次这样,向来在准备会总结会上都是只听不说话,最多鼓励几句,现场更是从来不发一言的。 也正是雷大娃开了口,王动随即就安排全部替补出战第三局,他不是放弃这局给主力教训,而是现场说法:替补都能赢的球,你们打成这样,惭愧、感悟去吧! 其实全替补上场也有底气,王动的训练跟一般中学生队伍不一样,梯队建设抓得跟主力一样紧,不像有些队伍就那么几个主力强,甚至连换的队员都不多。 带过来的这十四个队员,主力跟替补是有差别,但仅限于年龄与经验,而年龄的差别很多时候并不是差距的关键。 马正翔仍旧是在看台安静看球,当天第一场他的队伍打都没看,但依汾八中的比赛开始前他就赶到了,说起来他的产业很庞大,排球俱乐部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真是百忙之中。 前两局不停低声接打电话,看第三局王动换上全替补赢球,马正翔笑了笑起身出去,上车后跟司机说了句:“该看的都看到了,明天的比赛不看了,到决赛再来吧。” 王动不知道马正翔在看台,他只是听说过这个人,甚至都没见过,对方来的目的更是不知道。其实就算都知道,现在也没时间想,因为第三天的比赛至关重要,小组实力第二强,昨天亮相后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不卡时间,罚跑就是个形式,甚至是放松,毕竟接下来这场硬仗需要充沛体力。王动抱着胳膊站着操场边,看着队员们跑近又跑远,黄昏渐至,脑子里突然出现当年在国家队的情形,那时候在户外训练多,这个时间段是视觉最差的时候。 正自思索,突然肩膀被轻轻拍了下,王动扭头看是妻子微笑着站着他身后,于是放下胳膊:“下班了?省运会这几天你们竞赛处应该最忙,都在赛场了吧?” 点头,李春晖回答说自己就是从田径场过来的,然后抬眼看着正在跑圈的孩子们,皱了下眉头问道:“今天球没打好?我看赛程,今天你们对阵的是小组最差的球队,难不成输了一局?” 摆手,王动的气还没消:“比输一局还难以接受”,随后简短几句讲了当天的比赛过程,李春晖再拍丈夫肩膀:“孩子们该罚,但你不要生气了嘛,今天的球已经过去,琢磨明天的比赛吧。” 看着队员们跑完规定圈数气喘吁吁到他跟前,王动指了下旁边的单双杠:“去拉伸放松,二十分钟后回酒店,大巴会准时开到体育馆门口,小孔你负责检点所有人,刘庆你负责咱们的球。回去抓紧洗漱吃饭,全体队员八点到咱们楼层的会议室开会。” 吩咐完,便转身低声跟妻子说:“咱俩溜达过去吧,酒店也不远,路上我想想明天的战术安排,你也给我点建议。” 李春晖看着儿子满头大汗,真想上前给擦擦,但这是球队,没有解散就是整体,她只能爱怜地跟小王冠眼神交流了下,便迈步跟着丈夫朝体育馆大门走去。 正式调动到省城后,就在体育局旁边的体育学院临时借了间宿舍,工作也忙,吃饭基本食堂,这宿舍也就是睡个觉的地方。王动带队过来打比赛,也就让妻子跟自己住酒店了,按标准雷大娃是单间,但他直接让给王动,自己跟李明光住。 来省城的火车上,雷大娃笑呵呵地说:“我跟李老师晚上喝点啤酒聊聊天挺好,你跟春晖多商量商量比赛的事情吧。” 话锋一转,雷大娃接着又说起王动省城买房的事情:“你们这两地分居也不是个事儿啊,是我拖累了你啊,王动,你啥时候要调动到省城,我举双手赞成!但咱八中排球队的教练你得兼着!” “说起来我这没儿没女的,房子肯定不再换了,也在咱厂里住惯了,肯定不挪了。你们省城买房我赞助二十万,将来老了到省城看个病啥的,给我张床住两天就行。” 很是感动但向来不表现出来,王动跟雷大娃向来是有啥说啥:“雷哥,这么多年我基本都在岳母家吃饭,冠冠更是我啥都不用管,所以我的工资大部分都攒了下来,省城买房首付肯定够,怎么能要你的钱。” “再说了,我现在住的房子那么大,平常就我一个人空荡荡的,卖了到省城买房,我住岳父母那边,二老省城依汾两头住也挺好。” 说完房子的事情,王动看着雷大娃的眼睛毫不动摇说了自己工作的未来打算:“暂时我不会离开依汾八中,球队拿不拿省冠军尚在其次,主要是离不开你跟一帮老兄弟,我这么多年的朋友都在依汾呢。” 缓缓摇头,雷大娃知道王动这话不是敷衍,于是很认真地说:“你为人正直,工作认真,且你的排球业务水平高,到哪儿都会有朋友!哥不敢耽误你的前程,尤其是跟排球有关的前程,我真的希望有一天看到你执教国字号球队,更希望在你的执教下,冠冠进步再进步,跟你一起代表国家去世界上征战,届时,我看电视都会笑出眼泪的!” 不再多说,王动早就给自己立过目标,依汾八中不拿全国中学生冠军,他是不会离开的。这个过程他知道很艰难更需要很多机遇,但在任何球队执教都会面临这些,如果一个中学球队都带不好,说国字号肯定是妄言。 还有岳母身体不是很好,这么多年老人家为他王动付出太多,不能说走就走,陪伴在身边才是最好的孝顺。 但省城买房确实提上了桌面,妻子不能总在体院“寄人篱下”,正如雷大娃所言,省城的医疗水平肯定远远高于地市,岳父母眼看着就老了,有个小病小灾的难免,省城有房肯定方便很多。 所以,这次过来打完省运会,他已经准备多耽搁两天,陪妻子看看房子,至于买房的钱,也不用发愁,父亲王正海、岳父母加他跟妻子,凑凑就够了,说首付就是个意思,肯定不能要雷大娃的钱。 夫妻俩走出体育馆大门李春晖才挽住王动胳膊,开口就是房子:“体育局附近有俩楼盘,下午销售人员在田径场发,我要了两份,回酒店你看看。” 满脑子是明天的比赛,王动愣了下才说了句“好的”,他也理解妻子,在省城这几年像无根浮萍般飘着,太渴望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了。 只是这房子的事情可以从长计议,明天的比赛却输不起,小组出不了线灰溜溜回去,他王动丢不起这个人,且球队暑期集训进步明显,不该是这个成绩。 马上听出来丈夫语气的“敷衍”,李春晖也没生气,她知道在王动心里排球的位置,且她也一直从事体育相关工作,知道这时候分心肯定不好,于是自责地说:“打完比赛再说房子的事情吧,据我了解明天咱们的对手是支老油皮球队,不好打吧?” 摇头说不好打,王动笑了笑说:“事有缓急,各个击破。房子的事情比赛完咱安心去看,先处理当下的事情。咱的球队发挥不稳定,这个我很头疼啊,跟这种老油皮队伍打,最怕的就是起伏不定,如果明天也是今天这状态,肯定是打完卷铺盖滚蛋。” 若有所思,李春晖脑袋向丈夫肩膀靠了靠:“我记得当年你在厂队,打全省行业比赛的决赛,对方就是老油皮,你给雷哥麻敬老孔他们说‘不怕老油皮,就怕没脾气’……” 顿时眼前一亮般的感觉,王动马上站住:“对,打得他们没脾气后,那就可以随便收拾了!好,你今天立了大功,说吧,要什么奖励!我怎么把当年这比赛都忘了,那次拿了冠军,雷哥可是当场就泣不成声啊!” 其实李春晖说的跟王动想的不一样,当年的比赛春风机械厂实力在那儿摆着呢,对方除了经验就是经验,但没像王动这样实力超群的队员,所以加强防守,尤其是防对方胡乱捅过来的球,然后将球传给王动往下砸就是了。 第八章 互不相干 彼一时此一时,老经验不足以完全解决新问题,毕竟排球在发展,尤其规则改变很多。但不管怎么变,这是一项球不能落地的体育项目,在三大球里,起步最晚规则一再变动,但球落地便失分是基本准则。 那么老队员打球就不太讲究扣球的力度之类,只需要把球弄到对方场地的空挡,那就得分。 在这点上,王动当然明白,于是触类旁通,有个支撑点,当晚准备会上他的布置详细得多:“从对方的自由人开始,各个击破,打得自由人没脾气了,接着打副攻,然后主攻!具体就是开场后,发球扣球吊球连续都给对方同一个球员,让该队员疲于奔命,失误不断!” “对方的自由人估计就是糊弄,老队员原来打球没有这个位置,从这个点突破,肯定行。” 这样的战术似乎有些苛求,场上球一般都是找空档找弱点,这样围着一点硬打,队员们不知道教练这是想干嘛,但都知道这不是心血来潮玩儿,于是都点头各自思谋。 “明早早饭七点半,八点楼下集合,我联系个场地咱们练会儿,就练习这个逐次击破”,随后王动又说了些比赛过程中的具体面对,李明光看队员们都回房间了才发问:“王老师,你这样安排的目的我不是很懂啊。” 笑了笑,王动马上解释:“李老师,这样安排的目的有两个,第一是提高本队全体队员的注意力,今天的比赛打得一塌糊涂,就是场上过于随意,心不在焉;第二呢,对方球队经验老道,打球貌似随意其实都很用心,拼整体各有利弊,只能打破他们多年配合的默契,才能有取胜的可能;第三,我看了他们此前的比赛,如果没有隐瞒,自由人是对方最薄弱的环节。” 雷大娃在旁边也没听懂,但他向来是不插手球队的技战术,不管训练还是比赛都是只听不说,每次出去比赛他都是尽力做好后勤保障,只是太爱这项运动,所以总结会准备会都会按时参加。 说到这里,王动看了眼雷大娃,见他皱着眉好像在思考,便举了个例子:“要求高了队员们肯定会更认真,这个好理解,至于个个击破,这是针对对方打球比较‘油’。为啥‘油’,就是因为常年一起打球,配合默契,互相一个眼神就明白,一伸手就知道球到哪儿了——我们想赢球,必须打破他们之间的默契,打掉一个环节,整体就不流畅了,打掉两个环节他们就有可能脱节。” 明白是明白了,但这样做有难度吧,这是只能赢不能输的比赛,王动这么做似乎有些“儿戏”,李明光跟雷大娃都没再吭气,但应该都对王动这么做保留意见。 让事实说话吧,王动不再解释,而是拿起手机给高胜利打了个电话,上午用他们学校场地练练球,也让给安排几个一线队员帮忙陪练。 当然是满口答应,只是高胜利说自己当裁判不能亲自陪了,王动笑着说派几个队员开了场馆就行,我们“秘密练个战术”。 第二天到了河大附中的场地,王动马上就安排演示这个安排:“昨天我的安排你们有疑虑可以理解,现在我给你们证明下。这样吧,你们都清楚王冠打自由人的水平,那么,就从王冠开始,先把他‘击破’,看这个战术可行不可行。” 说得玄虚,王动也是给队员们心理暗示,其实说到底就是打乱对方节奏,要知道配合很久的队员在一起,默契就是力量,只有把其习惯形成的套路弄散,这样才能有场上主动权。 之所以这样安排,连雷大娃、李明光、赵文琪都“糊弄”,就是因为全体队员在看该油皮队比赛时,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惊奇对方配合如此默契,惊奇对方如此老道。 必须让这种情绪去除,否则这场比赛肯定会非常难打。 河大附中在对面,高胜利安排的主力都场,王动笑了笑对他们说:“辛苦各位今天给陪练一个小时!都也认识,这样吧,各位同学上场就一个任务,所有球都给王冠!” “记住啊,所有球,除非没办法处理的,发、扣、吊都给他,他在什么位置都给!” 河大附中的队员们有些纳闷,均以为王冠昨天比赛没发挥好,这是受“惩罚”呢,于是点头答应着很快站好位。 拿起一颗球,王动看着自己的队员们:“咱这是明面的,都知道这球都朝着王冠招呼,而下午的对手不知道,对吧?所以场面会更奇怪,你们要见怪不怪!” “现在开始,今天你们就是防守反击,一个小时左右,不需要玩儿命,节省点体力,对攻打起来就行。” 说完弯腰把手里球扔给附中那边的队员:“开始吧,一直你们发球。” 这不是体力问题,而是心态变化,王冠知道所有球都朝他来,于是有些紧绷,其余队员也不去协助防守了,直接导致有些球不到位甚至失误,球队整体随即就表现出不流畅。 半个小时后休息喝水时,王动微笑着问:“看到效果没?觉着不明显?好,接下来所有球都找刘庆。” 在平常比赛中本就是攻多防少,且刘庆性子急,王冠不抢一传,他马上就慌乱起来,几个球过去便是失误连连,场上眼见着就没法打了,王动叫停,啥也不说,然后指着孔春恩:“接着是你来!” 随着排球规则的改革,场上二传一般不接一传,那么这个“你来”是指拦网位置,吊球位置,防反位置等等。 最主要王动说了“你来”,于是这些位置的球其余队员都不动了,就等孔春恩来处理,更是手忙脚乱,根本无法组织有效进攻。 摆手,不到一个小时就停止了上午的训练,随即让自己队员在球场围坐成一圈,王动看着他们放松,用很严肃的语气强调了两点:“下午的比赛注意力要高度集中,不管是谁,我要发现问题马上换下来,本场比赛也不用想再上场了;这个各个击破的战术此前我没见哪个队用过,你们加油,这场比赛会成为经典,一定会被传颂很久的。” 到现在,不要说队员,就是老江湖李明光都信了这个“各个击破”,雷大娃更是不住点头,这不刚眼见着队伍演练了,确实效果很好嘛! 这是心理暗示,上了场这个战术只能是笼统的概念,最最关键王动提升了球员的信心,这不是望梅止渴,大家都实实在在看到了,不但是可行而且真好。 所有队员都发自内心充满必胜的力量:对方队员不是打球老道油皮吗,我们教练更老道更有经验! 兴高采烈回到酒店,心情大好吃午饭,斗志昂扬进球场,王动暗自开心,这样的状态拿下这场球应该问题不大了。 但,“球油子”就是“球油子”,在前两局被打得稀里哗啦后,第三局强力反弹,只是关键的两次失误才让依汾队以微弱优势赢了第三局,从而赢了这场关键之战,而这场比赛的主裁判是高胜利,他的判罚差点引起争议,但比赛后重放录像,对方才闭嘴认输。 所谓“油皮”“球油子”是指球感很好的人,任何乱球和不好处理的球他们不仅能处理好还能得分,这类人一般都是老队员。而且,这类人不但球感好,多年历练各种比赛,场下的怪话也多,尤其是对裁判。 所以,定下高胜利主裁这场球,他也有顾虑,但关键时刻还是果断吹了哨子,其实那俩关键球都是可吹可不吹,肉眼很难判断。 开场前,王动对队员做了具体安排,肯定不是像上午训练那样对方球员轮着来各个击破,而是指出俩重点“照顾对象”,对此,他要求很严格:“找人,不是找位置,我点的这俩人,只要在场上,位置轮换到那儿球就到那儿!” 稍微有些经验的球队跟队员,上场都会找对方弱点,但没有这样不屈不挠穷追不舍的,放着空投不打而是像皮膏药般,全队众志成城追着选定的目标,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的打。 这场比赛过后,王动跟李明光深聊了会儿,他很坦诚说这就不是什么战术,排球场没有啥个个击破,之所以要求队员们这么做,目的很简单,表现出自己老套,从而把自己信心树立起来,把对方的信心打击下去。 李明光笑着说:“现在我也明白过来了,你这心理学真不错,场上效果真是如你的预期。” 围着一个队员“打”,这似乎有些滑稽,但真就让对方懵圈了,一帮“球油子”也“油”不起来了,来来回回都是仓促应对,很快依汾队就大比分拿下第一局。 这便是个个击破的关键,看着场上是空档,吊球过去,“球油子们”随意一个动作就把球救起来了——有些场上经验真不是训练能练出来,这要靠反复参加大赛感悟。 一帮孩子们,只能心理暗示后,再采用这种逼迫式的打法,这就是对这种“老油皮”的策略,而且反其道而行之,不吊空档只找人,对方肯定被打乱节奏。 开场后“小油皮”打蒙了“老油皮”,但是“球油子”还是“球油子”,逐渐适应逐渐找对策,第一局完败,第二局差距缩小,第三局就开始紧咬比分了。 第九章 去繁就简 第二局结束后,王动站起来,看着围过来的队员心平气和但语气明显带着不满:“这一局球,你们觉着打得如何?知道为赢得如此艰难吗?谁走神了?” 队员们大多低着头不说话,王动叹口气继续说:“高三的几位,你们是不是觉着观众席上有几位大学排球教练,便要用上吃奶的劲来表现下自己?你们知不知道,排球是集体运动,这项运动的精髓就在这里,教练们除了看你们的个人发挥还要看你们的团队意识!” 李明光在旁边接茬继续这个问题猛批了几句:“就你们打球这德行,我是大学教练早站起来走了!心无旁骛,上了场啥都不能多想,只能想打球的事情,只能琢磨怎么赢球的问题!” 年轻的赵文琪也看出场上问题,基本王动在比赛现场他都不发表意见,这时候也忍不住了:“打了这么多年球,这么个道理不懂啊?专心打好这场球,球场之外的事情王老师会给你们考虑好的!” “哼”了一声,王动摇了摇头:“就这德行,我才懒得考虑呢!” 三个教练都成了“黑脸”,这样一味的训斥更解决不了问题,王动看了眼对面球队,见他们正围在一起,对方教练他不认识但看着比自己年长,经验肯定丰富。 “没有最后的集体胜利,个人发挥可以忽略不计”,王动知道这话经不起推敲,随即缓了口气开始具体吩咐: “第三局球咱们改打法!不要想各个击破的战术了,用实力来碾压对方!你们自己也明白,对方两局没扣几个有力量的球,基本都是抹球吊球,他们平均年龄大了你们至少十岁,我希望你们用年轻人的态度来跟他们对话!” 他很明白,如果前两局不是出奇招,估计现在不是二比零而是零比二,这不同于中学生锦标赛,省运会面对的对手各种各样,俱乐部队、退役专业球员队、各种联合队……一帮学生军很难适应这样的节奏,这也正常。 于是缓和口气继续说道:“我这句话说了太多遍,再说一次吧。接下来,要打出训练水平,发挥自己风格,不能缩手缩脚更不能随意‘盲目开炮’没了自我。” 针对性的战术也安排了,反复叮嘱,问题挑明,上了场对方连续吊球成功,依汾八中这些队员便草木皆兵慌乱起来,这根本就不像个成熟的队伍,也确实不是支成熟的队伍。 这帮“球油子”终于“油”起来,单手都敢垫球,起跳动作前半部分惟妙惟肖,到网跟前却突然停顿造成时间差后快抹,球就擦着网子弹着网带根本无法救。 冷眼看着,场上比分倒也没有拉开,毕竟如王动所言,自己带的是一帮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王冠一传的保证下,还是能组织起一些战术,也能扣一些漂亮及有力量的球。 于是,对方貌似很轻易就鼓捣了一分,而自己这边马上还以强硬的进攻,柔克刚、刚克柔,比分就这样交替上升,阴柔与阳刚并存,好似格格不入互不相干,双方各发挥各的,貌似两张皮,很是沉闷不好看。 也就在这时候,李明光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嘴巴朝着场边球员入口处努了努,扭头定睛一看:丁一背着个大包,正急匆匆向这边走。 很是欣慰这个丁一的职业精神,也许更多是感恩王动对他的培养,下了飞机就赶过来直奔比赛现场——原本约好的,小组赛结束,也就是明天丁一才归队。 冲着丁一连连摆手,赵文琪几乎要蹦起来,脸上都笑出了花儿,这第三局场上形势突变,双方胶着的比分让他喘不过气来,丁一如果上场,肯定就会像砍瓜切菜般拿下对方。 作为助理教练,这多半年赵文琪锻炼得沉稳了很多,别看刚十九岁,但在王动影响下,已经极少当众出现这种欣喜若狂的表情与表现了。 王动坐着没动,丁一到跟前他也只是微笑着点头,然后指了指旁边的队员,意思是说你放下行李过去休息会儿吧。 比赛场上没有队员的座椅,主力在场上,替补站到本方场地的右边角落,丁一是报名队员,所以过去站着是必须的。 点头,并没有脱下背包,丁一低声询问了一句:“王教练,我去球员休息室换衣服然后抓紧时间热身吧!” 他也看到场上大致情况,有些着急,说完就准备去休息室,王动却摆手低声说了句:“不用!舟车劳顿的,你去休息会儿吧,这场你不用上场。” 尽管前后跟队不到俩月,但丁一对王动非常尊敬,国青的队员回来直接跟一帮中学生配合,他毫不在意且还这么主动。 对此,感动之余更是欣慰,跟自己一手带大的麻志强相比,忠诚真不是时间就可以培养出来的。 目标就是小组出线,所以也没想过雪藏丁一,只是小组赛本就没计划让丁一上场,所以也不打乱部署,且王动看着场上两队表现,知道不需要临时变阵,如果没太大的意外,赢球不难,这也就实行了预期。 眼睛没有离开赛场,也就开了这么个小差,只见对方又是一个吊球,王冠朝前冲着凌空伸出手臂,几乎全部身体都趴在地上才勉强救起这来这个球。 肯定不到位,球速也快,孔春恩没法传球便下蹲垫传,只是莫名其妙就失误了,垫球时候两只胳膊一高一低,球受力不均,直接弹在网上然后滚落到场地。 这样的失误太业余,王动有些恼火,随即便看到王冠眼睛里全是不满,起身就推了孔春恩一把,孔春恩正举手说“我的我的”,被推后有些发愣。 这样的行为不能容忍,王动怒火中烧,马上就示意要了暂停。 黑着脸,对着儿子瞪着眼睛:“你知道我最烦什么吗?最烦排球场上的队员太自我!从现在开始,你不用上场了,一会儿自己坐车回依汾去吧!无限期停训!” 包括李明光,赵文琪都吓了一跳,队员们更是面面相觑,孔春恩肯定知道这是为啥,皱了下眉头,赶紧举起一只手:“教练,是我的问题,不怪王冠。他推我也不是发火,而是告诉我下一次救球靠近点网,不要怕触网。” “是这样?你敢骗我一起停训!” 见孔春恩毫不犹豫说就是这样,自己确实没看清楚,又见王动也点头,王动“哼”了一声摆手说:“只要进了球馆上了球场,不管是训练还是比赛,必须不能有‘我’,而是要有‘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给我记住了!” “跟我这么多年,你们仍旧是一盘散沙般,这球打成这样,我都懒得再跟你们讲战术了,接下来,再往简单点打——一传起来,四号位;不奏效,二号位;还不奏效,三号位!轮着来,明着来!” 说这不是战术,其实这就是最奏效的战术,在场上形势胶着比分紧咬的情况下,最简单的攻防也许可以快刀斩乱麻。毕竟对方拦网高度不够,年龄大救球慢半拍。 至于王冠当时在场上是不是负气推搡孔春恩,当晚王动不依不饶,场上自己队员不团结是大忌,过于自我更是球队发展的桎梏。 当晚王冠的回答是:“我推了,推他的时候说的话是,‘触不了网,吓死你了’。” 从小一起玩大的,知道也不是有意为之,孔春恩肯定是为保护王冠,所以说的委婉很多,尤其接下来的比赛,没有了王冠,那全队几乎丧失一半战斗力。 证实不是恶意,也是为比赛,但态度需要纠正,尽管当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但王动还是让王冠在准备会前当全体队员做了检查,这事情才算过去。 回到比赛,对方真的太难缠了,逐渐适应依汾这帮娃娃的进攻套路后,各种不讲理的招数都拿了出来,尤其是刻意的“小动作”弄得八中的孩子各种不适应。 相比中学生队伍,成人队的球路变化很大,球速更是没有定数,这也使得王冠在比赛中只能顾及到自己的防守区域,相比在此前的比赛中大范围跑动,王冠也是很不适应又无可奈何。 这也是王动暂停后要求队员个个击破的原因之一,自由人的后排防守本就有主攻参与,接应在前排也有保护扣球的职责。 但这个“球油子”队总是不宜常规,到处吊球,且“小动作”很多。 所谓“小动作”便是依自己超熟的球性,明明是扣球动作但中途突然就变成吊球,还有,不但场上二传几乎所有队员都打二次球,一传垫起来高过网子,前后排队员都敢往过拍。 主裁判高胜利看着都觉别扭,但只要动作合情合理他就只能看着,虽然这样的队伍死缠烂打不舒服,却又找不出毛病,也真没啥好的办法应对。 高胜利自问如果是他的球队面对这个“油皮队”该如何打,想了几个来回,还是觉着王动当下这招是最好的招数,那就是“你油皮你的,我只管简简单单”。 就这样,双方比分打到二十平,依汾队发球,对方突然改变打法,居然开始“正规”打球了,一传到位,二传组织,四号位掩护,二号位打了个单脚背飞奏效得分。 接着对方发球,依汾队刘庆四号位扣球打手,对方救起来球,二传似传似吊但真传了四号位,对位拦网不及时,再失去一分。 这样不按常规的随意变阵,从来没有经历过,这又让依汾队发懵,于是对方又得了一分。 第十章 心有所向 落后三分,且对方再有两分就拿下这局了,依汾队也没有暂停可叫了,高胜利想王动此时该换人来打乱对方发球节奏,可王动居然没这么做,还是那么面无表情坐着。 无奈只能做了发球的手势,高胜利眼睛盯着地方发球球员,也不是刻意找对方毛病,但真就找到了问题。 发球队员是左撇子,跳飘找人的发球方式,连续发了俩几乎都是紧挨着球场底线起跳,这第三个发球更是靠近底线,左脚似乎踩了一点点边线。 居高临下的角度,觉着自己看清楚了,高胜利毫不犹豫就吹了发球踩线, 同时,边线裁判弯腰起来高举起旗子示意没有踩线。 于是对方主教练马上站起来开始咆哮,这支球队在上上一届省运会打了第三,上一届没打好憋着劲儿,这一届分组后本来挺高兴,队员们本场比赛前很放松,笑呵呵聊天说赢了依汾娃娃队就差不多进八强了。 但没想到打成这样,如果这一场比赛输了,下一场肯定是赢不了省城队,而依汾队下一场对阵小组最弱队伍,基本锁定胜局,那么这一届比赛就只能打九名后的排位赛了,所以该队教练着急上火不管不顾。 先不理睬该教练,高胜利招手叫过来第二裁判及边线裁判,三人反复沟通,边裁承认自己没看清,“我觉着模棱两可,所以就没敢做出踩线的动作”,第二裁判说自己看也是介于踩没踩的边缘,“应该是有一只脚靠前鞋尖过线了一点点”。 三个裁判两个判断一致,高胜利直起身子,直接掏出黄牌给了对方教练,然后非常果断把球权给了依汾队这边。 21比23。 对方教练嘟嘟囔囔被助理教练拉回教练席,屁股刚挨着椅子便又蹦了起来,因为,高胜利又吹了他们队员连击球。 麻志强的跳发,势大力沉,对方球员仗着球性熟,也躲不开了,便直着身子夹臂迎着这个球半接半挡,高胜利看得真切,也许是动作慢了或者球速太快来不及,这球在该球员手腕部分接触后又碰了上臂然后飞向三号位。 如果说上个踩线的判罚还有些争议,这个球判罚非常准确,但接球的这个“球油子”队员却开始表演,装作很无辜的样子在场上摊开双臂持续“委屈”。 毫不犹豫把该队员叫到跟前,语气严厉的说了自己的判断,然后对他也掏出黄牌。 对方教练没看清这个球的过程,正想继续闹腾,见自己队员被吹了黄牌低头不争辩了,顿时就明白人家吹罚是正确的,只是碍于面子,也做了个耸肩摊手的动作。 没有理睬他,再出示黄牌该教练就得罚出去赛场,高胜利不想这么狠,看都不没看对方教练而是对依汾队做出发球的手势。 22比23。 这是非常关键的两次判罚,依汾队没有暂停了,这两次判罚不但打乱了对方连续得分的势头,更是得以迫近比分,对方顿时不敢太“油皮”了,毕竟他们局比分零比二落后。 不是王动不懂,之所以不换人打断对方节奏,是因为他很明白,就算这局输掉,接下来第四局肯定也能拿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对方在场上的战术已经黔驴技穷,尤其是体能出现了问题,强弩之末的感觉。 只是比赛不结束,啥情况都会发生,就算依汾队年轻体能好,如果第三局输了,接下来心态发生变化,仍会有输球的可能,这一点不是高胜利更有发言权,而是他替王动想了,也太想依汾队赢球进八强,然后走得更远。 关键时刻,关键比分,连续两个判罚,大大提升了依汾队队员的必胜信心,更是直接将对方球队努力挽回的信心打击殆尽,接下来刘庆发球直接得分,23平。 对方叫暂停,王动没有起身,他判断对方肯定该叫暂停了,如果是他在对方当主教练,高胜利吹了“连击”后的那个球就叫暂停了。所以,他提前就跟赵文琪吩咐了,暂停的时候,告诉队员们,“起跳慢点,跟着对方节奏抓个拦网”,“对方扣球本就没高度没力度,这会儿更是不敢发力了”。 果然,暂停结束后上场,对方球员扣出的球很业余,依汾队这边拦网直接得分。再下一个球,对方吊球,王冠起球,孔春恩传四号位平拉开,麻志强干净利落扣球得分,全场比赛结束。 对方教练在高胜利吹了终场哨后,马上冲到仲裁席开始大吵大闹,几个老队员也跟在旁边狐假虎威。 本次比赛的裁判长便是闫光,他在排球圈摸爬滚打多半辈子,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于是一脸严肃就训斥开了:“你喊什么,喊什么?” “我喊什么?我喊裁判不公,我喊黑哨!” 理论上,球员对裁判的判罚有异议,可以提出,但只能由场上的队长和裁判理论。如果裁判坚持其判罚是正确的,那就只好听从主裁判的。但比赛结束后可以向比赛监督提出申诉,还可以向更高级别的机构申请仲裁,只是,就算国际排联最终认定裁判的判罚有误,比赛结果也不能更改。 所以,这会儿闹腾就是为面子,也是给自己找台阶,这样回去可以给市里相关部门合理解释。 都也明白这场球论实力肯定是依汾队高一筹,且两次判罚并不是明显的偏袒,对方球员体能出现问题才是根本原因。 闫光马上就提高了声音:“我告诉你,你再敢这样放肆,再敢这样侮辱裁判,我马上写报告提交组委会,取消你们省运会的资格!” 这个教练的嚣张气焰顿时灭了大半,但还是不依不饶:“我坚信,我的队员没有踩线,没有连击!” 招手把高胜利叫到跟前,闫光又指了指旁边的一名工作人员:“请把电脑拿过来,把刚才最后五个球的录像视频播放一下!” 看工作人员准备,闫光冷笑一声对该教练说:“你确定吗?如果你错了,怎么办?必须现场对高胜利老师鞠躬道歉!” 随即又跟了一句:“如果是高老师错了,我给你鞠躬道歉!” 听闻此言这个教练有些心虚,但言语上还是不依不饶:“不敢当,不敢当。裁判错了怎么能让您道歉呢?” 高胜利本来有些忐忑,吹连击那个球肯定没问题,但踩线的那次判罚真不敢保证,毫厘之间的判断,如果错了,那可就丢人了。 听到闫光说错了他鞠躬,高胜利这才放下心,俩人关系一直很好,这会儿敢这么“打赌”,应该是提前看了录像有了判断,这是让对方难堪,更是给他正名。 随即很宽容地对着那位教练笑了笑:“如果我判罚错了,甘愿受大赛组委会及省排协处分,另外,我给您赔礼道歉。” 表态后很放松,高胜利绕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你们看回放录像吧,我不参与。” 没到跟前,仲裁席其实就在不远处,人多嘴杂也不便参与,王动招手让自己队员坐下休息喝水,心里也在嘀咕那个踩线的判罚,有些替高胜利担心,他不知道闫光已经看过回放且放慢定格了细节。 确实有些不安,王动伸手拍了拍赵文琪肩膀,然后低声说:“你过去看着,不要发表意见,如果形势对高老师不利,保护下。他们要是敢动手推搡谩骂,你帮着还嘴还手,不怕,后果我承担。” 点头马上就跑了过去,赵文琪血气方刚,更是对高胜利钦佩,王动不说他是不敢自作主张,其实早就想过去看看情况了。 看着仲裁席跟前一堆人,也看到那个裁判手舞足蹈激动异常,尤其是看到高胜利也走过去,王动真怕他吃亏,那个踩线球的判罚他在场下也无法确定,真都不敢肯定高胜利的判罚是正确的。 他是怕对方教练狗急跳墙,直接动手,按高胜利的品行素质应该是不还手,岂不是吃亏了。 绝对不能说偏向,但高胜利的心肯定是向着依汾队的,因为王动更因为他想依汾八中尽快成长,作为主裁判公平公正是坚守,偶有这样的考虑肯定也不算“黑哨”,让河右省的排球事业加速发展是初衷。 说起来鹰眼挑战、视频回放是十多年后的事情,但这次省运会排球比赛小组赛都录像了,省体育局责成省排协负责,需要留资料。 赵文琪走过去了,也没太靠近,因为电脑放置得很高,所以他也看到了回放: 第一球确实踩线了,尽管就是一只脚的脚尖最后起跳时候下压,也就踩了那么一点点,但一点也是踩线,判罚完全没问题。说实话,如果不是回放慢放定格,正常播放肉眼根本看不出来; 第二个球很明显就是连击,正常播放都可以看清楚。但闫光不急不慌仍旧要求了慢放,这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那位教练脸上。 得理不让人,闫光也不多言,“哼”了一声,随即指了指高胜利对那位裁判说:“你以为河右第一排球裁判是浪得虚名?依汾队第一主攻都没上场!就你们的水平还需要吹偏哨才能赢球?去吧,好好道个歉!” 都在这个圈里混,抬头不见低头见,高胜利又极有涵养,肯定是得饶人处且饶人,赶紧起身拉住那位教练的手:“闫主席也是说着玩儿的!您这也是帮我提高,这个事情不说了,咱常联系,常联系。” 随即笑着松手,再跟闫光摆摆手,更不避嫌,起身拍了拍赵文琪的肩膀,然后俩人有说有笑的走向球馆门口,王动就站在那里。 不知何时下开了雨,倒是不大,淅淅沥沥的,于是也没停留三人便向外走去。 第十一章 碍难从命 远远看着对方教练低头,王动便安排李明光带队员回酒店,他需要等等高胜利聊几句,感谢的话也许不说,心知肚明的情分得珍惜。 三个人走出场馆,通往体育场大门有个长廊,细雨时空气最佳,顶棚的滴答声也很悦耳,尤其是这个时候。 肯定不能跟王动谈球队战术,高胜利只是就刚结束的比赛感叹了一句,“心理素质真就是球队决胜的关键啊”,王动笑了笑,尽管心知肚明但还是要点出来:“感谢高兄,对方那个踩线球,我是裁判肯定不敢吹,估计就是毫厘之间的事情。” “很关键的比分”,赵文琪在旁边插话说:“高老师,真得感谢您,比赛最后关头的关键判罚,对咱队员起到很好的稳定军心的作用。” 微微摇头,高胜利伸手接了几滴雨水,然后搓了搓手:“我的判罚没有偏向谁,就算思想里有这样的倾向,也不用感谢。对方球员的失误是在你们队员有形无形逼迫下形成的,他们输球其实就是因为教练不冷静。”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着赵文琪:“小赵老师,你们王老师在落后三分时候,且眼看着就到局点了,居然纹丝不动。我知道你们没暂停了,但一般教练常规都会换个人,以此来打乱对方发球节奏,也可以让替补队员把教练安排带上场。可是,那就是一般教练,优秀教练的想法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要学我也要学。” 哈哈笑,王动知道这是高胜利问他,赶紧接话说:“我可不是啥优秀教练,尤其在高兄面前,还是小学生啊。” 也不谦虚,他接着讲了当时的想法:“从场上形势判断,对方体能已经到了极限,就算撑到这局赢了,下一局也会一溃千里,三比一拿下跟三比零拿下区别不大,如果第四局打出必胜气势,也未必不是好事。” “当然,三比零拿下肯定一劳永逸,只是学生球员的最大毛病就是不稳定,如果我换人,那就是变相承认顶不住了,需要用‘小伎俩’来努力挽回颓势。” “我坐着不动,不换人甚至不起身吩咐叫喊,队员们就需要自我调节,且不会丧失信心。小赵,只有教练不管怎么样都稳如泰山,队员们才会逐渐形成强大的内心。” 好似啥都没说,但该说的都说了,高胜利由衷佩服,冲王动伸出大拇指:“我一直以为心理学是‘玄学’,一般人用不到,这一年我也学你看了几本相关书籍,原来潜移默化的暗示、水滴石穿的坚持都是心理学的范畴。” 赵文琪在旁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王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想问我为啥不换丁一上场,那多简单啊,直接拿下是分分钟的事情,对不对?” 马上点头说“是”,赵文琪这一年多跟王动,养成了不懂就问不绕弯子的习惯,“王老师,比赛肯定不是全要结果,但成绩是对平常刻苦训练的回报,也是增加信心的必然啊。” “这个跟比赛有关也无关”,王动再次感谢高胜利:“你毫不犹豫把丁一给我们,有这样的队员真是梦寐以求啊!这孩子真的是品行上佳,对我们的成绩及平常各方面都影响巨大。” 说完这个感谢,不容高胜利“谦虚几句”,王动接着就对赵文琪说:“小赵,丁一有报恩的心有优秀运动员的秉性,但他刚从国外集训比赛回到北京,不倒时差马不停蹄就又飞回龙城,精神肯定值得赞扬,但他的身体肯定是疲惫期,就这么个比赛,你想伤了他?” 旋即明白,赵文琪频频点头:“是我错了。高老师,王老师,我先回下酒店,给丁一安排个单间,让他好好休息两天,养精蓄锐小组赛后再上场。” 一点就通,看着赵文琪疾步向前,王动扭头对高胜利说:“孺子可教!我说那么多,不是显摆,是抓紧培养小赵呢。” 几乎无缝隙,高胜利马上接话:“这是大事,比球队省运会夺冠都重要,只有小赵、小王老师尽快担当起球队建设重任,你才会放手依汾八中,去奔赴更广阔的舞台啊!” 这是实情实话,知道高胜利还是想让自己尽快到省城,到河大附中是个好的选择,王动正想说自己还没考虑离开的事情,培养接班人本就是日常训练一部分,高胜利电话响了。 闫光打过来的,很直接也不容拒绝:“你跟王动王教练在一起了吧,我这刚忙完出球馆,你跟王教练一起到体育宾馆大厅等我,国少队的王少雷王指导北京起飞,咱一起去接下吧。” 接着电话停下脚步,俩人站在路边一棵大槐树下,尽管叶子发了黄但大多没落,树冠就像一把大伞,细密的雨融合到这树冠中,偶尔滴答下来一大滴。 “我没问题”,高胜利看了眼王动对着话筒说:“老闫,您稍等,您亲自给王教练说一下吧。” 说完把手机递过去:“闫主席说是王少雷王指导晚上到,请你跟我一起去接机。” 微微皱了下眉头,王动知道这个王少雷肯定是来看自己儿子的,高胜利也明白,国少的主教练到河右省省运会排球比赛看队员,这次参加球队的所有队员,也就王冠够格。 接过电话,听闫光又说了一遍情况,且加了句“王少雷指导说跟你是当年国家队最好的队友,且这次过来一半是工作一半是叙旧”,王动听完笑了笑,然后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闫主席好,这个事情我暂时不出面为好吧,您跟高老师去接下少雷,这名正言顺”,也不隐瞒,也不必隐瞒,王少雷来干嘛都知道,此前就让闫光提供过王冠比赛的录像,于是接着说了个“冠冕堂皇”的拒绝理由:“少雷来就是看我儿子的,我再车接车送陪吃陪喝,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抓小尾巴。” 电话那头哈哈笑,然后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知道王少雷刚才跟我通话说什么了?他说,王动肯定不来接我,但我不生气。” 中学生锦标赛后通过话,王动直接拒绝了王少雷,这次来似乎带着赌气的成分,为好队员锲而不舍是一个教练员的本色,但这个王少雷真是如此吗? 王冠在自由人位置上的表现确是国内同龄队员中的佼佼者,甚至扩大到十五岁前,也算翘楚,但王动已经说明白了:我儿子要改位置,在自由人位置上也就这样了,将来两米多的身高会成为制约。 这些就是王动心里明白,王少雷也应该感知一二,闫光却是一概不知,以为是老队友,不在乎这个呢,更是为王动的“避嫌”点头称赞。 说起来王少雷多年不见,曾经在国家队朝夕相处,应该起码表现出点热情,人家又是到河右省了,自己是东道主,但王动就是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热情,当晚所谓接风晚宴也是直接就推掉了,自己不安排、闫光安排他也不参加。 “我晚上得给球队开总结会、准备会,少雷能理解。等比赛结束吧,我请他吃饭赔礼就是了,届时请闫主席、高老师作陪。” 心里说明天的小组赛最后一场,面对的是一支扣球都不利索的业余队,依汾队上全替补估计都能赢,但闫光不能勉强王动,高胜利更是一知半解,能猜出王少雷是想看王冠表现,但他此前听王动说过王冠省运会后要换位置打主攻了。 都是干这行的,王冠这么小的年纪,不在自由人位置,国少队没理由要他。高胜利不插嘴王动的事情,却一直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他的儿子在二传位置,如果能去国少锻炼锻炼,技术肯定会突飞猛进。 王少雷在机场没见到王动,这是意料之中,但意料之外的是,第二天依汾队小组赛最后一场,王动居然没安排王冠上场。 这场小组赛是下午,王动带队入场就看到王少雷在主席台正中间坐着,闫光陪着,这可是几个小组最悬殊最没看头的一场比赛,也真难为这位国少教练。 招呼不可能不打,且看到自己进来王少雷主动站起来摆手,于是王动走过去隔着桌子握手寒暄了几句。 这么多年不见,这俩人容貌身材变化都不大,变化最大的是举止行为眼神,王动越发的沉静内敛,王少雷却是更加的张扬外露。 依汾队小组赛最后这个对手是支组建不到两年的学生队,来参赛的目的本就是锻炼见世面为主,所以这场比赛真就没有任何悬念,实力太过悬殊,王动从第二局开始换了一半替补,仍旧兵不血刃三比零拿下了。 按照王动的习惯,不管对手如何,开局肯定是全主力上场的,但热身结束后,王冠自始至终都在替补席站着,他以为父亲是让他保存实力准备接下来的淘汰赛,所以很是平静。 直到王少雷比赛结束下到场地,王冠马上就不平静了,这时候他才知道 “王少雷是爸爸的老队友,现在是国少队教练”,“你爸爸没跟你说过吧,我是专程来看你的表现,加油!” 确实有些不管不顾,王少雷还摸着王冠的脑袋补充了一句:“此前在你们省的中学生锦标赛我就看上你了。” 第十二章 蛮来生作 这是一次异于常规的“指导”,王动全程皱着眉头不说话,站在边上的闫光都觉察出他的不高兴,但王少雷却兴高采烈,说个没完。 比赛结束后,王动正准备带着队员回休息室换衣服,然后回酒店准备明天的淘汰赛,那位昔日国家队的队友不知何时从主席台下来走到他身边。 可以直接下场地,且陪同看球的是省排协主席,那么他的身份肯定不是观众那么简单,王动被动握住他的手只能给队员们介绍:“这位是国家少年队的主教练王少雷指导”,队员们马上站好然后一起鞠躬:“王指导好”。 这是球队的作风,对此王少雷马上就对王动赞扬:“兄弟,你这带队有方啊,一支中学生球队都有如此作风,不错!不错!” “我看了你们的小组赛成绩,这一场不算,看你们都没怎么出汗就赢了,我都打哈欠了!小组赛第一场碰翔翱俱乐部,你们不但赢了一局,且四局比分拉得并不大,了不起啊!” 不接他的话,王动接着寒暄:“抱歉啊,少雷,好久不见,昨晚没去接你,比赛结束我赔罪请酒!” “好久?二十年了!”王少雷很是感慨,直接把王动拉到跟前抱了抱:“昔日的‘欢声雷动’终于又见面了,王动啊,你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咱们队后来聚会过那么多次,联系你也从不参加。” 弹指一挥间,二十年过去,王动也有些动了感情:“我也想你们啊,经常梦到咱们当年……孩子小,球队事情多,没时间去参加咱们队的聚会……你现在也是当教练,知道事无巨细的麻烦。” 不再绕弯子,王少雷直言直语:“我给你打过电话,我去年接过国少队的教鞭,亟需出成绩,你得大力支持我,这次是专程来看你家儿子的。” 话音未落他就转头看着王冠:“小伙子,此前你的比赛录像我都看过,很不错啊,想不想跟叔叔去国少队!” 看儿子点头,王动赶紧接话:“少雷啊,我儿子刚进初一,十二岁太稚嫩,且场上位置还没确定呢。国少队的年龄要求是十七岁以下,我这队员大多数都符合,你要能看过眼随便挑就是了。” 说完这话不等王少雷接话,直接跟队员摆手:“赶紧回更衣室换衣服,回酒店等我开明天比赛的准备会。” 王少雷有些尴尬,他不能说我看上了你家儿子,他是好苗子,更不能说其他队员他看不上,只能接话说:“好啊,听说贵夫人在河右省体育局任职,晚上方便吗,咱一起吧,去你家里简单吃点,每天大鱼大肉大酒真不舒服,我也认识认识弟妹。” 此前电话里直接拒绝,这场比赛王冠一分钟也不让上场,王动拒绝他的态度很明显,王少雷要见赵春晖,这是要吹“枕边风”? 正好李明光上厕所过来,王动马上打岔:“少雷,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李明光老师,曾经的全国的体操全能冠军,现在我们一起弄球队,他负责体能。” 上前握手,李明光从不拐弯抹角:“王少雷指导,国家少年队主教练,久闻大名!其实王动没说清楚,我现在主要精力是培养王冠,不出三年,我亲自给你送去,肯定能在国少的攻手里占有一席之地。” 昨晚准备会后,王动跟李明光沟通过这个事情,这老头马上就说了个成语,“拔苗助长”,这会儿更是直言直语:“欲速而不达,现在过去肯定不合适,王冠预测身高超过两米,估计十五岁就能到一米九五以上,我跟王正海指导聊过多次,也联合拿出了针对王冠的训练计划,每天都在实施。” 实在是感谢李明光,王动不想说不能说的话,他一股脑都倒出来了,省得再费口舌。 到全国各地想送队员都是低三下四求他,到河右省自己开口求人直接碰壁,王少雷听李明光说这么多后,一脸不自在,心里暗暗说“王动你也太不识抬举了吧。” 知道人家也是好心,肯定不能撕破脸还是得给他台阶下,王动听李明光说完赶紧接话:“李教练,您跟小赵带队先回酒店,洗漱吃饭,晚上九点咱开明天比赛的准备会,通知丁一参加。我呢,跟我这昔日队友、好兄弟找个地方坐坐,喝杯咖啡。” 看着李明光跟赵文琪带队出去,王动扭头对王少雷说:“少雷啊,我在省城没有安家呢,欢迎你得空去依汾市,吃喝玩乐我全陪。我爱人这两天忙这个省运会的事情,估计时间够呛,我现在联系下,咱今晚简单吃个西餐喝杯咖啡,等比赛都结束了,我请大酒。” 就在球场的裁判席旁边站着,看依汾队离开,高胜利才走上前来,接着王动的话就说:“可不用王动兄弟请,昨晚是闫主席做东,今天我来尽尽地主之谊吧。” 也就刚才比赛前,高胜利跟王动说了几句,大意就是想把自己儿子高飞送到国少,年龄尽管也不大,但打二传位置,出去见见世面锻炼锻炼肯定是好的。 省中学生排球赛发挥优异,王动知道这个高飞极具天赋,能去国少队肯定对未来发展非常有利。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且这也是成人之美,于是王动马上接话说:“正好,高老师,少雷今天不想在外面吃饭了,去依汾市我家得跑二百公里,这样吧,有劳您给嫂子说一声,家里弄点便饭,吃着舒服。” 跟王冠的突出表现相比,高飞打球尽管在河右突出,但放到全国肯定是还没冒出来,高胜利很是感激王动的这个安排,随即就掏出手机没征求王少雷的意见就拨给妻子:“晚上国少的王指导去家里吃个饭,你早点下班回去准备下吧。” 这场比赛是下午三点开始,这会儿也就刚过五点,本想先找个咖啡厅坐会儿叙叙旧,但雨又开始下了,而且很大,于是高胜利直接将车开到球馆门口,王少雷便上车跟他回家去了。 王动婉拒,高胜利也没强求,原因很简单,高胜利的父亲一直跟儿子在一起生活,王动还没准备好见这位“高叔叔”,高胜利也不知该如何介绍这个“王叔叔的孩子”。 当年的事情尽管在王动内心已经揭过,但只是为跟高胜利相处,而高胜利的父亲,从小时候就种下的那颗“仇恨种子”,就算不生根发芽,也不是说扔就能扔掉的。 因为举报发生时,王动已经记事,王正海难免骂几句,于是经常到家里的“高叔叔”不来了,随后自己的家被折腾到惨不忍睹。 岁月磨砺人性豁达,父亲此前告诫自己要放下,要坦诚跟高胜利相处,这个没问题,王动也这么做了,加上高胜利的努力弥补,他这一代不将仇恨延续是肯定的。 只是,那个抱过他的高叔叔,怎么能害自己的父亲呢?就算随着年龄增长,能那个时代的残酷,人性扭曲,可坚持做好人的还是多数啊!所以,现在想起他,仍旧像鞋垫下有颗讨厌的小石子,每走一步都会硌得慌。 其实,不要说“小石子”,当年的“鞋子”都该扔掉了,只是王动想起那时候每天过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内心仍旧是不能原谅。 这是个小插曲,王少雷更加觉着王动顽固,所以,也懒得跟他吃饭聊天,只是反复琢磨把王冠招入麾下的利弊。 看着高胜利的车缓缓驶离视线,王动撑开雨伞便回了酒店,晚上跟妻子一起吃饭的时候,只是聊了聊下午的比赛,关于王少雷只字没提,不是不尊重赵春晖,而是夫妻间有约定,关于王冠的运动员前途,按规划来,绝不可以急于求成。 王动不知道的是,妻子知道王少雷来了,且来的目的一清二楚,闫光告诉她的,但看丈夫不提自己也就不吭气,她对王冠去不去国少,也是毫不犹豫,“听丈夫的,肯定没错。” 当晚的准备会,王动总结了小组赛的得失,分析了出现的问题,说起马上要开始的淘汰赛,他第一句话就是: “久攻不下必失分。” 结合小组最后一场比赛,王动进一步阐述:“当下河右省排球的发展很简单,除了俱乐部队就是学生队,其余业余球队会很快被淘汰,下午咱们打的这支学生队,只要能坚持,我想不超过三年就成长起来了。” 李明光点头补充了一句:“国内排球发展趋势估计也是如此,体育局之类的部门,其职能也是从主导到服务过渡了,管理权限还在,但地方球队训练肯定无法保证,因为好的队员不在学校就去俱乐部了。” 这是发展态势,也不知利弊,但这不是王动要考虑的,他接着说:“这次省运会的队伍全部都亮相了,不管现场还是录像,我都大致看过也粗略研究过了。” “在这里我肯定说一句,我们下一步的目标、也就是此次省运会的目标,那就是亚军!” “这不是凭空臆想,是我有这个底气了!所以,到决赛前的三场比赛,你们给我记住一条即可,快刀斩乱麻!丁一,你休息过来了吧?明天比赛首发,一直到决赛都是如此。” 第十三章 顾此失彼 第二天的比赛王少雷没有到场,王动知道他应该没走,他不知道的是昨晚高胜利的家宴差点不欢而散。王动知道这个昔日队友,应该是一早就被安排去几个景区玩耍了,他不知道王少雷其实已经准备放弃王冠了。 在这点上王动就看不上王少雷,不管因为什么,这次来河右龙城,本就是考察队员的,不看比赛,不记录数据,却像游山玩水。尤其是进入淘汰赛,场场均有看点,就算是只考察王冠,也应该多看几场,知道这个孩子的优劣点在哪儿,才会在下一步训练里改进提高。 当然,都也明白王少雷肯定是看决赛的,但就一两场比赛能考察了队员,也就雾里看花吧。 说实话,他要王冠的动机本就不纯,比赛录像看了,这孩子是表现不错,在同龄人的排球运动员里,肯定是全国最优秀的之一。但是,正如王动说的,国家少年队截止年龄是十七岁,也就是说,要王冠去估计就上不了场,也就是走个过场。 反过来讲,参加国字号球队集训,比赛参加不上溜达一圈也是光荣——自此就有了入选过国少的名头,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全国搞排球的估计没有几个会拒绝,且大多都是趋之若鹜,不惜走关系跑门路。 比如,高胜利,他倒是不会下作到走后门送大礼,可见了机会还是想争取一下,比如精心准备的这顿家宴,比如第二天安排人陪着王少雷游玩。 而这一切是“被歧视”后仍旧要做的。 到人家高胜利家里吃饭,起码的礼貌该有吧,但没想到的是,面对一桌子丰盛的饭菜,面对一家老少的笑脸,王少雷毫不掩饰非常直白,坐下后开口就说了句非常不体面的话,这导致高建军“哼”了一声直接离席进了自己房间。 他的话是:“高教练,你跟王动关系不错啊,劝劝他,想想办法,如果可以让王冠入集训队,你家儿子高飞就一并考虑过去吧。” 想着自己孙子的前途,更是觉着都是排球圈的,高建军听闻王少雷要到家吃饭,破天荒下厨还弄了俩拿手菜助兴。 没成想这个王少雷说出这样的话,高建军拂袖而去,高胜利真想马上送客,但他不能,因为他不但是为儿子前途,还代表着河右排协裁判委员会,再加上“有理不打上门客”,只能忍。 忍归忍,态度都有,高胜利给王少雷盛了一碗鸡汤,然后很直接:“王指导,看来我儿子的训练水平还没入您的眼呢,那入集训队的事情您就不用多费心了,他年龄也小,过两年再说吧。至于王冠,我没法插话的,王动对儿子的培养是有长期规划的,据说王正海指导给拿的训练计划,所以,这事我帮不了您。” 意识到自己的表达有问题,王少雷赶紧弥补:“我的意思是能一起去最好,王动坚持不放,我着急所以想让你帮帮忙……你放心吧,就算王冠不去高飞也去,这个我这里可以定,你儿子的沉稳跟年龄无关,我现在用的二传也就十五岁。” 也许没想好,也许就没过脑子,王少雷这话是对高飞排球水平的一种莫大的侮辱,更是对高胜利的一种道德绑架。 不想再说这个事情,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儿子去能学到些啥,这样的主教练忒功利了。也真是为儿子前途低头,高胜利没接这话随即岔开话题,很快开酒上菜,表面热情吃完了这顿饭,还安排了第二天王少雷出行的相关事宜。 王少雷离开后,高建军跟儿子聊了几句,言语里全是不满,但他这么多年没跟昔日队友及排球界联系,觉着管不了孙子的事情,不由一再叹气:“好像咱们死皮赖脸才让飞飞进的国少队”。 也觉着很是憋闷,这样的委屈受得实在是莫名其妙,但不想引起老父亲不开心,于是高胜利说“王少雷指导有口无心的,您就不要操心了”。 毕竟关心孙子,忍着不快高建军还是提了句:“那个王冠那么不想去?当下打排球的也不在少数,国少经历肯定对未来职业发展有好处,你能不能劝劝王动?如果啊,如果王冠能去,跟咱飞飞可以互相照应。” 跟王动开始交往后,高胜利也陆续给父亲提过几次,对于当年所作所为愧疚,只能自作自受,这个话题高建军基本都是只听不问不插话,但肯定都听到心里了。 现在父亲这么问,顿时就有些生气,这也太自私了吧,为了铁板钉钉非要把锤子弄上,人家不想去是有原因的,不能为了自己孩子便不管人家孩子的打算。 只是不能顶嘴更不能表现出不满,高胜利苦笑了一声,然后详细介绍了王冠的情况,至于为啥王动坚持不让去国少,他详细讲了自由人的身高所限。 讲的时候高胜利并不是全部理解王动的动机,自由人身份参加国少一期集训及参加相关比赛,就算将来转位置,但对心理成长是很有效的,这个,王动这个心理学专家不可能不懂啊。 这个问题真的很费解,孩子早早就进国字号队伍,肯定对成长有利。退一万步讲,就算将来不从事排球专业,就国字号这个身份,以高水平运动员的身份进一般大学那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这个问题一直缠绕心头,第二天依汾队的比赛结束,高胜利没忍住,便跟王动在场边站着聊了会儿。 当天这场比赛,丁一发挥非常稳定,尽管刚结束国青队的海外拉练,但小伙子保持了极高的竞技状态,再加上王冠稳定的一传,这场比赛毫无悬念三比零便拿下了。 说起来这个八分之一对手水平并不差,但也只是业余队中的佼佼者,面对专业的丁一,及半专业的依汾队,还是力不从心。 话题自然是刚结束的比赛,然后转到了王少雷,这个高胜利也没避讳,直接就说“你这个昔日队友有些不择手段啊”。 接着便实话实说:“他让我想办法劝你,让王冠跟他去国少。他提出的‘办法’也有些不地道,大意是王冠如能成行,就可以带上我儿子高飞。” 一贯不喜欢在背后议论人,王动笑了笑,只是说了句“少雷性子急”,又觉着高胜利如此坦诚,他该说点啥,想了想才评价了王少雷四个字“比较霸道”。 高胜利没继续说王少雷,而是问了一个问题:“兄弟,这个问题其实我一直想问,除去转换场上位置,我觉着就算王冠现在就是打主攻,你依然不会同意他现在去国家少年队,是不是?” “是”,王动毫不犹豫便回答,随即微微叹了口气:“你觉着拥有完整的童年与少小就承担不该承担的重任,哪个好呢?” 愣了下,高胜利说自己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然后反问了一句:“孩子现在早出晚归的训练学习,去了国少也是这些内容啊?” 摇头,王动说完全不一样,“家的氛围,一个人该有的温暖放松都有的地方,你我都集训过,那样的环境中竞争无处不在,氛围是那样的紧张……” “当然,我肯定不是说孩子就该放任不管,其实我想说的是,完好的童年经历对一个队员的成长非常重要,肯定比过早接受完全专业的训练强。” 说着话,王动看着队员们收拾好东西,便朝着李明光跟赵文琪摆摆手,意思让是他们先走。 俩人站在又说了会儿话才一起出了球馆,王动围绕童年经历说了写心理学的内容,高胜利这才完全明白王冠暂时不能去国少的原因,更加的敬佩王动——不为眼前的一块草地而放弃一片森林。 王动讲得很专业,好像是背书,但这个环境这个问题,这样的话才是最直接的答案。 “高兄,你应该听说过,童年的经历会影响孩子的一生。儿时经历的恐惧、虐待、创伤和被忽视直接影响大脑发育,从而影响孩子成年后的性格和行为。那些童年时期遭受心灵创伤的孩子,如果不能得到及时救助,往往会产生精神障碍或人格障碍。” “当然,王冠去国少永远也不会遭遇到这些可怕的事情,但突然离家进入一个陌生环境,遭遇到很少鼓励多是训斥的环境,我个人认为体育心理学上这就叫受创伤!” “肯定,书上讲得创伤体验比我说的这个严重得多,但只要有了这个体验,大约有三分之一儿童都会出现明显的心理问题,那些特别绝望、孤独、悲伤,甚至害怕和受伤的心态会伴随很久,而且一些甚至看起来像是纯粹‘身体上’的问题,如心脏病、肥胖以及癌症等,都有可能在今后的生活中影响到这些受过创伤的儿童。” 说到这里,王动举了了例子:“火焰会带来温暖,也会烧毁一切。水能浇灭火焰,也能使人溺毙。不能顾此失彼,更不能因小失大,王冠从身体到心理都还没准备好迎接这样的挑战,就这么简单。” 说完自己的意思,看着高胜利的若有所思,王动赶紧补充:“你儿子高飞毕竟大了几岁,参加的高水平比赛多,也经常出去,他应该做好这个准备了,你可以放手让他去少雷麾下接受训练了。” “我这个儿子从小接触排球,球性没问题,身体条件也适合,只是过于自我,我丈母娘太惯他,我除了训练又跟他交流得少,需要沉稳两年才可以放手。” 第十四章 器宇轩昂 高胜利懂了,也理解,但王冠却没听进去。 小组赛结束那晚,王动给儿子谈了半小时,给高胜利说的这些也大致都给王冠说了,表面仍旧是不顶嘴只点头,但内心却有了波澜。 年少成名,球队中坚,这孩子已经觉着自己可以独当一面了,尤其是国字号球队的诱惑,让他更加地自信——王少雷说了,他来河右看省运会排球赛,就为看我王冠的。 淘汰赛开始,王冠在场上更加地积极主动,但眼神总是时不时开小差到主席台,然后没发现王少雷就有些黯然。 他的基本功极其扎实,且对手实力一般,所以三场淘汰赛就算走神仍旧表现出色,但王动不是观众,这样的场上走神几乎忽略不计,甚至看不出来,他是教练且是一直学习心理学,所以有些恼火。 也就在淘汰赛十六进八的比赛结束,他马上就安排丁一跟王冠住一个房间,且私下叮嘱丁一:“王冠听闻要入国少队,打球明显有分心,你给他讲讲。” 知道这个小师弟前途不可限量,丁一斟酌了半下午到晚上躺下才跟王冠聊了聊,大致就是讲自己打球的经过,重点放到王动对他的培养,重点的重点说的就是场上的心理作用。 王冠听进去了,八进四的比赛也就开场看了一眼,结束看了一眼,仍旧没发现王少雷,但脸上表情没了变化。 四进二的比赛,就开场看了一眼,很淡然。 这一切王动都观察到了,暗自对儿子的表现折服,这心理素质确实可堪大任,假以时日,就算面对世界第一的球队,场上仍旧做到心平如水,那就是大才了。 他没想到的是,就这么个有意教训,无意点拨,王冠的成长又上了一个台阶,决赛场上表现便体现了出来。 决赛开始前,王少雷在体育局几名官员的陪同下,声势很大地出现在主席台,王动眼角扫到马上看儿子,见他只是专心赛前热身,于是松了口气。 这次河右之行是有些敷衍,但毕竟多半辈子都在跟排球打交道,且是优秀专业运动员出身,不用介绍,王少雷看了小组赛成绩单就预测到了:王动带的依汾队将跟翔翱俱乐部代表的省城队会师决赛。 所以,他就很放松地在河右几个景区优哉游哉,尤其是王动坚决的态度,让他觉着看看决赛也是例行公事——放弃王冠吧,再强硬下去王正海都会不高兴,事与愿违,拍马屁再拍到马腿上就不好了。 只是没想到,决赛现场他看到一个无所不能的王冠,顿时又下了决心,这个孩子必须要,很快到来的亚洲排球少年锦标赛夺冠应该就有保证了。 这场比赛依汾队毫无意外地输了,但一点没丢面子,肯定不会旗鼓相当,但把自己水平发挥到了极致,用河右省排协主席闫光的评价:依汾队输球都输得器宇轩昂! 以下是河右电视台直播本场比赛前的解说: 各位观众,几分钟后,河右省第十届运动会男排决赛将要打响,省城代表队对阵依汾市代表队。 在这里,我们首先介绍下依汾队,这是该队第一次打入省运会决赛,参加这届比赛的队员平均年龄不到十七岁,甚至还有一位不到十二岁刚入初一的孩子,是一支完完全全的“学生军”,如此参差不齐的依汾市代表队,居然脚步坚定有惊无险地扮演了绝对“黑马”。 两胜一负小组第二出线,淘汰赛十六进八、八进四均是干净利落三比零晋级,四进二仍旧轻松,三比一把二号种子队斩于马下。 但论实力,这场决赛以依汾八中学生队为代表的依汾队没有任何胜算。 本次比赛头号种子、代表省城队出战的是翔翱俱乐部,他们集全省的排球精英,多数队员都是打国内联赛的水平,此前拿过多次全国联赛的前八名。虽然这次翔翱俱乐部只派了两名一线主力,其余都是青年队及二线队员,照样切菜砍瓜般一路高歌猛进进入决赛,面对的球队不要说赢一局,每局能得一半分都是少之又少。 值得一提的是,小组赛第一场,依汾队便跟省城队碰面了,而且很意外赢了一局。 下面,请我们关注比赛吧。 这场比赛的主裁判仍旧是高胜利,河右排球裁判的最高水平之一,赛事仲裁委运会主席闫光在开赛前跟他交流了几句,大意是说结果是肯定的,场面如果能精彩些那就好了。 对此,高胜利笑了笑:“闫主席,我是裁判,准确公正的判罚是唯一标准,比赛能否精彩,得看双方队员表现。” 撇了撇嘴,闫光低声说:“翔翱俱乐部的董事长马正翔也来了,刚在外面碰到,让我不要声张,他说自己坐角落看就行。” 有些疑惑,高胜利随口就问了句:“这比赛他看啥?看自己球员表现?” 闫光摇头:“这个问题我也问了,他说看王冠。” “国少人家都不考虑,会这么早考虑进俱乐部?” 说了这话,见闫光脸上的不可思议,高胜利马上压低声音解释:“王动跟我讲了,暂时不考虑让王冠去王少雷的国少队,他意思是让孩子多享受两年家庭温暖,再加上马上换位置。” 更加地不可思议,闫光马上就接口:“我没觉着王动溺爱孩子啊?李春晖也是搞体育出身,应该知道入选国少意味着什么吧?”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比赛马上要开始,高胜利只是说了一句“人各有志”,便进了球场。 此前主要关注点是王动,但这场比赛马正翔确实是来看王冠的,这是昨晚跟王少雷吃了个饭后的转变,他已经指示负责对外宣传的副总:“新的鞋类广告不用那些太大腕儿的明星了,或者说咱们换个关注点,一家三代国字号排球运动员——你围绕这个做文章,拿出文案。” 这位副总愣了下,翔翱专业排球鞋一直是专业运动员代言,新款鞋刚跟国家女排一位冉冉上升的队员联系过,这是要换谁?三代女排的是谁家,我怎么不知道? “马总,能说明代言的运动员是谁吗?老女排队员的女儿孙女一家三代国字号的我怎么不知道。” 摆了下手,马正翔也不多解释,只是简单说明:“男排的,咱们省的,先弄个大概,代言人的资料随后我安排办公室给你。” 安排完这个事情后喝了杯茶,马正翔又打电话给手下房地产公司的老总:“体育新兴苑的房子给我留一套,叠拼那种,位置最好的,钥匙明天送我办公室,相关手续随后完善。” 不用猜,这房子就是给王动的,三代国字号便是王正海、王动、王冠。 似乎是一举两得,双赢,但谁也没想到,正是这个决定导致王冠“离家出走”,不管不顾去了国少队。 先不说这些了,回到这场比赛吧。 毕竟,到现在为止,这些都是马正翔一厢情愿,且,王动根本没打算让王冠进国少队,所以,这个“三代排球人”的创意还不成立。 昨晚的饭局上,王少雷跟马正翔说了自己这次来的目的,但没说昔日队友王动的态度,也没说自己打算放弃。 漫不经心地靠在座位上看比赛开始,但很快就坐直了身体,这么多年带队全世界打比赛,这个年龄段的啥队员王少雷没见过,就是没见过王冠这样的表现,开场三个救球堪称教科书级别。 河右省电视台体育频道的直播恰在此时给了他一个大的特写,解说员马上就介绍了他的身份,并且讲了他来看球的目的:“据了解,王少雷指导这次观摩比赛的目的就一个,那就是考察依汾队不到十二岁的自由人王冠的表现。” 这个“据了解”是闫光透露的,赛前的访谈他给记者讲了,新闻点十足。 没有人能想到,悬殊实力加年龄差别,但决赛一开始两队并没有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 马正翔并没有安排决赛,赛前他都没见自己队的教练组及队员,只是踏实坐着当观众。 当然,丁一的回归让球队实力提升很大是不争的事实,但还不足以挑战到省城这支职业球队,就算加上王冠,也不过是一条腿的巨人。 所以,这个几乎均等的开场王动也没想到,李明光更是差点惊掉下巴,依汾队的学生军居然开局连得三分,然后双方打到5比5平,6比6平,场面并不难看但翔翱队觉着丢人——教练叫了全场第一个暂停。 在赛前的准备会上,王动提到一点:“想跟你们谈谈体育精神,你们可能说出很多,我个人认为,最好的体育精神是有尊严的输!” “现在,我不求你们完全理解,只要记住,就算输也要输得体体面面——对手实力明显在咱们之上,就是超水平发挥也没有赢的可能,怎么办?努力提高自己,缩小差距,跟上对方节奏,拼命追赶!” 想了想,王动举了个例子:“你们的百米速度最快也就十一秒多吧,如果跟一位全国冠军、成绩在九秒左右的选手比赛,怎么办?吓得不会跑了,弃权,让人笑话!破罐子破摔,人家跑人家的你跑你的,更不可取!” “要拼命跑,加油跑,跑出自己最好的成绩,甚至提高自己最好成绩,这样才是虽败犹荣,才是提高!” 目光一一扫过队员的脸,王动放慢语速:“态度与细节决定一切,我们尊重高手,更要尊重自己,只有玩儿命拿出最佳的自己,使出全力,才是跟高手决斗的一切!这场比赛的输赢不用想了,摆在那儿了,但情绪不能输,气势不能输,战术不能输,尊严不能输!” 第十五章 泰然自若 可以说这个准备会没有讲一句具体战术,小组赛第一场就碰过面,那时怎么站位都讲过,只是丁一替换下刘庆。此时,王动只是鼓劲,只是挥动着拳头强调两个字:尊严。 开场后,这个“尊严”队员们找到了,第一球王冠就开了个好头。 翔翱队开场全主力,且跟小组赛时阵容发生极大变化,首先发球的这名队员在翔翱俱乐部参加全国联赛时都是绝对主力,此次省运会决赛前的比赛几乎每场发球直接得分都在五分以上。 势大力沉角度刁,这球几乎贴着网子飞过,然后冲着一号位底线砸了过去,站位有些靠前的麻志强稍有犹豫便低下身子让了过去,他知道接不住只是侥幸盼着这球出界。 “肯定不会出界”——这是王冠的判断。 对方发球队员起跳击球后王冠就开始移动,这个预判能力很大程度不是反应而是感觉,加上昨晚准备会上看了这个队员的发球集锦,盯着对方手腕动作后好像心有灵犀,球速快到位也快,由于受麻志强移动影响,这个一传略微有些高,但也接到了三米线附近。 只见孔春恩一个箭步上前站稳,很标准的一个四号位高举高打球传了过去,丁一看王冠接起球就撤位,然后盯着孔春恩传出的球,摆臂起跳,对着对方双人拦网的手就甩腕打出。 打手出界,依汾队1比0领先。 麻志强发球,对方很轻松接起,然后同样组织了一个四号位高举高打,意思很简单,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样才能打出气势。 摸高三米七,扣球高度业余球队更是咂舌,丁一封住了斜线,但对方直线超手便扣了下来,眼见着球要砸到三米线,跟进保护的二传孔春恩一个侧倒居然把这球垫了起来。 王冠就像跟着球,随即把这个勉强起来的球垫传到四号位,很是到位,如法炮制,丁一又来了个打手出界,2比0。 成熟球队不会在乎这两个球的得失,麻志强再发球前,面对网子的翔翱队二传捏紧拳头悄悄捶了下后背,这是战术安排,意思快球掩护,打三号位后排半高球。 依汾队肯定不知道这个,看着对方一传到位然后眼花缭乱组织,被晃得连连起跳拦网时,几乎空投的球已经冲着后排扣过来。 接下来,王冠神奇的表现让对方教练都愣了:迅速移动到位就不说了,垫的这球居然直直地速度很快地过网,然后落在对方五号位边角上,反应很快的翔翱自由人背身跑然后鱼跃居然都没挨住这个球。 3比0。 没有漂亮的鱼跃,也没有潇洒的滚翻,王冠这三个球在一般观众眼里是中规中矩,但在真正的专家来看,那是意识、反应、行动力皆一流的表现,就像王少雷扭头对旁边体育局一位副局长说的评价:“依汾队这个小自由人刚才那三个球的表现,放到国家队或许都可以占据一席之地。” 越简单越有效,越朴素越惊艳。 这个专业搞排球的都知道,一传起,二传传出,攻手扣球落地,其实排球就这基本的三下,那么,谁强?每个环节都坐到做好,那就是最强。 自由人预判到位、移动到位、基本功到位,球垫得到位,这就是强;二传移动到位,传球手法及力量恰到好处,球传到想传的位置,这就是强;攻手上位及时,扣球点高线路刁钻,超手或者避开拦网手,干净利索,这就是强。 之所以那么多战术,那么多掩护,眼花缭乱般的背后还是这简单三下,垫、传、扣。 跟之前的中学生锦标赛相比,依汾队增加了诸多沉稳,整支球队逐渐透露出强者之气,就像武侠讲的无招胜有招,战术配合肯定有,但越来越注重时效,能一下垫死绝不打二次球,二次球机会好绝不搞第三次进攻,四号位二号位对方拦网不强那就这俩位置,实在干不动才会动用三点攻四点攻…… 其中的王冠变化最大,此前的每次鱼跃滚翻都能获得观众掌声,现在是早早预判早早移动,似乎没了过多动作,表面看是简单垫球,其实,能力是提高了一大块。 正是因为王冠的沉稳,翔翱俱乐部的队员被激起斗志,接下来便继续发力,几乎拿出浑身解数,于是,王冠又开始前后鱼跃滚翻,有俩球更是跳出场地的围挡才救回。 全场掌声一次次响起,翔翱队开始全神贯注,比分逐渐也就拉开了。 作为全国排球联赛的劲旅,翔翱排球俱乐部队一贯以作风硬朗敢打敢拼着名,这是整个俱乐部的气质,所以,这次青年队为主的省城代表队也表现出这种态度。 只是,开赛前球员们就知道董事长“插手”,这可是此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联赛期间都没听说过,现在一个省运会,为什么?这样的比赛居然能吸引董事长来看,且只看依汾队的比赛,为什么? 树欲静而风不止,于是各种传言都有了,集中起来大致有三条:第一,依汾队的王动教练要到翔翱青年队任教;第二,要给王正海指导面子,据说王指导马上任职亚排联主席;第三,依汾队的小自由人王冠俱乐部已经相中,这次比赛后要签约。 都是有鼻子有眼,并不是空穴来风,于是,从教练到队员心理都发生变化,球不可能输,但也不能让对方输得太难看。 没有统一达成共识,无意全部形成共识。 这个共识很简单:让比赛精彩些,让王冠精彩些。 尤其是众多青年队的队员,这几年教练轮番换,俱乐部肯定有聘请长期教练的打算,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那么,王动肯定是最合适的。 关于王动的经历,那不是秘密。 泰然自若,只是一场比赛而已,一场必输的比赛而已,王动不知道对方这么多想法,但一个优秀教练瞬间就看到了场上的变化。 对方第一次叫暂停,他站了起来,先是看着儿子龇牙咧嘴揉着肘关节,心热面寒,低声问了句“没事吧”?摇头,王冠倔强的小脸全是汗水,拉起背心擦抹了一把:“没事!刚才前滚翻时扭了下而已。” 还“而已”,王动有些心疼但没再看儿子,李明光赶紧拉着王冠去了旁边医疗救助站。 挨着拍了拍大汗淋漓的场上队员,王动说了几句: “三板斧用完了,继续重复不会奏效,对方肯定会越打越好,怎么办?拦不住网不拦了,扣不过去不扣了!” 纷纷抬头,都愣住了,没时间多解释,王动赶紧低声安排战术:“接下来以吊球为主,九米乘九米的场地有的是空挡!对方似乎有些瞻前顾后,要利用他们这个心态找出他们的漏洞!” 接着他盯着二传孔春恩的眼睛:你是场上队长,要动脑子打球!这样,接下来在一传基本保证的情况下你先打两个二次球,让他们也蒙一下!然后你会被对方盯死,接下来的球继续按照此前战术打,该组织啥就组织啥。 真没啥大碍,喷了些活血的药物,王冠跑了回来。 王动再一次看儿子,王冠也不知父亲安排了啥,但不管是啥,马上就说:“我来保证一传!” 确实,不管啥战术,一传是最重要的。 两个后排队员马上跟着附和,王动微微点头依次拍了拍副攻跟接应的肩膀:“吊网前或者拨拉到后排两个角咱都练过吧?” 副攻与接应马上点头说明白,王动再把目光看向丁一:坚持你自己的打法,打手出界对手会严防,手腕动作再大些,不怕失误。 哨响,暂停时间到,球队再次回到场上,王动转身回教练席无意抬头发现观众席上有一个人,非常安静的一个人,犹如纷飞落叶中的一只鸟,很特别的存在。 这是谁? 没时间想这个,扭头继续关注比赛场上局势。 学生队打专业队,硬碰硬肯定碰不过,但尚巧善变、四两拨千斤也不是没有可能赢几个球,这场比赛本来就不会有悬念,但也不是束手就擒,怎么也得表现出一种争胜的态度,在这点上他对儿子王冠的表现是满意的。 尽管场上是六对六,但跟两人比赛有一比,因为每个队员都不是各自为战,必须凝结成一体协作配合,这就是排球运动的魅力。没有谁强大到没有弱点,只不过在实力掩饰下,弱点不被注意罢了。高大强壮移动速度就会稍微慢点,小巧灵活力量就差点,所以扬长避短就是取胜最关键的因素。 说起来,跟争发球权才能得分到每球得分制,排球规则的变化,相对减少了场上悬殊比分,毕竟主动失误强队也会有,就像发球,加大难度力度后,失误肯定会增加。 所以,本次省运会依汾队之所以能走到决赛,基本功扎实便是得益根本,因为平常训练要求严格,主动失误少,所以就一路过关斩将。 一路走来积累的经验与信心,面对决赛如此生猛的对手,更是表现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不屈不挠,在这点上,王动是满意的。 第十六章 倍道而进 就算注定赢不了,但束手就擒肯定不可能,王动的人生字典里就没这个词。 面带微笑看着场上,对方继续发球,大力跳发,王冠好像找出接这样球的窍门,居然稳稳把球送到三号位,左撇子二传孔春恩起身便是一个二次球快抹,但对方训练有素,副攻几乎同步起跳,这球被死死拦到界内。 孔春恩落下救球跟接应在地上碰到一起,没爬起来就看教练席,王动马上伸手朝自己肩膀拍了拍,示意他继续吊球,吊对方拦网队员身后。 20比15,看着场上局势,这一局拿下应该不会出意外了,对方开始换人,两名一线队的绝对主力都被换下,场上全成了二线青年队员。 自己得分换人,这是自信,也是把对方看低的表现,或者又要让?王动不去想这么多,只是笑了笑,他知道得分的机会来了,刚才自己二传吊球就是被对方换下的主力拦死的,照葫芦画瓢再来一次,刚换上的队员未必就能反应。 果然,对方发过来的球王冠又基本接到位,二传很坚决执行教练意图,再次快抹,对方拦网球员起跳慢了半拍,球擦着他肩膀快速弹落到界内。 依汾队得到本局的第16分。 看着自己队员场上击掌庆祝跑动,王动扭头对李明光说了句:“能上15分,咱们就是赢。” 但球场就像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战机稍瞬即逝,对方这次换人成了全场最大的败笔,依汾市队在这局大比分落后的情况下,避实就轻打吊结合,匪夷所思,居然赢了。 这一局表现最好的依然是王冠,全场球迷几乎都倒戈,他每接起来一个好球,一片叫好声,这小家伙也是越战越勇,前排后排甚至“飞出”场外救球,不知疲倦无所畏惧! 估计也是想成全依汾队的精彩,这一局省城队换了俩人叫了两次暂停,这可是这次比赛的新鲜事儿——一路过关斩将,除了第一场“送给”依汾队一局,其余统统三比零干净利落,省城队教练的屁股没有离开过教练席。 现在他站起来了,暂停叫了,换人了…… 精彩归精彩,输赢归输赢,省城队不是兵不血刃,但也是稍微费点劲,第一局23比25,第二局25比16,这已经是依汾队发挥到极致的表现了。 第三局,省城队再次调整成全主力阵容,但依汾队已经什么都不在乎的感觉,场面于是你来我往,省城队重扣一个得分,依汾队灵活吊球也得分,偶尔丁一也会强硬回击一次重扣。 作为一个专业队,每天都是高强度对抗,中学队的队员们从没碰到过这样打法,自己的弱点完全被拿捏,大炮轰过,对方仍旧箭矢如雨,不在一个水平线,可在精神层面及场面上差别太大。 不管比分,王动要的是队员们信心,很是欣慰,第三局结束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台:王少雷拿着笔端着本低着头一直记录着。 知道还是记录王冠,这个自己说了算,打再好老子不让去就不能去。随即,王动在第四局开始前重新做了布置,本着锻炼队伍尝试一些新的打法,替补二传孙阳阳换下主二传孔春恩。 孙阳阳个子高拦网点高,但传球灵活度欠缺,毕竟才初三刚改二传几个月,但为未来打算,替补二传在这样的高水平比赛上场,不管心理还是临场肯定对其有大的帮助。 这样的换人类似放弃比赛,王动明白再拼真是徒劳,主力队员已经有俩腿部抽筋,其余都是气喘吁吁,而对方的队员换场地经过他身边,体能好像还没消耗般,说起来是省运会决赛,对他们而言甚至不比一次教学赛的强度呢。 “回去体能训练要加强度了”,王动脑子里回旋着这句话,然后将没上过场的队员依次换上,丁一也换下,让刘庆上,于是这一局很快就输掉了,但王冠打满全场。 王动的意思很简单,这是儿子最后一次打自由人位置了,让他过足瘾,这次省运会结束回去就改主攻,以后,就是另一种方式登临球场了。 没有丁一,二传幼稚,这一局比赛几近于溃败,25比10,主裁判一声哨响,全场比赛结束。 王动站起来,见对方主教练已经快步向他走来,赶紧迎上去,对方主教练一脸真诚:“王指导,你这个队伍调教得真不错啊!打得我都出了汗!” 真不认识,秩序册上标注对方主教练姓熊,熊小武。于是谦虚地笑了笑,用力握住对方的手:“熊指导好。孩子们没见过世面,您的队伍给他们好好上了一课啊!” 说完客套话,王动低头在熊小武耳边低声说了句:“感谢手下留情,给足我们面子。” 笑了笑不接这话,只是使劲握住王动的手,这位熊教练扭头看着场内队员互相致意,随即冒出一句:“贵公子前途不可限量,如果您愿意,随时送来我们翔翱俱乐部!” “谢谢”,知道对方不是客气是真心实意,但王动心里云淡风轻,只是嘴上客气:“有机会一定!” 松开手,双方过去跟裁判们握手,工作人员已经上场撤网子,开始布置,稍后就是发奖仪式。 这时候闫光走过来:“两位教练,今晚兄弟我请客,两位一定要赏光!” 熊小武马上接话:“我安排,我安排,闫主席跟王指导都是难约的人,给我个面子。” 王动刚要推辞,从主席台下来的王少雷马上接话说“好啊,我跟王动二十年没有见了,有劳今晚熊教练安排,咱们不醉不归!” 当教练现场指挥一般,但这个熊小武是个很会来事的人,他似乎看出王动的勉强,但王少雷说了话也就“直接强求”了,随即就说:“好,咱这体育馆正门正对烤肉店,我已经安排了包间,一楼进去说我,服务员就会引领各位贵宾。” 此前也说过赛后跟王少雷吃饭的事情,这会儿也确实没办法再推辞,王动只能点头:“熊教练,今天该我请,少雷跟我多年没见……” 连连摆手,熊小武笑了笑打断王动的话:“到省城了,我得尽地主之谊!这个不用再客气!另外,我还想请老爷子经常回来咱俱乐部传经送宝呢,这个还得王老师给引见呢!” 知道父亲现在的地位,也知道各俱乐部请父亲的缘由,技术委员会加裁判委员会两个主任,再加上可能的亚洲排联主席,这可不是简单的传经送宝。王动苦笑了一声:“我父亲太忙了,我也半年没见他老人家了,有机会一定把熊教练的邀请当面告知。” 马上道谢,熊小武随即有意无意再次把话题引到了王冠身上:“王老师,您儿子这个自由人了不得啊,刚才比赛第一局我们输掉就是他的功劳,这孩子反应跟技术都是一流!对排球的理解更是超一流!还是刚才的话,您要舍得,送我们俱乐部重点培养吧!” 这应该是托词,王动已经猜到熊小武跟王少雷很惯熟,起码俩人此前沟通过,今晚的饭局也许就是劝说自己答应让儿子去国少队。 随后,王少雷对熊小武的话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熊教练,王动这个儿子,我准备把他招入麾下,你可不能横刀夺爱啊。” “啊,我可不敢跟国字号队伍抢人,王老师也不可能舍掉国字号,但我们董事长开出的价码会更高,签约后咱们共同来培养如何。” 笑了笑,王少雷说了句“价码再高,也得有国字号帽子才更值钱,这个不讨论,我兄弟肯定向着我。” 晚饭能去吃,话也要挑明,王动笑了笑:“可能让两位都失望了,我儿子还小,场上的位置还不能确定,这次打自由人是无奈之举——我本来就是带着他见见世面,没成想我的主力自由人受伤,只能勉为其难让孩子上场。如果孩子的表现让二位教练青睐,我只能说承蒙,但,我暂时不会让他离开依汾市,不会离开我身边!” 闻言王少雷有些不自在,熊小武察言观色:“王动指导,咱晚上再细聊吧,总之咱们的出发点肯定是为贵公子好,相信将来孩子会子承父业,那么,那条路最好咱就走那条!” 有些恼火,但不便发作,我自己的儿子走什么样的路我当父亲的不知啊,骨龄显示王冠身高在两米左右,打自由人?开什么玩笑! 本想直接挑明,又想何必在熊小武面前说这些,还有,王少雷的面子不能驳得满地细碎,稍后跟这位昔日队员讲明白就行,王动没再多说,只是点头:“咱晚上见吧,现在,熊教练你去领冠军奖杯,我呢,带队员给你们做绿叶添彩!” 场地上已经布置差不多,王动拍了拍王少雷的肩膀:“少雷,我去看看我的队员,咱晚上见,好好喝一杯!” “喝酒其次”,王少雷好像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我就是冲王冠来的,今天的比赛看过,这孩子真是个天才自由人。” 知道这位昔日队友的倔强,王动不再多说,只说“一会儿见”便敷衍的点了点头就走向更衣室。 人的一生除了亲情爱情,也许最牢固的就是战友情、队友情,前者一同经历生死、后者协作如一人,也许有道理,但不代表所有。 王动与王少雷几乎同时入国家队,但那个荒唐的时代互相揭发互相监督,无中生有的大字报满墙都是,所以话不敢多说,感情更不可能外露。 虽然两人在一起两年左右打出了名声,都是主攻打对角,都是场上主要得分点,于是,两人频频得分就被队友们戏称为“欢声雷动”,但交往也都局限在球场交流,没有太多的私下沟通,说起来都为“工作”不为“私交”。 第十七章 安之若素 缓步穿过人来人往的体育馆中心,这次省运会之旅就算结束了,对王动来说就是轻描淡写,就是未来路上的一块垫脚石,但依汾八中的孩子们肯定激动,又有一级证二级证的指标,还有亮相后增加了进入省城几个大学的机会。 说起来,男子排球亚军是依汾市自参加省运会以来的最佳成绩了,只是,王动真没觉着这成绩有啥自豪。 经过刚才的对话后,他反复想的是为何自己这么被“照顾”,还有儿子为何如此抢手?是达到了一定水准,但真就成了“香饽饽”? 如果,王动想,如果不是父亲的权威身份、儿子的相对优秀,没有人会如此在意自己,一个过气的国家队退役球员,一个小城中学的普通体育老师。就算儿子在自由人位置很优秀,但不至于到了如此众星捧月的地步。 就像没有打开的盒子,就算标满各种说明,也不可能看清里面真实的东西,所以,他只是想了想便摇头不去想了,他只当是儿子排球之路上的插曲而已,永远进不了主旋律。 几分钟后,他缓步走到体育馆后台,随手推门进到给依汾队的更衣室,正好听到众多队员在夸王冠,有羡慕有嫉妒有言不由衷也有发自肺腑: 国少队啊,真好! 一战成名,将来大有前途! 应该是国少最小的队员了,肯定会被处处照顾! 王冠王冠,年少有为,加油加油!…… 看他进来,诸多声音戛然而止,王冠红扑扑的脸上全是自豪,王动一贯冷脸,此时依旧,只是“哼”了一声:“颁奖仪式马上开始,你们还不抓紧时间换衣服干嘛呢!” 没人敢接话,赵文琪站起来:“王老师,这出场服没法穿啊?” 看李明光在旁边微笑,王动继续板着脸:“怎么没法穿,是啥就穿啥,咱们代表的是依——汾”,这个拉长的声音让李明光笑出声,随即摆手:“听王老师的,穿。” 这算是个报复,不露声色的报复。 体育局出钱,但教育局出的队,于是诸多经费就先拨付到教育局,然后出场服等装备就由教育局买后发放。 比赛服勉强可用,但买的鞋子及护具很是业余,好在球员都带了自己原有的衣服鞋子,场上也看不出来,对此王动很是恼火,再加上八中球馆的空调一直不给更换维修,于是他决定给教育局个“交代”。 不能在依汾市明着来,那么就当全省观众来,解释起来很简单“没办法,组委会就让穿这出场服领奖呢。” 于是,所有队员便匆匆脱掉比赛服从包里拿出场服,然后忙脚乱的开始换,王动转身要出门,一个挂着“工作人员”胸牌的中年人推门进来:“王教练,请你的队员王冠准备一下,他被评为本次赛事‘最佳球员’,一会儿要单独颁奖。” 面无表情,王动心里说这是“捧杀”,怎么就成了“最佳”,但不便多说只是点头说“好的,谢谢”,随即扭头看了眼儿子,见他更加的喜不自禁,皱了下眉头啥也没说就出来到门口。 一般来说这个“最佳球员”应该来自冠军球队,偶尔的破例也属正常,但省级运动会的最佳给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真不知啥用意,且从专业角度看,王冠的表现除了场上表现,技术层面还是有很多问题。 几分钟队员们陆续出来,很快整好队跟在他身后进入球场,王冠没回头,一眼也没看队员们的服装,但带着他们出场后,嘘声四起。 肯定不是为他们的成绩,而是这出场服太像乞丐服了。 亚军是依汾市排球队参加省运会的最好成绩,站着颁奖台前的依汾市体育局局长本来很自豪开心,只是看队员们穿着的出场服马上急了眼,赶紧小跑过来:“王老师,这衣服怎么了,咋地穿成这样?” 摊了摊手没有正面回答,王动只是招手刘庆到跟前,“你说,怎么回事?” 本来就简单直接,刘庆很大声:“发的出场服洗一水都脱色就这样了……我家就是卖运动服装的,这衣服我判断就是伪劣产品。” 斑斑驳驳,皱皱巴巴,尤其是印上去的“依汾”俩字基本没法辨认……很是尴尬,这位局长摇头说“来不及了”,随即给王动道歉:“王老师,抱歉,这个经费给的很充足!怎么能这样?” 脑子里出现依汾市教育局局长景亚坤那龌龊样,王动随即笑了笑:“我们一个学生队伍,领导们估计打不上名次,对付一下的心理也可以理解。” 省运会开幕穿了一次,小组赛第二场后下雨了,于是按照组委会统一安排洗了衣服后,王动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会儿反而平静下来,只是言语还是处处是刺。 脸色铁青,依汾市体育局长点头说:“你带大家先参加颁奖仪式吧,这个事情我回去给你个说法,请不要多心,教育局买衣服这事情不会就此打住。咱们局对咱们这支队伍是非常重视的,相信以后你们会为咱依汾市争得更多荣誉。” “放心,后勤保障工作我们会逐步完善”! 就是省运会诸多项目中的一项,颁奖仪式很简短也不是那么热烈,但王冠上台领取“最佳球员”时,全场再次掌声雷动,尤其是主持人介绍: 下面颁发本次赛事“最佳球员”奖项。尽管是年龄最小的队员,但其展现出成熟的竞技状态,尤其是他胜不骄败不馁的精神值得肯定,所以组委员一直认定依汾市代表队的王冠队员为本次赛事最佳球员!下面有请中国少年男子排球队主教练王少雷同志为王冠颁奖! 意外之外也不意外,肯定不比儿子获得这个最佳意外,国字号教练发这个奖无可厚非,但王少雷肯定不是官方邀请,怎么突然成了颁奖嘉宾,还专门颁这个最佳球员? 目的显而易见,就是带王冠去国少队。 看着王少雷满面笑容到台上,把奖杯递给儿子后还附耳说了几句话,王动有些恼火:“这是要逼我就范?如果我执意不让儿子去,这是把我架到火上烤?”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的反对王少雷还有其他安排,但他知道,不管王少雷用什么手段,儿子现在肯定不能跟他去国少队,这是拔苗助长,这是欲速不达,这是恰得其反。 看着儿子高高举起奖杯,王动的心态逐渐平和下来,这是我的儿子我说了算, 你王少雷做啥随你,今晚咱只叙往日情谊,不谈未来合作——任你溺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颁奖仪式结束从体育馆往外走,出门前回头看到王少雷跟他比划了一个动作:“握紧右拳,然后并列伸出食指与中指。” 王动刻骨铭心,这是当年在国家队的战术手势,意思是短平快。 不觉心里生出诸多感慨,随即举起右手伸出无名指,这也是当年的战术,意思是快球。 这俩手势属于历史也属于情义,王少雷意思是“晚饭马上开始,你加速快点”,王动回复说“我很快”。 夕阳正好,北方的秋天最美就是这个时间。微微秋风,路边的树叶绿里泛黄,日落光斜,天上的云彩白里泛红,温度不冷不热,衣服可厚可薄,随意惬意的感觉四处荡漾。 比赛结束的放松与对成绩的满足,又是一帮孩子,队员们跟在身后排着三行但有些松垮,勾肩搭背调侃嬉笑,也懒得纠正。偶然回头看王冠走在最后,背着一袋子排球若有所思的样子,王动才有所担心,这孩子从小就倔强,这魂儿是不是给王少雷勾去了?不行,今晚吃完饭我得跟他好好聊聊。 回到入驻的酒店,王动简单安排了下,随即就出门。 路上他接了父亲的来电,这更让他不舒服——本以为父亲是问比赛赛况,但老爷子开口就是“我在曼谷,亚排联的会议。刚才少雷电话跟我说冠冠表现很好,要把他招到国少队,为啥这次冠冠打的还是自由人位置?” 父亲含辛茹苦拉扯他长大,不便把对王少雷的情绪带出来,王动只是淡淡的说:“爸,在外保重,冠冠这次是为依汾队成绩,但是最后一次打自由人位置,具体等您回来再聊。至于去不去国少队,我意条件不成熟,不考虑。” 王正海没多说,只是“嗯”了一声:“你决定吧,孩子是打排球的料,具体怎么培养你安排,少雷你也不陌生,有啥无须拐弯抹角,你跟他说明白即可。他提到了国家荣耀,好像冠冠加入国少就可以直接打主力参加亚洲少年锦标赛,这个我觉着是托词。我下周三回国,北京待两天下周末就回依汾,想我的孙子了。” 笑了笑说“好的”,王动在省城才十天也想家了:“爸,我老岳父昨天还打电话说想您回去一起喝一杯酒呢。” 挂了电话发现烤肉店已经在眼前,王动站住看了看对面的体育馆,沉默了几秒钟才推门进去。 其实酒店离这个烤肉店也就一站路,这十天有七天到体育馆比赛,一天路过最少两次,中午晚上都是人流熙熙生意不错,但他想都没想过进去吃一顿。不是因为队员年龄小走不开,这次比赛有李明光及赵文琪,还有体育局的一名联络员每天都跟着,而是因为他不喜欢热闹,二十年了,尤其是十年前,他的生存空间几乎没有出过单位,好像一条鱼儿只爱鱼缸,到了大江大河就手足无措。 他似乎忘记了,他是从北京回到依汾的,是从大江大河被捞进鱼缸的。 第十八章 誉望所归 游过大江大河然后进入小溪流,再从小溪流返回大江大河,陌生只是暂时的,习惯是迅速的。 王动肯定不是鱼,就那么几秒的记忆,北京十多年生活对他的影响肯定是巨大的,后来再去北京执教学习,尽管变化巨大,但就大环境而言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在省城,在这个饭店,他当然没有以北京人自居,但儿时的习惯顿时显现,自己没怎么觉着,旁人就有些感觉了。 比如口音,在依汾这么多年,他没有学会一句当地方言,当然,春风机械厂里本就都说普通话,但王动的京味道还是时不时就冒出来了,后来刻意改变才觉着不别扭。 没有刻意显摆,进饭店后肯定要跟王少雷聊几句,对方京味十足,王动尽可能用平时说话的口气接话,只是有这个语境,肯定就带出曾经的北京感觉,于是便让众人有了“高高在上”的心理与目光。 尤其是晚饭开局,大家刚端起第一杯,王少雷有意无意,或者故意又强调了几句:“各位,王动是我昔日国家队最好的队友,都打主攻,绝对主力,我俩是在国家体委大院光屁股长大的。” 前一句不赞成也不反对,“最好”有时候是个人感觉;第二句有些不以为然,但王动只是笑了笑没接话,这个说得太夸张了。 记忆里小时候是在一起打过球,但王少雷不是体委子弟,也就是市里比赛或者集训在一起几天,所以,这个“光屁股长大”有些牵强。 肯定不能反驳,王动看着杯子里清澈的酒水目不转睛,大家伙也都静静坐着,听王少雷继续:“不吹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跟王动都是十八岁就打上了国家队主力,进攻的核心,当年的国家队的传奇——‘欢声雷动’。” 心里说这个我可担不起,王动眨了眨眼睛对王少雷有了些反感,要知道国家队几乎每一届都有三两个优秀年轻选手,十七八岁入队不是常态也不是特殊。 可能觉着说得滑溜了,王少雷把话题拉到跟王动在国家队的最后记忆里:“还记得我们哥俩最后一次配合,当年我们在国家队的最后一战是打南斯拉夫国家队,一次次‘欢声雷动’……由于是友谊赛,我们二比零领先后,本想巧妙让上一局,但对方被打蒙了……”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往事仿佛就在眼前”,说到这里,王少雷语气黯然,似乎动了真感情:“来,第一杯咱干了,敬曾经的峥嵘岁月,敬永远的排球情节,敬一辈子的兄弟情义!” 纷纷举杯,作为河右方的主陪,闫光解释了一句:“少雷跟王动在前排配合,主攻跟副攻不管谁下球,掩护到位下球利落,就是‘欢声雷动’……那场球我看了!敬永远的排球情,敬永远的兄弟情!” 这杯酒师出有名,王动默默高举杯,跟闫光碰又跟王少雷结结实实碰,然后跟其余人示意过后,一饮而尽——这个杯不是小酒杯,而是一个口杯,满满的二两只多不少的白酒。 大多喝一半,王少雷基本喝完,就闫光、高胜利跟王动一滴不剩,这是真正的为记忆,为排球。当然,高胜利想的更多些,感情更复杂些,但坐在王动对面,隔着个大桌子俩人还是喝后互相点了下头。 王动本来以为今晚吃饭就是王少雷、熊小武跟自己,没成想一张十八人的大桌子座无虚席,有省体育局的官员、有省里排球裁判的权威,还有省城两个中学生排球队的教练,尽管都跟排球有关,但这样的喧嚣王动已经觉着不适。 这些人中他认识不到一半,最熟悉的是高胜利,最讨厌的是董红刚。 其实也不算晚,一路疾行到饭店进包间,王动有些尴尬,因为他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且偌大一个桌子就空一个位置,主位的左边,他没有选择,也没法再推辞,因为王少雷看到他就迎上来,然后握手不放径直“拉”过去坐下了。 主位王少雷,王动知他性格,坐这个位置最多半推半就,王动更明白自己坐的这个位置肯定是王少雷安排的,这让他有了一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 坐下后略微扫了一圈,自己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小城中学体育组的组长罢了,河大附中的体育组组长高胜利只是坐在门口不远处……拿这个省运会亚军更不值一提,冠军的教练熊小武也在自己对面的“下首”作陪…… 东道主且都认识,闫光看王动坐下就站起来:“今天在座都是搞排球的,咱就不一一站起来握手了,我介绍完呢就开始吃饭,碰杯敬酒的时候各位再各自亲热。” 也就他介绍完,大家端起第一杯酒,王少雷就接话了,然后开喝。 “都是体育人,喝酒无小杯。第一杯没喝完的清了,既然敢端杯就不要养鱼,起码三杯啊!要不干脆喝饮料算了。” 看着没喝完的端杯清杯,闫光瞅了一圈又笑着说了几句:“咱们河右喝酒的规矩是三杯过后各自为战,所以第二杯呢我提,为咱河右男排的过去与未来,我这个排协主席敬大家。” 有第一杯的前车之鉴,第二杯也就都喝了,酒量小的都开始咳嗽,还有忙不迭喝完酒就喝水的,四两白酒是很多人的量,这一口菜没动呢,就都下去了。 说到菜,桌子上其实已经摆了不少凉菜,就是主打的烤肉系列没上,之所以都没动筷子,就是因为王少雷的直接提议,这个让“主持人”闫光有些无法挽回,所以喝完第二杯他就赶紧拿起筷子:“王指导,各位,吃几口菜吧!咱这第三杯可大有来头,天大的喜讯!” 没怎么在意这个“来头、喜讯”,王动伸筷子夹了一颗花生米,正自慢慢咀嚼,闫光的突然提到他:“咱这第三杯酒由王动王老师来提!” 愣了下,赶紧摆手拒绝,王动苦笑着说:“闫主席,坐在这里我已经如坐针毡了,各位都是领导前辈,怎么能轮到我提酒呢?” 笑眯眯点着头,闫光放下筷子拍了拍巴掌才开口:“我想你应该知道了吧,你父亲王正海老先生刚刚当选亚排联主席!十分钟前我得知消息,欣喜若狂啊,这可是咱们中国人第一次担当此重要角色!” 正在低头摆弄手机的王少雷也马上站起来:“消息确凿,我也收到短信了!祝贺老爷子!” 全场马上就是一片掌声与赞叹,王动仍然不为所动,他知道父亲去曼谷参加的是亚排联代表大会,他也知道父亲这次有可能当选主席,但老爷子低调,刚才打电话都没提到这个事情,他也不问。 省级排协主席跟国家排协肯定联系紧密,国字号的教练肯定有国家层面的消息通道,闫光与王少雷当众说这个,那便是盖棺定论。 当然为父亲高兴,也为老人家自豪,但这杯酒由自己提还是有些喧宾夺主…… 场面热烈,真就达到了欢声雷动,王动不得不站起来,然后高举手里的酒杯:“谢谢各位!替我父亲谢谢各位的祝福!这一杯为中国排球,干杯!” 这样的助词干净利落也达到热爱的高度,于是基本就又喝了杯中酒,尽管做人做事各有千秋或者天差地别,但可以说排球是这群人的精神支柱之一,很多都是为了排球奋斗了一辈子,感情上最容易引起共鸣。 想着父亲多年的不容易,王动有些泪目,就在拿纸巾的时候他发现高胜利放下酒杯就走了出去,心里想也许是去洗手间了,并没在意,他知道对方不可能不告而别。 两大杯酒下肚,酒量再大也得缓缓,酒量小的更是要谨慎,于是喝酒暂缓,大家伙就近聊着天,就近夹菜,场面似乎逐渐缓了下来。 不到五分钟,包间们突然被全打开,就像有名大腕儿进来那样,高胜利微笑着进来,随后饭店服务员推着个小车跟着进来。 很是激动,高胜利先是与王动相视点头,然后指着小车上的电视机很大声:“今晚新闻肯定有播出,让我们共同见证王正海指导的荣誉时刻,中国排球的荣耀时刻!” 全体再次鼓掌,高胜利在旁边看着服务员接好线路打开电视才回到自己座位。 说来也巧,电视刚调整到体育频道,就到了整点新闻时间,而这个时段的体育新闻头条便是王正海当选亚排联主席。 安静看完,在座的第三次爆发出掌声,王动看着父亲在电视上的镜头,然后听着主持人介绍父亲生平,不觉泪目,这一辈子为排球,父亲全心全意无怨无悔,尽管有过那么多挫折曲折,终归修成正果…… 正要伸手拿纸巾,身后已经递过来几张,接着回头,王动赶紧起身,他看到高胜利也是眼角湿润,俩人不由就握紧了手。 知道高胜利的赎罪心态,本就释然的心态更加释然,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王动低声在对方耳朵边说了句:“这是我父亲的荣耀,也是他跟高叔叔那一代人的荣耀!明后天我看时间,去家里看看高叔叔,那一代人都不容易啊!” 愣了下,高胜利明白王动是彻底放下了那些所谓仇恨,只是自己的父亲自己了解,得提前沟通,或许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他赶紧低头在王动耳边含糊了两句:“这个没问题,你清闲了随时欢迎。” 第十九章 跳梁小丑 确实是激动,老父亲一生为之追求的梦想,这一刻他是满足的,更是替父亲满足……有些不由自己,至于高胜利委婉拒绝,王动马上反应过来,随即就缓缓松开握着的手,笑着掩饰了下,不是尴尬,是觉着有些没控制住。 明天自己能有啥事,想了想就是陪老婆去看看房子,买不买尚在考虑中呢,估计高胜利说的就是家里人得庆祝一下,这个是肯定的,岳父母这会儿不定怎么高兴呢,包顿饺子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或者,高胜利就是找了个借口怕自己去了高家难堪别扭,王动没想到的是,也就半小时后,“这些事情”便纷沓而至,且都是好事。 来吃饭前,翔翱俱乐部的总经理跟高胜利通过话,所以高胜利知道王动第二天要干嘛,至于王动要去家里这个事情,他没多想,真是言行一致:忙完这些事,随时。 “这个事情”里包括翔翱俱乐部“送”一套房子给王动,细节高胜利不是完全清楚,但下一步都到了省城住,去家里不是随时吗。 高胜利知道翔翱俱乐部这是看上了王动,比起去附中当教练,这个位置更能发挥王动的能力,只是,王动会去吗?这个重感情的男人肯定舍不得依汾八中,此前说到雷大娃都掉眼泪。 翔翱俱乐部具体怎么操作不清楚,所以高胜利也不多说,王动是一点不知,所以惺惺相惜的俩人接着聊了几句刚才的决赛。 王动第一次这么主动,静下来便觉着自己有些“迫切”,这时候去高家的拜访似乎有“高姿态”之嫌,高胜利肯定知道自己不是“示威”,可他父亲怎么想?最重要的是——老一辈的恩怨情仇,还是让老一辈自己来解决吧。 也就在高胜利跟王动交流的时候,闫光上前把电视声音调小,满面笑容回到座位但没坐下,而是示意服务员把每个人面前的酒杯添满,然后弯腰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来,第三杯,还是为排球,为中国男排!” 国家自五十年代初就就筹建了男子排球队,这么多年过去,中国女排世界冠军拿到手软,而中国男排拿个亚洲冠军每次都是如履薄冰,在座的基本都是男排退役下来,不管国家队省队还是中学生队,也都希望中国男排像中国女排那样扬威世界。 所以,这一杯大多也干了。 喝了这杯酒仍旧没有坐下,闫光笑了笑接着说:“咱们庆祝王指导当选亚排联主席,这是个插曲,美好的插曲,难忘的插曲!但,今天的酒局,还是以欢迎王少雷指导来我们省指导工作为主题,还有省运会男排比赛圆满结束锦上添花!” “所以,三杯集体过后,开始个人‘奋斗’!来,我先敬少雷指导一杯,但我得换小杯了,要不然也得‘现场直喷’。” 都知道他说的这个“直喷”是呕吐,也难得看到这位可敬的主席六十多岁了,还这么喝酒,于是都笑,也就任由闫光喊服务员换成小盅。 跟王正海有过交集,人也正直,最关键对排球是一辈子发自内心的热爱,闫光这三杯酒喝得甚是痛快。 也就闫光,其余不管酒量大小,没人好意思大杯换小盅,于是继续,但喝得都慢了,倒个半杯分两三次喝,毕竟都半斤酒下肚了。 这一桌饭当晚喝了三箱十八瓶,平均一人一斤半还多,但这个没法平均,比如王少雷作为主角差不多二斤了,王动也是只多不少,因为人家过来敬王少雷总是“捎带”上他。 好在这是好酒,翔翱俱乐部拿过来的陈年老酒,价钱不菲尚在其次,口味绵长好下口,不难受。 就像夏天的雨,下的时候凉爽,雨后仍旧闷热,毕竟,夏天还是夏天。 所以,散场的时候,基本都醉了,翔翱俱乐部青年队的教练熊小武叫来十多个球队队员,才一一送走。 酒量本就不差,再加上在厂子车间十年历练,王动是这一桌当晚唯一一位正常走出饭店大门的,还帮忙扶着王少雷,拽着高胜利。 酒量也不差,但当晚最出洋相的便是董红刚,到最后大喊大叫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至于喊叫的内容,句句不离王动,句句不离对不起。到最后,董红刚真就喝到“现场直喷”,吐得满身都是,最后被送到医院挂了一夜的吊瓶。 也没有人刻意灌,只是心里有事,又不太会把握自己,喝到最后王动才搞清楚,董红刚之所以能参加这个饭局,是省运会这几天他一直主动给体育局球馆中心领导们当司机,义务出人出车,然后提出要参加,当晚出席的那位领导不好意思拒绝。 当晚做东的是翔翱俱乐部,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啥,但熊小武没想到董红刚喝成个这德行,但马正翔知道当晚吃饭喝酒的过程后,居然笑着夸了他一句:“不错啊,没这个家伙闹腾,这饭就失去了味道。” 故意为之,这是高胜利的作风,目的不言而喻:不要让王动再闹腾了。 而这,正是依汾市教育局局长景亚坤的安排,省电视台体育频道当晚播出了省运会男排比赛结束的新闻,依汾队在领奖台上的“落魄”景亚坤看到后,马上拿起电话把董红刚骂了个狗血喷头——就算吃回扣赚差价,但脸面上得过去吧。 “马上去!想办法不露声色安抚住王动,不能再曝光了,要不然我这局长都得被撸了。他们学校雷大娃一直想给王动弄个副校长,你可以当他面给我打电话,把这个副校长给他,平息了运动服这个恶心事情。” 从挖走麻志强开始,王动就再没正眼看过这个猥琐的人,但这个家伙脸皮确实厚,为达目的随时可以低头装孙子,来就是为喝酒赔罪,尽管不能明说但可以明着承诺,心知肚明也就皆大欢喜。 他是这么想的,但事情的发展,确切说是酒局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尤其是被王少雷无意冷嘲了几句,便差点呛住,接着闫光提出罚酒,他便基本醉了,随后颜面尽失。 共同举杯,酒过三巡后,看闫光等领导敬过王少雷后,董红刚举着酒杯点头哈腰跑到主位,先敬完王少雷后再敬王动:“王老师,从中学生排球锦标赛开始咱们就是朋友了,但我一直没跟你细说——我大舅在依汾市教育局工作,局长,景亚坤,你肯定认识吧?” 当然知道这个“搅屎棍”局长,王动站起来端起酒杯不卑不亢:“知道,不熟。” 刚结束的颁奖典礼,依汾男排队员穿得那么“破烂”,这是很明显在打景局长的脸,当时董红刚也在现场,王动真不知他当时怎么想。 如果王动知道这批衣服就是董红刚采购的,这杯酒可能就不喝了。 不是有城府而是想努力挽回这个事情的坏影响,大舅又安排过了,董红刚并没有坦诚些认错,说几句“过去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是继续张狂,让人听着口无遮拦。 借着酒劲,好像自己就是大舅,就是局长,大大咧咧许诺好像信手拈来:“他可是我亲大舅,我姥姥家就是依汾市的,王老师,依汾市的教育系统有事你吭气,我现在就能给他打电话,这次省运会的亚军,大大的功劳,马上提你个副校长问题不大”,说到这里真掏出手机,王动赶紧伸手摁住:“我不爱当官,董老师,来,咱喝酒。” 想着颁奖仪式自己球队那皱皱巴巴的出场服,想着球馆里那些总趴窝的空调,很是气愤,这些提不到桌面的事情,堂堂一局之长怎么能这么堂而皇之。 酒杯到嘴边勉强沾了沾唇,王动便放下了,董红刚倒是一扬脖子便喝干,然后继续絮叨这个副校长的事情,居然说到“我一个电话,你回去就上任。” 王少雷可不惯着他,这家伙是个啥嘛,张牙舞爪的显摆,格格不入的吹嘘,于是很不耐烦在旁边说了句话:“一个地市学校的副校长是很大的官?王动到北京当个校长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喝酒就喝酒,胡乱说这些个干啥!” 也正是这么一句话,立马堵住了董红刚的嘴。 按座位顺序敬完主位的王少雷,就该敬省排协主席闫光,但董红刚被王少雷“堵住嘴巴”语塞了,才想起过来敬酒,肯定不会生这个气,只是一贯也看不起这个咋咋呼呼的董红刚,闫光随即半开玩笑半认真:“少雷说的对,红刚你跑题了,今晚只谈排球,不扯其他!得罚你三杯。” 倒也没含糊,或者是为此前挖了依汾八中墙角“道歉”,也为这次服装出问题“惭愧”,尤其是知道了王动父亲在排球界的影响,估计动动小拇指他就没法再混了,这会儿也不知说啥,董红刚一口一杯很痛快地喝了三杯,他酒量有些,但这三杯下去加上起头三杯,已经喝下去一斤多白酒了,加上喝得又快肯定不舒服,赶紧坐回座位拿起茶杯不再言语。 只是,本性难移,没过一会儿,稍后缓过来点这个家伙又端着酒杯到处开始敬了,难得的机会,他肯定想着多巴结巴结这些权威们。但对王动,他再也没到跟前说啥。 第二十章 不依不饶 酒到半酣,王动跟王少雷正聊着当年,突然发现熊小武在一边站着,对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次省运会第一场熊小武带的省城队就让了一局,最后决赛也基本让自己球队全部能力都发挥了,尽管不知为什么,但这个情得还,于是笑着拍了拍王少雷的肩膀:“兄弟,酒喝太快了,你喝点热茶缓缓,我得跟冠军队教练取取经!” 看他端酒杯,熊小武赶紧上前伸手摁住说:“王指导,酒一会儿喝,现在您方便的话咱借一步说话,有个事情给您汇报一下。” 赶紧站起来摆手说:“我王动就是个中学老师,可不敢称呼指导,有话您说,有啥事您吩咐。” 做了个请的动作,熊小武率先往外,边走边说:“您在国青当过教练,叫指导是应该的。我,我烟瘾大,在这里抽大家都不舒服,您陪我出去抽一根吧。” 知道他要对自己说的话比较私密,王动跟着走:“我从不抽烟,不过,正好想出去透透气”,酒喝得太快,来来回回敬更是密集,烤肉虽然用的是无烟木炭,但房间里还是觉着闷。 包间到过道,看着尽头有个窗外朝外,俩人便走了过去,窗台上就放着个烟灰缸,看来每个酒局里都有寂寞者,也有无聊或不耐烦者,毕竟这里的包间里是不限制吸烟的,出来都有目的,或者找个目的。 “咱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所以我不拐弯抹角了”,熊小武点着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我直说吧,今天这个酒局是我们董事长安排的,本来想着酒后跟您吃个宵夜,刚刚呢,他临时有个急事飞上海了,在机场打电话给我,让我给您道个歉,并诚意邀请您明天上午到我们翔翱俱乐部参观,明天中午我们总经理请您用个便饭”。 说完这话没等王动回答,随即露出难为情的表情:“王指导,这都是我们董事长的原话,他可是运动学的博士,文绉绉的,我这个大老粗鹦鹉学舌实在觉着别扭。但您得给面子啊,我可是给我们董事长拍胸脯说您没问题。” “对了”,他继续说:“我们董事长说不用考虑球队回依汾的火车票问题,我们俱乐部有大巴可以下午直接送您和您的队员回依汾市。” 以后就成为一家人了——这个王动猜就是请他去执教翔翱俱乐青年队队,熊小武就是这个青年队的主教练啊,难不成让贤? 当一句客套话,不问这个,也没法问,王动知道熊小武都是猜的,且自己不会答应离开依汾八中的,于是笑了笑,开始就事论事。 “不要‘您’了,论年龄论球龄,你都比我大,咱们都用‘你’吧,要不觉着忒客气了,也生分”,说完这个皱了皱眉头,王动想了想才接着问了句:“确定是邀请我们全队去贵俱乐部参观,不是单独邀请我一个吧?” “是全队”,熊小武想着刚才董事长的话“邀请他自己肯定不去,邀请他们全队他肯定去,就全队吧,依汾队的队员及其他教练就安排到运动员餐厅自助吧,王动呢,让宁总陪着到我小餐厅吃。” 说到这里明显看出王动的犹豫,熊小武赶紧介绍:“给孩子们一人准备一双球鞋,也是对咱们省排球未来的支持。另外,我们马董事长说了,他出差回来就去依汾,看看你们球馆及你们的训练情况。另外,宁总,就是我们俱乐部总经理宁志荣,他是美国名校留学归来的。” 似乎无法拒绝,这个马正翔把所有顾虑都打消了,也把拒绝的借口都堵住了,王动仍旧不为所动:“盛情难却,但恕难从命。” 一支中学生球队一个普通教练,为何能获得这样顶级俱乐部邀请?王动想这跟父亲当选亚排联主席有关系,应该不是唯一原因,此前省中学生排球锦标赛结束,他就接到过该俱乐部执教的邀请,当时毫不犹豫就拒绝了,这是旧事重提? 所以,不想继续啰嗦,拒绝了就不让人家费心了。 对翔翱俱乐部的了解,王动并不深入,肯定知道该俱乐部队是国内男排联赛的劲旅,也听闻“翔翱”这个体育品牌是国内着名体育品牌,尤其是该品牌的排球鞋在欧美市场都很畅销。 此时此刻提到这个,王动不想在父亲的光芒里生活,更不想附炎趋势,王动接着解释道:“抱歉,熊教练啊,孩子们一个暑假一天没休息天天训练,我已经答应了他们明天去景区玩”。 有些不理解,熊小武语气里带出些情绪:“这次参观并不就是看看玩玩,我们董事长说我们俱乐部能跟你们学校达成战略合作呢!这个,省城的排球传统校我们都不理睬呢!” 笑了笑,不想过多纠缠这个事情了,王动拍了拍熊小武的肩膀:“我这个人言出必行,答应孩子们去玩就去玩儿,熊教练请代为转告你们董事长,有机会下次拜访。走,咱回去继续喝酒,我看少雷已经喝多了。” 语气生硬拒绝坚决,这让熊小武有些挂不住,他苦笑着说“好吧,我准备挨董事长骂吧,您先进去吧,我再抽根烟。” 知道他是要汇报,王动没再多说啥径直进包间回到座位,伸手给王少雷倒了一杯茶:“少雷,我们这当地的酒有名气也有后劲啊,你悠着点。” 来者不拒,已经喝到舌头发直,王少雷晃晃悠悠接过茶杯:“兄弟,你,你儿子我要定了……” 清醒的时候都不想多说,现在,更不想跟醉汉讨论这个事情,王动指了指茶杯:“喝茶,有啥明天说,这个不讨论。” 确实有些不舒服,端起茶杯喝了几口,王少雷随即扭头看着王动有些伤感:“兄弟啊,岁月不饶人啊,眼看着咱俩都有白发了,真有些‘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啊……” 淡淡笑了笑端起茶壶再给他续上,“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个大老爷们就甭跟林黛玉般伤春悲秋了。” “所以得珍惜每一天,咱不学林黛玉,咱学学张爱玲,‘出名趁早’”,王少雷再喝几口茶水:“王冠你让我带走,我保证想对待我自己的儿子一样,把他培养超过咱们的排球健将。” 摇头心想这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得跟他聊清楚这个事情,于是自顾自倒了一杯茶,试了试温度正好,随即一饮而尽:“少雷,这个咱一会儿再说,你晚上安排住哪了,咱哥俩今晚好好聊聊。” 求之不得,赶紧点头说好,“我让安排到体育宾馆了,你房间隔壁,哈哈,你不用惊奇,熊教练做事我放心!对了,他刚才拉你出去说啥悄悄话呢?” 没接王少雷的话茬,人家邀请自己拒绝不能提,便叉了块烤肉塞嘴里,便咀嚼便含糊不清的说:“能说啥,说今天的球……” 还没咽下去这口肉,口袋里手机震动,掏出来看是岳父的号码,起身对王少雷指了指手机然后走出包间,正好迎面碰到熊小武进来,点头示意擦肩而过,到楼道赶紧接起手机:“爸,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想跟你聊几句。今天决赛尽管输球是情理之中,但你们表现已经很好了”,李解放搞了多年体育,这样没话找话估计他自己都别扭,这话好像啥都说了又好像啥都没说,简单就是没话找话说——王动比赛结束没多久就给岳母打了电话,话筒里都听到岳父在旁边说“虽败犹荣,不错不错”……这场比赛尽管有电视直播,但他知道家里人挂念,结婚后跟岳父母就吃在一起、亲如父母。 “爸,您有事吧,请吩咐”,一贯简单明了不绕弯子,王动很直接这样不累。“嗯,你明天上午安排下,去翔翱俱乐部参观一下吧,他们当年赞助过咱体校,爸欠人家人情”。 很是反感,这是要干什么,球鞋每个队员一双、大巴免费送回依汾市这样的利诱不成,又抬出自己的岳父要感情绑架吗? 只是岳父母待自己如亲生父母,妻子对自己也是全身心爱着,全身心支持自己的事业,他不好意思直接回绝,正想该怎么说,电话那边传来岳母的声音:“去一下吧,这个事情回来我们再给你解释。” 赞助过体校这个理由肯定不靠谱,结婚十多年岳母第一次“求”自己,再说也不是什么违背原则的事情,王动“嗯”了一声接着说“爸,早点睡吧,妈血压高记得让她吃药,冠冠在宾馆跟队员们在一起呢,我在外面吃个饭很快回宾馆。” 挂了电话很是不舒服,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只是答应了岳父母只能勉为其难,返回饭桌,本来情绪就不高随后话再没有多一句,过来敬酒端起来就喝,转盘的烤肉能够着就叉一块。 熊小武应该是得到了消息,端着酒杯到跟前拉把椅子坐下:“王指导,打球您带队能力让我服,一帮孩子把我们专业队都打蒙了;现在,您这个做人这么有原则,又给我上了一课……” 知道背后肯定是马正翔做的工作,跟熊小武没关系,于是摇摇头,王动苦笑一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来,熊教练,我敬你一杯,让你为难了,抱歉啊。” 第二十一章 何乐不为 吃一顿饭中间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事情,似乎打了一场艰难的比赛,但大多观众都是为结果坚持看来回过程,为输赢代入个人情感。 看俩人喝了这杯酒,王少雷提过酒瓶又各自给满上:“神神秘秘进来出去悄悄话,你哥俩打啥哑谜呢?” “嘿嘿”,熊小武一扬脖子又干了一杯:“不瞒着少雷指导,明天上午我们董事长邀请王动指导带队过去我们俱乐部参观,反复做工作、一再被拒绝,刚刚才答应。趁着没喝醉咱定下时间啊——我七点半到宾馆陪二位一起吃早饭,八点大巴车准时从宾馆出发,如何?” 都是聪明人也真不意外,邀请王少雷是情理之中,估计就是看看俱乐部的小队员走个过场,于是王动点头、王少雷做了个“OK”的手势,随即三人又一起喝了杯酒。 放下酒杯王动又拿起酒瓶,王少雷马上摆手:“我得缓缓,你们喝,你们喝。” 笑了笑,王动给熊小武倒满酒,再给自己倒满:“熊教练,既然决定去了,那不能白去,我有个不情之请——明天上午呢,我的队员得跟着贵俱乐部一线队伍训练一次,开开眼界,行吗?” 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后,熊小武苦笑着从王动手里拿过酒瓶又倒了一杯,然后低声说:“跟我的青年队随时,跟一线队,我得请示总经理宁志荣,董事长不在,也不知他说了算不算……” 不是很了解翔翱俱乐部一线队主教练,只是听闻这个人不好打交道,是国家男排第一次拿亚运会冠军时候的二传,随即也自顾自喝了一杯酒:“是我冒失了,熊教练不要多心,那就跟您的青年队好好学学,来,我再敬您一杯。” 又是三杯下去,酒劲上涌,俩人相识一笑,便各自归座不再端杯。 董红刚,不说他了,已经喝得五迷三道,叼着根烟也不点火斜靠在椅背上半睡半醒。 尽管老成持重,闫光也喝得差不多了,他是真为中国男子排球高兴,拉着王动的手泪眼婆娑:“你家老爷子那是传奇啊,咱们国家男排第一次拿亚锦赛冠军我是替补,老爷子是领队,一九七九年,三十年了……大前年,去年再夺亚锦赛冠军,老爷子仍旧是领队……” 这些都知道,王动频频点头,但闫光别看喝大了,但脑子没糊涂,话锋马上就转了:“咱们队员的身体素质、技战术正在逐渐跟欧美拉近,但想打到世界前列,估计得靠你儿子王冠他们这代人了……” 心里说好吧,王少雷啊王少雷,今天这一桌人是不是都是你的说客,但我肯定不能让你把儿子带走,咱晚上回去再细聊吧。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散席的时候已经凌晨时分,王少雷喝得摇摇晃晃走路都困难,王动连架带拖把他弄回宾馆出了一身大汗,别说聊天,王少雷晕乎的衣服都没脱直接就摔到床上睡着了。 返回自己房间,王动有些怅然若失,就像刚坐下王少雷跟他耳语的那样:“今天应该是贵省排球界的最高聚会了,兄弟,你该融入这个圈子,不说你的前途,就是为你带的队的前途,也该融入。至于带队,一个学生娃娃队不是你的菜,俱乐部是个好选择,或者直接到国字号吧!” 实在不想融入这样的圈子,他只想凭本事凭努力来取得成绩实现价值,但这个想法在太多人眼里都是笑话。至于放弃依汾八中,这个说破大天现在也不行。 他很明白这个笑话的笑点在哪里,只是不愿意改变。 喜欢简单的生活未必人就简单,自己走到今天亲人们为他付出太多,就像《小王子》里说的:一个人可以很天真简单地活下去,必是身边无数人用更大的代价守护而来。 当年离开工厂车间,结婚要套房子,老岳母费地不是劲……后来调到中学,然后儿子出生,家里一切事情都是妻子跟岳母打理,他只需要安心训练学习……带了队早晚都要去训练,家里顾不上,甚至有时候工资都要拿一部分给球队贴补,一家人没有任何怨言,父亲私下给儿媳妇钱都不让告诉他,怕他多心,只为全身心支持他干出点成绩…… 还有,雷大娃,为排球舍命的一个人,对自己掏心掏肺地好。 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咕咚咚喝了一多半,王动打开笔记本写了当天的比赛过程与反思,这样的笔记他从带初中队第一天到现在,从未间断,也正是在这一点一滴地积累里,他发现了别的教练发现不了的细节,也正是在这一丝一毫的细节里,他改变了别的教练改变不了的问题。 重新躺下他想了下儿子,刚才在笔记里记录了几笔,下一步完全要用对攻手的要求来要求了,毕竟身高已经接近一米九了。 王动不知道的是,他晚上出去吃饭没多久,《中华体育报》在河右的驻站记者就来到宾馆,就在餐厅对王冠进行了采访,李明光不知道这叫专访,记者没提,他也不清楚只以为是随便问几句,毕竟王冠是这次比赛的最佳球员。 这个记者就是王少雷叫来的,最小的年龄拿到最佳球员,本身就是新闻点,这篇报道五天后早上王动看到,王冠已经上了“出逃”北京的列车,报道里提到,“国字号球员最年轻的记录,自由人王冠的加入,国少出征亚洲青少年锦标赛有了一攻保证……” 如果提前知道这些,王动当晚不至于跟王少雷翻脸,但肯定不会把他弄回宾馆,还给他脱鞋脱外套,队友嘛,仁至义尽。 他自己也喝了太多酒,勉强靠毅力支持写完笔记,酒劲上涌有些晕乎,澡都没冲便躺下定了闹钟,这个翱翔俱乐部究竟要做什么,肯定不是就参观那么简单,想不出也实在是困了,翻个身王动就进入梦乡。 闹钟响的时候,王动已经从卫生间洗漱出来,酒后的睡眠其实“很假”,医学上讲高浓度酒精会一直刺激大脑皮质,使脑细胞无法正常工作,这就是犯困的原因,这样的睡眠很被动,有越睡越累的感觉。 多年习惯,出酒店跑了五公里左右,大汗淋漓,回到房间冲了个澡,才觉舒服。 再出房间准备去吃早饭,迎面碰到李明光带着儿子王冠回来,昨天刚打完比赛,估计是放松训练,具体也不问赶紧站住:“辛苦李老师,您稍等我跟您汇报个事情。冠冠你先回房间洗漱,然后告诉全体队员早饭后回房间收拾东西,八点整楼下大厅集合,退房带齐行李。” 顿了顿,王动又补充了一句:“赵老师昨晚去省城亲戚家了,说的是今早八点前回来,所以,队员们你要都通知到。” 看冠冠走回房间,他才跟着李明光进了对方房间,先说昨晚太晚了没打扰,然后把去翔翱俱乐部参观的事情说了下,这是尊重,李明光从不参与球队训练比赛之外的事情,只是笑了笑说“没问题”,又接了一句“好事”。 好在哪里?王动想李明光的意思是孩子们开开眼界,还能获赠一双球鞋,也不错。 随后二人下到一楼拿餐盘夹菜盛饭坐下,喝了一杯牛奶后,李明光没忍住:“翔翱俱乐部给你的条件是啥?嗯,你别多心,人往高处走,也更能发挥你的专长,何乐不为呢!” 愣了下,王动随即就笑了:“李老师,何乐?跟您在一起带队最乐。所以,不要相信别人乱嚼舌头。” “我没听别人说啥”,李明光的性格刚强,说话从不拐弯:“是我自己的判断——第一场让一局,冠亚军决赛让咱们尽情发挥再让你一局,对方的诚意足够。还有,今天的参观是啥意思?” 慢慢剥着鸡蛋,王动慢慢将昨晚饭局关于这次邀请大概讲了一遍,包括后来岳父打电话后自己才无奈答应,一席话说完一个鸡蛋刚好剥干净,他伸手放到李明光的餐盘中,然后拿过他盘子没剥的鸡蛋。 朝夕相处这一年多,李明光第一次表现出对王动的不信任,也难怪,各方面信息都表达出这么个意思,他又是个藏不住事情更藏不住话的人。 专心剥第二个鸡蛋,王动觉着自己表达基本清楚了,但怕李明光不明白,又加了一句:“只要您不离开依汾八中,肯定在咱们学校球馆都能看到我。” “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李明光想了想说出一句很有哲理的话:“有时候坚守会埋没天分,有些事情便是冠冕堂皇的舍大得小。” 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上次国青海外拉练本可以继续担任国青队助理教练,陈维嘉对王动的拒绝就不能理解,这样的取舍谁也做不到云淡风轻,所谓“照顾岳父母、陪伴儿子、对机械厂的感情、与雷大娃的情义”等等,也就是安慰自己的借口,却又是实打实的原因。 梦想谁没有,只是个人梦想不可能天马行空我行我素,得放到一定环境来发展,所以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这样的话就成了可望不可达的奢求,这些王动想过很多,于是下意识接了一句:“没有束缚的梦想就是空想,因为束缚才是梦想的意义。” 这话简单理解就是为啥活着,李明光是直性子但智商极高,马上就笑了:“吃饭,吃饭!煮鸡蛋加点老陈醋,据说健脾和胃补气养血,你试试。” 也就在这时,熊小武笑着走过来:“抱歉、抱歉,来晚了、来晚了!王指导早,这位老师,您早。” 赶紧站起来介绍了李明光,然后指了指盘子:“我们刚开始吃,熊教练您去弄饭吧。” 说话间他已经看到自己队员相跟着进了餐厅,打眼一过,一个都不少,赵文琪走在最后冲着他摆了摆手,于是点头缓缓坐下,伸手拿醋。 第二十二章 喜从天降 吃完早饭离开餐厅也没看到王少雷下来,王动有些担心,昨晚喝那么多别出点啥事情,再者说好的八点一起出发呢,现在下来抓紧点还能吃口早饭。 没回房间先过去敲王少雷房间的门,但敲了三四次也没动静,王动马上喊楼层服务员说明情况请人家开下门,但服务员请示一楼总台后,答复说“客人刚才退房走了。” 招呼也不打,王动有些奇怪这么早他去哪了,摇摇头没再理会,收拾好自己行李很快就下楼到了大厅,出电梯隔着酒店大门口的落地玻璃便看到熊小武,他正跟一个司机模样的人在吞云吐雾。 没往外走,王动走到大厅一个角落的沙发上坐下,也就几分钟时间,李明光跟赵文琪带着队员都下来到了大厅。 起身走过去安排赵文琪退了房,然后带全体队员列队出酒店。省运会组委员要求,所有运动员,在自己项目比赛结束第二天下午两点前必须退房,翔翱俱乐部安排了午饭,回依汾也安排了大巴车,所以就退房不再回来,下午带队员们从翔翱俱乐部出来便能直接返程。 省运会当晚闭幕,明天正好是周末,为此王动跟李明光也商量过了,他在省城多留两天,妻子心热的要买房,那就陪着转转看看附近的楼盘,再做考虑。 看他出来,熊小武马上迎上来:“王指导,刚才您上楼王指导下楼,说是见个人,没办法,就派俱乐部的小车跟他走了。现在,咱们稍等,马上又来个小车。” 微笑着,王动说我向来都是跟队员们同吃同住的:“熊指导,叫我王动即可,少雷统帅国字号球队可以叫王指导,要不都叫混了。咱都上大巴吧,座位也够。” 本来翔翱俱乐部派出一辆大巴车及一辆小车,早饭吃完出餐厅王动就看到了,现在只剩下大巴,已经猜到是王少雷坐小车走了。 摆手,熊小武很坚定:“那可不行,已经另叫了车,马上到,这可是我们总经理特意安排好的。” 看着队员们都上了大巴,李明光也要上时被熊小武拦住了:“您二位坐小车吧”,再看赵文琪:“辛苦这位教练在大巴上招呼队员们。” 心说这是总经理助理、办公室主任的水平,做事情滴水不漏,王动心里盘算,但脸上毫无波澜,不好再拒绝,随即拉了下李明光胳膊:“李老师,那就坐小车吧,人家诚意够,咱们不能不买面子。” 等车,也没啥话说,于是王动很随意地问了句:“没听说少雷在咱们河右省有亲戚啊,这么早是约了谁?” 愣了下但没有隐瞒,熊小武回答很巧妙:“刚才司机回电话说到省体育局了,王指导说等他半小时左右。” 去体育局?这么早?省运会的事情多,尤其今年这一届三大球没有提前进行,局里大多部门都在各场馆忙,他去干嘛?见谁? 愣了下神,王动突然想到自己媳妇,昨晚自己吃饭喝酒没点,赵春晖就没在宾馆住,看完省城跟依汾的决赛就回局里说有些事情加班处理。 王动知道媳妇有时候加班晚了,就在单位办公室对付睡,提了副处后有独立的办公室,沙发放倒很是辛苦。 可是,王少雷不知道这些情况啊,如果提前约了,那么媳妇肯定告诉自己的。还有,这个人不至于如此无孔不入吧。 想到这里掏出手机,但稍加思索就又装回口袋,如果猜对了,那么现在王少雷就在赵春晖办公室,说话肯定不方便。再加上,自己老婆自己最了解,她对儿子去不去国少这事情肯定不会自作主张。 王动都能猜出她的回答:“这个事情我不插手,关于儿子的排球前途家里有过商量,王动全权安排,我老公公都是辅助。” 他都猜对了,王少雷的动向以及媳妇的回答。 “通风报信”说出赵春晖行踪的,便是昨晚吃饭在桌上的那位体育局处长,王少雷敬酒的时候随意说了句“该叫王动老婆过来,我都没见过”,于是这位处长肃然起敬:“王动老师的爱人赵处长是我们局有名的敬业,这次省运会她们处最忙,白天跑场馆晚上加班统计数据等,几乎天天在办公室过夜。”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于是大早上就上演了这么个插曲。 王正海的因素有,但促使王少雷如此下功夫的是他最看重球队成绩,现在他带的队有两个自由人,水平都不如王冠,所以,宿醉醒来早饭不吃,拿了瓶矿泉水他就奔体育局而去。 不在意成长,只在意成绩,这本就是体育类少年队的大忌。 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后,王少雷苦笑着告别,赵春晖礼貌性送他到楼下,“我要去主赛场,今天省运会闭幕式一堆事情。王指导今天不走的话,晚上闭幕式结束我们请你吃个饭,你跟王动那么多年队友,进尽地主之谊是必须的。” 摇头说“下午就返京”,王少雷好似越挫越勇,满脑子都是王冠的样子,挥手道别上车他开始琢磨怎么给王正海打个电话,也就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昨天他跟王冠聊国少队时王冠期盼的眼神,不由就冷冷笑了笑。 没有丝毫犹豫,王少雷就拨打了熊小武的电话:“你们到哪了?” 熊小武回答说我准备带队训练,顿了顿,他才明白这个“你们”主要是指谁,于是接着说:“依汾队正在俱乐部参观呢,您办完事了?要不让司机带您吃个我们这里的特色早餐吧。” “嗯”了一声,王少雷接着问:“王动也参观?” “没有,他跟我们总经理在谈事。” 手机也没挂,王少雷很急促地对司机说:“早饭不吃了,咱们直接回俱乐部吧”,顿了顿他接了一句:“我也不饿。” 有些疑惑,熊小武心说这王少雷着急什么,但不便多问,于是等对方听筒里传出“先这样吧,谢谢熊指导”,就客气了一句便挂了电话。 天很晴朗,在这个北方的天空下,这个季节大多时间云淡风轻。王动下车后,看到有几个人迎上来,只是微笑,就像融入这个好季节好天气,同样的云淡风轻。 到跟前伸出手,宁志荣腰杆几乎弯成了九十度:“欢迎王指导,打扰您行程安排,道歉道歉。” 熊小武还没有介绍,肯定没有见过面,但毫不犹豫就冲到跟前,王动很惊奇这个人对自己的熟悉,他猜到了这是翔翱俱乐部的总经理,但不知名姓,也就微微弯了弯腰,握手,松手,“您好。” 熊小武从副驾下来小跑到跟前赶紧介绍:“这位是我们俱乐部总经理,宁总经理。” “宁志荣”,这位宁总再跟李明光握手,只是欠了欠身子,王动不在意这些,也介绍了李明光,然后很直接:“咱们去训练场吧!” 说了句“确实敬业,佩服佩服”,宁志荣伸出大拇指接着说:“王指导,我们训练一般都是九点半开始,现在还有时间,先带你们参观下我们俱乐部吧。” 这个“你们”也没包括王动,看着有俩工作人员过来,宁志荣没有商量:“李老师有劳您带队员参观,然后跟我们青年队一起训练。抱歉得很,恰好一线队今天有比赛任务,昨晚就出发去外地了,下次,下次一定安排贵队一起训练。王指导,请您移步,咱们去我办聊聊吧。” 看王动犹豫,宁志荣马上说了句:“我们董事长交代好的,王指导请多包涵。” 笑了笑,李明光接了句话:“王老师你去忙你的,我跟小赵带队员参观训练,有些事情当面说开好。” 跟着笑了笑,王动点头,于是就跟着宁志荣进了俱乐部大楼。 总经理办公室并不大,但布置得很雅致,一个大茶台占了几乎一半地方,宁志荣看着王动坐下解释了一句:“我是南方人,离不可茶,董事长也爱喝,所以我这里基本就是茶室。” 点头,王动说喝茶好,利于谈事情。 沏茶,喝一杯,宁志荣不再啰嗦,直接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王动:“这是房子钥匙,您先收着。” 愣了下,随即摇头,王动没有伸手只是反问:“哪儿的房子钥匙?” “恭喜王老师,听闻您爱人最近到处看房,这样就解决了后顾之忧。”把那信封放到茶台边上,宁志荣开始解释:“我们董事长亲自给选的,我们下属房地产公司最好的小区最好的楼最好的楼层,这是广告代言的置换。” “什么广告代言?” 宁志荣这才明白董事长并没有跟王动沟通过,但他不能表现出惊诧,毕竟自己跟随马正翔多年,知道对方做事的风格,于是进一步解释:“排球俱乐部只是我们公司下属的一小块,另外还有球鞋厂,当然房地产是我们最大的经营项目。” 点头,不说话,王动大致猜到球鞋的广告代言,但怎么做不知道,于是端起茶喝了一口。 给王动添茶,宁志荣自己也喝了一杯,然后接着说:“球鞋这块这几年风头很劲,所以,我们准备重新考虑广告代言,再发发力,争取在国内占有绝对份额。” 脑海里浮现出翔翱排球鞋的广告,那是女排奥运冠军的代言,因为经常看体育频道,所以看过无数次,王动觉着很好啊,为啥要更换,最主要换成谁?自己?肯定远远不够,名人效应一点边都沾不上啊。 昨晚大酒,现在确实口渴,于是接着喝茶,只是继续微微点头,一言不发。 看王动喝了杯中茶,马上添加,宁志荣开始谈马正翔的创意:“您一家三代都是排球国手,这是我们最看重的,翔翱有时候也不是太看重名人效应,接着推崇的便是脚踏实地的努力,当然,这也是卖点。” 终于明白,但王动波澜不惊,仍旧一言不发。 第二十三章 不以物喜 这么好的事情,几乎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王动的脸上居然毫无表情。 宁志荣一时语塞,但也暗自赞叹,更是对自己董事长佩服,王动确实不是一般人啊,面对如此“诱惑”真是能沉住气。 他很清楚,这是董事长交代给的硬任务,就算是借他的嘴巴先投石问路,哪也得听到个响动,判断个方向。于是皱了皱眉头,斟酌了用词才拿出“杀手锏”。 “我们董事长最近一直在考察您的执教能力,其实从您去年组队开始就关注,这次省运会更是抽时间看了好几场你们的比赛,那是赞不绝口,尤其是您对丁一培养提高方面那是佩服至极。所以,我们准备聘请您为我们男排的助理教练、青年队主教练。” “可以说,这个代言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想起赛场观众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那个安静的身影,王动终于明白这个过程,翔翱俱乐部原来是想这样。 又想起这两天对自己很是热情的熊小武,有些恻隐之心。这个倒在其次,毕竟竞技体育有其残酷性,不管是运动员还是教练员,努力是一部分,领悟是一部分,天分也是一部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又喝了一杯茶,但看都没看那个信封,王动非常自然地斜靠在椅子上开了口:“其一,无功不受禄,且我并没有决定到贵俱乐部带队,起码现在没这个打算。请您替我感谢马董事长的厚爱,如果有机会见面我会解释;第二,我父亲的身份也许不适合做这个广告,尤其是这刚当选亚排联主席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暂时不会同意我儿子去国少队。” 说到这里觉着有些生硬,便笑了笑才继续:“非常感谢贵俱乐部,好意我心领了。” 现实并不能完全决定未来,坚守自己初心才会有未来。 确实需要在省城买房,也已经提上日程。 不可能不心动,王动不是圣人,这么好的一套房子,此前妻子看了很多,提到过这个是省城在建楼盘里最好的,当下市场价格每平米应该过万了,现在动动嘴皮子便唾手可得…… 可,这真不是唾手可得,王正海的身份能不能拍广告,这是最大问题。就算退休了,担任过亚洲体育的官员,肯定也有限制,不是那么简单。 三代国手是卖点,但人家最看重的肯定是王正海的身份。这是王动能想到的,但这个总经理却说不是,他笑着说:“我们董事长知道你会拒绝,也基本想到了你拒绝的理由,不过,你不让你儿子去国少,这个他没想到,我也不理解,为什么?” 不想一遍遍解释,王动很简单说了四个字:“时候未到。” 点头又摇头,这位总经理皱着眉头想了想才继续说服:“我们董事长的意思很简单,王正海主席如果现在不便那就先不拍这个广告,等他任期满了再说。但房子真不是赠与,这个,董事长的原话是‘我不做赔钱的买卖’,什么意思呢,退而求其次——聘请您担任我们俱乐部少年队的主教练,董事长说‘这个少年队就放到依汾八中日常训练学习’。” “对此,您没意见了吧?” “啊……”王动有些吃惊,这不是瞌睡给枕头,而是他最近一直在到处寻找合适的小队员,但只能局限在依汾市,其余地方的孩子过去依汾八中训练很多问题,学籍尚在其次,吃住安全一大堆问题需要解决。 马上表态:“这个,这个肯定没意见,求之不得。只是,合作细节呢?” 到此时,他已经感受到马正翔的诚意,更能感受出这位董事长做事的坚韧与聪明。 作为河右省水平最高的俱乐部,唯一参加全国最高级别联赛的俱乐部,如果把翔翱俱乐部的少年队放到依汾八中,那就意味着全省的排球苗子基本都进八中了,那样的话,不出五年,依汾八中称雄全省杨威全国将轻而易举。 这里解释下丁一的身份,他是河大附中的学生,只是跟着翔翱俱乐部训练,这样的队员还有几个,只有表现出色,才会被签约打职业联赛。 在遇到王动之前,翔翱俱乐部有些犹豫,尤其是熊小武并不看好丁一,于是丁一就跟河右大学谈好了入学事宜,高水平测试过了后按照相关政策顺利入学,准备下一步参加大学生联赛。至于此前参加国青集训,陈维嘉注重素质好的队员,且那一期就是选拔。 命运与幸运就是这样凑巧,丁一碰到了王动,国青集训有所提高但有限,随后依汾八中发生麻志强出走事件,高胜利把丁一学籍由附中转到依汾八中,感恩且确实下了功夫,在王动手下俩月,这孩子的排球水平突飞猛进,奇迹般坐稳了国青主力位置,下一步进国家队指日可待。 丁一没能签约俱乐部成了翔翱的重大损失,如果丁一进了国家队再谈签约,估计价格翻三倍都未必能成。这件事让马正翔很恼火熊小武,训练不行、选材也眼拙。省运会前他亲自跟丁一通过话,对方很客气但实话实说:“谢谢董事长的厚爱,我已经答应河右大学,随后有机会我再考虑打俱乐部比赛吧。” 马正翔马上问了句:“如果王动指导带咱们翔翱俱乐部,你怎么打算?” 毫不犹疑,丁一斩钉截铁:“我马上加入。” 这是插曲,说这些的意思很简单,翔翱俱乐部的少年队队员学籍到了依汾八中,一直到高三前都会是,然后俱乐部才会根据队员水平选择签约或者自己选择读大学。 好的排球苗子给王动七八年时间,那就是给了他十多个丁一这样的队员,中学生届别的省比赛那都是练兵,全国比赛也可以随便逮谁灭谁了。 但这并不是王动惊喜的原因,率领一支中学生球队扬名全国那是早晚的事情,在这支队伍里培养出几名国手才是最成功的——此前省中学生锦标赛期间给妻子聊过孟子谈人生三乐,第三乐便是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 家的温暖、朋友的情谊让他暂时不想离开依汾,不想离开春风机械厂,但现在球队这帮孩子,说实话,除去自己儿子,其余的天分有限努力不够,将来能达到大学联赛水平已经让王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如果把全省的少年英才教给自己来训练,假以时日为中国男排输送几名主力应该不是问题。 看到王动这态度,宁志荣如释重负般“嘿嘿”了两声,马上觉着失态,于是起身给王动没有动过的茶杯里加了几滴水掩饰。 一个多小时了,宁志荣终于面露真诚地笑容:“细节与合同我们会跟贵校商谈,还有春风厂的球馆租赁等具体也需要做很多工作。现在,您点头了,那么,这个事情您是答应了吧?实话说,这次谈话在您的一再拒绝里,我汗都出来了。” 站起来伸出手,王动很是开心:“我同意兼职翔翱俱乐部少年队的主教练,感谢贵俱乐部的信任,合作愉快!” 赶紧伸手握手,宁志荣笑着说:“是‘咱们’俱乐部,王指导,今后就一起共事了!” 心说自己仍旧是依汾八中的在编老师,这个主教练就是兼着,具体合同再说呢,但王动知道不能再多说,于是也开了个玩笑:“谢谢‘领导’信任。” 紧握着王动的手,宁志荣松了一口气:“不瞒您说,如果今天我提到的条件您全部拒绝,我没法给马董事长交代,谢谢啊!” 没再提房子的事情,因为王动态度坚决,不接这个广告代言,就等于白白赠与,俱乐部不要说少年队主教练,一线队的主帅也是按合同领薪水,要买公司开发的房子最多是打点折扣。 王动肯定更不会提,兼职少年队主教练就是干活领薪水,看成绩发奖金,他盘算马正翔再有诚意,也不会给一个兼职教练送房子,他并不低估自己的价值,但这个价值不是价格。 学校一堆事,作为党委书记的雷大娃看完决赛连夜就返回了,所以这个合作确实王动谈不了,毕竟不是就带队一件事,涉及方方面面,队员们去了如何安排吃住等,所以王动也就不多问了。 都是聪明人,事情谈到这个份上也算都有收获,于是相视一笑,松开手再坐下,王动喝了杯中茶又站起来。 看了看表,宁志荣马上对外喊了声助理的名字,然后对王动说:“这会儿训练开始了,王指导直接去训练馆?” 见王动点头,宁志荣接着说:“抱歉,我处理些公司的事情,让我的助理带您过去训练馆。另外,午饭已经安排好了,就在我们球员食堂用餐,我到点就过去陪您。” 再次握手,双方都用了些力气,表达着合作的期盼。 “安排不周,请多谅解。” “客随主便,十分谢谢。” “很快一家人了,都是主人。” “我尽力,不辱使命。” 宁志荣的助理刻意带着王动穿过俱乐部的展览厅,简单讲解了一下翔翱公司的发展及翔翱排球俱乐部的成绩,至此,王动才了解原来翔翱球鞋背后有这么大的产业。 十几分钟后两人进入训练馆,标准的两块场地确实有一块空着,在另一块场地,熊小武正站在网子一面的高凳上,挥臂扣球,网子另一面的队员们分别站成三列,中间六号位接一传给二传,四号位二号位两列看二传分配扣球,依汾八中的队员们也在其中, 但,王冠不在。 第二十四章 无私有弊 看到王动进去,熊小武马上扔掉手中球从高凳下来叫停队员:“休息五分钟,有请王动王指导给大家讲几句!” 看着队伍围拢过来,王动摆手刚要拒绝,熊小武已经开始介绍:“王动王指导,原国家男排主攻,当年跟王少雷指导打对角,都是绝对主力!任教后,一年带队拿市冠军省亚军,也是最新一届国家青年集训队的助理教练!你们都熟悉丁一吧,他在我这里球都打不上,王指导,我说的是王动指导,他只带了丁一不到仨月,就培养成国青的第一攻手!” “大家鼓掌!” 这个人倒是毫不隐晦,揭自己短也是随口就来,看王动犹豫他上前握手接着说:“我是真心佩服您,丁一今天没来,但在省运会期间我跟他聊过,高胜利是他的启蒙,随后跟我三年,但他直言您三个月教会他的够他受用一辈子!” 不等王动说话,他扭头对着队员:“大家再次鼓掌!” 被逼无奈,王动只能上前,因为都停下来,场地没了声响,他马上就听到隔壁场地有拍防排球的声音,还有“再蹲低点”、“正对来球”的喊声,不用仔细辨别就知道是王少雷跟王冠,进大门他就看到这个球馆很大,旁边应该有俩小场地,但完全用挡板隔着,只有个小门能通过。 赵文琪刚才在给熊小武递球,李明光也不在这个场地,那肯定也跟王少雷在那边。王动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过去,也就说了几句,只是讲排球精神与这个运动的特质,技战术那是一个字没提。 听他讲完,熊小武带头鼓掌,接着带有愧疚地补充了一句:“王动王指导还是心理学大师,师从北京的姚大师,那可是数届奥运会咱们国家队的最大隐秘力量!” 其实进馆后王动就留意了下熊小武,看对方抛球挥臂扣球非常专业,可以说基本功不输自己,赶紧接了一句:“熊指导净是谬赞之词,我可以肯定地判断出,咱俩现在一对一打一场,我肯定得输,您当年肯定至少打过国青吧?” 挠挠头,熊小武“嘿嘿”笑,然后伸出大拇指:“王指导厉害,我当年在国青队打过两年,位置副攻,但也就到这里便止步。您可是十六七岁就进国家队,那没得比。” “时代造就,不值一提”,王动摆手说:“您继续训练吧,我去看看少雷怎么‘折腾’我儿子呢!” 这个“折腾”咬字清楚发音加重,明显带出了不满。 打球不错带队成绩一般,但熊小武的智商情商绝对一流,他很是担心王动过去跟王少雷下不来台,如果真这样,董事长那边肯定交代不过去。 尽管有限的接触时间,但熊小武已经感觉到王动对王少雷不是很感冒,按常理讲,昔日国家队队友,同甘共苦,配合默契合作多年,不该如此,那么,真就是为王冠去不去国少? 这就更麻烦了,王少雷表现出非他莫属,王动则态度坚决不理会,这哥俩针尖对麦芒,如果发作在翔翱俱乐部的排球场,他熊小武可是担待不了。 脑子里这些想法就是一念间,熊小武权衡利弊已经有了办法,于是不接王动的话茬,马上扭头命令队员们:“大家再次鼓掌,有请王动指导带一节训练课!这可是非常难得的机会!” 勉为其难,王动也不想过去直接面对王少雷,于是顺水推舟没再拒绝,谦虚了两句就吩咐赵文琪:“看来熊指导者是非要赶鸭子上架啊……小赵,你去把王冠叫过来,让他也参与下。我把在国青集训期间跟陈维嘉指导学的东西照搬一些,照本宣科,班门弄斧,请熊指导多多批评!” 赵文琪马上跑步去了“隔壁”,别看跟了王动半年多了,也是正式在编老师,但在他心目里,王动永远是他的师父,无论打球还是做人,这次省运会期间他影影乎乎听了几句关于王冠的事情,尽管问都不问,但他对王动坚决不让王冠去国少的决定是举双手赞同。 至于李明光,这位老教练也没参与这个事情,但他对王冠去不去国少有保留意见,“至少这是很好的锻炼,无论见识还是心态,包括技战术的理解”。 他是从不隐藏自己观点的人,所以知道这个事情后,他就主动跟王动谈过自己这个想法。王动当时没有直接反驳,而是说了一句话,李明光就跟赵文琪一样,再不提这个事情了,就是有人问,也都是仨字回答:不知道。 王动说的是:“我同意去国少是锻炼,很好的锻炼,但是王少雷这个人我太了解,他之所以这么热心王冠,那是另有所图,如果能达到无私有弊,我都同意!” 就算很快由自由人位置转到主攻手,参加国少集训,随队参加洲际比赛肯定是有利的,这点李明光说得就很有道理,但王少雷的出发点是要成绩,也是借机跟王正海接触表功,从而为自己成为国家男排主教练积累资本。 人呢,有了私心杂念,肯定就做不到尽善尽美,甚至事与愿违。 也就在这时候,窗外突然风声大作,这个季节算是北方的雨季,王动抬眼看了下体育馆的玻璃大窗,雨滴已经密集如发,瞬间馆内就黑了下来。 招手叫过俩队员,熊小武指了指体育馆门口的开关,很快灯光亮起来,王动又看了眼正面墙上的电子钟,正好十点,于是心里筹划了一个半小时的训练课内容。 王冠汗流浃背跟着赵文琪跑过来,然后迅速归队,没有等王少雷跟李明光从“隔壁”出来,王动已经从裤兜摸出哨子开始了这堂训练课。 知道队员们已经训练一个多小时,但王动仍旧从热身开始,一丝不苟,自己亲自上场,从传球扣球垫球到技战术对坑,中间休息时间精确到秒,喝水的要求精确到毫升,然后放松拉伸。 王动把在国青跟陈维嘉学到的精华毫无保留都拿了出来,依汾八中的队员陆续退场只能帮忙捡球,毕竟这是专业队的训练内容,王动这么做并不是卖弄,有他随后说的感恩,也有给翔翱新“东家”的展示自我,更多是给儿子王冠看,他知道儿子能明白:不需要去国少跟王少雷,你跟着老子肯定更强。 像被窗外一直没停的大雨浇过,王动浑身被汗水湿透,依汾八中的队员们见怪不怪,因为每次训练王老师都是如此,但翔翱青年队的队员们都是满心佩服,因为每次训练熊教练并没有这么投入。 站在旁边一直默默观看的王少雷,看王动带队员放松结束,马上拍着巴掌走过来,边走边说:“王动老弟啊,我是真的服了,咱俩同龄,很多动作我都做不了了,你这跟当年比除了高度力度,其余依稀如旧啊!” 不软不硬,王动接过赵文琪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把汗挤出点笑容:“少雷见笑了,其实今天这堂训练课该你来!我是觉着翔翱俱乐部这次省运会手下留情,给我们这帮兔崽子面子,努力报恩。你可是国字号当家少帅,接刚才给熊指导的话,我班门弄斧了,少雷兄见笑啊!” 仍旧听出火药味,熊小武继续和稀泥,马上指着自己的队员开始训斥:“全体集合啊,王动指导今天这堂训练课你们会受益一辈子,我已经安排录像了,随后会重新制定训练大纲,我觉着你们才是一帮兔崽子,依汾八中的孩子们训练都比你们认真!愣着干什么,鼓掌啊,鞠躬啊,不该啊!” 摆手,王动没有再说客气话,而是语重心长地对青年队们说:“我希望你们能逐渐明白为什么选择这项运动,不要总去想这项运动能带给你们什么!当然,运动可以让我们身体更健康、精神更饱满、内心更强大、生活更美好……” 随即他指了指球馆主墙的国旗:“我们中国男排一九五四年就成立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就是世界劲旅,但自洛杉矶奥运会后再没有进入过奥运会,北京奥运会我们是东道主,男排直接可以参与,你们都有机会啊!你们要坚定为国争光这四个字,我希望未来你们成为国手,力争为我们中国排球拿到世界冠军!” 他的语重心长改变不了在场翔翱男排青年队的命运,但却提升了儿子王冠对国字号的期望。他没想到的是他的两名弟子真就参加了北京奥运会,其一是丁一,其二就是他的王冠——六年后,十八岁的王冠成为该届国家男排最年轻的主攻手,而后打了十年,一直是绝对的主攻。 这是后话。当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王少雷说了这样的预判:“你儿子非常好,上午我拍防了半小时,基本功超级扎实,身体条件也超级棒,他肯定很快就是国家男排的主力自由人!” 不但王动没吭声,在场的熊小武、李明光都是暗自嗤之以鼻,但也都没吭声,只有不太懂球的宁志荣符合了两句:“将门虎子,少雷指导分析得太到位了,也请少雷指导多关注我们,多指导我们。” 宁志荣理所应当把王冠归到了翔翱俱乐部即将成立的少年队,这无可厚非,毕竟王动已经答应接任该队主教练。他不知道的是,截至目前,全世界的专业成人队伍也没有超过两米的自由人,而王冠三年后的身高就已经长到两米零三,场上位置当然是王动要求的主攻,只是这个过程在王少雷的盲目“指引”下,差点被废。 第二十五章 得遇名师 中午翔翱俱乐部并没有特别安排,酒水饮料都没有,无论教练还是队员都是自助餐,唯一区别是宁志荣开了个小包间,教练们盛了饭到里面,有个服务员帮着端水送茶盛汤。 冲澡的时候,王动已经嘱咐了赵文琪:“一会儿去食堂,多拍几张照片,这是标准的运动员餐厅,各种规章制度都拍上。” 顿了顿他才给李明光、赵文琪解释:“翔翱俱乐部有意把少年队放到咱们八中,交由咱们训练,所以提前做些准备,让孩子们从小就耳闻目睹,咱们也要以专业运动员要求他们。” 闻听此言两人也是大喜过望,作为一名教练员,最大的成就也许是队员成绩,而这些成绩的取得跟好苗子必不可分。 至于运动员的饮食,尤其高水平运动员的吃喝,限制很多,在外面各种来历不明的食物都不可以进嘴。王动在国青集训期间就亲自给队员们发过运动员在外禁用食品的要求。 平常人看到这张在外禁用食品名单,估计第一反应就是,啥都不能吃啊。这份名单包括:丁香(香料)、甘草、莲子、火腿肠、肉松、午餐肉、夫妻肺片、火锅、卤菜、动物内脏、烧烤、炒货、猪牛羊肉(饭店内的)等。 倒不是说这些食物本身有问题,而是担心其中的肉类含有瘦肉精,而丁香(香料)、甘草、莲子等药食两用食物,也会含有某些兴奋剂成分。至于火锅,有些不良商家,为了让顾客吃了火锅后不拉肚子不难受,会在底料中添加止疼药、氟哌酸等东西,而这些东西其中就具有兴奋剂成分。 也就是说,这些清单并非是说运动员都不能吃,而是不能在外边随意食用,因为食品的来源不明,所以很容易出现安全问题,一次误食很可能葬送一名好运动员一个奥运周期的努力,甚至都有可能毁了他们的职业生涯。 翔翱俱乐部是专业高水平的排球俱乐部,虽然即将成立的少年队出外比赛抽检兴奋剂的几率很小,但好的运动员从小就得注意这些,养成习惯。 另外,这也是一种态度,合作的态度,翔翱俱乐部拿出如此大的诚意,那依汾八中就该回应足够的诚意。 午饭后,王少雷匆忙赶往机场,王动送到翔翱俱乐部大楼下,两人握手时,王少雷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兄弟我有做得不到的地方,请原谅。” 以为对方为在争取王冠的过程中有些不择手段道歉,王动笑了笑:“说哪儿去了,咱们老队友,你见外了。” “那就好”,王少雷松开王动的手,弯腰钻进车里,再打开车窗:“再见啊,咱们会很快再见的。” 摆手目送车辆远去,王动突然觉着不舒服,但也没在意,回头就招呼自己的队员上大巴。 他要在省城待两天,也就是不随大巴车回依汾市,但这个就没给宁志荣提起,如果说了对方肯定单独安排车送,很没必要摆这个谱。 翔翱俱乐部总部是刚搬到这里不到两年,包括两个标准化球馆占地很大,只是位置有些偏,已经到了省城的南郊区,在外环以外了。早晨从宾馆往过走就听熊小武介绍过,原来总部的位置已经开发成楼盘,那地方在市中心,寸土寸金,代言换房的事情熊小武不知道,但他说了原来总部位置,王动跟宁志荣谈的时候就知道了,因为马正翔准备给的房便是那个楼盘。 王少雷上了小车走大家就在楼前,现在送依汾八中的人,宁志荣跟熊小武更是送出大门,董事长如此看重的人,场面上肯定做到。 四十多个座位,前三排队员们都没坐,包括王冠都在后面,王动跟李明光惯例坐到第一排,赵文琪到最后一排后喊了一声 “擦玻璃”,队员们马上朝着窗外开始挥手。 这是礼貌,不管车外送行的是领导还是家长,挥手致意是必须的礼貌,就像王动总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在三大球里,排球是绅士运动,不够绅士的就不要参与这项运动。 车驶出有两公里后,王动才对司机说:“麻烦您把我放到高速口,我回市里处理个事情。” 然后他站起身扭头对队员们:“今天回去,放假三天,今天算一天,大后天早上七点,操场集合。” 等他坐下,身后就传来鼓掌声,然后欢声笑语。 每一名队员都获赠一双价值不菲的球鞋,这一次省运会成绩也不错,上车后都很开心,叽叽喳喳地开始聊天。王动跟李明光包括赵文琪均没制止,集训这么久,终于难得放松,毕竟是一帮孩子。 至于为什么把自己放到高速口,是因为跟高胜利约好下午喝茶。午饭前,高胜利给王动打电话询问行程,听说饭后就走马上说过来送一下,王动随即说我还要住两天,这样吧,有劳高兄到高速口接我下,估摸一个小时左右到。 满口答应,高胜利说:“下午喝茶,晚上咱们去看这届省运会的闭幕式,结束了喝一杯。” 笑了笑王动说:“喝茶没问题,酒就算了吧,现在还是一身酒气呢。” 吃饭四十分钟,问了司机到高速口二十分钟,于是王动很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开始琢磨怎么给高胜利讲这个翔翱俱乐部少年队的事情,如果这个事情成了,不出五年,师大附中男排肯定打不过依汾八中男排了。 他相信高胜利听到这个消息肯定是发自内心的替自己开心,这个见面就知道了,随即开始琢磨另一个人。 雨在午饭时分停住,这会儿天气逐渐放晴,很快大巴进入省城的外环线,两边的植被刚被浇灌,生气十足,挺立出深秋最后的绿色。 看王动一直沉默地看着窗外,坐在他旁边的李明光扭头低声问了句:“你在想什么?” 不是多事更不是无聊,李明光以为王动在想王少雷亲自训练王冠的动机,当时自己在场,故意在场,但没多话,且王少雷并没有什么新招数,只是传统意义的打防,且手法力度比王动差很多。 扭头微笑,王动先是详细说了翔翱俱乐部少年队的事情,然后说他会跟雷大娃及宁志荣沟通,让李明光进入该少年队教练班子,多赚几个钱不是坏事,最重要,“您得帮我把力量训练抓上去!” 没有拒绝,李明光也不道谢,且没有跟着王动往下说,而是继续问:“你不可能想这些,这个水到渠成的事情,雷书记都会弄好。” 点头承认自己刚才不是想这些,王动也不藏着掖着:“我是在想翔翱俱乐部主教练范学礼,上午参观我才知道他在河右任教。” 愣了下,李明光说自己就带了几天中学生队,且很业余,其实对中国男排并没多少了解,“这个范学礼是什么来头?” 王动先说自己这几年没怎么关心联赛,但历届国家男排都会关注,随后讲了这个范学礼的故事: 我今天结束训练课有感而发的几句话就是因为范学礼指导,他跟我差不多同龄,但比我晚几年进国家队,我依稀记得跟他小时候在一起打过球,应该也是在体委大院长大的。 刚才我看介绍说他身高一米九五左右,是上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中国男排的主力副攻。他的技术全面,一传、进攻、防守、拦网都很出色,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全面型排球运动员。当年,中国男排根据范学礼突出的个人能力,发明了前飞、背飞等快攻战术,轰动世界排坛,范学礼更是被誉为“世界排坛第一飞人”。 “在春风机械厂车间十年,我几乎没有看过任何排球的报道,也就是那些年,范学礼如日中天,是世界男排史绕不过的高手存在。” 自从1976年入选国家队,范学礼就牢牢占据主力副攻的位置,他帮助中国男排夺得过世界杯、世锦赛前八、亚锦赛冠军等成绩。正当范学礼和队友们如火如荼备战1980年莫斯科奥运会时,前苏联入侵阿富汗,受国际局势的影响,中国没有派对参加这届奥运会,范学礼错失了莫斯科奥运会,这成了他永远的遗憾。 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本来中国男排没有主动获得参赛资格,但由于东欧国家联合抵制洛杉矶奥运会,中国男排以替补身份参赛。范学礼由于腰伤、膝伤严重,没能入选参赛阵容。这一届奥运会,中国女排夺冠,中国男排也打进八强。 听到这里,李明光有些黯然,他打断王动的叙述问到:“要不是伤病,范学礼参加洛杉矶奥运会,男排是不是可以成绩更好?” 点头,王动很肯定的回答:“我分析了当时参赛队的情况,如果范学礼在,中国男排肯定有夺冠的可能!” 叹口气,李明光很是遗憾:“也许伤病是顶级运动员最大的痛苦!如果那年咱们的男女排都夺得奥运会冠军,如今男排肯定各方面更好!后来呢?” “一己之力改变历史,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就像蝴蝶效应,物物相关的因果啊。”王动先是开了个玩笑缓和气氛:“后来,范学礼指导担任了翔翱俱乐部的主教练,我看介绍是今年的事情,估计明年翔翱俱乐部可以冲击全国联赛冠军了!” 哈哈笑,李明光说我也参观了,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不再卖关子,王动很是感慨的讲完范学礼此前的故事:“身为中国男排的代表人物,范学礼却没能参加一届奥运会,心有不甘。上世纪末范学礼开始担任中国男排主教练,但没能带队打进2000年悉尼奥运会,随后黯然卸任。” 这些都是王正海跟王动聊过的,说到这里,王动低声对李明光说:“我在考虑,过两年把王冠送到范指导手下,您觉着如何?” 迅速点头,李明光依旧是直来直往:“非常好!冠冠肯定过两米,有些扣球细节需要范指导这样的高手来指点。但我觉着两年太早,三年后吧,这三年咱俩的东西他先学全了!” 很是感激,但不再溢于言表,王动只是点了点头:“李老师,我省城住两天,您最近也辛苦,回去休息两天吧。” 李明光笑了笑说:“就像晨跑倒立,我这人闲不住,最重要的是,王冠送到翔翱俱乐部范学礼指导门下前,还有很多训练,所以,明早继续,我下车通知他!” 内心的东西王动一般不会露骨表露,但还是由衷地说了一句:“能跟您在一起几年,李老师,是我是咱们队是我儿子一辈子的福分。” 说说聊聊,很快车就到了高速口,于是王动下车。李明光一直没听王动谈到王少雷,也就不再问,毕竟这里面除了球队因素,基本都是人家父子之间的家事。 他俩这个聊天本是无意,但关于伤病的讨论却一语成谶,因果都落在李明光本想谈的主角王冠。 第二十六章 山雨欲来 其实下车前王动就看到高胜利的车在路边,上次到河大附中对坑热身时候,这辆商务车里两家人初次全见面,再加上车牌号码位数是66,所以印象深刻。 但高胜利并没有马上下车,而是看着大巴车进了收费站才出来到跟前:“抱歉,我是不想让李明光老师再下车,比赛这几天都很累,再让睡着的孩子们醒来打招呼就更不好了,所以,静静等候。” 这就是高胜利,不卑不亢处处为他人着想,王动赶紧摆手:“高兄做人是楷模,何来抱歉?辛苦大老远过来接,我也不道谢,咱们是兄弟了,不需要客套。” 可能是心情好,也可能是高胜利者一年来对自己各种帮忙,这话说出口王动都觉着不像自己说的,但俩人谁也没在意,手都没握便肩并肩跟着到车跟前。 上车后,王动第一句话就是翔翱少年队的事情,当然关于代言换房、青年队主教练只字未提,只是在说完翔翱少年队到依汾八中后,还提了一句一线队主教练助理。 发自内心地表达了祝贺,高胜利把车窗打开:“翔翱俱乐部筹备成立少年队这个事情我知道,原本就想推荐你过去,只是觉着屈才了,你就是担任他们青年队主帅肯定都是手把擒拿。马董事长如此诚意我没想到,要知道把三线队放到地市,肯定各方面费用会增加很多。” “是啊”,王动点头:“马董事长我都没见过,这跟你把队员丁一给我一样的,需要当面答谢。你了解我为人,有了这样的条件,当更加努力奋斗,如果退休前能培养出几名出色的国手,此生无憾啊!” 开着车,高胜利很是感慨:“兄弟啊,我带队就是想着把孩子们送进大学,一门心思的教会他们打排球外,能捎带教给他们做人的一些道理已经很满足……在你面前,真是自愧不如。” 打住这个话题,王动赶紧说了当天想见高胜利的最大理由:“少年队放到依汾八中,你们怎么办?” 明白王动的意思,高胜利毫不在意的说:“这些年省城的好苗子都在我们附中,所以我们可以在咱们省所向披靡,现在全省的好苗子去了你们八中,我们就不过了?哈哈,你想多了,拿不了第一拿第二,搞不了男排搞女排,你王动的目标肯定不是赢我们附中这么渺小吧?” 知道高胜利的胸怀,也能大致猜到他听到这件事的反应,可自己还是应该第一时间告诉对方,这才是真正的惺惺相惜,互相尊重。于是,王动笑着答所非问:“接下来把你儿子高飞交给我,如何?那可是从省城到一百多公里外的地市,放心你肯定放心,舍得吗?” 翔翱俱乐部成立这个少年队,具体尽管没谈,但一般少年队的上限是16岁,而高飞今年14岁,王动这个试探其实也是感恩,毕竟李明光这一年多对队员力量方面的训练是卓有成效的,而他仔细观察过高飞,这孩子打球冷静反应灵活,有大局观,但力量方面确实欠缺些。 哈哈笑了几声,高胜利很开心地说:“你说少年队的事情我就想到我儿子,交给你没问题,高飞很独立,但你得保证两年后摸高提高三十公分,能做到吗?” 也笑,王动并没有盲目答应,而是很沉稳地追问了一句:“孩子骨龄测过吧,多少?现在摸高多少?” “一米九三,三米一左右。” 前者是预测身高,后者是现在摸高高度,王动再没有丝毫犹豫:“没问题,两年后我让高飞摸高达到三米五左右,另外,过去依汾八中后让孩子到我家吃住,跟王冠一起,我岳母天天都炖牛肉呢。” 高胜利马上说这个不必要,“跟少年队其余队员一样待遇,我建议你把王冠也这样,队伍的凝聚性更多时候是在场外养成。这个你是主教练,你做主,我只是建议。” 有些惭愧想得太简单,再加上岳母身体不太好,这样每天让她辛苦劳作自己饭来张口,再加一个人会更累,不由脸红想自己真是自私,于是王动点头说:“我浅薄了,听高兄的,就这么做。” 所谓摸高,不管是篮球队员的单脚起跳还是排球运动员的双脚起跳,起跳后指尖所能触及的最高点,就是测量该运动员的弹跳高度。 现在高飞一米八左右,王动判断这孩子两年后起码长到一米八五,也就是说高胜利“要求”两年提高摸高二十五公分,正常训练就可以完成,所以自己主动“加码”了十公分,这就有些难度了。 车很快就入市区,速度慢下来,刚好到一个红灯停下来,高胜利回头很后悔地说了一句:“要知道翔翱成立少年队,且是你带队,我才不跟王少雷提进国少的事情呢!” 这个话没法接,但又不能不接,王动只能苦笑:“国家少年队跟俱乐部少年队比还是高一个档次,起码各种保障及集训手段会好很多,那可是全国选材,最重要可以有大的比赛锻炼。” 彼此心知肚明,也不需要一棒子都打死,所以这个话题就不再多说。 到了高胜利提起预订的茶室,俩人一下午聊的仍旧是排球,王动主动提到范学礼,高胜利也知道这位当年的“世界男排第一副攻”,那是佩服地五体投地,这会儿他才想起王动刚上车说过给范学礼当助理教练的事情,随即说这肯定是好事。也就止于此,而后谁也没再提翔翱少年队,谈得最多的是情怀,是一辈子甘愿为排球付出一切的情怀。 晚上的闭幕式没啥看头,王动就是为给妻子捧场,高胜利就是为了陪王动,结束后也没吃成饭,因为李春晖忙得连招呼都没过来打,闭幕式结束更是来回安排各种后续,于是在王动的一再要求下,高胜利先回家了。 几乎凌晨,李春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王动跟前,俩人打了个车找了个二十四小时店,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回到省体校借住的宿舍,进门脱了鞋李春晖就跌倒到床上睡着了。 心疼地给妻子脱衣服盖被子,环顾这个十多平米的小屋子,简陋至极,还有些潮湿的霉味,王动知道省城这个房子必须尽快买了。 第二天起床,俩人到宿舍旁边的公共水房洗漱了,然后在校门口的一个早点摊坐下,点了油条老豆腐,等待时王动对妻子说:“咱们抓紧吃口饭,然后就去看你此前选中的楼盘,确定了就凑钱,房子年底前必须买。” 李春晖太了解自己丈夫,知道这是心疼自己,但家里这么多年有多少积蓄她知道,贷款多了是个很大的压力,所以笑了笑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买房子这么大的事情,又不是买这油条老豆腐,从长计议,咱们今天去看看,我再选选。” “钱的事情我考虑过了,可以从我父亲那儿拿一些,咱们在春风机械厂的房子卖一套,大头就够了,再贷款二十三万,很快就还了。” 听着王动的胸有成竹,李春晖马上就反应过来:“昨天去翔翱俱乐部,对方给你什么承诺了吧?” 伸手轻轻刮了老婆鼻子一下,王动笑着说啥也瞒不住你,“翔翱准备成立少年队,聘请我担任主教练,尽管没谈薪水等细节,但我想应该比咱们工资加起来高,所以,买房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少年队?他们小看人了吧,我觉着给一线队主教练都不为过。” “你太高看我了,我没有参见过联赛,能给范学礼指导当个助理对方已经是很给面子了”,说完这话故作轻松耸耸肩,王动对妻子从来是有啥说啥,毫不隐瞒,便把昨天上午发生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没有觉着遗憾,几乎白给一套房子、还是河右省最好的楼盘,就这么毫不犹豫随口就放弃,她更觉着丈夫伟岸。但 李春晖还是装作很生气地戳了王动一下:“你这个傻瓜,这么好的事情说拒绝就拒绝啊!” 知道这是反话,递过去筷子勺子,王动又剥了个茶叶蛋放到妻子的碗里才继续开口:“这个事情以后再说吧,我不是老古董不开化,不违法违规正常纳税,何乐而不为呢?只是,爸那边肯定有限制,冠冠呢,这届国少肯定不去,得抓紧时间给他换位置,所以,这个事情不成立。” 同样也把手里剥好的鸡蛋放到丈夫碗里,李春晖拿纸巾先递给丈夫,然后自己再拿一张擦着手说:“昨天一大早,你那国家队队友就把我堵在办公室,好像对咱冠冠十分上心。我直接告诉他,关于咱儿子的排球前途,我没发言权。” “吃吧”,王动拿起勺子:“饭要一口口吃,事情也要一点点做,翔翱俱乐部这边走着看吧。” “嗯嗯,我从不参与这些”,李春晖笑了笑说:“房子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深秋的天气逐渐由凉转冷,夫妻俩早出晚归两天内密集看了几个楼盘,最后反复商量斟酌后,初步准备在体育局附近一个楼盘买一套小户型先过渡,这样李春晖上下班方便,也能吃个热乎饭睡个安稳觉。当然,这得跟父亲及岳父母商量后再定, 第二天晚上夫妻俩一起吃了饭后,王动就赶往火车站,在返回的列车上,他满脑子都是如何尽快让儿子在攻手位置有所建树,然后交给范学礼精雕细刻。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几乎在同一时间,王冠下定决心“离家出走”,两天后只身一人去了北京进了王少雷的国少队。 如果王动跟儿子同车返回,晚上到家聊聊,而后马上开始转变位置的训练,也许王冠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但没有这个如果,省城耽搁两天回依汾,先跟岳父母沟通房子的事情,而后跟雷大娃开始准备跟翔翱俱乐部商谈,王动根本没来及跟王冠多说话。 于是,王冠踏上了一条一辈子也无法判断对错的一段路。 第二十七章 无妄之灾 尽管知道父亲会震怒,也知道妈妈会哭泣,更知道朝夕相处的姥姥、姥爷会接受不了,但王冠毅然决然就踏上了去北京的列车,他说服自己的借口只有一个:我球会越打越好,这是全家的期望。 说起来是偷偷离开,但王冠走得从容不迫。 早上起来先跟李明光训练,返回姥姥家后洗漱吃饭,谈笑风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此时王动已经吃过早饭去学校了。 吃完早饭他给姥爷姥姥像平常一样告别,李解放与赵慧珠一个洗碗一个看报,但都是笑着,一个说“天气有些凉了,拿上手套,冷”,一个说“上课就别想着排球了,好好听讲,知识储备也能提高你的球技。” 他们根本没在意王冠的书包是鼓鼓囊囊的,手里还提着个袋子,直到做午饭前,赵慧珠惯例到外孙子房间收拾整理,才发现写字台上那本《孙子兵法》下压着一封告别信。 内容很简单:姥姥、姥爷、爸爸、妈妈,我去国少队了,少雷叔叔给买的车票,到北京他说会亲自接我,请放心。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但我的出发点就是打球,请相信我会更加努力…… 所以,除了没打招呼,其余没有错。 对于一个不到十三岁的孩子,想事情不会那么复杂,再加上年龄不大球龄却不短,他自信满满,期待满满,要尽快成长的念头充斥着脑海。 国少,国青,国家队,然后北京奥运会。 王冠虽然年幼,但自从接触到排球就明白,全家人都围着他转的原因就是培养他一步步向前,在排球这个运动上有所建树,所以这次离家义无反顾,让自己迅速强大就是那个胆量所在。 而且,王少雷已经许诺,入国少就是主力,继续训练一个月后就出国参加亚洲少年排球锦标赛。 拿着这封告别信,赵慧珠瞬间觉着眼前发黑,扶着写字台哆嗦着嘴唇用了好几分钟时间才喊出:老李,老李,冠冠偷偷去北京了。 正在雷大娃办公室谈事,接到岳父电话,王动一路跑回的家,电话里李解放将事情说得很清楚,包括那封信的内容,生米煮成熟饭了,他没有想去追只是生气,而且一点也没担心王冠,只是担心岳母。 对于他来说,买张票或者开上车,几个小时后就能赶到北京国少培训基地,然后拎着儿子耳朵便返回,很简单不复杂,但他不能。 首先,这是国家少年队集训,少年队也是代表国家的,他也曾是国青的助理教练,就算是身为父亲这么做无可厚非,小了说是对儿子、对球队不尊重,大了说就是对国家不尊重。 而且,尽管觉着有拔苗助长之嫌,但王动对儿子胜任这届国少自由人位置是满怀信心的,说到底他一再拒绝不让儿子去这期国少,是在长远培养与短期效应里考虑,还有他对昔日队友王少雷做人做事急于求成的不信任。 回家的路上,他脑子里已经复盘了这两天儿子的表现,其实仔细点肯定能发现这孩子要离开的蛛丝马迹,只是,最近他太忙了,好像话都没说一句。 省城返回当晚就接到通知,纪检委谈话,内容是关于这次参加省运会依汾排球队的出场服及训练服,为何质量如此之差?没有人举报,但依汾男排在领奖台上穿得像乞丐,这让在现场的依汾体育局局长鼻子都气歪了,而后他还没发作,市里分管领导电视上看到后就大发雷霆。 衣服的事情问完,接着问依汾八中球馆的空调,还有队员挨打情况,王动没有夸大也没有隐瞒,实事求是,有一说一。 这就折腾了一天,晨跑结束开始,下午的训练的都没有参加,中午晚上都是跟纪检组人员一起在八中吃食堂。 第二天上午,雷大娃迫不及待地询问了翔翱少年队的事情,然后俩人谈了多半天如何商谈及签约后各方面如何保障。当天下午的训练王动参加了,但按照大纲王冠他们初中组练力量,也没说上几句话。当天晚上本想跟儿子聊聊,可又被堵在体育馆门口,老哥几个说要庆祝下省运会亚军,于是去跟老吕、刘军他们喝了一顿,回到家看时间不早了就没过去对面。 两天的时间好像真是一闪而过,王动有些后悔,其实也没啥太重要的事情,居然没跟儿子王冠说一句话。 很是懊悔,但脚步越来越快,几分钟就从学校跑回家门口。 停住,看对面门虚掩着,王动深呼吸了几下才进去,最近岳母血压控制不好,他很是担心王冠的“出走”刺激她,气到她,进屋看赵慧珠在沙发上坐着垂泪,不觉就对儿子恨得牙根痒痒。 不能表现出这样的情绪,王动赶紧坐到岳母身边开导:“妈,您别生气了,让冠冠去锻炼锻炼,见见世面也是好的,这个怨我,压他太狠了。” “也别担心,我现在就电话联系王少雷,接上冠冠让他第一时间告知。” 叹口气,赵慧珠扭头擦着眼泪对王动说:“你给你父亲打个电话,把事情讲了,如果亲家在北京,去看看冠冠,这样我才能放心。” 不忍看岳母有些苍白的脸,但真没想到她会马上躺倒,王动赶紧点头只是不知道父亲回国没,但岳母的话不能拒绝,于是掏出手机便起身回到对面自己家。 尽管已经想过来回,但还是很生气,只是事已至此,反复思考后,王动还是拨通了父亲的手机,说来也巧,此时王正海刚从国外回到北京下飞机,刚聊了几句,正想探讨下一步王冠怎么办,对面家突然传来李解放的惊叫,王动手机没挂就赶紧冲了过去。 只见赵慧珠歪斜在沙发上,两眼发直,四肢抽搐,嘴角有白沫涌出…… 来不及伤心,王动冲正在掐赵慧珠人中的李解放喊了声:“爸,快打120”,随即扔下手里的手机,上前一用力就抱起岳母:“叫救护车到厂门口等!” 颤抖着拨通了急救电话,李解放穿鞋往外走,王动已经抱着赵慧珠下到了一楼。 一路急奔,王动抱着岳母眼泪婆娑,边跑边说:“妈,您别吓唬我!妈,坚持一下就到医院了啊!妈,您坚持住,冠冠没事,您还要看他打国家队打奥运会呢!” 雷大娃迎面过来,王动只是看岳母看路都没看到他,只是跑着念叨着“妈,您不能有事”…… 听闻王冠“离家出走”,雷大娃急匆匆过来看情况,刚走到家属楼这边就看到王动抱着赵慧珠往外跑,擦肩而过都没打招呼,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场面,顿时两腿发软,本就受过伤,啥都没说出来一下子就坐到了地上。 正努力往起爬,李解放追了过来,更是只看前面跑得气喘吁吁,愣是没注意到坐在路边的雷大娃。 从家属区到厂大门,李解放接了三个电话,第一个是120,说救护车已经出发,具体位置再告知下;第二个是王正海,王动没说完话就把手机扔到了沙发上,但也听出来情况不对;第三个是雷大娃,同样气喘吁吁,说要是救护车没到就稍等下,他安排刘军的车马上到大门口了。 总算到了厂门口,但李解放只是看到个救护车屁股,“滴嘟”、“滴嘟”、“滴嘟”的声音很快就越来越远。 喘着气擦着汗,李解放觉着心要跳出来了,赶紧扶住厂门口的一棵树,脑子里反复重复:“我可不能再倒了……” 不到一分钟,雷大娃一摇一晃但速度很快到了跟前,李解放不觉就老泪纵横:“我这老伴,我这老伴……” 赶紧上前扶住,雷大娃喘口气才说出话:“李局长您别急,别急,我的车马上到,王动带赵主席去哪个医院了?” 改革一再进行,机构一再重组,厂办医院早已沦落成社区服务站,打个针输个液还行,头疼脑热感冒还能看,好点的大夫早都调走了或者转行,所以这样的“大病”肯定是第一时间送市里医院。 但救护车去了哪个医院?李解放也不知道,王动也没带手机。 看问不出所以然,雷大娃马上掏出手机也打了“120”,然后问“春风机械厂刚才要的救护车去哪个医院了?” 等有了答案,刘军的车还没到,雷大娃正想拿起电话骂,一辆车停到跟前,下来的却是麻敬:“这是怎么了?我刚看到救护车过去,是谁?李局长,雷哥,去哪儿,需要我送吗?” “需要”,顾不上解释,雷大娃看了眼麻敬,说了个医院的名字拉着李解放就上了车。 车掉头后,雷大娃才对麻敬说了句:“赵主席生病了,咱们赶紧赶过去。” 点头,加速,麻敬没吭气,尽管他知道赵慧珠生病跟他应该没关系,但赎罪的心却一直都在,此刻最强烈。 只是,他们赶到医院,急诊室门口一个护士却说:“病人情况比较危急,救护车没停,我们大夫看了看,初步诊断后建议直接转省城医院了。” 病得这么重?李解放差点晕倒,好在运动员出身,一辈子风风雨雨过来,他伸手扶住麻敬的肩膀硬挺着站直身子,然后颤声问该护士:“转省城哪个医院了?” 护士有些不耐烦:“我不知道,你问你儿子吧,他决定的!” 忍着悲痛,李解放很是急促地接着问:“我女婿、嗯、我儿子没拿手机,麻烦问下,救护车上司机或者大夫电话有吗?” “又不是我们派出的救护车”,摇头说没有,眼看着这名护士就进急诊室了。 第二十八章 施以援手 所谓措手无措往往是个人混乱造就,又由不得人,毕竟那是自己相濡以沫四十多年的妻子。 看李解放有些六神无主,雷大娃略加思索:“李局长,我下午还有个重要事情,教育局“景棍子”被免要开大会没法请假。这样吧,您现在坐麻敬的车去省城,估计王动安排好会给您打电话,我稍微晚点就到。” 再看李解放只是点头一句话没有,雷大娃咬牙叹气:“走吧,我陪您去省城吧,下午的事情让校长去处理吧。” 坚守大局观始终如一,听到这句话终于缓过神来,李解放赶紧说:“不用,你去忙你的事情,我赶过去就行。路上我跟春晖联系,估计我这老伴是高血压引发的毛病,应该是去省城心脑血管专科医院了。” 雷大娃还要坚持,李解放已经拉开车门:“就辛苦麻敬一次吧,大娃你回吧,我们现在出发。另外,还有球队的一些事情,王动这几天肯定顾不上,你跟李老师得交代一下。” 邻居多年,亲如一家,都也是直来直去的简单性格,也就不再多商量,但雷大娃还是有些犹豫。 上前轻轻推了他一下,麻敬轻声说了句让他不容拒绝的话:“这辈子,王动对我的恩情无以为报,现在,给我这个机会吧。我就不给家里打电话了,我那老婆絮叨,你帮我告诉她一声,说我开车不便接电话。” 看着麻敬驱车离开,没办法知道细节,但雷大娃肯定赵慧珠病跟王冠有关,他这个干儿子这样离家,他这个干爹都气得冒烟,最亲他的姥姥生气、担惊受怕的程度可想而知。 叹口气一扭脸,眼见着刘军的车到了跟前,不由就上前捶打了下车门,借题发挥地喊了声:“磨磨唧唧的,你干嘛呢?” 有些委屈,刘军赶紧拉开车门下来:“我在市里办事,接你电话就往回赶,到厂门口不见你,电话说到这里,于是马不停蹄赶过来,赵主席入院了?” 摇头,雷大娃有些疲惫,毕竟这么多年没这么急速跑动了,“转院了,救护车直接去省城了。上车吧,回厂里,路上我跟你详细说。” 听说是麻敬送李解放去的省城,刘军不由就嘲讽了一句:“挖墙脚填窟窿,这是瞌睡给枕头,让这小子这么快还了‘债’了。” 不由就想发火,雷大娃“哼”了一声:“你小子想啥呢,这会儿不是想着怎么帮帮王动,提这些个陈谷子烂麻子的干啥?” 耸耸肩,刘军赶紧接话说:“帮,肯定帮,说吧,需要钱还是需要人,我来!” “需要你跟我去趟省城”,雷大娃斟酌了下接着说:“钱我估计不够,春晖在省城,王动走得急兜里肯定没多少,李局长我看还穿着拖鞋,都是匆忙得估计钱包都没带。春晖刚去省城工作没多久,拼凑也麻烦,咱各带两万吧。” 点头马上说“没问题”,刘军缓缓开着车:“你说吧,几点,咱坐火车过去,我安排省城朋友送一辆车到省城车站,咱到后用着方便。” “你等我电话,火车票我来订”,雷大娃指了指八中的校门:“门口停下就行,我走进去,这腿脚啊,越来越不利索,不能久坐了,需要经常活动活动拉伸拉伸。对了,你去下王动家,两边门看锁了没有,唉,这事情弄的……” 坐在救护车里,王动将手覆在赵慧珠的手上,泪如雨下,刚才到市医院急诊室,大夫大门口只是简单检查就做出判断:急性缺血性脑卒中。 市里医院看病人情况有些危重,马上建议转院,并且告知:静脉溶栓治疗是急性缺血性脑卒中唯一标准药物治疗方法。不过,静脉溶栓的治疗时间窗却非常短。“静脉溶栓治疗时间窗仅为发病后4.5小时以内。” 从发病到市医院,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救护车狂奔到省城最快也需要两个半小时,也就是说,想救回赵慧珠,到省城医院不到一个小时。 擦了擦眼泪,逐渐冷静,王动马上开始考虑省城医院的情况,摸了下兜才发现没带手机,正想找随行医护人员借,却听到赵慧珠裤兜里传出电话铃声。 轻轻抽出来岳母的手机,马上看到显示是“女儿”,赶紧接起来:“春晖,你先别哭,不解决问题。现在有两个事情你要马上解决,我说你记,迅速去办。” 那边停止抽泣,毕竟都是搞体育出身,反应肯定比一般人快,李春晖“嗯”了一声,“你快说。” “第一,联系下省心血管医院,救护车到了后需要马上进行手术,急性脑卒中,需要马上溶栓;第二,我走得匆忙没有带钱,你问下住院费需要缴多少,准备一下,省城我没啥朋友,你可以联系高胜利;第三,办完前两个事情,马上赶到省心血管医院急诊等我们。” 王动匆匆说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联系下翔翱俱乐部的马正翔老总,他爱人是省心血管医院的业务院长,我记得上次吃饭他的手下熊小武跟我提过一嘴。” 顿了顿,王动马上说:“我手机落在家里了,你帮我查一下马正翔的手机号码,还是我来给他说吧。” 听王动不再说话,李春晖才出声:“钱你不用管了,刚才爸,你爸,给我打过电话,说给我卡里转了十万。马总我联系吧,我们有过接触,他来我办公室拜访过,就昨天,还想着跟你说呢,没顾上。” “你路上好好照顾妈妈,也被太着急,你嗓子都哑了……我联系马总后告诉你,现在我就往省心血管医院赶。” 到现在,李春晖还不知道王冠已经去了北京,更不知道她妈妈突然发病这个是诱因。 自己的父亲看来已经知道情况,先不着急跟他聊,王动随即拨通了李解放的手机:“爸,现在您在哪儿?” “你妈手机带着呢?我都不知道打一下……我在麻敬的车上,正在赶往省城的路上,看不到你们的救护车,但麻敬开得很快了。” 能听到通话里有呼呼的风声,王动马上说:“爸,您别着急,省城那边我已经让春晖去联系了。另外,关上车窗吧,让麻敬直接开到省心脑血管医院。” 都也逐渐冷静,李解放马上说“好的,王动啊,你也别着急,你妈她血压高,最近吃药也不准时,所以,不需要自责,更不要责备冠冠。对了,不能把这个事情告诉孩子,既然去了国少,就让他安心好好训练,回来也于事无补。” 黯然地点点头,王动才发觉自己在救护车里,不是面对面聊天是打电话,便摇摇头说:“好的,爸,冠冠的事情我也没跟春晖说呢,先救我妈吧,其余随后说。” 放下电话,王动看赵慧珠戴着氧气罩的脸似乎动了下,估计是听到冠冠的名字,赶紧喊了声“妈”,旁边的医护人员马上制止:“先不要刺激病人,溶栓后再喊她为好。” 有些茫然,心里突然就空落落的,这么多年,岳母对他的爱瞬间都涌入,马上就觉着心里很堵。 其实他记错了,说马正翔爱人的是宁志荣,王动带队去俱乐部那天喝茶时候说的,解释说董事长是有必须的家事处理,而董事长夫人是咱们省城心脑血管医院的业务院长,忙得顾不上。 正自伤神,手机又响,看是陌生号码且显示是省城,赶紧接起来,一个女声,第一句就是自我介绍:“我是省心血管病医院的张梅,马正翔的爱人,你把手机给随行医生,让他给我介绍下病人情况。” 像是捞住救命稻草般,王动马上不住口的说“谢谢,谢谢张院长,您稍等”,随即把手机递给车上的医生:“您好,省心血管医院的张梅院长问一下病人的具体情况。” 这个张梅确实是省心血管医院的院长,高中时期也搞过排球,后来读了医学院,所以省内搞体育尤其搞排球的不管是自己还是家属,找到她都很热情。 但这次是丈夫马正翔给她打的电话,说这是俱乐部未来主教练的母亲,如可以,让她亲自手术,至于住院费都可以先记着,救人第一。 似乎第一次这么重视,张梅笑了笑说:“你不是刚把范学礼指导挖过来,又准备换?算了,我不问你的事情了,但为你俱乐部着想,为排球着想,我遵命就是。” 在路上救护车不用等红灯,到了医院更是一路绿灯,等赵慧珠被推进手术室,王动才觉着腿软,尤其两只胳膊,想拥抱哭泣的妻子都觉酸胀,无力抬起,只能任由赵春晖趴在自己肩头。 半小时左右,李解放跟麻敬赶到医院。 四十分钟左右,马正翔来到医院。 一个小时左右,高胜利来到医院。 不自觉一直看时间,王动知道岳母现在就是在跟时间赛跑,但送来的时间还是有些晚,导管溶栓效果一般,但张梅几乎喊来了全院的相关专家,随即赵慧珠被送到重症监护治疗病房。 都也进不去,且张梅很明白也很坦白讲清楚了赵慧珠的病情及治疗情况,现在命应该是保住了,接下来住院治疗,然后出院开始较长时期的恢复,先是肢体运动恢复,然后是语言功能的恢复。 “今晚谁也不用守着,重症这边我都安排好了,二十四小时后没有反复才能回病房”,张梅摘掉口罩,“你们去吃口饭然后找地方住吧。” 看表晚上六点多,但天色逐渐变暗,初冬的天气很是煎熬最难将息,重症监护室的门紧闭,好像隔出两个世界,根本无法沟通交流,甚至见面都是妄想。 第二十九章 充耳不闻 知道亲家当时的情况无法再往北京走,能赶到河右省城龙城市已经是万幸了。但王正海一直在跟儿媳妇沟通,赵慧珠送到重症监护后马上提出 “人可以移动就转北京吧,相对各方面都好点。” 李春晖做不了主,最重要,河右省心脑血管医院的院长从头到尾在救治,她开不了这个口,于是把手机递给王动:“爸要跟你通话,说个情况。” 李解放就在旁边站着,都也明白李春晖说的这个“爸”是王正海,于是都不再说话,王动也没避讳,他猜到父亲要说什么,也想好了怎么做。 听父亲重复了那句“转北京吧,相对各方面都好点”,他马上说:“爸,咱们河右翔翱俱乐部马董事长您知道,他的爱人您不知道,那可是河右最着名的心脑血管专家,转不转院去北京,咱们都听她的意见吧。” 在递过去手机前,王动看马正翔对妻子耳语了一句,猜是介绍父亲的身份,没在意,自己更是以病人家属的身份表态:“张院长,我父亲在北京,他老人家的意思是我岳母需要转过去吗?这个您是专家,我们全家都听您的,麻烦您给我父亲说两句。” 其实马正翔说王正海当下身份没有别的意思,是他这个妻子太直率,怕言语对老爷子不尊重,在一个好医生的眼里,联合国主席跟老农民是一模一样的救治方案。 张梅当然明白这个亚排联主席对丈夫的意义,就像上午打电话时候说“这是翔翱未来主教练的岳母”时一样,她疑问不是有范学礼了吗,丈夫意味深长地解释:好球员未必是好教练,此一时彼一时嘛。 拿过王动递过去的手机,张梅微笑着先问好:“王指导好,我也是打排球出身且一直喜欢这项运动,从这点讲,您是我在国内最大的领导。关于病人,我的意见是不转院了,我们医院的设备、治疗手段、环境都是国内最好的之一,跟北京相关专科医院基本达到一致了。” 这个心脑血管专科医院成立不久,确实各方面都对标了国内最好,这一点张梅很自豪,最重要病人并不稳定,转院路上再发意外那会更麻烦。 那边王正海沉吟了片刻就回复说:好,听张院长的,谢谢您啊,我这样说丝毫没有看不起贵院看不起您的意思,王动从小没有母亲,我这亲家待他如亲生,我太忙了,顾不上家,我儿子我孙子都是亲家母无微不至的照顾,所以,请原谅我提着这个要求。 “理解”,张梅没有再多说,用几句很感性的话结束了这个通话:我丈夫很看重您儿子,我原来不理解为什么,刚才看王动一直默默垂泪瞬间就明白了,铁血柔情啊,当年打球我知道很厉害,培养队员很厉害我也知道,如今对岳母如此感情,说明他值得。 “老爷子您保重,我把电话给王动了”,张梅此前一直叫王动王指导,现在直呼其名,表明态度:我们是好朋友了,不用客套。 赶紧接过电话,王动对张梅点头示意后才又把话筒放到耳边,王正海很直接说了几句:“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也不要过于悲伤,现在家里你得撑起一切。冠冠我不去看了,这个王少雷想法太多,我去不合适,孩子是交给国家了,这个咱们都要放心,提前锻炼锻炼也好。我明天去总局得见下局长汇报下亚排联的事情,然后处理几个事情,看时间吧,明晚我不到、后天一早就到龙城。” 应该如此,王动马上说:“好的。爸,我这里有车,几点到提前告知去接您。这几天您很累,年龄不饶人,上次我过去北京把家里浴缸修好了,您泡个热水澡赶紧休息吧。” 好像突然间,王动就觉着上一代人都老了,这么多年忙忙碌碌,从来没想到原来父辈需要用心呵护了。 事已至此,王动看着伤心欲绝的妻子、后悔不已的岳父,只能像父亲说的,自己站出来,撑起这个家来:“中午饭都没吃呢,爸,春晖,走吧,张院长都说咱们留在这里啥也做不了,咱就近吃个饭吧。” 对亲人说完话,然后扭头对朋友:“马董事长,张院长,二位辛苦!胜利兄,附近有啥好点的饭店没?这边我不熟悉,请代为安排下,我依汾还有俩兄弟马上过来,咱大家伙一起吃个饭。” 不言谢,但必须谢,尤其是帮了大忙的马正翔夫妇。 张梅疲惫地摆摆手:“我不去了,方便给我送一份饭吧,清淡些。今晚还有俩手术呢,我得抓紧时间休息几分钟。” 这是婉拒王动更是给丈夫说的,都是体育人,不绕弯子。 点头,马正翔没有拒绝王动的邀请也答应了妻子的要求。高胜利闻言掏出手机“我来订包间”,只有李春晖颓然坐到重症监护室门口的椅子上,满含悲伤:“我不饿,王动,你带爸爸去吧,买两瓶好酒,谢谢马总及高教练。” 知道劝也没用,王动爱怜地看了眼妻子,毫不避讳上前伸手摸了摸她脑袋:“好吧,你在这里守着,我很快安排给张院长还有你送饭。” 把手里的包递给王动,李春晖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的爱人,她很清楚王动对母亲的感情,只是自己是女人可以软弱,他是男人必须站直,再多悲伤也得忍着:“里面有钱,你拿着。” 这时候才想起住院费的事情,王动接过包马上就问张梅:“院长,住院费在哪儿补交,我现在就去先缴上,不要让你为难。” “别一句一个‘院长’了,叫我‘张姐、梅姐’都行”,笑了笑,张梅指了指马正翔:“他从来不会让我为难。你们去吃饭吧,明天见,晚上真不用在这里守着,有事我们会随时通知家属,就近找个宾馆休息吧。” 说完上前拍了拍赵春晖的肩膀:“走,你跟我去办公室,喝点水,等饭,咱们聊会儿排球。” 马上明白,王动没有直接开老婆的包拿钱,想着是明天一早去住院部问了费用再给,现在说这个,不知道给多少,马正翔也不会要的。 “饭店就在斜对面”,打完电话高胜利看了眼马正翔:“马总,我刚才去订医院附近快捷酒店房间,刚报了王动的名字,对方说已经预定了,是您亲自安排的。” 微笑着,马正翔开了个玩笑:“老婆在这里上班很辛苦,于是我就收购了医院附近一个酒店,为她能抽空过去洗个澡休息休息。” 有些感动,也有少许惶恐,王动突然觉着岳母这个病是给了马正翔一个“机会”,只是自己从来没给翔翱俱乐部做过任何贡献,父亲只不过为对方讲过几次课而已。 不多想也不宜多想,于是一行人出去走了几十米就到了饭店,马正翔先安排司机拿酒,然后给张梅与李春晖送饭,大家进包间还没坐下,雷大娃电话说到了。 王动到门口迎接,刘军伸手递过他的手机:“你两个家都没锁门,我进去关了煤气水闸,捎带给你把手机拿上了,刚才在旁边又给你买了个充电线。” 多年的好兄弟,王动伸手接过不多说,只是伸手拍了拍对方肩膀,然后对雷大娃说:“学校一堆事,你不该过来,球队那边你安排了吧?” “你专心伺候赵主席,学校球队那边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雷大娃上台阶伸手拉了王动胳膊一下:“老喽,不中用喽,跑了没几步这腿都发软。” 也就在这时,高胜利接了个电话,随后扭头对王动说:“俩孩子都到训练基地了,王少雷亲自去接的,放心吧。” 好像没有听见,王动只是伸手去拿桌上的菜单,然后示意房间正在泡茶的服务员:“麻烦你泡好茶就点菜吧。” 省运会期间,王少雷给高胜利“开出的条件”是说服王动,王冠能去,就带高飞。后来高胜利没接这茬,但在昨晚王少雷突然打电话给他:“你准备一下,王冠明早从依汾市乘车,高飞从龙城上车,同一车次,座位我也买到一起了,你儿子大一岁,你交代下让路上照顾王冠。” 这很意外,且王少雷说完这些随意客套了两句就挂了电话,高胜利实在不明白意志坚定的王动为何突然变化,本想马上问可又觉着不知道该问啥,胡乱猜想也不知所以然,时间也晚了就想着第二天再说。 也就在王动在救护车里往省城赶的时候,高胜利打他手机不接,就联系李春晖,才知道她母亲的事情,于是马上就赶过来了。 到这时候,高胜利也不知道王冠是“偷跑的”,至于自己的儿子高飞,送到火车站也是自己进去,搞体育的孩子都很自理,这也不算什么。 进了包间,李解放被马正翔推坐在首位,然后自己挨着坐下,雷大娃也不推让就坐到李解放另一边,其余人也就都坐下了,高胜利看王动不接自己说俩儿子的话而是拿菜单,以为他伤心过度分神于是马上说:“兄弟,菜品我已经安排好了,马上上凉菜,先喝杯茶吧。” 不能说是逐渐接受,但必须被动接受,王动站起来先给李解放倒了杯茶递过去:“爸,你这一天都没喝水,赶紧喝点,刚才梅姐说了,性命无忧,咱都放下心,等出院咱们陪着慢慢康复就是了。我妈性子要强,她肯定能恢复如初。” 点头接过茶杯,李解放伸手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手:“有你这么个好女婿在,我不担心”,然后他对着高胜利问了句:“高老师,听你刚才说,我的冠冠到国少集训基地了?” 刚才高胜利给王动说的时候,大家都是刚坐下互相寒暄,王动是装作没听见、其余人则都没在意,但李解放对外孙的情感那是听到名字就十二分关注,尤其这孩子偷摸走,很匆忙,真担心。 这句话问出来,马正翔非常吃惊:直接推掉了我建议的“代言换房”,王动不是坚决不让儿子去这期国少吗? 第三十章 前思后想 高胜利瞬间蒙了,怎么,王冠几点出发几点到达你们家不知道?张口结舌的同时突然反应过来蹊跷,刚才王少雷电话很短:“王冠跟高飞我接到了,你告知下王动,我开车不便多说。” 首先,就算有交情,但外地的队员赴京后主教练亲自接站,这不合情理;其次,为何让自己转告王动,尤其他并不知道王冠岳母生病正好在省城;第三,话语里明显有惊喜但也有不安,这不正常。 脑子里乱但必须回答,于是他只能有啥说啥:“是的,叔,阿姨在抢救的时候,王少雷打电话给我说了,王冠跟我儿子高飞他亲自接站,这会儿肯定到基地了。他还让我转告王动,当时不便说这些,所以刚想起……” 看着岳父眼泪又出来了,王动实在是想发火,可王少雷跟儿子都在北京,这火儿不知发给谁。他只能强忍着不怒反笑:“高兄,知道了,也请你不要跟少雷说今天的事情,有高飞照顾王冠,我们放心。” 这个回答包含的意思很明确:知道儿子顺利抵达、不跟王少雷说今天的事情是对他有所不满、高飞能去是好事。 最重要一点是告诉在座的诸位,这个事情到此为止,随即他就转换话题:“咱们喝茶、喝茶,大家都辛苦了”,再转头对服务员说:“倒酒吧,谢谢。” 都也不再问,知道情况的依汾这边几个肯定不能火上浇油,不知道情况的俩人这会儿也大致有了自己的判断。 高胜利猜这就是王少雷暗中鼓捣,怂恿王冠独自离家,然后赵慧珠担心加生气所以病了。而马正翔城府极深,表面不动声色更不会当面问,但他也知道王少雷为人,尤其他从宁志荣汇报跟王动“谈判”的过程里,很是肯定王冠去国少王动肯定不知道。 凉菜很快上,热菜陆续上,看得出这已经是该饭店最顶尖的消费了,而这都是高胜利安排的,王动觉着就该如此,更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不是因为自己请得起,而是对方洞察了自己的心,想感谢的心。 除了自己跟老岳父,都是来帮忙的,看李解放又在擦眼角抹泪,王动赶紧端起酒杯强打精神:“谢谢各位了,来吧,喝一杯,今晚我也就喝这一杯,请理解。马总,胜利你熟悉,这三位是我在依汾最好的朋友、球友,雷大娃、刘军,这位麻敬。大恩不言谢,这一杯呢必须喝,替我老岳母敬您!敬各位兄弟!” 端起杯,马正翔冲着王动笑了笑:“不用谢,我父亲跟你岳父我李叔平辈相交,所以我也当你王动是亲兄弟,所以帮你尽些孝,举手之劳。且吉人自有天相,你岳母会好起来的。酒呢,我平时不动,今晚老弟你不便喝,我来替你招呼大家。” 酒是马正翔司机拿进来的,出了医院他就安排了,高胜利跟王动也没多说,其实搞体育的出身都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不多废话,客套的话更是不会多,都会觉着假惺惺。 雷大娃酒量不行,麻敬做人油滑,高胜利毕竟是工作在省城,王动本想着让刘军替自己多敬马正翔几杯,没想到人家反客为主,这有些意外,感动说不来但心里不由就嘀咕了一声:这个人情是越欠越大。 李解放食不甘味,勉强坐了会儿,没吃几口菜就站起来:“正翔,高老师,我吃好了,先行告退,先去医院看看。” 没法阻拦,王动赶紧站起来:“爸,给春晖打包的饭菜不少,您过去再吃几口吧,一定要多喝水。您也上岁数了,得照顾好自己,可不敢……” 话到这里,眼圈顿时红了,李解放叹了口气点头说:“嗯嗯,你放心,孩子,你照顾好各位兄弟朋友,我真吃饱了。” 这样的情绪肯定影响了饭局,只是碍于马正翔跟高胜利在场,刘军也就站出来频频举杯,总算没有冷场。 上主食后,王动站起来借口说去卫生间,但到了吧台准备结账,服务员却告知有人结了,赶忙问谁结的,服务员说是个女的,其余一概不知。 女的? 有些纳闷,马正翔与高胜利提前埋单有可能,刘军与麻敬也没说的,岳父李解放出来时候也没问题,啥时候出来个女的? 这不比住院费,能查到具体款项,尤其是今天刚办了入院,也就是急诊一笔押金、住院一笔,都是明码标价,好还。这饭钱要是搞不清谁掏的,还都没法还。 问了下多少钱,王动随即返回包间坐下就直接问了一句:“马总,是您的秘书埋了单吧,这个不合适啊,得我请,稍后并住院费等等您所有垫付的,我一起给您。” 愣了下,马正翔赶紧摆手:“司机下午就让走了,一会儿才过来接我。我今天没带啥秘书,这饭我可没花钱结账,至于住院费,等老人家出院再说,届时就按你说的,一并结算。” 点头说“可以”,但王动不知道的是,马正翔说的“一并结算”是代言费给他后,无法拒绝且获得良多,这个后叙。 也不用多想,省城他认识人本就寥寥无几,再看正跟刘军碰杯的高胜利,王动依旧很直接:“胜利兄,这饭钱是贵夫人结算的吧,谢了,跟你就不客气了,其实,该让你爱人进来一起吃一口的。” 没否定,高胜利只是笑了笑,然后举了举杯子一口干掉了杯中的酒,王动的话合着酒,一股热流顺着喉咙流下,心里更是暖暖的——王动终于把我当自己人了——替父赎罪仍然是他很难解开的心结。 他家恰好离这个医院不远,且他出门走得匆忙没有带太多现金,于是点了菜就给妻子打电话让稍后过来结账,顺带说儿子到北京了。他也听到王正海跟王动打电话说很快过来,于是饭后出来又陪着到医院,然后看左右没旁人他也没有拐弯:“你父亲过来龙城我去接,然后安排顿饭,就咱们两家人,如何?” 毫不犹豫,王动就说“好”,顿了顿追问了句:“你父亲参加吗?” 早就想过这个问题,高胜利也没犹豫就回答:“我回去问下老爷子,他参加不参加咱们都吃这顿饭。” 关于合作,雷大娃知道现在说不合适,但在饭局中间还是说了几句,很奇怪马正翔并没有表现出足够的热情,他以为这个场合不宜多谈,也没在意。 其实马正翔听闻王冠去了国少后,脑子里就开始盘算,距离北京奥运会还有六年,他很清楚这六年全国都会体育热,且不是一般的热度,所以他对公司业务方面准备倾斜——重心放到俱乐部,争取两年内夺取国内联赛冠军,从而带动翔翱排球鞋的销售。 王家三代人代言这个事情他志在必得,这是商业考虑更是一种情怀,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可以把王动“拉”到俱乐部,这样他未来六年对体育的规划才能落在实处。 从开始关注王动起,他就强烈预感到,这个教练将成为全国最优秀的排球教练,他在宁志荣汇报完那天的“谈判内容”后,就很遗憾:“我的计划这就全落空了……” 宁志荣尽管对排球一知半解,但这次居然没有任何异议,跟着也叹口气:“王动做人滴水不漏,不贪财不盲目,另外,他确实是个排球好教练”,马正翔有些不解:“你不是个会附和的人,不是一直觉着我‘高看’王动了吗?” 伸手给董事长递过去一盘录像带:“这是那天王动在咱们俱乐部带领青年队训练的录像,我看过了,尽管是外行,但实话实说,看出了门道,真不是一般教练所能做到的!” 如获至宝,马正翔马上就看了,随后更是惋惜,这个王动确实是顶尖教练,这是他在得知国内心理学大师姚教师收关门弟子一事后,再一次做出判断:只有王动才可以带翔翱俱乐部拿到全国联赛冠军。 王正海当选亚排联主席,那王动带队夺冠更是板上钉钉——水平在哪儿放着,球队队员也具备条件,有王老爷子的身份,他儿子带队打比赛,哪个裁判敢胡乱来? 所以,他饭后回家路上就给宁志荣打去电话:“想办法拿到王冠在国少训练比赛的内容,找专业摄影师,不惜代价。” 宁志荣没有问为啥王冠又去了国少,他以为这是董事长的斡旋,马正翔做事锲而不舍的劲头,他领教了很多年了,于是马上答应,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北京。 马正翔的司机在饭店门口等着,他也没必要再跟着去医院,于是跟众人握手就上车离开了,返程的路上除了安排宁志荣拍摄国少王冠,还给房地产公司总经理打了电话,安排对方在此前说好给王动的房子里弄一顿家宴。 那房子是精装修,领包入住,安排的这顿家宴就是请王正海,老爷子需要避嫌,肯定不会跟俱乐部相关人去高档饭店,如此巧妙安排后,届时说明一切,各有所得、皆大欢喜。 这些王动肯定想不到,从饭店出来他就琢磨一个事情,“怎么跟妻子说王冠偷着去了北京国少集训基地”,岳母的病也许这个事情只是诱因,但确实由此而起,一边是妈妈一边是儿子,妻子得遭受多大的心理冲击…… 第三十一章 顺水人情 爱有直抒胸臆,也有安静审视,更有宽厚容忍,尤其是对亲人,太多时候必须顾忌各方面,所以心理学认为真爱就是完美关注,就是婴幼儿时期对母亲的那种完全依赖。 王动就怕妻子受到这样的伤害,她是母亲也是女儿,知道真相两头受不了,于是思来想去,还是决心将所有过错揽到自己头上。 李解放刚才离开饭店王动送到门口,他就提到这个事情。他的意思他不会给女儿说,甚至不想让王动说,隐瞒一段时间再说会好些——当时没反驳,但王动知道自己做不到也瞒不住,很简单,大人们都在省城,儿子王动交给谁了?雷大娃都来了,交给雷大娃老婆了? 雷大娃跟他朝夕相处十多年,看他皱着眉头马上猜出他在想啥,随即就开口:“老弟,要不我跟春晖说吧,他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小妹妹,我来安抚。” 很感激地看了这位老哥一眼,王动摇摇头说:“我来吧。你们也别去医院了”,又扭头对高胜利说:“有劳你带我这仨兄弟先去宾馆住下,然后就回家吧,累一天了。” “对面就是,不用高老师带了”,雷大娃马上说:“不用管我,刘军你跟麻敬先去休息,到前台报王动名字即可,马总刚才说都安排好了,我去照护下李局长,随后就过去。” 高胜利也想跟王动再说说话,于是就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小区高楼:“我家就住那儿,溜达几步就回去了。我去医院问问,随后转普通病房需要什么,提前准备。” 自己得安抚妻子,老岳父确实需要个人陪着,雷大娃是不二人选,且晚饭老人家就没怎么吃,于是不再推让:“行吧,刘军、麻敬你俩先回宾馆休息,雷大哥跟胜利进去把我岳父劝出来,带他吃口饭。” 三人进去,看李解放跟李春晖并排坐在重症室门口的椅子上,默默无语,旁边还有几个家属,也都是一脸悲痛,心里瞬间都不好受。 好说歹说,李解放才跟着雷大娃、高胜利离开,王动坐到刚才岳父坐的地方,犹豫再三才开口:“春晖,咱儿子已经到北京了,王少雷给买的票,这事情我提前一点都不知道,他早上还训练,吃完早饭后提着书包带了几件运动服两双运动鞋就偷偷去了火车站……” 李春晖真以为儿子现在在雷大娃家,雷大娃的老婆对王冠也很亲,闻听此言如雷击顶,马上就明白今天母亲突然发病的原因,随即嘴唇抖动着说出几个字:逆,逆,逆子啊…… 摇头,伸手抱着老婆肩膀,王动泪如雨下:“你别太生气了,这个事情从根源上就怨我,直接同意儿子去历练历练,打完比赛回来再改位置来得及,只是对王少雷有看法于是反复阻拦,然后,唉……” 身体向前倾着,一直手搂着妻子,一只手捂着脸,不能发出悲声,任由泪水横流,泪珠从王动的指缝渗出,滴答在地板上很快成片。 年进三十才感受到赵慧珠的母亲情感,还有隔代对王冠的爱无处不在,这样的东西不是谁都能理解,那种早晨起来就有热饭等着、随时随地都有关怀,真就不是血缘维系,而是毫无别扭地付出与相处。 自成家后,他才知道生活里还有一种温暖叫妈妈。甚至王冠出生,这样的温暖不减反增,王动知道老岳母每天的辛苦,不仅仅是吃饭收拾家洗衣服,而是事无巨细无微不至,又不能阻不能拦,只能尽可能去迎合,去融入。 而在这一刻,未成年的儿子不能怪罪,唯有心疼岳母,十多年朝夕相处片段相连,想着可能的失去顿时心如刀割,无法抑制。 看丈夫如此悲痛,像有一个受伤后无助的孩子,根本不像一个高水平的远动员、教练员、心理学专家,李春恩顿时顾不上埋怨儿子,只能跟丈夫一样落泪难过,她知道这时候说啥都起不到安慰的作用,但心里是更多的欣慰。 当然,她是亲女儿,母亲与她隔着一道门,生死未卜,她的伤心担心也都到了极限。 从半上午发病到现在,王动全身心都在岳母身上,此时稍有放松但又觉着措手无措,顿时就像无意犯错铸成大错般,自怨自艾。 就在俩人差点就抱头痛哭时,一个人走到跟前,然后就是一句很不客气的话:“这里不是哭的地方,你俩都是排球运动员、运动健将,我看还不如普通人坚强!” 赶紧擦泪,俩人站起来,王动有些不好意思:“张院长,梅姐,我们,我们有些情不自禁,抱歉。” 摆手,张梅拿出口罩边戴边说:“咱们排球运动有个犯规叫位置错误,现在,你俩都犯规了,就是位置错误!请马上离开这里,回宾馆去休息!” 哭了几分钟也算发泄,王动肯定比李春晖理智,也知道今晚就是在这里坐个通宵,于事无补不说,反而会悲伤过度徒劳无益,于是马上点头说:“谢谢梅姐,我们现在就离开。请问明天我岳母几点能出重症监护?”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病人能不能到普通病房,得看病情才可以判断,所以,一两天,三五天,甚至一周才出来,都有可能。但我可以肯定,明天中午前,你岳母肯定出不来,毕竟溶栓时间有些晚,但年龄不到七十且身体状态还不错,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意识。” “明天上午八点多过来吧,可能有几个检查需要家属配合,你们也可以看看病人。” 知道张梅晚上有手术,王动赶紧再次道谢,说着“不打扰、再见”就拉着妻子出来到了医院的前门:“晚饭没吃吧?刚才路过看有家二十四小时粥棚,走,过去喝一碗热乎粥,坐会儿。” 一点食欲也没有,但心疼丈夫,知道刚才晚饭也没吃几口,便不再拒绝,夫妻二人便走了过去,此时已接近晚上十一点,店里服务员比客人都多。 没有征求妻子意见,王动点了两碗粥一份煎饺,然后端到餐桌后开始说儿子,这是故意为之,尽管不愿意提,可当下只有这个才可以让妻子分心,转移注意力减少悲伤。 “如果我没记错,咱们儿子应该是男排国字号最年轻的队员,自建国以来最年轻的国字号排球队员。” 盛粥的勺子抖了下,李春晖愣了下说:“我知道国少限制年龄18岁,还有个亚洲中学生锦标赛限制年龄15岁,也就是U15,儿子这是国家少年队集训,还不算国字号吧。” 点头,王动示意妻子继续喝粥,自己则若有所思地说了几句:“咱家冠冠的水平我觉着打十五六岁级别的比赛,也就是U15、U16应该不落下风,打亚洲少年锦标赛,上限十八岁,那王少雷是够胆大的。你是国家级裁判,你肯定知道,亚洲排球少年锦标赛两年一届,期间集训多次,最终出去的十二人,基本都是17岁18岁,个别突出到16岁已经凤毛菱角了……” 喝一口粥,李春晖此刻终于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自己儿子身上:“对啊,最终出去打亚洲少年锦标赛的十二名队员,只有一名自由人,冠冠还不到十三岁,他能否胜任且不说,王少雷敢这么赌?” “他敢”,王动夹起个煎饺放到妻子面前的补碟里,思绪拉回多年前:“我跟他在一起打了两年球,他在球场从来都是不管不顾,打疯了什么球都是下死力,每一次比赛我们队他的触网都是最多的。” 点头,李春晖往碟子里倒了些醋:“从他这不择手段把咱家冠冠弄走的表现,我也相信他敢赌。那么,你觉着咱儿子能胜任吗?我记不清了,国家体育总局此前应该下过文,这一届国少是为北京奥运会选材培养,冠冠能去是好事啊?你为何一再阻拦?” 刚才在医院,王动说过这个事情是自己的错,所以李春晖此时问出来也不突兀更无怪罪的意思,就是探讨,因为家里早就有约定,关于王冠在排球方面的发展王动说了算。 很直接,也反复想过,王动说了三个原因:第一,我不信任王少雷,且这个人急功近利;第二,咱儿子从小就比较自我比较傲气,我怕这么早成名会被捧杀,就是伤仲永,就是拔苗助长;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动机,王少雷让咱儿子进队的动机也许就是当棋子用,可能跟咱爸有关,亚排联主席、国内排球界的绝对权威,对他下一步竞聘国家男排主教练有帮助。 觉着有些过分,王动随即举了个例子:“跟儿子一起去的,还有高胜利的儿子高飞,十四岁不到十五岁的二传,我觉着他叫高飞过去就是给高胜利面子,还有,陪咱儿子。” “也许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我敢跟你打赌——这一期集训一个月后结束,然后去东南亚拉练一个月,春节前参加亚洲少年锦标赛,届时高飞肯定去不了。甚至,这个月结束他就回来了。” 都是搞排球专业的,听到这里李春晖点了点头:“我不跟你赌,高胜利待咱们不错,这样对他不礼貌,当然我知道你是就事说事,肯定很希望他儿子能参加这一届的亚洲少年锦标赛,但高飞的比赛我看过,河右省同龄人里肯定是顶尖,放眼全国,不要说大他两三岁的队员,就是相仿年龄他应该也排不到前面,现在身高就不够。” “嗯嗯”,王动现在倒是看开了:“我不想任人摆布,也是不让儿子去这期国少的原因,但这样决定多少有些对不起高胜利,王少雷‘挖走’咱儿子,怕咱怪罪,就顺水人情让高飞也去了……” 同等条件考虑事情,女人毕竟比男人细腻,再加上李春晖不想王动太过自责,于是就说:“能参加国少集训,本身就是一种肯定与荣耀,就算去一期或者半期,甚至个把月,也是很好的锻炼,对下一步发展有极大好处,你说不是吗?” 肯定是,入选国少集训就可以在简历上填写:曾入选排球国家少年队。这本身就是很多从事排球运动的孩子,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目标。 第三十二章 另有所 高飞入国少队也许是顺水人情,王冠是什么?面子还是实力? 其实在粥棚的这个聊天中,王动对儿子此行有很大担忧,只是不敢再跟妻子说了,老岳母还在重症监护室,再担忧上儿子,妻子肯定受不了。 他很清楚,王少雷最早提出要王冠加入国少集训,自己拒绝后他基本就放弃了,后来看了几场比赛后,又再次铁了心要。 这就很明白地说明了一个问题,王少雷要成绩,想在这一届亚洲少年锦标赛取得好名次。不惜撕破脸皮把王冠“偷走”,一定是因为王冠在自由人位置的实力保证,不用去国少看都知道,现在集训队的自由人王少雷并不满意。 所以当李春晖问王动:“咱们儿子的水平你分析能入最后名单吗,就是能不能去打这届亚洲排球少年锦标赛?” 他的回答是肯定的:“一定可以。” 而他的担忧是:此前都没有打过全国比赛,这么小年纪承受这么大的洲际比赛,无论身体还是精神层面都要承受极大的压力,自己儿子秉性自己知道,又是从小一点点培养起来的,球性好身体协调是优点,从不服输也是优点,但争强好胜大多时候并不是优点。 夫妻俩吃着聊着,在国青作助理教练那段时间,王动对国字号及相关比赛了解不少,于是又给妻子讲了讲这个亚洲少年锦标赛:亚少赛也就是亚洲U18锦标赛,是1997年创办开启的,此前五届中国队从未进过决赛,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咱们队青少年球员的培养亟需加强。 说到这里,王动说了一句很意外的话:“咱儿子去了,是给他爷爷长脸,因为这个比赛就是亚排联搞的。” 事已至此,王动最怕的不是王少雷给父亲“面子”,而是这届国少拼命出成绩——当然,为国争光是他内心深处不可动摇的理念,只是为个人利益盲目追求眼前成绩,那可能毁掉很多好苗子,毕竟青少年比赛跟成人比赛理念有极大不同。 这些只能是想想,然后用“玉不琢不成器”之类的话安慰自己。他很清楚自己要是说出来。李春晖一定会非常揪心,当下家里已经够乱了,不可再生事添烦恼。 李春晖听到这里打断了王动的话:“翔翱俱乐部让你弄少年队,也是基于这样的考虑?18岁以下的队员都给你,这个担子不轻啊。” 摇头,王动很冷静地分析道:“具体细节没有谈,我估计这个少年队不是洲际比赛以上的少年队概念,应该就是把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弄到咱们八中,更多是基础性的培养。” “基本功训练——我估计马正翔董事长就是看重这点,这么多年我在排球方面好像就干了这么一件事”,王动靠在椅子上,一天奔波腰部有些发困,然后才接着说自己这两天想到的翔翱俱乐部:“联赛要出成绩需要很多方面因素,梯队建设肯定是最重要的,当然,天时地利人和,主教练等也重要。” “比如,我去年才知道翔翱俱乐部主教练,听闻此人退役前是国家男排二传,前几天去参观发现已经更换了,现在是范学礼指导。” 把面前的碗筷向里推了推,李春晖有些惊讶:“当年的世界男排第一飞人,副攻范学礼?” “是他,我去翔翱俱乐部看到墙上教练团队里有照片”,王动点头:“如果可能,我想让咱儿子明年或者后年暑假跟着翔翱一线队训练,让范指导亲自带带他。” “希望届时范学礼指导还在翔翱”,李春晖仍旧是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两年三次换帅,马正翔要干什么?” 见王动不接话,她接着说:“你不经常过来省城,且也不怎么关心男排联赛,此前吹裁判、现在到省体育局工作难免打交道,所以了解多些。你说的那位原国家队二传,他确实在翔翱担任过主教练,高胜利很熟悉,他儿子高飞就跟着练过,只是去年联赛中间就换掉了,后来熊小武接任,这段时间忙省运会脚不沾地,他们又换帅我居然都不知道。” 按常规,省里的俱乐部换帅跟体育局关系不大,但作为主管部门,上报是必须的,李春晖是竞赛处,另外还有个球类管理中心,都应该知道。 这不是李春晖工作不上心,而是翔翱俱乐部还没上报,只是内部先宣布了,范学礼也就到位了不到两周。男排联赛是跨年度进行,一般都是十一月开始到第二年四月底结束。毕竟换了主帅其余助理教练也有变化,翔翱俱乐部打算都安排好了后再一并上报。 这个“变化”计划中就有王动,他可能没在意,宁志荣跟他谈的时候已经言明,不管是担任青年队还是少年队主帅,都是兼任一线队助理教练。 随即,李春晖简单介绍了下国内男排联赛的情况,其实就三句话:1996年创办,随后三年拥有国家队半壁江山的四川队三连冠;1999年开始至现在,江浙沪鏖战;未来局势,河右翔翱肯定想分一杯羹,但想夺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是频繁换帅就能得到冠军……除非不惜代价签约几名超级实力的队员,我觉着让你弄少年队专注梯队建设,三五年后才有希望。排球的关注度本来就是三大球里最差的,男排又不如女排,1998到1999赛季女排引进了外援,2000到2001赛季男排有个队从俄罗斯弄过来个老队员,但那个赛季都没上过场,就在板凳上坐了几天便不见了,此后,各省市的男排俱乐部至今也没有听说引进外援。”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些年王动埋头就在学校,联赛偶尔看几场,但从未深入了解过,李春晖是国家级裁判,每年几乎都要吹联赛,所以门清。这里说这么多,因为她留意了,丈夫跟翔翱俱乐部谈的初步意向就是担任少年队主帅兼任俱乐部助理教练。 一门心思都在依汾八中,这个助理教练原来以为就是挂个名,到现在他也没在意这个事情,听妻子说了这些,王动张开却问了另外一件事,不是事,是一个人。 “熊小武是个什么样的人?” 愣了下,李春晖也纳闷丈夫为啥突然问熊小武,随即就回答说:“我也不是很熟悉这个人,但各方面传言,此人八面玲珑,背景深厚。去年联赛刚开始翔翱战绩一般,他带队后居然拿了第三名。” 不可能吧,王动心里不由就犯嘀咕,这次省运会交手看熊小武临场指挥很一般,到翔翱俱乐部看他训练,也就那么回事,那么,深藏不露或者故意为之? 这么多年就在春风厂生活,依汾市都没几个朋友,更不要说省城了,且厂矿大宿舍就像一个大家庭,彼此照应的多,玩心眼斗心机的少,所以王动对很多复杂的东西都不适应,且很反感。 正自琢磨,雷大娃很意外地走了进来:“李局长休息了,高老师回家了,我睡不着去医院看你们不在,估计就在附近。” 这家粥棚临街一层,且窗户都是落地玻璃,路过稍微留意就能看到靠窗坐的客人。 夫妻俩赶紧起身,王动搬过来一把椅子:“雷哥你也喝碗粥吧?” 摆手,“晚饭我吃饱了”,雷大娃先把手里的报纸递给王动然后才坐下:“你看看吧,这个王少雷有些过分了,直接弄了个‘板上钉钉’。” 接过报纸看是国家级的体育报,翔翱公司旗下酒店宾馆,每个房间放几张体育类报纸,也不意外。雷大娃打开的这一版面头条很醒目,一眼就看到标题: 王冠说,我名字里的“冠”就是争冠 ——专访有史以来国字号最年轻球员 冷笑了一声,内容一个字没看,王动伸手就把报纸递给妻子,然后不动声色地对雷大娃说了句 “木已成舟,此前凿船剩下所有的木屑只能引火,不说也罢。” 毕竟是爱子心切,李春晖没在意丈夫这话接过报纸就低头开始仔细阅读,雷大娃瞬间就明白,在一起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王动不想在这个时候谈这个“诱因”,赶紧转换话题。 “景亚杰被免职,我下午参加的市教育系统大会,另外,你提副校长的报告已经上过会,任命文件我也拿着呢,在房间。” 有些糊涂,王动不是惊喜自己提拔,而是觉着这个过程不明不白:“雷哥,你说景局长下午被免职,那么现在教育局就没局长,怎么还能任命干部?上过会?上啥会?景局长被免是“意外”吧,新局长不可能马上上任,怎么开局党委会?” 叹口气,雷大娃说自己也糊涂,只能是猜想:“文件是今天上午下的,那么这个局党委会就是昨天下午开的,我估摸着这个‘搅屎棍’良心发现……” 李春晖此时抬头接了句:“这个景局长要有良心,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我没看文件都能推理个七七八八——如果只是任命王动一个人,我想他有可能是良心发现将功补过,如果是任命好几个人,王动只是其中之一,那就是最后的疯狂。” 笑了笑,雷大娃说就算是最后的疯狂,完全可以不提拔王动啊,所以“我兄弟用努力与成绩震住了他们”。 尽管觉着无所谓,但提拔肯定是好事,就算不在乎这芝麻大小的权利官帽,工资方面的提高就值得开心,谁又跟钱过不去呢。 雷大娃说完这个事情,看李春晖把那张报纸仔细折叠好放进了自己包里,明白更不能说王少雷了,于是说起第三个事情:“王动,马正翔董事长今天帮了咱家大忙,很是感谢。下一步的合作,他们能拿出来的就拿,拿不出的咱们想办法,只要把全省的好苗子好队员放到你手下,不出五年咱八中就能拿到全国冠军。” 第三十三章 聊胜于无 原本也是信心满满,但听妻子说了翔翱俱乐部一年三换帅后,突然就冷静下来,王动瞬间就印证了一个道理。 于是,王动看着雷大娃满怀信心的脸,想着晚饭时候马正翔不冷不热的态度,便很淡然地对雷大娃说:“明天上午睡起来,你去拜访下马董事长吧,反正也过来了,具体细节到他俱乐部谈,更显得有诚意。” “嗯嗯”,雷大娃说自己正有此意,“谈了细节,再邀请他去一趟依汾市现场考察,我跟春风厂那边也打过招呼了,两个标准球馆够训练要求,学校初中部有几间空房,改造下办个运动员餐厅,咱们搞特长的孩子也需要。” 跟老大哥没有任何隐瞒,王动也不想雷大娃将来被冷落后失落,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便笑了笑很直接说了自己刚才想的那个道理:“拿省冠军赢得全国冠军冲击世界冠军,这是咱们的目标,不是他们的!所以,哥,拜访是咱们的态度不是咱们低头的屈服,能合作求之不得,不能合作坦然面对。” 顿了顿,他看雷大娃有些错愕,又接了一句话:“咱们一起,你我李老师小赵小王,努力挖掘依汾市的好苗子,再努力一些训练,五年不行十年,十年不行到退休,走到哪一步都无怨无悔。” “不辜负自己,也是一种成功。” 以为是今天赵慧珠生病受了打击,雷大娃并不理解王动说这些的原因,人在非常悲伤的时候会消沉。可反复想,王动不是这样经受不起打击的人,就算当年因为排球不再摸排球,但骨子里他从来都是迎难而上追求极致的男子汉。 李春晖在旁边本不想多言,她这个人活得简单,家里事情母亲做主,儿子的前途丈夫做主,她呢一门心思做好自己即可,就是在厂里经常的聚会,丈夫在她从不多说话,这是尊重更是爱。 这时候她知道再不解释几句,雷哥就误会了,再加上从小就住对门,她知道这位老大哥的秉性,爱排球胜过爱生命,有这么好的机会为啥突然就冷淡不争取了呢? “雷哥,王动说这些可能是因为我们刚才聊得沉重,竞技体育是争胜,力求更快更高更强,但这些年咱们国家体育事业发展发生了极大变化,你跟王动在春风厂在八中如鱼得水,那是体制内的福利,如今俱乐部大多都是追求利益为主……” 觉着有些绝对,她斟酌了下举了个例子问了个问题:“哥,一个男排俱乐部,一年运营经费你知道是多少吗?” 愣了下,雷大娃转头看王动,见对方也摇头,只能跟着摇头表示不清楚,在他的理念里,排球还是纯粹的,扯不到商业上。 有些不忍,但必须实话实说,李春晖斟酌了下用词才接着往下说:“哥,不要说顶级俱乐部,就是具备夺冠实力的,一般能维持的小俱乐部都不低于一千万,优秀球员的转会费,教练员、球员工资,梯队建设费用,场馆维护及日常,比赛差旅及奖金等等,付出巨大得到微乎其微,票房、分成、冠名也就是有缺聊胜于无吧,说是‘烧钱’一点都不为过。” 听到这里王动插了一句话:“翔翱俱乐部当下达不到顶级,也不该是能维持,应该属于国内排球联赛十四支队伍的中上游吧,我看他们运行就不错啊。当然,都也明白他们是用俱乐部球队名声拉动自己品牌球鞋的生产销售,这样不好吗?” “也就是说俱乐部收入分两部分,隐形与表面,这个各俱乐部老板应该算得清账吧。” 看雷大娃频频点头,李春晖知道丈夫也说出了他的想法,她潜意识里已经感觉到,丈夫肯定早晚会去俱乐部执教,而依汾八中早晚也会成为国内中学生排球的一支劲旅。 这很矛盾,一个人不可能兼顾那么多事情,那将都做不好。其实她也很矛盾,丈夫继续留在八中,肯定简单快乐不累;如果去了俱乐部,收入暴涨是不争的事实,尤其能实现抱负,他也有这个能力。 所以,李春晖毫不隐瞒继续说了自己知道的,“翔翱是特例,所以我也把握不住他们的脉,但求贤若渴、努力争冠是他们的目标。” “至于其它俱乐部,这些年吹联赛,我听得多说得少,但听到的大多都是艰难。哥,跟俱乐部合作要慎之又慎,就算是翔翱,也得多留个心眼,可不敢满腔热情不管不顾,尤其在钱的问题上,他们不投入咱们个人或者单位先垫上,一定是钱先到位再去做事,因为那对咱老百姓来说,就是无底洞。” “当然,作为一名从事排球事业多年的专业人员,一名小小的体育官员,我对体育事业的深化改革是持赞成态度的,只是在这个运营的过程中,存在诸多摸索或者探索,咱们一家人坐这里聊天,不需要说那么多大环境大道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仅此而已。” “我记得前年年底,咱们八中刚合并就要打‘春风杯’,你们目标是夺冠,但刚开始谁也不相信你们可以夺冠。后来经过冬训,不停提高,但开始比赛第一场就输给我们体校了,这下子所有人都觉着八中夺冠那都是吹牛。然后呢,一路看似跌跌撞撞,最终又跟体校会师冠亚军决战。为此我专程从省城返回依汾看球,当时我问王动怎么赢,他说了一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要调动对手,调动不了就打自己的,绝不能让对手给调动了!最终咱们夺冠了,一个小小的市级比赛冠军本不算啥,但我觉着我丈夫这句话可以拿世界冠军。” 这一席话说出来,似乎前言不搭后语,但王动理解了,雷大娃一知半解,脑子转了好几圈也没明白,但又不能直接问了,他很是纳闷,说少年队,说俱乐部运营现状,怎么又跳到咱们八中打‘春风杯’了? 早晨起来正常去上班,突然接到电话,然后憋屈烦闷悲伤到现在,终于在王动的引导下逐渐接受母亲生病的现实,这会儿雷大娃又说起跟翔翱俱乐部的合作,本不参与但逮住了话头,于是滔滔不绝,也算是自己解压发泄,更是为自己家人把关。 有些听呆了,雷大娃想说点啥但又不知说点啥,王动赶紧解释了几句:“雷哥,春晖不知天高地厚教你怎么跟马正翔谈呢。从个人角度,咱们全家都感谢他这次帮忙,但从学校球队长远发展,必须脚踏实地,不能急于求成,他说啥咱能接就接,不能接就拒绝,绝不能让他牵着咱的鼻子走。” 李春晖听丈夫说完,又接了一句:“我看过体育总局对排球联赛最新改革要求,俱乐部必须要组建各层次不少于18人的青训梯队,青少年球队在每年的建设经费也有具体要求,还要求每年至少举办一次青少年排球训练营。” “我刚才是不是说联赛十四支球队,错了,是十二支,其中一半还是以省队形式存在,所以这些要求各省级体校就完成了。而翔翱俱乐部是最早改制成完全俱乐部形式的球队,我估摸着他们是看了这个要求后,才琢磨把少年队也就是青训梯队的一部分放到依汾,对咱们的要求重点应该是放到青少年排球训练营这块。” 有理有据,分析到位,雷大娃终于明白了,对翔翱的热情似火也逐渐变成冷静视之,也不由就夸了李春晖几句:“你平时不多说话,这一说都在点上,厉害,不愧是国家级排球裁判,也难怪省体育局这么看重你,从地市直接选拔。” “这事情怨我”,王动这一天说了第二次这样的话,对待孩子去过少他觉着欠考虑欠沟通,对待翔翱俱乐部的“厚爱”,他又过于热情,过于期盼,所以这句话并不是言不由衷,而是有感而发。 “不说了。总之,咱们积极接触,随时应变吧”。 很晚了,尽管夫妻俩毫无困意,但躺会儿总比这么一直坐着好、王动站起来说了句“咱回宾馆吧”,随即顺带安排了下明天:“雷哥,春晖说这么多也是为咱们好,多想想多了解肯定没错。我意你明天先去拜访,如果对方生硬,你可以马上表达说生意不成仁义在,咱们常联系,然后拒绝便是。我觉着他们冲我的因素多,跟你跟咱们学校肯定不会翻脸,所以,以此为‘要挟’谈谈咱们的条件。” “早饭后,让刘军坐麻敬的车回吧,或者等你谈完,最迟下午一起返回依汾。各有各的事,你单位一堆事,这里有我跟春晖就够了,转到普通病房就雇个护工,过了危险期我们就一起回去了,慢慢调理康复。” 已然凌晨,无风,但街边还是间或有树叶落下,四季轮换,人生自然,怎么强也强不过生老病死,三个人走到医院门口没停留,随即过马路进了对面宾馆。 王动的性格,从不占人便宜,更不会沾沾自喜自己有人看重,免费的宾馆他不会这么心安理得,于是进宾馆就问前台开了几间房,都是什么价位,然后默默记下。 第二天一早他跟妻子简单吃口饭便去了医院,重症室门口一个人都没有,好不容易看到有护士出来,赶紧咨询情况,回答很简单“问大夫”。 第三十四章 路人皆知 确实也急不得,张梅昨晚夜班更不好意思打扰,于是夫妻俩就又坐在了重症监护室门口,等待医生安排赵慧珠去做检查,好歹可以看一眼。 坐着也不知该聊啥,王动看妻子又想落泪,赶紧握住妻子的手,轻轻抚摸她的手背。昨晚俩人就约定不可以再哭,接下来全力配合医生然后耐心陪伴赵慧珠康复。 这个约定是李春晖提出的,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她能感觉到身边的丈夫仍旧伤感,于是理智地说了几句话:“咱们不能再哭了,如果哭可以治病可以把妈妈哭好,那咱俩使劲哭……你是男人,是我心目中顶天立地的男人,尤其现在在省城一堆人看着你,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像在球场一样理智起来。” 看着黑暗的屋顶,王动想说咱们都是在没外人的时候才表现出软弱,但想到老岳父一直在跟前,所以叹口气后说了声“好的”,然后很动情地夸了妻子几句:“平常你一般不参与我们球队的事情,今晚给雷哥说得那一席话很好,我也是茅塞顿开。” 知道丈夫除了当教练时候“复杂”,平时为人简单,再加上亲历混乱年代发生的那些不堪事件,让他一直不能释怀,所以对人情世故不是很喜欢,这也没错,但接下来的路肯定要复杂的很,想不想都得想,因为他已经在国内排球界露脸了。 斟酌了下用词李春晖才继续开口:“其实你要想了解早就了解了,我呢,也想不出春风厂的圈子,那样活着简单开心,但咱们的儿子已经出去了,照你的分析,他要打洲际赛了,做父母的能拉后腿吗?我说的是从思想上到行动上都必须跟上,你说呢?” 明白妻子想说什么,王动更明白自己需要的改变但就是不想太快,要不是这次岳母突然发病,他甚至都不想直接面对马正翔,前几天回依汾他就给雷大娃说了:我专心球队训练,接洽你来,谈判你来,合作方式你定…… 又想叹气但忍住了,随即回答说:“你说的对,我明天安排给孩子送点钱吧,走得太急肯定没带,这么多年他的压岁钱都在存钱罐里。尽管集训期间吃穿住能保障,但偶尔也有用钱的地方,尤其还要到海外拉练一段时间。你睡会儿吧,天快亮了,我定闹钟了,七点起床下楼吃口早饭,八点前到医院。” 这个酒店就在马路边,再加上对面就是省心脑血管病专科医院,车流在后半夜仍旧没有减缓,楼道里估计是陪床换班的家属总是有人走动,王动有些想念春风厂的家,这个点万籁俱寂,那是多么舒服的夜晚。 迷糊了会儿悄悄起床出去马路边慢跑了一段路,再回宾馆李春晖正坐着喝水,丈夫的持之以恒是她一直最看重的品质,所以并没有埋怨母亲都这样了还去锻炼,而是指了指洗手间:“冲个澡换衣服咱们去吃饭。” “换衣服?” 王动之所以当天早上没有加速跑步,就是怕衣服汗透了,昨天上午出来太急迫,想着中午看时间买一身,现在怎么换? 又指了指柜子,李春晖不用多想就判断出:“应该是高胜利昨晚给你放的,一套崭新没有打开的运动服,你俩个子差不多,换吧,他不把你当外人,你也就不要太客气。” 确实如此,高胜利昨晚看王动上衣上还有呕吐物,当时就电话让妻子送到宾馆一套衣服,房间是马正腾安排好的,给服务员说一声便放到了衣柜。 也就是冲完澡换了衣服,王动接到一条手机短信,高胜利:房间衣柜有一套新的运动服,你换上。 想了想,王动回了一句:无微不至,感谢兄弟。 随后李春晖把脏衣服洗了,俩人下楼吃完早饭,手机七点的闹钟才响,真是心急如焚啊,俩人都是如此急切地盼着赵慧珠赶紧好起来。 上午的重症监护室很安静,门口的家属们大多靠在过道椅子上打盹或者默默悲伤,王动坐了几分钟后就跟妻子说出去打个电话,李春晖点头也不问给谁,但猜是昨晚说好的安排给儿子送钱的事情。 刚站起来,手机就震动,王动看来电显示苦笑了一声:说曹操,曹操就到。 于是接起来低声说了句:“队长好”,就朝外走去,打过来电话的正是陈维嘉,刚刚解散的国青男排主帅,王动在国家队时候的队长。 那边很直接:“你小子不地道啊,不是告诉我坚决不让儿子去王少雷的国少吗?现在不但去了,还如此大张旗鼓。你们父子俩都是如此出场的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说说,怎么回事?” 搁往常,王动一句“我儿子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可能就挂电话了,但国青集训在一起相处融洽,再加上昨晚老婆反复说让他学会委婉,不能总是像排球场的超手扣球,不管不顾砸下去就结束。 知道陈维嘉肯定是看了《国家体育报》的报道,他在国青出名也不是因为训练,而是国内心理学大师姚老师收他为关门弟子,儿子这也是,打球没怎么出名,年龄最少的男排国字号的头衔已经有了。 于是苦笑了一声:“队长啊,我也是深受其害啊,这事儿说来话长,不瞒您,我只说一句你就应该理解了,但我说完就完,您也不要再往外说了,好吗?” 手机那边马上说:“你还不信任我啊,别您啊您的了,说事!我其实是多此一举,就算国少这期你儿子参加,国青下期集训也不会有你儿子,他打得再好身体也单薄,肯定承受不了高强度的训练、高对抗的比赛。” 叹口气,这也是正是王动担忧的,只是现在说啥都晚了,估计国少那边的征调函都发到依汾八中了。 就事说事便说明了事:“昨天早上我儿子偷偷从家走了,随后我岳母发病,现在还在龙城心脑血管疾病专科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呢。” 王动其实犹豫说不说这个,或者怎么说,但实在气这个王少雷做事不计后果,所以直接就说了,他知道陈维嘉跟王少雷翻过脸,且这个人不爱说闲话,也不怕传出去。就算传出去又如何,反正河右省排球界都知道这个事情了——昨晚河右排协主席闫光打电话了,说今天过来看望。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才又说话,陈维嘉很是生气但也无可奈何:“这不乱弹琴吗?这个人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啊,老队友的情分一点都不顾及了!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如果转北京这边医院,我马上联系。” 很是感激,王动也没隐瞒:“昨晚我父亲就说让转院,这边的院长认为没必要,且我岳母现在还在观察期。队长,本就想给你打电话呢,帮我办个小事情吧,如果觉着别扭你就委托个圈内朋友过去。” 陈维嘉是个聪明人,马上就想到要办的这个事情跟王少雷有关,于是很直接:“面和心离而已,我们不至于话都不说,你是想让我去看看你儿子,嘱咐几句?” 马上说“是的是的”,王动很是佩服陈维嘉这个分析能力,随即就说:“嘱咐的话就一句,保护好自己。你过去后给俩孩子每人留五百块钱。嗯,你可能也知道,高胜利的儿子高飞也去国少了,跟我儿子王冠一起去的。你的银行卡号我知道,在国青期间我登记过,一会儿就给你转一千块过去。” “小事”,陈维嘉说自己今天没事,一会儿就去趟国少训练基地,“但我很奇怪一件事,你来国青做助理教练时候,高胜利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多照顾你,现在你又给他儿子送钱,你俩惺惺相惜到如此程度了吗?” 不想扯这个事情,老一辈的恩怨当年知道的人不多,也不宜一再提前,所以王动就笑了笑:“队长啊,你啥时候也学得这么八卦了?其实这个不复杂,我们俩认识不久,但已经兄弟相称了,都是出自对排球的热爱吧。” 哼了一声,陈维嘉说了句“我去看你俩的儿子,钱就不要给我转了,就当是我给你岳母买点营养品,就这吧。” 顿了顿又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便挂了电话:“你要到翔翱俱乐部当教练的话,咱俩在联赛就是对手了,现在我有些后悔,不该把在俱乐部积累的那点东西都教给你。” 听着听筒里没了动静,王动摇头后轻声叨叨了两句:我还没签约就天下皆知啊,再说了,一个少年队教练怎么就对手了…… 正自惆怅,突然听闻有人叫他名字,抬头便看到闫光朝他走来,手里还捧着一束鲜花,赶紧迎上去:“闫主席,这么早您就过来,谢谢啊。” 握手不寒暄,闫光直接问病情,得知赵慧珠还在重症监护室,很着急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有没办法进去,于是就把手里的鲜花递给王动,随即掏出手机直接就拨打号码:“丫头啊,你现在有空没,老爸在你们医院重症监护室这边呢,有时间你过来一下。嗯嗯,好好。” 看王动一脸纳闷,闫光笑了笑解释说:“我女儿在这个医院工作,去年医学院博士毕业后,马正翔董事长帮忙介绍的,张梅院长看上了。” 点头说不错,王动说跟着张院长肯定能学到东西,然后很自然问了句:孩子没打排球? 反正要等闫光女儿过来,肯定是想让她进重症监护室看看,所以就找话题,俩人站在医院住院大楼门口聊了几句。 “当然打了”,闫光刚说女儿博士毕业都没有这么自豪的语气,好像不打排球就成不了材:“高中拿了三次省冠军呢,后来特招就是高水平测试后,进了咱们河右医学院,打过两年大学生全国联赛,但成绩一般。” “最后能打专业的毕竟凤毛菱角,能通过高水平测试读大学已经很优秀了,现在博士毕业进这么好的医院,多好。” 王动这话很诚恳,但闫光却接了一句好像他语带讽刺:“是啊,像贵公子这样的条件,十二岁就进国字号,确实千里挑一。” 当然,作为河右省排协的主席,省里能出这样的人才他是非常开心的,这句话其实也是有一说一,但加上前头王动说他女儿的话,似乎有些变味,好在都明白对方为人,也就心照不宣不去计较。 闫光接下来的话王动就开始“计较”了,他聘到翔翱俱乐部的事情还没落地,怎么都路人皆知了,还都不是说少年队而是直指俱乐部教练这个位置。 闫光的话很露骨:“不说孩子了,说说你吧,翔翱俱乐部一直想拿联赛冠军,这些年但总不如愿,你这去了有啥打算啊?” 第三十五章 审时度势 世间本就如此,早春的绿芽让人激动,晚秋的最后一片落叶让人惆怅,大面积泛绿与全方位入冬的过程都觉稀松平常,往往被忽略。 到现在,王动也清楚了,不管是有意无意,翔翱俱乐部已经在造势,可是,按道理说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学排球教练不该被如此重视啊,就算此前去国青做了助理教练算个履历,其余能提到桌面的真不多了。 任教职业俱乐部,这个事情王动根本没想过,现在答应接受翔翱少年队也就是萌芽状态,但从北京到省城,似乎排球圈很多人都在谈论他介入职业的事情,王动很明白,父亲这个亚排联主席的身份是他被放大光环的催化剂。 想了想,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反问了闫光一句:“闫主席,打算什么?” 先不说没谈具体合作,自己还没接翔翱俱乐部的聘书呢,就算是合作了也被聘了,不过是少年队主教练,至于兼职俱乐部的助理教练,人家当回事不当回事不知道,反正自己从来没当回事。 楞了下,闫光有些狐疑:“马正腾没有跟你具体谈呢?” 想也没想,直接又反问了一句:“谈什么?” 摇头,再摇头,闫光知道王动为人正派,从不打诳语,于是就骂了句“熊小武这个狗小子,又在谎报军情!” 王动反更直接反问了第三句:“什么军情?” 哈哈笑,闫光没有再往下说,只是指了指不远处:“这个事情就算是现在谎报,估摸也八九不离十,你静候吧。我女儿过来了,咱们先办眼前事。” 抬眼看,一个高挑的姑娘健步如飞,三两步就到了跟前:“老爸,你是来看依汾过来的那位病人吧,昨天我们院长从下午忙到半晚上,亲自,听说也是咱搞排球的?” 装出生气的表情,闫光指了指王动:“先叫人!这是王叔叔,原国家队主攻,国青的教练,心理学专家。” 不等这姑娘叫出王叔叔,王动先伸出手:“闫大夫你好,依汾八中王动,病人是我岳母,有劳你了。” 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动,这姑娘“噗嗤”笑了:“王叔叔您好,最近这段时间总听我父亲谈到您,电话里,饭桌上,还有您儿子王冠,听得我好像都认识您了。” 不知该说啥,王动赶紧谦虚了两句就提出帮忙:“我岳母昨天上午发病,下午溶栓,现在还没出重症,张院长昨晚夜班现在不便打扰,有劳小闫大夫帮忙进去看看情况,谢谢啊,谢谢。” “王叔叔,我叫闫秋雅,您叫我小雅就行,老爸打电话我就猜出要干啥了。走吧,咱们进去,我到重症监护室里看看。” 看他们都跟前,李春恩马上站起来,说起来省排协直接主管部门就是省体育局,又因为排球裁判的关系经常见面,所以闫光没有跟她过多客套,只是简单介绍了下女儿。 闫秋雅掏出口罩戴上再拿出证件,正准备刷卡进重症监护室,王动把手里的鲜花递给妻子后上前一步:“闫大夫,如果我岳母还没苏醒,需要言语刺激,也就是‘语言促醒’,你就对她说‘冠冠昨晚平安到北京了,一个月后出国打亚洲锦标赛,肯定能打出好成绩’,就这些,谢谢了。” 伸了伸大拇指,闫秋雅用赞许的语气说了句“我爸说您是大才,我知道为什么了。”说完这话就戴上口罩进入工作状态,语气也就直来直去,闫秋雅并没有觉着现在用“语言促醒”:“昨天我参与了抢救,实话实说,中枢神经系统受损严重,这样的病情一般清醒需要三到七天……当然,也有特例,我先进去看看,王叔,李处请稍等。” 王动说的这个 “语言促醒”是医学用语,对于昏迷患者的唤醒这个办法是比较直接的,此外还有“触觉刺激法、视觉促醒、嗅味觉促醒等”。理论上这也是心理学范畴,最近这段时间王动在完成姚教授交付的课题论文,所以查阅了大量资料。 这个“语言促醒”也叫亲情疗法,医护人员或家属以多元化的语音与患者沟通,加强听神经冲动,具体的做法便是通过叙述或者是通过呼喊名字与患者进行简答的沟通和聊天,或者是反复提到让患者喜欢并且最记挂的亲人,讲述一些患者喜欢听的话题,促进患者意识的恢复。 在排球比赛过程中,教练员叫暂停大多时候都是指出问题布置战术,有时候对表现不佳的队员也用言语刺激,从而重建信心或者唤醒潜能力,这当然也是心理学对比赛的帮助。 一刻钟左右,闫秋雅走出重症监护治疗病房,王动跟李春晖赶紧到跟前,她摘掉口罩后很平静:“病人情况稳定,尽管还没有苏醒,但从监控情况看,各项指标趋于正常。” 眼泪往外涌,李春晖努力忍着抖动着嘴唇问了句:“我们何时能看到我妈?” “我看了医嘱,应该到十一点多安排做脑部核磁,你们也不需要在这里一直坐着,到点需要家属帮忙,护士会打电话给你们的”,说完这话,闫秋雅看了看表随即摆摆手:“我今天上午出门诊,到点了。爸,你把我手机号码告诉王叔,在医院有事随时打给我即可。” 看着女儿走远,闫光扭头对王动夫妻说:“走吧,距十一点还有仨小时呢,咱们附近找地方喝茶吧。” 没有拒绝,李春晖也看了看表:“主席,你跟王动去吧,我得回趟宿舍,还得给他买几件内衣。” 伸手掏兜然后把车钥匙递过去,闫光不容推辞地说:“开我车去吧,我今天没事,陪王动老弟一天。李处在省局工作都一年多了吧,你们在省城真该有个家了。” 就事论事的一句话,谁也没想到,这个“家”第二天就有了。 到停车场看李春晖驱车离开,闫光掏出手机:“高胜利家就在这附近,他的地盘儿他熟悉,我问问他附近啥地方有茶馆。” 确实也想跟闫光聊聊,王动就没有阻止,这么多年他没有进过茶馆,基本就是家跟球场两点一线,此外还要抽时间读书学习,似乎就没哪闲工夫。 高胜利接起电话听闫光说完,马上回复说自己刚下楼出小区,“你俩出医院北门后左拐,走到第一个路口再左拐就看到我了,这边有个茶馆环境不错,我也有存茶。” 几分钟后,三人进了茶馆,高胜利开始泡茶的时候,王动扫视了下周围环境便开了口:“闫主席,刚才在医院问了您三个问题,我是真不清楚您说的内容。此前呢,我跟翔翱俱乐部的宁志荣总经理谈过,本来想聘我为青年队主帅,我拒绝了。随后,他们说有意向将少年队放到依汾八中,准备聘我为少年队主教练兼俱乐部助理教练……” 闫光笑了笑:“这些我都知道,你可能不知道马正翔的真正用意。胜利呢不是外人,我也很佩服你的为人及执教能力,所以知无不言吧。熊小武告诉我,俱乐部聘请范学礼指导就是过渡,而你才是他们想长久签约的主教练人选。” 摇头,王动很真诚地说自己干不了,“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职业队,暂时肯定不会接这个教鞭。马正翔董事长这一次帮了我家大忙,不瞒您说,我岳母看病住院的钱他都垫付了。所以,如果谈妥合作,出于对排球的热爱,也基于感恩,我会尽全力把这个少年队带好,其余呢,我觉着自己无法胜任。” 高胜利给他俩面前放上茶杯,然后倒满茶,听到这里插了一句:“你完全可以胜任,这个我跟马正翔聊过,昨天在医院我们还谈这个事情,他的原话是‘一个我们从来没上过眼的队员,王动调教三个月便成了国青主力,就这个本事国内教练我还没发现有第二个。’” 确实口渴,但王动并没有急着端杯,而是实话实说:“丁一是个特例,这孩子本就在上升期,且是可塑之才自己也努力,我就是因材施教,不能因为这么一个队员就把我提到国内优秀教练的位置。” 闫光在旁边正喝茶,听王动这么说马上放下杯子:“你就不要谦虚了!丁一的事情马正翔后悔的差点吐血,这个不说,那你在国青集训期间指挥一帮孩子灭了陈维嘉的俱乐部队,这个不假吧。” 那是教学赛,且双方都有顾忌纯为练兵,王动喝了杯中茶才辩解:“正因为那几场教学赛我才觉着自己还不够格,陈维嘉指导排兵布阵我刚开始几乎看不懂,好在他是我在国家队时候的队长,随后教给我很多东西,现在还在慢慢消化呢。” 摆手,闫光开了个玩笑:“老弟啊,过度谦虚也是骄傲。行,这两点如果还不足以说明问题,那么,男排国家队主教练孙凌峰强烈推荐你,又怎么解释?” 谁,孙凌峰?王动差点惊掉下巴,就是一面之缘而已,当时自己为稳定队员“耍了个花招”,那是心理学中的暗示,该不是自己骗队员说跟人家是好朋友这话传回河右省了吧。 他为什么推荐我,该不是也是看父亲的面子吧…… 看王动没说话,闫光很舒服地再喝一杯茶后解释了一句:“熊小武跟孙凌峰是姑表亲,这个推荐就是通过他联系的马正翔,当时他就在场,孙指导电话里说你是难得的排球教练,悟性极佳、触类旁通,一点就会,最难得是对球员心理拿捏地非常到位。” “熊小武说孙指导说过,下次国家队集训一定会力邀你参加他们教练组。” 大家都这么看好自己,没了惊讶但有了负担,王动随后连续喝了三杯茶,也不知该再说点啥。 第三十六章 众望所归 关于孙凌峰推荐王动这个事情,高胜利也是第一次听说,不管是从朋友角度还是从自己儿子未来培养方面,他都觉着这是好事,只是他明白这是众望所归,也有些霸王硬上弓。 看王动不说话,确实也有些疑惑,他就接了闫光的话头:“孙指导为啥插手俱乐部的选帅?范学礼指导这才来了没多久,翔翱并没有传出要换帅的风声,所以,熊小武的话可信吗?” 点头说可信,闫光说自己认识熊小武半辈子了,尽管这个人有些小聪明又有些懒,但轻易不会乱讲话,且这个事情传开如果是谎言,他会吃不了兜着走,毕竟他现在是翔翱青年队的主教练。 高胜利看王动还是只默默喝茶不说话,就分析了一下:“我觉着,马正翔的用意是先把王动放到助理教练位置锻炼,如果范学礼指导带队成绩不错,那就不说了。万一,万一这个赛季成绩不理想,那就有可能换王动到主教练位置。” 闫光点头说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只是马正翔这个人做事情不依常规,且干净利索不拖泥带水,此前几年俱乐部也许就是情节加热爱,并没有费太多精力,从今年开始,他好像重心偏移到球队了。 “所以,发生什么都有可能。比如,让范指导作为俱乐部总教练,而把一线队交给王动……” 不能不说话了,王动苦笑了一声打断了闫光的话:“就算如此,我也不能接,起码现在不能接。” 闫光有些诧异,高胜利知道这话的意思,手里换了一泡茶,嘴巴则替王动解释了:“还是放不下八中吧,那里有你的家你的温暖,还有你的承诺。” 人往高处走,这个很不好理解,尽管此前去依汾耳闻过王动对八中有承诺,其实没当众说过,是他坚守对春风厂对雷大娃的那份情感,闫光于是就劝了两句:“王动啊,说实话,咱都搞了半辈子排球,伸伸手都知道谁有几斤几两,你的能力你不用否认,你的承诺也可以换地方实现啊?你带翔翱就等于带河右省男排队,取得几个全国冠军,培养几个国字号球员,不是对雷书记更大的报答?我不相信他就是那么小格局的人,依汾八中说破大天也就是个中学,真不是能让你施展拳脚的地方。” 关于雷大娃的态度,王动知道这个哥哥肯定全力支持,就在前段时间省运会时就表过态,他当时的意思很明确,不管去哪儿任教都支持,兼着依汾八中教练即可,当时他的原话是:“你为人正直,工作认真,且你的排球业务水平高,到哪儿都会有朋友!哥不敢耽误你的前程,尤其是跟排球有关的前程,我真的希望有一天看到你执教国字号球队,更希望在你的执教下,冠冠进步再进步,跟你一起代表国家去世界上征战争冠,届时,我看电视都会笑出眼泪的!” 只是暂时不能,王动把准备出国陪老婆孩子的李明光老师“挽留”,小赵小王体校毕业不到一年,远远不够成熟,还有儿子,他必须亲自带几年。到了俱乐部执教,那可不是就联赛几个月忙,平常的训练选材等等会有很多事情,所以他想着就是再过几年再说。 其实他刚才撒了个谎,说不多看国内联赛是真的,但他父亲定期都会给他邮寄国外高水平比赛的视频录像,而他得空就会研究这个星球上最顶尖水平的排球比赛,再加上本对排球痴迷,也有这方面的专业储备,所以,短短时间就博得众人认可,也是必然。 真是经不起念叨,王动刚想表态,手机响了,看一眼笑了笑:“是雷哥,我先接下电话”,也没避讳就坐着没动接起:“王动啊,你在哪儿呢?咱昨天不是商量好今天一早我去翔翱,但刚才礼貌打电话预约,马正翔说不用跑了,明天中午一起吃饭,让我多耽搁一天。” 明天中午一起吃饭?这是要在饭桌上聊? 没多说这个,王动就说:“好的,那就明天,哥你在宾馆了吧,出来喝茶吧,我跟闫光主席,胜利在一起呢。你出宾馆过马路,右拐走到第一个路口左拐,很近。” 雷大娃没有丝毫犹豫马上就说“好”,他本就打算陪着王动等赵慧珠转到普通病房后再回去,两家人这么多年相处比一般亲戚亲很多,再加上学校开学一个多月了,各方面都比较顺当。至于球队,他昨晚就跟李明光通话了,这几天情况特殊,就拜托了几句。 就算世界上最敬业的人,也是父母所生,忠孝是不能两全,但凡不是重大涉及国家利益,还是孝字当头。不是一类人不会在一起做成大事,所以,李明光就没多说球队,只是问候赵慧珠的情况,随即就问看病钱够不够,还说小赵小王都表示可以过来陪床。 很是欣慰王动这个团队,雷大娃替兄弟感谢了三位,钱肯定不用,人也不用来,但李明光把电话给了赵文琪后,他顿时就激动起来——赵文琪说他舅舅是中医,治疗脑血栓后遗症很有名。 快步走到茶馆,高胜利在门口迎接,进去跟闫光、高胜利握手后直接跟王动说:“刚才我跟赵文琪通话,他舅舅是咱依汾有名的中医,治疗脑血栓后遗症有一套,我的意见是转普通病房观察几天就回去。” 点头,很感激地说“可以”,但王动的理智从来都在,随后便说:“这个需要跟张梅院长商量下再定”,说完他看了看表:“十一点左右要做脑部核磁,出来结果看情况。” 刚上午九点多,随后四个人喝茶聊天,没再说王动的事情,因为都也明白,这个事情本人意愿才是最大决定因素。 十点多,王动接了个电话,妻子说往过走了,他说开车慢点,不要分心,注意安全。 十点半,王动又接了个电话,马正翔说中午不过来陪吃饭了,有啥需要随时吩咐,“咱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所以不用客气。对了,老爷子今晚到还是明天上午到?你跟李处长安心在医院,我去接。” 赶忙说不用您亲自跑了,我跟胜利说好了他去接然后一起吃饭,“我下午联系我下我父亲,估计在倒时差,确定行程后告知您,但接站或者接机真不用您操心了,小事情。” 马正翔说可不是小事情,亚排联主席到咱龙城了,咱们最大的排球俱乐部可不敢慢待了,这样吧,老爷子定了行程你第一时间告知我,胜利我给他说,如果今晚到,你们吃,明天中午我安排好了;如果明天早上到,胜利请客就放到明天晚上吧。 这就是马正翔跟雷大娃说的明天中午吃饭见?俱乐部跟学校谈合作,老父亲在方便或者想表明一种态度? 愣了下,王动不好意思拒绝,毕竟这两天人家帮这么大忙,于是说:“好吧,就按马董事长的安排来,胜利就在我跟前,我把你的意思转达,不用再打电话了。至于吃饭的事情,我会提前跟我父亲沟通,请放心。” “另外,我父亲年岁大了,最近也奔波劳累,我的意见是除了咱排球圈的这几个人,其余人尤其是体育局的官员就不惊动了,谢谢您理解。” 马正翔马上说没问题,“就咱自家人聚聚聊聊,其余我也嫌麻烦、” 肯定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是不愿意过多介入这些麻烦,尤其妻子就在体育局工作,王动更了解父亲,这么多年全世界的跑,对很多事情都能看开也光明正大,吃马正翔一顿饭真还不是个事儿。 但他也明白,马正翔如此“投入”,肯定不是一顿饭那么简单的事儿,那也没办法,只能到时候看,能配合的就配合,不能做的不做便是了。 早上起来就嘱咐李解放在宾馆休息,看表快十一点了,麻敬跟刘军早早回依汾了,于是王动站起身:“雷哥,你跟闫主席先回宾馆吧,我怕我老岳父忍不住再去医院,你们先陪着,我跟胜利去医院,春晖也到了,检查完核磁咱们一起吃午饭。” 雷大娃点头,闫光摇头:“我也去医院,毕竟我家丫头是大夫,有啥我随时可以下命令,雷书记去陪李局长吧。” 想想也是,于是四个人就出了茶馆,三人进医院一人回宾馆。 这个检查十一点半才做,赵慧珠被从重症推出来,夫妻俩上前一左一右各抓住一只手,王动强忍泪水,李春晖不能自已便开始抽抽搭搭,好好一个人突然就躺在病床上,像熟睡但怎么叫也不醒…… 毕竟是院长交代的病人,两名护士还算客气,闫光于是把李春晖拉到后头,王动跟高胜利协助护士推着床到核磁室,然后抬到仪器上。 做核磁的大夫给病人摆好位置后吩咐,怕病人突然苏醒乱动,需要一名家属陪着在核磁室内,其余人出去吧。 按要求,王动二话不说就掏出手机抽下腰带塞给妻子,李春晖本不想出去,但被王动推了出去,他知道妻子这会儿状态不好,如果岳母真醒来,估计会手足无措。 闫光跟高胜利更是敬佩王动,大夫护士都出来了,做这玩意儿肯定有辐射不好,一个女婿能做到这点,确实是男人。 其实他们误解了,核磁共振是没有辐射的,其原理是将人置于特殊的磁场内,用无线电射频脉冲激发体内的氢原子核共振并吸收能量。在射频脉冲停止后,氢原子核会以特定的频率释放出信号,同时将吸收的能量释放,让体外的接收器收录到信息,最后再通过计算机处理获得图像。整个过程都不会产生电离辐射,也不会给健康带来威胁。 至于医生护士离开检查室的目的是为了去工作室里操作,如果没有医生的操作机器就无法完成检测。厚厚的门及门口贴的“防止电离辐射”等字眼,也是为检查时候的安静环境。 科学是这么解释,但站在里面三四十分钟很难熬,首先对病人的情感爱怜,其次检查过程各种声音很刺激感官,“嘎嘎嘎、哒哒哒,咚咚咚……”,各种说不来的动静很不舒服。 第三十七章 事无巨细 也许是做检查的时候被震动到,也许是女儿女婿握她手触摸刺激到,也许病情在药物的作用下开始缓解,做完核磁往下抬的时候,王动突然发现赵慧珠的右手小拇指头动了下。 以为眼花,但马上就开始在意观察,果然,推赵慧珠出核磁检查室的时候,他又发现还是那根指头,又微微动了一下。 很是激动,甚至说不出话来,他马上伸手拉了拉闻讯过来的闫秋雅衣袖,颤抖着手指向岳母的右手。 所有人都看向赵慧珠这只手,几秒钟后,第三次,她的小拇指再次轻烃向上翘了翘。闫秋雅马上就对李春晖说:“快,到你妈耳边说她现在最想听的话说。” 擦了擦眼泪,李春晖附身把嘴凑到母亲耳边:“妈,我是春晖,王动也在这里呢。冠冠,我刚才给他在国少的教练打电话了,然后跟他说了两句,训练很好,很快出国拉练比赛,你的冠冠是国家男排最年轻的国字号队员了……” 只见赵慧珠嘴唇开始哆嗦,然后两个眼角都有泪水渗出,闫秋雅马上指挥:“回重症监护室,病人应该很快就苏醒了。真的是奇迹,刚才我看她的核磁,溶栓本来效果一般,但现在看脑部原来堵塞区域已经没有障碍。” 很快回到重症监护室,除了闫秋雅跟着护士进去,所有人又被阻在门外,似乎更加着急,但又不像昨天那样无助,毕竟赵慧珠很快会苏醒。 关于给儿子打电话,作为母亲肯定最牵挂,从没出过门、年龄这么小,去了能吃好喝好吗……对此,王动没问,当晚李春晖给父亲李解放讲的时候,他也在场,仍旧一句没问。 几分钟后,闫秋雅走出来,直接介绍说:“我们院长医嘱很详细,现在这个状态她也意料到了,已经开始用几种特效药,预计今晚病人就可以恢复意识,也就是苏醒过来。” 看李春晖非常期盼的眼神,她好像知道对方想问什么,于是摇摇头:“不要在这里等了,就算恢复了意识,也不可能三两天出重症监护室,你们也不能进入这个无菌的环境。” “病人恢复意识后可以喂些流食,我看院长已经安排了我们自己的营养餐,一般家属是要送饭,但都不听医生安排,不是油腻就是对付,大多都是浪费。咱们肯定是要接受专业的医护,所以,这个听我们院长安排吧,营养餐能吃就直接配上。我下午下班再过来看看,有啥打给我爸转告你们。” 那么,走吧,在这里仍旧见不到,好在知道病情向好,且时间已经快下午一点,于是王动很感激地对闫秋雅说:“走吧,小闫大夫,一起出去吃口饭吧,不好意思,检查做得有些久,让你饿过饭点了。” 看女儿要拒绝,闫光在旁边马上说:“被忸怩了,都是自己人,也都是打排球出身,反正你也要吃饭。” 早晨出门的时候,父亲就跟她说今天陪王动,于是闫秋雅上前挽起李春晖的胳膊:“其实我应该叫姐,她是春晖我是秋雅,走,附近有个小馆子,饭菜味道不错人不多,今天我请客。” 平复了下自己心情,李春晖挤出笑容:“好,你就是我妹妹了。咱们各叫各的,我丈夫比我大八岁,跟你父亲论兄弟没问题,咱俩以后就姐妹相称。” 雷大娃跟李解放早就等急了,又不敢打电话,现在看王动打过来电话,很快就走出宾馆,但看有闫光还有一名年轻的大夫,就啥也没说。一行人跟着闫秋雅走了一截路后,拐进一个巷子进了一家精致的饭店。 医院旁边快餐多,也有两三个大点的饭店,但这么精致的馆子确实很少有病人家属进,因为看着就价钱不菲。 都坐下看闫秋雅点完菜,王动借口洗手就直接去付钱,但被告知这里是会员制,非会员没有卡不能结账。马上就让查闫秋雅的卡号多少,随即就给充了一千元,这个可以。 李解放跟出来看女婿弄完这些,马上问了句:“你妈怎么样?” 赶紧伸手拉住岳父的手,王动详细叙述了刚才做完核磁后情况,也讲了闫秋雅的身份及张梅院长的安排。 如释重负吐了口气,李解放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走,咱好好请人家吃饭,你出去买两瓶酒吧,闫主席跟胜利都能喝点。” “嗯嗯,爸想得周到,您先回包间吧”,答应着王动往外走,迎面就看到熊小武一只手提两瓶酒,用肩膀“撞开”门帘进来:“我在医院门口看你们往外走,赶紧开车拿酒,还是来晚了。王指导,你别撵我,今天来跟俱乐部无关,是个人意愿,给闫主席请示过后才来的。” 上午喝茶时候闫光接了好几个电话,有几个都是到一边,估计就是那时候联系好的,王动赶紧伸手接过两瓶酒:“熊指导,谢谢您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撵……这次匆忙来省城,排球界的兄弟们太给力了,感恩排球给我们认识的机会,感恩各位对我王动的厚爱。” 中午这顿饭王动依然是只喝一杯,岳母还没苏醒,随时都有可能被叫去医院,所以都也理解。高胜利下午要训练,所以也没多喝,闫光坐下后就把李春晖刚给他的车钥匙给了女儿,随后跟熊小武放开痛饮,一次次干杯,到最后俩人都有些多,摇摇晃晃打车走的。 也不是说这个场合不能喝,病情稳定向好也值得庆祝,俩人好像就是不想让冷场,也许事先商量好的,反正就是你喝水喝饮料都行,反正我是杯杯干酒。 闫秋雅很快吃完,下午要值班,所以提前离开,到吧台结账听闻王动给自己卡上存钱,也没多说什么,下午过去就把赵慧珠在重症监护的营养餐钱预付了三天。 优秀的排球人生活中有很多优点,不爱占便宜就是其中之一,还有团队意识,一定是三大球最好的,因为篮球足球运动员或者可以以一敌十,但排球没有配合,就算你跳起来能摸着天也没法赢球。 昨晚都没睡好,尽管还是揪心,但确实是进不去看不到,午饭过后也就回宾馆休息了几个小时。 半下午的时候,王正海给儿子打电话说明天早上飞机过来,王动马上把马正翔要亲自去接还有安排午饭的事情说了,沉吟片刻,王正海说:“我知道了,人家这次是恩人,就让他安排吧。” 王动答应着编辑了条短信将航班信息发给马正翔,很快回复:收到,明天中午见。另,我爱人一直在关注你岳母,说情况好转很快,放心为盼。 明白可以放心,但就是放不下心。 晚饭前,王动两口子再过去,只能给闫秋雅打电话,对方回复说马上要做台手术,下午进去看过,状态不错。“你们安心在宾馆住着,就在对面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护士如果联系几分钟就过来了,现在过来一点用也没有。” 无奈,返回宾馆,中午吃饭就给高胜利、闫光、熊小武他们说了,晚饭不用过来,于是四个人到晚八点多才下楼,到昨晚去的粥棚简单吃了口饭,随后就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再去医院,仍旧是那道冰冷的门,实在牵挂,于是王动准备去找张梅问问情况,但掏出手机还是没有拨打便看到重症出来一名护士,赶紧上前:“请问,张院长今天上午在吗?她的办公室在哪儿?” 这位护士很耐心但确实不知道:“院长办公室?好像不在这个楼上。今天上午应该不来,我看值班医生里没有她的名字。” 再打给闫秋雅也不合适,人家昨晚夜班,夫妻俩正在商量怎么办,张梅匆匆走了过来,身后跟了三个年轻的大夫,看胸牌知道是跟着实习的研究生或者博士。 张梅到跟前站住后就笑了:“马正翔说让我过来看看病人情况,然后跟他去接个尊贵的客人,我说看了怎么告诉王动,他说这个点王动肯定在重症门口呢。” 说了这话也不等回复,摆摆手就进了重症室。 李春晖轻声对王动说:“她说的尊贵客人就是咱爸吧?接咱爸需要夫妻都到场?有这礼仪?” 摇头,王动回答说自己没听说过,想了想他解释了两句:“我父亲下了飞机第一件事是干什么?肯定是要问你妈的病情,然后来医院。马正翔这么安排,院长主治大夫路上介绍,不就显得非常到位了吗。” “所以,现在来看主要也是为接上我父亲后介绍情况,至于吗?咱们真这么值得重视?重视到如此地步?” 微微点头,李春晖也纳闷:“是啊,他到底图什么?这事情做得无微不至,滴水不漏,咱们还只能被动接受……” 叹口气,尽管还不知所以然,但隐约能感觉到核心,那就是: 利益! 正聊,张梅从里面出来径直到跟前:“昨晚苏醒了半小时,刚才又醒了将近一个小时,营养餐吃了些,情况越来越好。” 李春晖张嘴就问:“梅姐,何时能转普通病房,我想看看我妈。” “昨天核磁检查你们不是见了?五天,最短五天,你们知道重症监护与普通病房的区别是什么?重症监护室有多种监护及抢救设施,如监护仪、心电图机器、呼吸机、排痰仪等,普通病房只有基本的监护仪和除颤仪等。还有,重症里一名医师管理三五名患者,基本是一名护士对一名患者,最多是一对二,普通病房这个比例都是一对十。所以,如果病人出现状况,重症救命会更快更及时。” “简单说,重症监护室收治危重病人,主要是为了挽救生命及保证病愈后的生存质量,普通病房收治稳定病人,主要是为了治疗原发疾病提高生命质量。” “当然费用肯定要高很多,咱们在乎钱吗?” 说到这里,张梅脱下白大褂递给身后的学生,然后又说了一句:“安心吧,病人已经很好了,今天不用再过来了,明天也不用。” 第三十八章 开诚公布 好消息是赵慧珠的病情趋于好转,且比刚发病后的判断好很多,张梅这个上午也很高兴:病人语言功能并没有全部丧失,且身体右侧肢体没有影响,这对下一步基本康复有了极大信心。 没办法,夫妻俩在医院附近转了转就回了宾馆,王动正跟李解放与雷大娃聊天,宁志荣的电话打过来:“半小时我过去接几位,中午咱们一起家宴。” 王动马上就问:“我父亲不过来医院?” 宁志荣回答:“马董事长是这么安排的,我没问。” 想过来医院也看不到岳母,王动便说了声谢谢挂了电话。李解放已经知道张梅也去接亲家了,又听到说是“家宴”,随口就说了句:“去人家家里吃饭,不方便吧,是不是需要买些礼物。” 雷大娃马上站起来说“我去买,鲜花吧,附近有很多花店。” 伸手拉他又坐下,李春晖说:“买花还是我去,雷哥,你肯定没买过,王动也没买过,你们的眼里除了排球就是排球。” 看女儿拿起包出房间,李解放嘟囔了一句:“我也没买过,贵巴巴的一束花,可以买二斤牛肉,给你们补营养不好嘛。” 听闻赵慧珠逐渐恢复,大家伙心情都好起来,王动赶紧说了句:“花儿可以精神享受,提高心情的愉悦度,牛肉是让肉体满足,所以啊,以后咱们家经常要买花,对我妈康复有好处。” 点头认可,李解放笑了笑:“买花还是贵,我以后种,争取让各种花儿在咱家都鲜艳。” 半小时后,一辆商务车停在宾馆门口,宁志荣满面笑容开门下车依次握手,看李春晖捧着一束鲜花,点头说:“乔迁新居,应该的。” 都愣住了,但谁也没想着是王家的乔迁,均以为马正翔这是搬了新家请大家过去吃饭,也就没有多言。 省城这个心脑血管医院位置靠西,在龙城中心区域边上,宁志荣在车上介绍说:“咱们去的这个小区是翔翱公司前年开发的楼盘,就是原来翔翱俱乐部总部所在地,是龙城最核心的区域,风水上的龙头所在。” 很正常,翔翱最好的小区,翔翱的董事长肯定住得起,人家热情介绍,也就迎合一下,王动就随口问了句:“那一平米得多少钱?” “去年十月建好后,两天清空”,宁志荣很是自豪,但没说价格:“我们董事长做事情都是大手笔,这个楼盘其实就没面对社会,他的朋友及相关关系提前就预购了。” 有些疑惑,李春晖接话说:“宁总,我去看过这个小区,五栋高层有几百户呢,不用开盘就卖完了?” 位置、小区环境、容积率、楼房质量都是上乘,李春晖去看了后价格都没问就离开了,她很清楚问了肯定咋舌,家里条件有限,都是工薪,这房子肯定买不起。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宁志荣回头笑了笑:“每栋二十层一百户,一共五百户,我看过报表,去年年底四百八十套全部回款,余二十套大多都是好层次在我们董事长手里。对了,我也在这里住,董事长照顾给了个顶层,八折,前几天刚搬进去。” “恭贺宁总乔迁新居”,雷大娃第一次见宁志荣,刚才宾馆楼下介绍认识后,知道下一步合作细节肯定是跟他谈, 所以客气了一句。 “谢谢、谢谢,我不是炫耀,但这房真的好住,每户都配套给两个车位呢。” 说话间宁志荣指了指前面:“各位,到了。” 车并没有进小区,到门口就缓缓停下,宁志荣扭头吩咐了司机一句:“下午等我电话过来接人。” 小区保安已经跑过来拉开车门,看是宁志荣马上敬礼:“欢迎业主回家”,点头微笑,宁志荣对王动说:“王指导,咱们这小区物业也是咱们公司下属,对标国内最好,很有名的。” 笑着伸出大拇指,王动一直以为“咱们”是客气话,十多分钟后,他才知道这个“咱们”真是包括他,因为,进了那套房子后,马正翔的妻子张梅马上说:你们到家了,对,你们的家。 进了小区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跟这个北方城市截然两个季节的绿化,初冬的龙城已经略显萧瑟,马路边的树木大多都在落叶,仍旧顽强在枝头的基本变黄,静候一场风便飘落成泥。路两边倒是能看到一些摆放的菊花,只是大多耷拉着脑袋在花盆里静候被拉回花圃。而这个小区里除了移栽过来的大型北方树种,居然还有诸多南方花木,为维系常绿,做了各种保护,比如玻璃房,还有没见过说不来的花儿居然在开放。 可以说进门就进入一个公园,小径通幽,小池荡漾,假山造瀑潺潺,各种鸟鸣关关。 这段时间不停看房,李春晖真是很羡慕,上次来就没进来,现在东看西看,只是想都不敢想,生活里所谓满足现状,很多时候是无奈之举,达不到的消费并不是自己不想达到,只是没法达到。 不是车进不到地库,而是刻意让他们参观下小区,十多分钟后他们一行来到中间一栋楼门口,宁志荣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欢迎各位回家。” 到此,王动也没想到,这里真成了他在省城的家。 美好的事物当然都喜欢,但对王动来说,冷冰冰的大房不如温暖的小窝,幸福有很多种,温暖的大房是极致,如果可遇不可求,那就坚守自己的小窝开心快乐。 进楼等电梯,宁志荣到这时候还在介绍:“龙城最好的小学、中学,距咱们小区都在五公里以内,河右省人民医院,距离咱们小区南门两公里左右。” 这有些显摆之嫌,但王动突然就疑惑:这该不是就是翔翱给自己说的“代言”吧? 不问,也没来得及问,电梯到了,然后很快到达十五层,开门入户,张梅微笑着站在门口,李春晖赶紧上前一步递上手捧的花:“梅姐,恭贺您乔迁新居。” 摆手不接,张梅继续微笑:“这是你家,花儿怎么摆放,你做主。” 几乎傻掉,李春晖手里的花差点掉落,已经完全判断出这套房的来龙去脉,王动似乎没有任何多余反应,从妻子身后绕过去接过花就放到了玄关旁:“梅姐好,我父亲到了吧。” 张梅不知道这个房子有那么多“故事”,但她听丈夫说这是“惊喜”,不到吃饭的时候不“宣布”,刚才没忍住给李春晖开了个玩笑,见同行四人除王动外,均惊呆了,不由就佩服这个王动有定力。 “我们也是刚到,老马陪着王主席下楼转转,很快就上来了。” 估计是马正翔要跟父亲单独谈谈,王动就伸手扶了下岳父:“爸,进去坐吧,不管这是谁的房,今天中午这饭肯定是在这里吃呢,其余的再谈。” 确实如王动判断,马正翔下楼后就跟王正海说了“代言”的事情,试图从老爷子这里寻求突破。 王动坚守的原则在他看来,虽不是“冥顽不化”,但也有些呆板固化,改革开放二十多年了,时代瞬息变化,仍旧坚守那种“本分”情怀的确不多见了。 只是他太喜欢这个人了,从对事业的追求到对家人朋友的情感,从对排球的痴爱到对当下新式战术的理解,从对孩子的脚踏实地到对未来的理想追求……尤其是,他的坚守,他的原则,他的不畏权贵,他的不贪少嗔。 为何要单独谈,甚至避开自己的司机跟妻子,马正翔不想让王正海难堪,或者不让自己难堪,儿子王动直接拒绝了,父亲王正海虽然见过大世面有大身份,但直接答应的可能性不大,需要说服。 只是,他刚说了这个“代言”,听儿子说过这个事情的王正海就笑了笑止住了他的话:“马总,这个事情是我们祖孙三代的事情,孙子在北京集训他父亲做主,所以,咱们上楼吧,跟王动一起聊聊。” “行”,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王动他是势在必得,但强扭的瓜不甜,马正翔也想过被拒绝后的后续办法。索性就开诚公布饭桌上谈,自己表达出绝对诚意,再没后话那就是真无缘这个事情了。 “说是家宴,家还不知道是谁的家,宴也是外面订做送来的宴”,八个人围坐在餐桌前,马正翔真是坦然,居然就拿这么句话开场。然后他转折:“大家举杯吧,不管是哪来的宴,到了家里就是家宴,第一杯酒咱们愿赵慧珠女士早日康复,来,干了。” 这个,没有理由不喝,确实这也是当下最大的愿望,于是,干一杯。 “第二杯,欢迎王正海指导回家,也祝贺王指导当选亚排联主席,这是他的个人成就,更是咱们国家排球事业蓬勃发展的见证。” 这个话经不起推敲,但也基本说到点上了,于是,干第二杯。 “第三杯咱先不端杯,昨晚我想了很久,这第三杯酒应该敬王动,当然还有李解放局长、雷大娃书记的功劳,王动你先不要摆手,我说了理由你觉着不对,再拒绝。” “我先问一个问题吧,你们觉着咱们河右省当下哪个市的排球环境最好?不用想都知道是依汾市,省城都没法比。‘春风杯’,一个地级市的业余赛,偌大的球场座无虚席,龙城都做不到!去年联赛,咱们翔翱主场收入都不够给省体育馆的相关费用,上座率不到两成。” “而依汾市有这么好的排球环境,李局长、雷书记功不可没,王动你更是居功至伟,现在依汾市会打排球的,一半以上应该都是你的弟子,或者你弟子的弟子,不夸张吧?” “现在咱们举第三杯,感谢你们这些排球人对排球发展起到地奠基作用,还有,庆祝下,我已经下定决心,这个赛季开始,翔翱的主场放到依汾市,放到你们春风厂的球馆里!当然,这还是我单方面的想法,要落地,还需要李局长跟雷书记大力支持。” 第三十九章 携手并进 转移主场,还是去依汾市、去春风厂,这也太突然了,谁也没有想到,包括宁志荣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想说啥,旋即又闭上,他可不敢打断董事长的话。 毕竟还有不到四十天联赛就要开打,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一系列的事情就得紧锣密鼓,最重要,依汾市春风厂这边能做好准备吗? 雷大娃马上就想表态“没问题”,但挨着他坐着的李解放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顿时就明白,这一切只是铺垫,马正翔还没涉及正题,于是就拿起筷子夹了口菜掩饰。 也吃惊,但王动吃惊的不是马正翔做出这样的决定,而是他做这个决定目的是什么?肯定还是自己。 他刚开始想的不是这个,而是觉着马正翔这个打算非常有道理,最重要是一石三鸟:首先,球队主场转移肯定能增加收入,各种费用会降低,收入肯定会增加;其次,王动你不是不想离开吗,你不来我去,先担任了助理教练,逐渐过渡到主教练;第三,依汾市春风厂算是王正海的故乡,老爷子下一步对翔翱俱乐部一定会另眼看待。 再细细琢磨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俱乐部将主场迁往地市,这个影响力可不是简单的票房那么简单就能算出来。依汾没有机场,打客场的球队到龙城还得换车,国家排球管理中心都未必马上同意。 还有,省体育局方面也许统筹全省没有意见,但龙城相关部门肯定会不满意,这样的事情相当于告诉龙城,你不如依汾。 王正海不吭气,王动沉吟不语,马正翔觉着自己好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有些尴尬。只是这个人胸怀极大,毫不在意就举起第三杯酒转了话题:我们龙城喝酒规矩不多,一般都是共起三杯后,就各自随意了。 这个第三杯有个说法,“起三杯”谐音就是“起山杯”,“起山”呢是我们当地方言,传统的龙城话不分平舌、卷舌,故“三、山”二者音同,“起山”是比喻的用法,表示人或者事将来有出息,有前途。 “来吧,共饮这‘起山’酒。” 酒是陈年名酒,价格不菲,菜尽管是订的饭店的,盘盘也精致,一切都透露出目的感,而这只是最表面的,此前包括现在这套房都是做足了功课。 放下酒杯,王动不想打哑谜了,也希望大家开诚公布来谈谈,父亲在场,有些决定可以当场就下,省得随后天天思前想后,不累。 于是,他又倒了一杯酒,然后站起来:“马总,梅姐,我岳父我父亲都不胜酒力,这杯酒我反客为主,先敬二位,感谢在我岳母生病这个事情上的大力帮忙,恩大如山,容随后报答。” 坐着没动,张梅摆手说:“我是应该做的,你们老哥俩喝,下午上班不能饮酒,等你岳母出院后,老姐我请你们夫妻到我家,一醉方休。” 马正翔站起来跟王动碰杯喝了,然后边坐边说:“各位动筷子,中午这酒随意就好,我一般不动酒,中午更是,因为喝了酒影响判断力,下午很多事情就耽误了。” “但,今天特例,宁总,你少喝点,下午我呢给你请假,除非天塌了不要给我打电话,今天我就要不醉不归。” 宁志荣马上站起来说“好的”,随即端起酒杯:“我这杯敬依汾的朋友,然后我就遵董事长意思不喝了。这杯酒没相处啥由头,就是一家人的亲情酒。” 又喝一杯,王动笑了笑:“我今天陪董事长,你们都随意,春晖,你也不要喝了,下午医院有事你得清醒。” 说完这话他又倒一杯,然后非常非常直接:“马总,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您吩咐,我能做到的尽力去做好,暂时做不到的有机会去做好,实在做不了的我想办法帮你找人做好。” 这个表态很有意思,好像不管马正翔提出啥要求他都能满足,更像对方不管提啥要求自己都能推脱。 马正翔没端这杯酒,只是点头:“咱喝慢点,王动,你容我说完我想说的,咱俩再醉,好不好?大家吃喝着,听我说几句苦衷。” “洗耳恭听”,王动放下酒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就端正坐好,真就是一副洗耳恭听的状态。 没来由叹了口气,马正翔开口讲了很长一段话。 “不怕各位笑话,我中学时代是打排球的,尽管也拿过两次全省中学生锦标赛的冠军,但身体等各方面条件不够专业队,后来就读大学然后经商。说这些我想表达我对排球的热爱,这么多年,我每天得空都会跟青年队的孩子们打防会儿,参与会儿训练,也无时不刻都想把这个俱乐部弄好,但事与愿违,翔翱公司旗下现在唯一亏损的就是排球俱乐部。” “投入大,产出少,影响力不够。各位也许会说,我们旗下的排球鞋肯定受到球队无形的宣传,所以说赔钱不对。我是个商人,肯定懂这些,公司年年都核算,确定现在球队对球鞋销售影响不大。” “大家都看过我们翔翱排球鞋的广告,这位明星的代言签约三年,刚开始确实有效果,第一年销售就增加了百分之十,但我们投入的代言费每年不低于五百万,各大媒体宣传费用不低于一千万,销售的提高百分之十的利润也就七八百万,入不敷出。” “第二年又上了百分之五,今年到现在具体数据没出来,但也就这样了。” “刚才王动说咱打开天窗说亮话,好,我就说几句亮话,这个‘三代国手’的广告创意我想了很久,原因很简单,当下,大众的消费趋于理性,对某些所谓明星代言逐渐不感冒,而开始推崇平凡的奋斗,底层的伟大。” “实话实说,如果你们祖孙三代接了翔翱球鞋的广告代言,我能出的价钱是三年五百万,这套房是第一年的,其余咱们如果合作签约,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会具体跟各位商谈。” “我这么做,是为公司着想,更是为河右排球着想。首先我的球鞋广告必须做,减少代言费已经是赚了,且我相信,“三代国手”这个创意出来,销量肯定会不减而增,何乐而不为。我是不专业,但我敏感且第六感强烈,王动不出三年将是国内最厉害的排球教练之一。” “很惭愧,好像我要占王家的便宜,代言费不高,又把成为名帅前的王动签约到手里,这似乎就是商人本性,希望各位能理解。” 说到这里看大家都没动筷子,只是听他讲,随即摆摆手:“别总听我叨叨,各位吃着喝着。宁总,你不是要给各位个礼物吗,拿出来吧!” 赶紧起身走到电视跟前,先打开电视然后再开DVD,宁志荣边操作边说:“我昨天去了趟北京,今天上午才回来,余下的事情都交代好了,随后整理出王冠这次亚洲锦标赛全程的剪辑送家里去。” 王冠?除了张梅外,其余人都马上专注起来。 这就是王冠在国少集训一天的内容,可能是王少雷刻意配合,有单练有合练还有对抗赛,这孩子延续了省运会时候的状态,似乎更加神勇。 李解放跟李春晖看着抹着泪,王正海跟王动看着忍着泪,雷大娃毫不掩饰直接就抽纸巾:“我为我这个干儿子骄傲,咱们国家男排国字号最年轻的队友啊……” 二十分钟不到,很快看完,期间马正翔给妻子“解说”了几句,张梅才逐渐明白,丈夫这是要把王动父子全弄到翔翱,就算代言费用降低不少,但三年五百万也不是小数目,肯定有些附加条款,比如,王冠如果进职业俱乐部,必须首选翔翱。 极少参与丈夫的产业,但知夫莫如妻,张梅这个想法很快印证,而王动毫不犹豫就签了,毕竟这个条款是弹性的,而自己都签约成教练了,儿子在自己身边肯定是天经地义。 最重要,他相信自己可以把翔翱带成顶尖俱乐部,联赛夺冠那是必须追求的,且必须达到。 看完录像带,王正海看了眼儿子,又看了眼儿媳妇才开口,且是一锤定音:“这个代言可以接,我的身份不是问题,但我有两个要求。” 王动愣了下,但父亲说了他肯定不能反驳,最初拒绝原因就是“父亲身份”与“儿子不去国少”,现在儿子去了国少,父亲说身份不是问题,那么,就没有理由反驳了。 大喜过望,马正翔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就一饮而尽:“王主席,您说。” 儿子孙子这么多年都是亲家照顾,自己忙于事业满世界飞,王正海一直有愧疚,现在自己点头就可以得到一套龙城的房,很好的事情,昨天他去国家体育总局已经咨询了相关政策,退下来的他完全不受不能做广告、或者代言广告必须分成的约束。 “第一,我建议这个广告做成公益形式,或者巧妙一些,是代言是卖鞋,但做好倾向于奋斗,倾向于振兴中国男排;第二,合同明确,各种税必须按法律规定缴纳。” 再倒一杯酒,自己筹划这么半年多的事情总算尘埃落定,马正翔指了指宁志荣:“你记清楚了吧,一个字也不许违背王主席的吩咐!来,咱们共饮一杯吧,合作共赢,共创未来!” 第四十章 泰然自若 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都也明白,如果王动这么多年不努力提高自己、培养孩子们,这个“好事”不会这么容易就成了。当然,王正海这个亚排联主席的名头、王冠国家男排最年轻队员的噱头也是添彩的部分,祖孙三代缺一不可,又恰到好处。 喝了这杯“初步达成协议”酒,气氛瞬间就融洽起来,原本的尴尬坚冰好像瞬间就被击碎,然后四散成烟花闪耀。 李春晖再次落泪,她起身去了趟卫生间洗了把脸才又出来,不由就环视了下客厅周围,更加地满心欢喜:真好啊,真好! 这套房省城能买得起的人家也在少数,公公一句话就在省城给自己安了家,这段时间的漂泊感荡然无存,最开心是自己丈夫、儿子这么多年努力得到回报。 返回到饭桌,李春晖不由就感激地看了眼王正海,又深情地悄悄地摸了下丈夫手背。 感受着妻子的欢愉,压力也随之而来,王动斟酌了下开口道:“马总,承蒙厚爱,我当尽心尽力。下一步少年队的合作,请您明示。” 如果只是广告代言,那么这个事情肯定就告一段落,翔翱付钱王家祖孙三代配合拍摄,但都也明白,这个代言只是合作的开始,或者只是一部分,仍旧只是开始。 马正翔就喜欢王动这个劲,畅所欲言,摆在桌面,不必再找由头说话。于是也不藏着掖着,很直接继续讲俱乐部发展:“咱们都是搞排球出身,对于这项运动也都了解,过去几个赛季,咱们翔翱几次换帅但成绩一直没有提起来。追求短期目标与达到长期效果本就是个矛盾的事情,思索再三痛定思痛,下一步准备聘请一位既能沉住气又有爆发力的主教练,然后选队员固定阵容,踏踏实实训练稳扎稳打进步,俱乐部也将破釜沉舟全力支持,三年后力争达到国内顶尖俱乐部水平。” “王动,你是不二人选。当然,薪水咱们随后商量,争取双方满意。” 不意外,这两天很多人在耳边吹风,但王动没有接这个话而是反问了一句:“范学礼指导刚上任,他难道不是这个人选?他可是国内这二十年男排的风云人物,且有留洋经历。” 摇头,马正翔没有太直接,毕竟在座的人不都是知根知底,有些话传来传去不好,所以只是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范指导打球时那是我的偶像,至于执教,这是他第一次执教国内联赛队伍,咱们一起拭目以待吧。还有,都也知道他是火爆脾气,所以,我原本计划聘请你为咱们俱乐部青年队主帅兼一线队助理教练,想着就是你跟范指导配合,你的儒雅稳定也许跟他可以中和……” “这个咱们随后细谈,青年队你不接是因为依汾八中你有承诺,我理解也尊重你的选择,少年队这块我没想好,初步计划就依你,暂时先放依汾,全省乃至全国选拔好的苗子学籍放依汾八中,基础性训练你王动无怨无悔干了多少年了,轻车熟路,每年寒暑假再搞两个集训,上面叫啥夏令营,就是储备人才吧。” 基本都谈了,细节需要再商议,王动点点头伸手去拿酒杯:“我代表我们依汾这边,敬马总敬梅姐,为排球,为情谊,为理想,来,共饮此杯吧。” 雷大娃在开心之余,仍旧想着那个联赛主场的事情,这个直性子憋了有一阵子了,觉着是时候能说了,便喝了酒放下酒杯就开口:“马总,我吃完饭就回依汾跟春风厂协调下主场的事情。” 联赛主场迁到依汾,本就是为签约王动搞定代言做得最后努力,是最低姿态的请求,现在基本谈成,再谈这个主场之事就有些勉强了。 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肯定知道这里面的道道,也只能由自己来缓解这个尴尬,王动扭头对雷大娃笑了笑:“哥,我觉着今年太仓促了,联赛主场迁移不是一句话,估计报排管中心批复一个月时间都不够。再加上咱们那边场馆座位数也不够,安保也需要报备,这个事情从长计议吧!你说呢,马总。” 很是感谢王动帮他解围,马正翔点头说:“这样吧,月底咱们俱乐部赛前热身要搞场邀请赛,已经给俄罗斯那边两个俱乐部发了邀请函,再叫个国内俱乐部队伍,就叫“中俄男排俱乐部对抗赛” 如果能成,放到依汾市如何?” 这好似是天大的面子,其实也是深层次考虑,翔翱俱乐部每年休赛期都要搞几场跟国外俱乐部的对抗赛,刚开始有噱头票房还好,这两年省城好似已经习惯,上座率直线下降,既不叫好也不叫座,本就在寻求改变。 “依汾的排球环境确实不错,有你们在更是做事方便,所以,下一步我也准备申请下,由我们俱乐部跟你们八中协办,搞一次全国U18的比赛,少年队咱们本就在依汾嘛。” 闻言很开心,这些年依汾市举办的最高级别排球赛,也就是当年雷大娃跟王动一起参加过的全国机械厂系统比赛,现在搞一次“国际对抗赛”肯定对当地排球环境进一步提高,还有全国性比赛,这都会变相促进依汾八中的招生等。 本就想承办明年的全省中学生锦标赛,马正翔这么一说,看来放到依汾的排球比赛将会逐渐增多,且层次都不低,那依汾八中的排球水平肯定会水涨船高——这点比赛只是促进,排球苗子成依汾八中的学生,球队兵强马壮,不拿好成绩自己都说不过去。 马正翔不会为依汾市想这么多,他更多想得是用这些比赛提高王动执教能力,因为他已经决定,这次“俱乐部对抗赛”让王动来代理主教练,还有,他要通过这些比赛在依汾市乃至全国营造出翔翱重金聘用王动的氛围。 敲门,点的主食送到,都也没吃几口就散了席。其实都没喝多,雷大娃到量但还能自持。宁志荣在前,马正翔与妻子在后到门口后,转身拱手:“止步,不劳远送,你们休息,休息。” 这个转换到现在仍然觉着太快,王动跟李春晖送到电梯口,再扭头夫妻二人相视几秒才扭头回屋,原来这是真的,这个房真就是咱们省城的家了。 现房精装修,各种家电配齐,甚至卫生间里都摆了一提卫生纸,不但掉了个馅饼,而且吃馅饼的碗筷、蘸料都齐全,最夸张的是这张馅饼都被切成小块利于入口。 钥匙就在门口玄关旁放着,刚才也说好了,下午四点车过来接王正海、王动与雷大娃去翔翱俱乐部,先详谈代言的事情,然后再谈执教也谈跟依汾八中的合作,约这些的时候,宁志荣笑嘻嘻地说了句“这套房房主现在写的是你们爷仨,下午记得带身份证直接就登记了。” 夫妻俩返回屋里,李春晖正想说下午抽时间去买几双拖鞋,看王正海、李解放跟雷大娃又坐回了饭桌前,李春晖这两天担忧母亲,现在难得笑了笑:“雷哥,你别把我爸爸们喝多了。” 摆手,雷大娃说自己今天没喝多少,“你俩过来坐下,现在外人走了,咱自己人必须再喝一杯”,说完端起一杯酒:“代言是好事!签约是好事!王叔,李叔,还有个喜事我高兴地差点忘了——王动已经被提拔为依汾八中副校长,就在前天,任命文件已经下了。咱们再喝一杯,替我兄弟庆祝下。” 赵慧珠突然生病,大家一起都围绕这个事情忙碌,这个副校长的任命书到现在雷大娃都没拿出来,只是口头给夫妻俩说了句,他现在提起,其实不是助兴,而是提醒。 如果下一步王动搞职业排球,这个身份是不是不要了? 鱼与熊掌不能兼得,王动应该愿意,但雷大娃不愿意。 其实也想过这个,但解放思想有时候就有得有失,王动也不是瞻前顾后的人,所以就没当回事。 雷大娃接下来分析加劝说,听到最后王正海说了一句话,他才放心。 不是他舍不得这个兄弟离开,而是设身处地想未来,他很清楚大多商人的本性就是利益最大化,现在王正海有这个身份,王动有这个能力,王冠有未来的憧憬,如果这三者缺一,那么翔翱会不会还是如此看重? 还有,比赛就有赢有输,谁也不是常胜将军,这些有钱人随心所欲惯了,一个不开心不用你了,怎么办?再找下家?是,王动有这个本事,但这一大家子的责任都在他肩上,那得多累。 有这个体制内身份,每个月都有工资保障,没多有少,够吃够住,退一万步都能生活。就算现在代言费加薪水是好几年的工资,可细水长流是必须考虑的。 至于春风厂的房子,起码留一套,那是大本营,退一万步将来还有个落脚处。 雷大娃说到动情处,似乎有些悲壮,王正海点点头:“现在都是是家人,我也说几句,小雷的担忧不无道理,所以,王动现在的教职身份不能说辞就辞,就算停薪留职也得多考虑考虑。” “跟翔翱的合作,春晖你在省城联系个律师,不能他们说啥就啥,代言、签约、合作及聘用的合同都要严格审查。我不怀疑他们的诚意,但我担心如果将来有什么,不能有法律方面的漏洞。” “至于去依汾的各类比赛,这个我不插手,你们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自己把握好即可,赛事要精彩更要安全,我的意见交给当地体育部门去主办,你们协办即可。” 第四十一章 兵临城下 有时候多虑未必是坏事,且王正海说的这些并不算多虑,合同就是所有法律中确定权力、义务关系的协议,必须慎重,所谓口说无凭立字为据便是这个意思。 白纸黑字签署了,那就得承担该承担的后果,看仔细些就是不承担不该承担的后果。 李春晖到省城时间不长,但当年球友、在省城的一位好姐妹就是开律师事务所的,于是马上电话联系,那边问了时间地点满口答应。随后商量,医院也没啥事情,现在有家了,也不很远,所以下午就她自己过去宾馆,只留一间其余都退了。 李解放本来不想去翔翱俱乐部,但李春晖坚持让他过去:“你跟马正翔的父亲有交往,你在,也是咱们这头的压舱石。” 她是真多虑了,到翔翱俱乐部后很是简单——此前大体都谈过了,很多细节翔翱都做了最大让步,但合同还是有几处小纰漏,李春晖的姐妹派的是所里最得力律师,当时指出来,宁志荣毫不犹豫马上吩咐修改,不到五点就都签署完毕。 一年后,王正海的细致考虑体现出作用,翔翱俱乐部突然被大审查,马正翔为此差点锒铛入狱,关于王动的相关合约没有出一点问题,只是壮志未酬,接手主教练的事情遥遥无期。此时,有别的俱乐部抛出橄榄枝,但他以跟翔翱俱乐部有约为由“退回”依汾八中,然后沉下心三年,带队勇夺世界中学生男排冠军。 确实拿出了最大的诚意,签约过程如此,宣布王动任职更是如此。 五点半,马正翔亲自到球馆宣布了王动任职:从现在起,王动指导将是咱们俱乐部U18球队主教练,也是俱乐部队第一助理教练。 没有设立什么台子,当他们一行进了球馆,正在训练的球队马上停下来集合,范学礼随即慢跑到王正海跟前弯腰伸手:“老领导,恭贺您荣任亚排联主席,实至名归,众望所归!” 笑着握手,王正海的资历自不必多说,说起来曾是范学礼在国家队打球时候的领队,只是当天过来是为儿子,于是很直接:“学礼啊,你应该没有见过我儿子,来,我介绍你们认识。希望以后你俩精诚合作,为我国排球多做贡献。王动,你要跟学礼多学习。” 王动赶紧上前:“范指导是世界男排的传奇,我先做学生然后再做助理。” 肯定沟通过,范学礼也不意外,握住王动的手后很是真诚但也话里有话:“王指导,你在国家队打球时候我看过,咱们年龄差不多,但你成名早,只是造化弄人,时无英雄让竖子成名……这两年我虽然在国外,但回来后排球界都是关于你的传说啊,咱们互相学习。” 跟户外的微寒相比,球馆里热气腾腾,马正翔筹划半年多终于达成这件事,很是开心。此时,在旁边馆里训练的青年队也在熊小武的带领下过来。马正翔看队伍到齐便宣布了王动的任命,队员鼓掌结束,他随即很诚恳地让王正海讲几句。 队员们再次鼓掌,王正海笑了笑摆手说:“也没什么讲的,这样吧,我把这次亚排联会议上传达的国际排联规则修改意见说一下,还有犯规的几处细化。” 闻言范学礼马上说:“老领导,这样吧,今天训练内容有对抗赛,我跟王动各带一个队打会儿,您现场指导如何?” 本就是几个简单的地方,比如拦网与过线的吹罚尺度,根本不需要一场比赛,上几个队员摆摆就可以,但王正海闻言没有拒绝,只是笑了下。 前几天给青年队上过一堂训练课,一线队的队员都没有见过一个,便要打对坑赛?到任不到一分钟就要进入状态,这有些将军的意味,但王动似乎也没法拒绝。 此时如果马正翔开口,也许这个对抗赛就可以不打,毕竟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半,训练一般六点左右就结束,但他没说这个话好似还“火上浇油”:好,那就打一场对抗赛,王主席随时叫停指导!小武,你来吹哨;宁总,你去吩咐食堂,今天晚饭七点半开,加几个菜,客人们也都在咱这里用餐。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王动不动声色,范学礼却有些兴奋,马上就开始按照位置分人:我点名的到网子左边……现在我点名的到网子右边…… “王指导,毕竟你不熟悉队员,我分的这俩队伍实力基本持平,你挑选吧,左或者右?” 上前一步,王动笑了笑:“范指导,我说过了,首先是您的学生,所以,您随意指派我一队即可。” “那就左边吧,替补呢,我没法决定,让他们直接上网扣球,你判断后自己选。” 范学礼的暴脾气都有耳闻,王正海还亲眼见过,世界级比赛就在场上跟二传推搡,他在当队员时候就如此,后来当了一届国家队主教练,打骂队员常事,助理教练都是劈头盖脸地谩骂,现在对王动这样,已经是十分耐心了。 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中午还喝了酒,王动伸手从雷大娃手里拿过对方不离手的茶杯,拧开喝了半杯就走到左边场地看队员扣球。 按照正式比赛来的,排球比赛正式比赛进场热身十分钟,四分钟四号位扣球、四分钟二号位扣球、两分钟发球,看王动默默看,雷大娃有些不满意,随即低声说:这不是欺负人呢吗? 此时,宁志荣已经安排在场边摆放了几把椅子,雷大娃坐在最边上,靠他坐的就是马正翔,闻言扭头低声说了句:“雷书记,你觉着你兄弟有问题?我觉着我没看走眼。” 愣了下,雷大娃苦笑:“就是再有水平也不能盲人摸象吧?” 这个成语有些不贴切,但也能说明问题,是啊,球员水平一概不知,现在就是看一眼,然后就要“捏在一起”弄出个形状来,这不就是欺负人吗? 马正翔不再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场地,熊小武已经站到裁判位置,看马正翔指他,便吹响了开场哨。 队员们围过来,王动伸手拍了拍二传的肩膀,低声说:“前三个球,不管是防反还是接一传进攻都打四号位,然后三个球打二号位,接着打三次三号位,就是最简单的打法。” 再将目光投向自由人:“你接球再蹲低点,咱们二传不太喜欢贴网传,所以给球到三米线中间位置。” 就这十分钟他看出了几个队员的特点,最让他不满意的是态度,这几个球员不知道是刚才练累了,还是怕赢球范学礼收拾他们,一个个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 因陋就简,因材施教,王动嘱咐了细节后,随即对上场七名队员说了几句:“咱们这是队内训练,不存在让,打了好球不管是那边,范指导跟我都高兴,上场吧。” 第一局比赛,王动这边果然是松松垮垮,他也没怎么多说,甚至暂停都没叫,只是站在边上看,很快15比25输掉。 王正海稳稳坐着并没有叫停指导,马正翔稳稳坐着也是一言不发,雷大娃有些坐不住但必须强忍着,好几次都想跳起来骂王动这边的队员太懒散。 换场地,第二局开始前,王动走到范学礼跟前:“范指导,替补队员我可以随意点吧?” “当然”,范学礼好似猜出来王动第一局被动:“你随意,我这边就这七个人,不换人,其余队员都归你指挥。” 点头回到自己这边,王动非常意外地指了指在旁边观战的三名青年队选手:“你、你、你起来热身!愣什么,马上!” 三名队员都傻了,这是一线队的比赛,他们从来都是观战,不由都看熊小武,但王动马上就是呵斥:“你们如果不是俱乐部队员,或者不敢上场,马上滚出球馆!” 赶紧都站起来开始来回跑,王动捡起个球扔过去:“跑什么跑,身体还没活动开?一下午训练都坐着呢?到角落拍防!” 扭头再到自己“队员”跟前:“我眼中没有什么一线队二线队,只有态度,对排球的态度,对比赛的态度,对你们前途的态度!刚才的这局我原谅你们,你们不是赢不了,是不想赢,也是不想给我赢。好,第二局如果再输,我就地辞职!我将成为中国俱乐部任职时间最短的助理教练!但我记住你们了,我会跟相关国家队打好招呼,你们这辈子打得最高比赛就是联赛了!” 这话声音不高不低,但全场都能听到,范学礼正在布置战术,闻言愣了下,突然觉着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但已经开打,只能打完。 箭在空中,势如破竹。 王动说完这一席话,随即指了指主攻,开始低声吩咐:“你扣球的直线被拦了三个,傻了,还是见球就直线?学过二直线扣球没,你是左撇子,摆臂迅速点、下手再快点,听到没有?” 再点二传:“这一局,你组织战术能不能避开对方拦网,每个轮次对方拦网都有缺陷,你看到没?如果我没看错,你是翔翱的首发二传吧,就打这糗样子,再没判断随意分球,我马上换下你,不要觉着自己是什么,我儿子十三岁都去国少了,你呢?历届国青集训我怎么没看到你?” 依次说了几句,对二传训斥得最恨,因为王动看着这小子最“操蛋”,有些球故意给不到位,好像是给范学礼献“红心”。 到现在他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但在国青集训期间,他看过近四届训练录像,没有看到过这个二传,所以敢说。 “光棍眼里不揉沙子,都是老中医,玩什么狗皮膏药,你们继续折腾吧,我本来就对带俱乐部没多大兴趣,是马董事长请来的,你们就这么玩儿,让董事长总经理看着,看你们以后还能到哪儿玩。上吧!” 对,这些话不像王动能说出的,确实如此,这都是王动在国青集训时候跟陈维嘉学的,但说出来确实舒服,虽然略显粗俗,但达意。 至于说自己再输球就辞职,他要的就是这个刺激,从而给出压力,包括让青年队的热身,就是想表达一个意思,谁不认真换掉谁,我干不成你也不要打球了。 井无压力不出油、人无压力轻飘飘,搞石油的铁人王进喜当年说出这样的话,现在就让王动运用得淋漓尽致。 第四十二章 初露峥嵘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将帅便是罗盘定位风卷散沙、便是河道归向收拢散乱溪流,便是为赢而设置的。 临时或者提前“设计过”这俩对抗阵容,但都是搞排球的,能看出实力确实相当,首发二传与首发自由人分两边,主力主攻、副攻一边一个,接应差别也不大。 那么,实力在伯仲之间的团队,其领导者之间的较量就成了看点。 第二局开始,王动这方终于开始发力,于是与对方战的难分难解,双方几乎一路平局到22分,范学礼叫了第二次暂停。 此前都是各叫一次暂停,王动这边在9比10的时候还换了个副攻,就是把青年队的副攻换上去了——第一,他一周前给青年队上过一次训练课,这个副攻印象深刻,敢打敢拼,扣球高度及力度都有;第二,他是要告诉场上队员,老子不是开玩笑,真拿青年队换成年队队员。第三,他让这名刚换上去的队员依次告诉接下来球队战术,那就是定点追发球,加强拦网与吊球防护。 王动第一次暂停是15比15时候叫的,对方拦网都被晃到四号位,二号位可以“空投”,二传却传了个后三,被快速移动过来的拦网拦死。 这次暂停下来,王动其余队员一句没说,就是训斥二传:“你不用给我看你可以传多少位置,手法不错我看到了,对方拦网都晃走了,可是二号位跟后三的分配错误,让我觉着你前面的手段都白费,听着,我只需要看到得分,小聪明扔掉,踏实点不要花里胡哨好不好?” 被连续训斥,这名二传赶紧安心下来踏实传球,但现在22平了,自己这边刚扣了个好球,对方叫暂停,王动却突然低声告诉他:“用你的聪明脑瓜打球吧,下一球如果防反,你必须打二次球,近网点站不要怕触网。现在对位的那家伙拦网起跳慢半拍,你需要快半拍打,球不到头顶就做动作,不怕对方识破,能够着直接甩手腕,就往对方三号位打,对方自由人现在防守重心在一号位,你够快的话拦网人来不及做二次反应。” 自己这边还有一个暂停,但王动直接就布置了三个球的战术安排,给二传讲完马上指着发球队员:“你很好,继续定点追发球,不要失误,发给你想发的队员就好。你、你,放弃四号位,对方球不到位就伺机到二号位拦网,对面二传死脑筋,调攻基本就是二号位,拦死他!各位,现在咱们的战术已经打乱对方的阵型,接下来三分,我们拦网拿一分,二次球拿一分,把防守再做好一点,第三分给年青人个机会。” 对方的主攻有一个一传不好,现在王动安排的追发球战术就是针对他,果然,暂停结束后,对方接球还是不到位,二传还是调攻到二号位,直接拦死,23比22。 再发,自由人去保护一传不好的主攻,俩人让了下,自由人勉强接球居然直接过网,一传到二传,按照王动安排快速打了个二次球,球落地对方拦网才跳起,24比22。 没有暂停没有换人,范学礼无可奈何,只能在场边不停喊 “保护一传”。王动方再发球,对方自由人抢到一传但不到位,勉强组织,无功过网(就是没法组织有效进攻,只能垫传过网)。 自由人轻松起球,被骂惨的二传不敢违背王动安排,便将球传给换上去的青年队副攻,对方轻视这个点,只有一人拦网,小伙子高高跃起一锤定音,居然砸了个三米线。 这局就这么赢了,王动的临时队员们傻愣愣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现在他们终于信服,过网换场地后赶紧心悦诚服跑过去跟自己“教练”击掌庆祝。 易边再战,王动换下青年队那名队员:“我怕对方追发球找你,孩子,你知道你的一传有多糟糕吗?你知道对方是怎么输掉的这局吗?看看对面你那位不会接一传的主攻师兄多懊恼!如果想进步,从今天起,每天比别人多加练半小时,就对墙垫,不要小看基本功训练,只有让球‘长’到你胳膊上,才会有好的一传。” 这名队员马上点头:“谢谢王指导,我的名字叫冯毅,您看我表现就是了。” 说完就抱着个球到球场一个角落,开始一下下对墙垫球,王正海点点头,马正翔马上就对宁志荣说:明天开始你通知冯毅跟一线队训练。 丁一让王动训练俩月,水平突飞猛进,只是俱乐部没在意“放走了”,现在看来冯毅也是可造之材,可不能像丁一那样再耽误签约。 尽管没有签到合约里,但王动加入翔翱后,丁一应该会追随恩师,这也是马正翔看重的一个点。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王动指挥这场比赛最大的难处就在此,既不知己又不知彼,所以第一局就是观察,尽可能在最短时间了解“自己队员”也努力找出对方队员弱点。 他做到了,所以第二局后半段开始安排追发球战术,还“逼迫”自己的二传打出超常规球。 范学礼当众宣布不换人,接下来的比赛就很难打了,就算王动不刻意安排,但他临时指挥的这些队员已经被激发起士气,肯定想赢球,肯定就按照第二局末段的战术安排打了。 这不是玩心眼儿,而是一个高水平教练员的基本功,洞察自己球员心理,改变不利因素,抓住对方弱点不放,不能有丝毫同情心,正如老百姓说的,“趁你有病,要了你命”。 也就是《增光贤文》总结的:慈不掌兵、仁不从政、情不立事。 但是,毕竟不是真正的对手,就是一场内部教学赛,王动第三局开始一个字没提对方弱点的事情,只是在场边喊“自己队员”: “起跳再果断点,不要总是朝着腰线位置扣球,我给你强调过了,二直线,二直线!” “二传,再近网点站,触网不是触电,你离网八丈远,对方拦网随便判断!” “自由人,送球到网口,高手过招都是毫厘之间的差别,只有在近网口传球才有更多快攻机会!” “这球传得,你不行下来我上去传吧!当下国际男排强队都是又高又快,你这乡巴佬过时的打法,落伍五百年了!” 无意显摆自己,只是证明自己物有所值,签代言拿房子这个事情很快就会传遍俱乐部,如果自己不拿出点水平,肯定被诟病。儿子打俱乐部最快也五六年后了,那么自己就会被说成沾父亲福气。 还有,这个范学礼没打过交道,直接就给自己来个下马威,不管你是多大腕儿,这个大招必须接下来还回去,第一次不能被“吓唬”住,要不然以后没办法合作共事。 第三局王动没叫一次暂停,只是不停喊,每句话都像利剑刺痛着队员们,其实很多队员都知道自己弱点,但也都以为别人不知道,这样赤裸裸被喊出来,只能努力弥补,做到最好。 于是,又赢了。 既然说像正式比赛来一场,那么就是五局三胜制,现在王动方大比分二比一,交换场地后范学礼铁青着脸,直接就扇了自己方失误最多的那名主攻一个耳光,如果可以换人,他早就把这名队员摁到场下了。 第四局王动觉着目的达到,于是开局不久看自己二传失误,便佯装很生气喊了换人,青年队二传上去缩手缩脚,很快大比分落后,再换主二传,挽回几分无奈差距过大无力回天,双方大比分二比二。 都是聪明人,都也是多年沉浸在排球世界里,也就都装糊涂,“实力相当,难分难解,没有输赢”……于是,第五局开始没多久,王正海开始叫停,随即把国际排联最新规则做了解读。 叫停后,所有队员都围到跟前,包括在场的范学礼、王动、熊小武三名教练,所以接下来的比赛,停停打打再没计分,马正翔站起来很舒服地伸伸腰,然后对雷大娃悄声说了句:老弟啊,不是盲人摸象,而是窥一斑而知全豹。 当晚的饭仍旧是自助餐,尽管进了包间但没酒没饮料,范学礼简单端了几块水果进去便对王正海说:老领导,您岁数大了,早点回去休息。我呢想请王动晚上喝一杯,我请,请您批准。你这个儿子确实了不得,此前我听到很多传闻,说他心理学厉害、跟他的队员短时间便能提高很大一截等,现在信了! 这个人毕竟当年叱咤世界排坛,随后出国经历颇丰,涵养格局还是很大,只是管不住自己的脾气,耐心也不够而已。就刚才的比赛,他除了没法换人,在战术安排,临场变化等方面都有可取之处。 王正海耸耸肩:“俗话说父亲不管三十的儿,我这儿子四十多了,你们俩约就是。” 应该去,尤其是下一步还想让王冠拜师,当一个队的教练跟做一个人的教练,那是有极大区别的,王动明白自己打球的水平跟范学礼比还是差一截,所以儿子的未来必须有国内甚至世界最高水平教练参与。想到这里不由就看了李解放一眼,毕竟岳母还在重症监护室呢,自己这大吃二喝的,不是那么回事。 一下午很少说话,但跟女婿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且也跟自己提过将来让范学礼培养王冠的事情,李解放很大度地笑了笑:“去吧,你爸不管你,我这个岳父管,准了。” 马正翔在旁边马上接话:“我中午喝了,晚上喝不动了。这样吧,我安排车送你们去市里,熊教练你安排酒菜。接下来你们仨就是个团队,多亲近亲近。以后呢范指导是主教练,王指导辅助训练比赛,熊教练主要负责球队吃穿住行。去吧,去吧,我陪王主席、李局长、雷书记就是了。” 第四十三章 错综复杂 这次签约,作为U18主教练,王动的主要精力是俱乐部青少年球员培训,再加上他在依汾八中的身份,这个一线队的助理教练本就是兼职,所以协助的内容基本都是在联赛期间,还有主教练请假外出临时顶替。 理论上助理教练就得常年在俱乐部,辅助主教练训练及比赛,但马正翔答应把少年队放到依汾八中,肯定有他的考虑,顾及王动的身份与承诺是表面东西,这个李解放分析过,是不是先造势,包括搞对抗赛,下一步会将翔翱公司的房地产开发下移地市? 确实如此,也就这年年底,依汾市一个新的小区开始开发,名字就叫排球城,蓝图描绘中,该小区规划的健身中心内会有两个标准排球场,户外也有沙滩排球场地若干。 不用问,翔翱房地产公司是大股东,而这块开发的地,紧挨着老春风厂,而春风房地产开发公司是第二股东。 河右省包括省会龙城共十一个地市,排球环境最好的就是依汾,尤其最近几年,七个中学球队加体校队都开始发力,陆续兴建的球馆更是越来越标准,大有成为北方“漳州”之势。 福建漳州是中国女排最早的腾飞之地。1972年国家体委为了发展排球事业,决定在南方建立一个排球训练基地,地点便选在漳州。随后漳州群众用28天时间,自发组织、修建了简易的竹棚训练馆,地面则是煤渣垫底,由细沙、白灰和红土压实夯平而成的“三合土”地面。中国女排队员就是在这种条件下,流血流汗忘我训练,取得了五连冠的傲人战绩。 随着国力的强盛,漳州为保留中国女排精神的起点,逐渐将老旧场馆翻新,同时也将其开放给漳州市民。现在,漳州排球基地已经建设成运动员大楼、体育训练馆、科研服务楼等,满足中国女排、全国各地运动队来此集训和比赛训练的需求,此外还承担着全国青少年球员的集训任务,为中国排球培养后备力量作出贡献。 这是后话,三年后,依汾市有了机场,翔翱俱乐部真就将总部迁了过去,依托当地良好的排球基础开始良性发展,而王动则接手主教练,第二年就拿到全国排球联赛冠军。 当然,这跟马正翔对投资环境的预估有关系,跟自己被打击差点栽倒也有关系。 可以说,马正翔成就了王动的理想,王动也“被动”帮助马正翔东山再起。过程也许复杂,但回头看,很多事情都有预兆,包括当晚这三位教练的火锅宴,期间熊小武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好在谁也没留意,事后王动想起来,不由就对妻子李春晖感叹了一句:“人真的不可貌相。” 其实这个晚上没喝多少酒,但聊了很多,王动惯例话少,这跟他指挥比赛是截然不同的态度,甚至让范学礼有些误解。 在去市里的路上,在副驾驶座位的熊小武扭头说“要不咱找了个日式烤肉店吧”,这很明显是奔着范学礼的口味,没想到马屁拍在马腿上,范学礼很直接:“那玩意儿没啥吃头,找个火锅店吧,热乎乎地想涮啥涮啥。王指导,你的意思呢?” 笑了下说:“我都行,熊指导,要不咱就火锅吧,范指导这刚回国没多久,满足他的乡愁。” 伸出大拇指,范学礼很坦诚说在日本吃东西很清淡,也许健康但没有烟火气,所以他才决定回国,以后可能就不出去了。 毕竟是名人,有些媒体又八卦 ,总是抛弃重点过多关注个人问题。看过他的相关报道,当年好像是娶了个日本媳妇才出去的,后来离婚又找了个国内的,王动估计这才是他要回来的理由。 他是第一助理教练,熊小武虽然排在他后面,只是人家常年在俱乐部,一线队的吃穿住行都要负责,所以,他还是要尊重对方。 人情世故这个东西,要么关住门朝天过谁也不求,既然加入这个团队,那就得维持起码的平衡。 于是,王动又给熊小武圆了句话:“这天气阴沉沉地,适合热乎乎地火锅,熊指导就委屈下吧。” 再扭头,熊小武笑着说:“不委屈,其实我也喜欢火锅,口味自己把握,正如范指导说的,想吃啥涮啥。对了,王指导,刚才我抽空去库房给您拿了衣服,咱们俱乐部一线队教练都是一年三身外套、五套训练服。我这酒量不行,一会儿喝醉了怕忘记,您下车记得拿。” 笑着点头说谢谢,王动还没接话,范学礼就问了句:“小武,你的酒量不行?意思王动酒量比你大?记得咱们第一次喝酒你就把我灌趴下了,还不行?” 熊小武嘿嘿笑:“范指导,王指导白酒喝我俩不在话下。” 赶紧接话,王动没谦虚:“两位见笑,我就是个酒囊饭袋,又是工厂大老粗出身,这个可不用羡慕。” 仨人现在是一个班子,今年联赛很快开始,需要彼此了解,这也是马正翔安排出来吃饭的目的,必须尽快磨合,从生活开始。 范学礼率先拉近距离,下车前他就叨咕了两句:“咱们仨以后一个锅里搅马勺,就不要‘您您’了,还有,队员们叫咱们指导是必须的,咱们互相就简单些称呼吧。” 三个人其实年龄相仿,论起来熊小武最年长,但他好似最谦卑:“这个提议好,叫我小武就好,您二位可不能简称,都是国字号出来响当当的人物。” 苦笑,王动本就简单:“范指导就是范指导,我,王动,小武便是小武。” 刚进火锅店,对面便是一声惊叫:“呀,这不是范学礼范指导吗,当年的排球飞人……” 第一个认出来的肯定是排球迷,而后蜂拥过来的就未必了,所谓从众,所谓名人效应。 王动跟熊小武站在旁边笑着看,范学礼签了十多个名后,他们仨才进了包间关上门。 “仨国字号,我也就打了几天国青”,熊小武笑着打开酒:“今年咱翔翱主场上座率肯定会高很多,且都是来看范指导风采的。” 低头看了看衣服,王动才拉开椅子坐下——这是高胜利临时送他的一套崭新运动服,胸前的国旗很显眼,后来见面问起,说是当年带队打亚洲中学生排球锦标赛时候发的,一次都没穿过。 注意到王动的眼神,范学礼耸耸肩:“我的运动服都有国旗,我在国内一般都是穿运动服。” 如果当年不是发生那样的不堪,王动也许会跟范学礼在国家队平起平坐,十七八岁的排球天才直接梦断,到二十七八岁运动员最佳发挥的黄金年龄仍旧在车间……只是没有如果,王动也已经没有遗憾。 失之得之,不惑之年看淡这些了,随即笑了笑说:“我很少穿,觉着自己不够格,这套衣服是过来省城着急没带换洗衣物,朋友送的。” 这话经不起推敲,熊小武马上就接话说:“你要不够格,我就更不敢穿了。不说这些了!服务员,点菜。范指导要不辣的锅吧,我跟王动肯定是吃辣的。” 倒酒,上菜,涮,开吃,开喝。 三杯过后,范学礼主动端起酒杯敬王动:“你知道我今天最服你那点吗?不是你赢了我,而是你对二传的呵斥一针见血。这二传是成威阳的嫡传,据说孙凌峰有意征调他加入下一期国家队集训,所以每天趾高气扬,我还没来得及收拾他呢,谢谢你帮我打击了他的嚣张。” 愣了下,王动知道成威阳,就是上一任翔翱俱乐部的主教练,原来国家队二传,也就三十多岁,当年因为伤病不得不退役,记得国家体育报用的标题是“最悲壮的天才二传无奈退役”。 喝了这杯酒得说点啥,但真不知道该说啥,于是就排球说排球:“我呵斥这个二传是他打球的态度,他的传球稳定性确实不错,步伐移动也可以,但在场上思想不够集中,对来球及防反中快速反应不够,最致命的是他似乎不太愿意打近网球,我的建议是下一步必须得努力加强。” 这话表达了自己的判断,那就是,这个二传去国家队还不够格,起码的基本功都不过关。 估计怕再说出过分的话,熊小武马上插嘴:“这个二传叫陈晨,小伙子刚二十岁,有很大上升空间,上周队内基本项体测,摸高三米五十多。” “哼”了一声,范学礼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入自己面前的锅里:“素质不代表水平,再说了,王动当年摸高三米五十多,他身高不到一米九,这个陈晨一米九五吧?” 笑了下,很奇怪范学礼对自己这么了解,王动也不想继续说这个陈晨,便接话说:“范指导当年摸高三米六十五,那个年代是世界男排最高之一,确实厉害。” 也不知道是没听出来王动转话,还是故意为之,熊小武又说了一句:“孙凌峰指导不是有意,而是亲自给俱乐部打过电话说这个陈晨,下一期国家队集训肯定有他。王动,你可能不知道,成威阳是孙凌峰国家队时候的队友,俩人关系非同一般。” 再“哼”一声,范学礼倒酒端酒:“小武,这是不是就是孙凌峰想挤走我的原因?” 吓了一跳,熊小武赶紧端酒杯站起来:“范指导,您想多了,换帅是咱们董事长的决定,您能来是他亲自邀请,谁敢,谁又能挤走您?董事长这些年在排球界树敌有些多,咱们赚咱们的工钱就行,何必想那么多?” 王动突然想起两天前,河右省排协主席跟自己喝茶时候说过,“孙凌峰亲自打电话给马正翔推荐你做翔翱俱乐部教练”,不由就觉麻烦,这么个事情都天下皆知? “挤走”,这个词范学礼用得极不恰当,都是靠实力吃饭,打球时候的声名跟做教练的成绩关系不大,也许这就是当天“下马威”要打对抗赛的原因,好在王动临场不怵,完美表现,不但没有丢人还赢得尊重。 至于熊小武说马正翔在排球界树敌过多这句话,让王动更是觉着不舒服,不是维护“东家”,而是这话太生分了,范学礼都知道一个锅里搅马勺,从创始就在的元老怎么可以说这样明显见外的话呢。 人性不忍直视,心理学也解决不了勾心斗角。 到吃完这顿火锅宴,王动再没多说话,都是问一句简短回答一句,不问就埋头涮肉,吃得满头大汗。 第四十四章 洁身自好 这是个很奇怪的夜晚,王动躺在陌生的新家里,总觉着不真实。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王正海跟李解放各住一间,他跟妻子一间,本来他想着去陪雷大娃到宾馆,但李春晖却说这是在省城家里的第一个晚上。 签了约,这房就归属王家三代了。王冠没成年,由监护人父亲代为处理,王正海则直接签署补充协议自愿放弃,产权全归给儿子。于是王动就成为这所房子的拥有人,翔翱房地产开发公司的人说三天内就把房产证送达。 吃完饭,王动没有让车送,提着那几套俱乐部发的外套及训练服,他只说自己想走走,这个火锅厅就在市中心位置,从俱乐部来这边路过“新家”那个小区,且距离不远。 自己没那么多心思,但短暂接触觉着范学礼心胸有些狭窄,且人家现在还是名人,此前各种代言,有饮料有服装还有保险公司……俱乐部没有请这位排球名人做代言,却找了他们王家三代,就算人家看不上这内陆省会的房子,说几句风凉话王动都不想听。 当晚吃饭时范学礼还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觉着下午打对抗赛时你那边那个左撇子主攻水平如何?” 没在意这话背后的意思,于是实话实说:“还可以,但扣球的线路变化不多,假以时日,多练练二直线,可用。” 突然就很开心,范学礼马上就对熊小武说:“这个话可以给董事长讲讲,堵住某些人的嘴,我带人过来不是假公济私,而是可塑之才,是为俱乐部未来考虑。” 带人过来?王动知道有些主教练会如此,换俱乐部执教会把此前用得顺手的原队员带走,但这几年范学礼一直在国外,且从来没有执教过国内俱乐部,从哪儿带的队员? 熊小武闻言耸耸肩:“范指导多心了,没有人乱讲,您带这三个队员董事长都表态过同意,所以,不用多在意那些风言风语。” 如果没有人乱讲,哪儿来的风言风语,这话本就是矛盾,范学礼肯定能听出来,又“哼”了一声:“都是中等水平的薪水,物超所值,这个事情说到天边我也问心无愧。王动,你最近帮我训练,重点就是这名左撇子攻手,稍后我给老领导说说,可以让这孩子进入国家队集训名单。” 知道他嘴里的老领导是父亲,王动更知道他说了父亲会直接拒绝,不是水平够不够,而是父亲不去“够”—— 亚排联理论上属于亚洲国家排协上级,但更多是组织比赛,处理违规违纪,绝对不会插手各国家队队员入选问题。 至于自己,签署协议时候就写明白了,重心是俱乐部青少年训练,联赛期间会协助主教练,联赛场次不是周四晚上就是周日下午或晚上,届时辛苦些,尽量不耽误自己工作。 所以,他就对范学礼说了情况:“可能这两天我就回依汾了,咱们俱乐部有几名少年队队员要把学籍放到我们八中,得安排吃住及训练,再者,我们校队的冬训马上就开始,训练大纲还没最后定下来。” “范指导,您是当年世界男排最佳攻手,我就不班门弄斧了,给您当助手,我说过,先当学生。另外,我儿子下一步自由人转攻手,还想拜您为师呢。” 愣了下,范学礼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王动:“一个破校队你怎么还没扔掉?一个月一千多工资的老师没当够啊?这次签约细节我不问,但薪水肯定是你之前的几十倍吧!不要说俱乐部一线队水平,青年队也随便就灭了你们校队了吧?就这些队员都未必入你眼,一帮业余娃娃咋地就舍不得了?” 笑了笑,王动只说了一句话就不再谈这个,范学礼张了张嘴也没继续反问,熊小武微微点头终于明白马正翔为啥这么看重这位中学生教练了。 “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 这话很好解释,直白的翻译:当你付出爱和善意时,你也会得到相应的爱和善意的回报;当你给予别人福祉时,你也会得到相应的福祉回报。 跟钱无关,这话出自西汉大儒贾谊的《新书》,王动用在这里是告诉范学礼:我不在乎带的什么队什么水平的队员,我有承诺、我有努力、我付出就有相应的幸福快乐来回报。 至于王冠,短时间还是基本功为主,还用不到世界级攻手来培养,只是提前说到,这个范学礼满口答应:“能执教咱们国家男排创历史最低年龄的选手,那也是我的自豪。放心吧,王冠到十五岁后,我不管在哪儿都会帮你带一段时间。” 赶紧端酒杯致谢,王动没想到范学礼这么痛快答应,更没想到人家都知道王冠,这不是啥荣幸,反而越加感觉复杂。 复杂的人际裙带,别人的事情自己好似啥都不知道,但他的事情好似别人都知道,犹如激流险滩中的一条鱼,不但要维持自身平衡,还要提防岸边垂钓者的鱼钩,最可怕就是自己怎么游动都能被发现。 怎么办?好办。 任他溺水三千,我只舀一瓢饮。 不去理会所谓的复杂,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即可。对照自己最近看的哲学类书籍,王动就释然了。 当晚他跟妻子说起这些事情,没说复杂,只说自己上了堂“实践课”而已。这个跟心理学相辅相成,存在主义的萨特认为,人与他人的关系本就是复杂且充满矛盾的。我们的自我意识是在与他人的互动中形成的,但同时,他人也可能影响到我们的自由。 尽管你之前很放松,但当你意识到别人正在关注你时,你突然感到不自在,好像被“定格”了一样。那么,在这个时刻,你感到的不安来自于什么呢? 萨特的解释是,当你意识到他人对你很关注时,你就不再是那个自由选择和行动的主体,而变成了他人所观察的一个“物体”。你被他人的关注“固化”了,仿佛失去了作为自由个体的流动性和灵活性。 这时候,你需要做的最好办法有两种,良好的心理素质可以置之不理,或者你可以反看关注正关注你的人,重新将那些人转化为自己的对象,只有这样才能再次觉得自由。 李春晖很是崇拜,半开玩笑半认真:“我真该加强学习了,君一席话我一半没听懂。” 王动就通俗又说了个意思:“觉着饱了就放下筷子,觉着不想喝酒了就放下酒杯,不必看人下菜碟,更不必随他意跟着走。就像晚上这顿火锅,各点各的味道、各涮各的菜,想吃不想吃爱吃不爱吃随自己不看他人。” “范学礼人很简单,没有坏心眼,所谓随心所欲也能理解,很多名人都是如此。至于个人性格各有千秋,行事风格更是千人千种。但熊小武我却越来越摸不清,看似谦卑实则张扬,貌似忠厚其实狡诈,最重要,他好像就没有不知道的事情。” 李春晖说自己也不熟悉,好像高胜利对熊小武也不感冒,“你得空跟他聊聊,问问为啥,也许能帮助你了解。” 王动摇头说跟谁也不谈了,“我做我自己,不管那么多弯弯绕,更不理睬各色人等,趟直了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人即可。” 是一家不错的火锅店,但未必吃了不错的晚饭。看着范学礼跟熊小武上车离开,王动先打电话给雷大娃,说都在新家喝茶呢,问赵春晖,说也回来了。 于是紧走几步,中途路过一个水果店,顺手就买了些。 回去聊了几句,雷大娃就去宾馆了,说第二天一早回依汾,马正翔说明天下午带人过去,考察场馆,谈合作,商议“国际对抗赛”。 李春晖的意思让王动也回,母亲暂时出不了重症监护室,都在这里耗着也没用。“下午我进去重症了,感谢梅姐,给我穿了个白大褂冒充她的学生,进去后妈妈居然认出了我,还抬起手跟我握了握,有些劲了。梅姐说恢复很好,但还得观察三两天才可以考虑到普通病房。” 看王动还是想继续待着,李解放也说:“回吧,过两天再过来,你这是副校长了,不能没任命呢,学校就找不到人,影响不好。” 看病的钱拿了大头,人也到了,对于亲家来说做得非常好了,孙正海没有多言,更没有直接说让王动回,只是在旁边说了句:“我在龙城再住两天,如果亲家母有啥问题,马上可以跟着去北京。” 思前想后,王动决定第二天一早不跟雷大娃一起回,而是下午跟着马正翔走,“我跟范学礼约好了,明天上午再跟一节训练课,医院这边随时有情况再过来省城吧”,他倒是没想自己副校长的任职宣布,而是考虑翔翱俱乐部跟俄罗斯俱乐部的对抗赛。 马正翔已经明确表示,届时正好范学礼要去趟日本处理事情,所以翔翱的临时主帅就是王动——不要说对方,就是自己的队员都不熟悉,还是“国际”对抗赛,他得做做准备工作。 这是他第一次亮相国内最高水平比赛,王动倒没有想到一炮打响,而是想不能丢人。 这场比赛就在一周后,王动肯定不过问场地、安保等,他操心的是对方实力,还有自己这边的主力先发阵容——本来没觉着有啥,现在有范学礼刚带来的三名队员,如何安排他不会多说话,但需要观察,更要表现出尊重。 主教练不在,代理主教练不可能随意安排阵容,应该是主教练定下来后,自己临场微调。 至于俄罗斯那边的男排俱乐部,宁志荣说去年比赛有录像,王动需要借回依汾好好研究一下。 第四十五章 别出心裁 几乎不用费力就在省城拥有了个家,这房子又是市中心顶尖的小区,李春晖突然觉着自己丈夫原来这么有价值,尤其是王动签约后的薪水,那是此前一家四口工资加在一起都远远达不到的。 不是那么物质,但生活向好肯定是向往与开心的,她也想让王动拥有更大的舞台,当然,自己也有事业,所以第二天王动去了翔翱俱乐部后,李春晖就跟父亲与公公商量了下,便去医院那边打听了护工的事情。 赵慧珠住院差不多得一个月,找一名精心的护工,家人们就可以少操很多心,这个事情李解放非常理解:“我每天溜达过去,替换护工吃个饭上个厕所,也没多累。大事上靠你们,小事我没问题。你在工作上也不能完全撒手,上下午倒腾着,王动现在校队、俱乐部队都得兼顾,我意他就专心自己的事情,有需要再喊他。等你妈出院后,咱们还是回依汾,到时候找个合适的保姆,中药西药一起来,慢慢康复。” 好像突然都感觉,王动对这个家的价值原来还是排球,王正海倒是没这么想,他想孙子王冠了,于是当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便说:“我等亲家母转到普通病房后回京,先去看看冠冠。” 李解放马上放下筷子:“亲家,您要不觉着辛苦,吃完饭就买回京的票吧,我也想孩子了……这娃儿从小就没离开过我们,这两年打比赛最多也是到省城……年龄又那么小,在竞争力那么激烈的国家队拼命……” 关于儿子,王动的态度是这一次不管他了,他对妻子说就这么三个字“不管他”。肯定不是置气,而是想着锻炼,一个优秀运动员球技超群是必然,超级大的心理承受力是必须,这都需要锻炼。 李春晖以为丈夫还在生气,母亲这次突然发病,孩子就算不无辜,也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此前对母亲的高血压等都是漠不关心,做女儿有更大责任。 这两天不敢多跟丈夫讲,但作为母亲肯定最揪心,听公公说,她也马上附和:“虽说咱在龙城有了家,只是各方面还不方便,又得操心我母亲住院,您也吃不好睡不好的,回北京看看冠冠,也顺势休息休息。” 于是,王正海当晚就返回北京了。 关于王动的价值,马正翔的体验却是最直接的,签约王动的事情他“想办法”透露给丁一,其实就是让一名当年跟丁一一起打球的队员打电话“闲聊”。 然后,丁一去了俱乐部,王动第二天八点准时进俱乐部场地便发现了他,有些惊喜却不露声色,只是摆摆手点点头。这孩子肯定是可塑之才,求之不得,但这是“生意”,都要表现迫切了,肯定“价格”就提不起来。 说起来丁一当年就是翔翱俱乐部选拔出来的苗子,到十八岁并没有显现出多大潜力,于是俱乐部便放弃让他去读大学了。好在丁一弹跳不错,读大学前入选了陈维嘉这期国青集训,随后又机缘巧合成为王动的队员,短时间就爆发出惊人能力,翔翱俱乐部后悔想着签回,但丁一没有答应,只说先读大学,实则准备找机会再签国内成绩更好的俱乐部,图谋更大发展。 王动签约前,马正翔试探过丁一的态度,得到的答复便是:王老师要签约俱乐部做教练,我肯定也签约。 现在,他听闻王动成了助理教练马上主动回来,只是现在不是俱乐部的人了,只能站在场地边等待,等王动一声招呼,等马正翔谈合同细节。 没想到范学礼却皱起眉头,好似这是王动也要带队员来,要跟他分庭抗议,要跟他带的队员争位置,于是看到王动他便率先发话:“这个队员是你带来的?据说也是主攻位置,你觉着比钱继伟强?” 钱继伟就是那名左撇子主攻,王动没有在意范学礼的咄咄逼人,只是淡然一笑,答所非问:“范指导,场上需要两名主攻,场下还要有替补的主攻。这是丁一,曾是我的队员,现在是河右大学的,不能说是我带来的,最重要,他也是翔翱俱乐部培养起来的!” “对对对,范指导,小丁从十二岁就在俱乐部打球,可以说是我们看着成长起来的”,马正翔不知何时到的球馆,但该出现的时候就出现了:“这样吧,小丁你带装备没有?如果没有马上给你去拿一套。要不你跟着练上一上午?让范指导、王指导看看你最近长进没有。” 不是邀请到办公室去谈合同,却直接要求打球,这操作让王动有些不解,而且当天的训练并没有安排对抗赛,只是常规训练。 丁一并不多言,拿起背包就到更衣室换了衣服很快出来,先给范学礼鞠躬:“很冒昧,范指导,您是我的偶像,请原谅我的不请自来。”再给王动鞠躬:“王老师,您是我的恩师,您在哪儿我追随到哪儿。” 在俱乐部层面都叫王指导,他叫王老师,这是延续在依汾八中的称呼,看来这辈子也不想改,王动有些感动但板着脸,只是点头咳嗽了一声:“我看你最近好像有些发胖,去,先围着球馆跑二十圈。” 马上响亮地回答“是”,丁一随即就跑起来,范学礼愣了下,扭头对所有队员喊:“热身!” 王动这一声咳嗽,这一句罚圈跑步命令,爱之深责之切,瞬间就说明一件事:丁一是我的队员,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 上午的训练开始后,王动站在旁边看,马正翔突然上前低声问了一句:“以你的判断,丁一能否入选国家队?” 毕竟是经历了两次国青集训,还代表国家打了一次U20亚洲锦标赛,表现还不错。现在的丁一训练扣散球都表现出成熟稳重,尤其在场上的气场很大,王动沉吟片刻才扭头回复:“以我的判断,能。六年之内,肯定能。” 很满意这个答复,丁一训练完冲了澡,马正翔便把他喊到办公室,很快完成初步签约,是现在俱乐部球员的顶薪。随即,翔翱俱乐部就跟河右大学协调达成一致,三天后,正式合约便签署。 这个上午本就是熟悉队员,然后“请示”首发阵容,随后的训练,王动都是规规矩矩辅助范学礼,偶尔训斥队员,都是“附和”。 就当下的俱乐部一线队实力,丁一跟钱继伟比起来真在伯仲之间,但丁一刚十九岁,而钱继伟已经二十五岁了,且随机应变能力处理球方面,丁一还要略微强一些,所以王动才有那个判断。 关于阵容,范学礼提前介入二十多天,反复试过几套,主攻副攻接应自由人水平都在那儿放着,孰高孰低一目了然,二传呢,尽管不很满意但没有比陈晨更趁手的了。 当然训练是一回事,比赛是另一回事,这个是很多教练头疼的地方,有些队员明明训练很好可比赛总是发挥不出来,所以阵容的确定都是多次比赛后才可以稳定下来。 看了范学礼的训练,确实有很多新颖的地方,自身实力加在国外俱乐部执教经验,热身开始就有特别之处,还很科学。 只是,他没耐心,这个是作为教练最致命的缺点,范学礼总是对队员嗤之以鼻:“看你扣这球,老子当年原地起跳都比你强,滚一边去练习挥臂!” 看队员沮丧下场,王动就走过去,亲自示范动作,指出不足——由衷佩服,默默学习,分析利弊,取长补短,这就是助理教练该做的。 快结束训练前,王动上前:“范指导,我给陈晨单独吃个‘小灶’吧。” 点头,范学礼马上说应该,“就算临时引援,二传也不敢随意更换,你可以这几天把他带到依汾,我听闻丁一在你手里短时间就有了质的飞跃。” 心里说这没有可比性,作为场上核心的二传,除了个人基本功,跟整支队伍的磨合更重要,带到依汾简单,每天对墙传球肯定不行,没有相对应实力的队友跟他配合,只能事陪功半。 于是笑笑,“我也是打主攻出身,对二传办法不多,先跟您练着吧,随后咱们跟董事长谈谈,找个二传教练。” 说完就喊:“陈晨,你过来,丁一、继伟,你俩也过来。” 这个“小灶”其实是个战术训练,在一传接球上球近网时,二传跳起做动作传四号位或者后三,其实主要是打二次球。 等三个队员跑到跟前,王动指着陈晨问了一句:“二传何时打二次球?” “一传非常到位,对方会认为我们组织各种战术时,出其不意二传假传真打二次球。” 点头,王动吩咐站位,随即拉过一筐子球,直接喂球非常近网,陈晨跳起来非常勉强传到四号位,然后落地扭着身子才避免触网,在四号位的钱继伟在无人拦网的情况下,“叮咚”砸下这个球。 看陈晨面有得色,马上停手,王动上前到网跟前:“小陈,你刚才跳起来传球时候,对方对位的球员会不会拦网?” 毫不犹豫回答“不会”,“球太近网,我到跟前的动作完全没法掩饰,如果打二次球有过网击球的嫌疑,肯定是传四号位或者后三,背传都没有可能了,所以,对方不蠢应该不起跳拦我。” 笑了笑,王动站到他刚站的位置:“来,你给我抛个球,就刚才我抛的位置,尽量近网。” 有些狐疑,但陈晨马上跑过去抛球,只见王动跳起来,都觉着他要传四号位了,钱继伟都做出起跳动作了,王动却突然不可思议挥臂将球扣到对面三米线内。 陈晨顿时傻了,站在旁边的范学礼马上鼓掌:“王指导,这是意大利那个二传的绝活,你也会啊?” 第四十六章 艰难险阻 二传这样处理球此前王动看录像,反复琢磨过,但依汾八中的二传根本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水准,中学生还是业余球队,身体素质、对比赛的理解都差很远,所以此前从来没教过任何队员。 冲着范学礼伸出大拇指,王动再扭头才对陈晨说了一番话:“反其道而行之,往往收获惊喜。这个球说实话在比赛场上我也做不出,因为节奏太快无法判断,但现在可以,我知道你喂球要上网,很近网,所以就可以先做动作,这个预判你比我强,但你为啥没有做出来?怕!” “你怕触网,怕过网击球,怕被拦,尽管你告诉我对方大概率不会拦网,但你还是不敢做异于常规的动作。” “就球场而言,有些球所有人都认为不可为,你为之,这才是超人之处。” 确实如此,就是世界冠军的二传,也是偶尔打一次这样的球,王动这么示范,其实就是告诉陈晨:不要害怕近网传球,但一定要先预判,这样才可以避免触网避免仓促传球被对方拦死。 随后的训练,他喂球越来越近网,让陈晨疲于奔命地来回扭动着身子传球,几乎虚脱。 训练结束,范学礼总结了几句就让王动说,也没客气且一贯直接:“陈晨,今天下午开始,训练结束后腰腹力量加十组,你所谓的传球习惯其实就是身体素质达不到,才不敢近网!丁一,每天上下午训练开始前都是十圈跑,体重一周之内必须下降两公斤!钱继伟,从下午的训练开始,扣球加强二直线路,你左手扣球,四号位打直线舒服,对方拦网一定会针对,补过来的拦网一般是防守斜线,二直线路很多时候都会有空隙,下手快点……” 几乎是一一要求,且都是弱点需要加强的部分,范学礼作为主教练不会这么点评,他更多是对技战术的布置。 所有队员都感觉到,这俩教练一节训练课就开始各有侧重,好似已经很好磨合。 熊小武侧重在青年队,对一线队只有联赛前才出现,上个赛季临时做主帅,稀里糊涂成绩还算不错,但不管是主场还是客场,基本就是张罗着喝酒交朋友,队员们也就跟着稀里糊涂。 最关键一点,上赛季结束后,有俩主力队员转会投奔成威阳去了,包括原来的队长,现在翔翱一线队没有队长,这个到了依汾市打中俄俱乐部对抗赛时王动才临时指定。 除了别有用心,所谓派系也许就是当事人饭前茶后的谈资,更多是外人嚼舌头根子的胡咧咧。都是排球教练,争胜求赢才是最关键部分,也就是说不管谁是谁的嫡系,在场上能发挥出极佳水平的队员都喜欢,能在关键时候拉上去打胜仗才是硬道理。 王动通过两次训练便做出判断,翔翱俱乐部现在这些队员们,大多基本功不扎实,天赋是不错,平均身高一米九八,两米以上的队员有五个,弹跳都也可以,但打球太粗了。 当天下午去依汾的车上,王动很直接也很诚恳对马正翔说:“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觉着这个不是最难,没有米最多是不做饭,怕的是给了一堆米,但各种虫子,且大米小米苞米糙米杂七杂八,那就是把世界上水平最高的教练弄来,也做不出大餐。” 简单讲,“咱们的队员们基本功太差,战术素养不够,场上心理承受能力欠缺,如果就是靠天赋打球,那这个队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 “当然,有天赋便不是无可救药,加强各方面的训练,应该会大幅度提高。” 对此马正翔心知肚明,这也正是他费这么多周折下这么大力气聘请王动的原因,俱乐部的良性发展肯定是梯队建设,到处挖墙角都是一锤子买卖。 远大理想需要脚踏实地,听了王动的分析判断,马正翔很是赞同:“短时间想提高实力只能是把天赋好的队员弄过来,这也是无奈之举,下一步咱自己的少年队、青年队都要抓紧,自身造血才是良性发展基础。” 随即他掏心掏肺地告诉王动:“俱乐部跟范学礼只签约两年,他带的三个队员两个能用,这个我觉着就可以了。这个赛季咱的目标很简单,就是进入八强,只是这个目标也有困难,所以,这次中俄俱乐部对抗赛,你给咱们多观察观察俄罗斯那边队员情况,觉着合适,咱们也短聘两三名,起码打前两个阶段。” “现在联赛规定每个队可以安排两名外援同时上场,咱们用足,争取成为黑马态势,进前八后就无所谓了,随便练兵都行。” 王动想这个不该主教练来决定吗,这么告诉自己且要直接做主,是不是有越俎代庖之嫌? 他还没说出这个想法,马正翔就直接点到了:“你是长期合约,六年后还有优先续约权,所以咱们是一家人。实话实说,我聘请范学礼是因为成威阳被咱们解聘后不满,到处折腾,需要一个实力派主帅来镇住局面。” “当然,从商业角度考虑,用咱们中国男排至今第一球星做主教练,本身就是名人效应。这些事情背后很复杂,一句两句讲不清楚,你的性格肯定也懒得听,所以只需记住一点即可——翔翱俱乐部的未来你说了算。” 这句话有两个意思,第一,翔翱俱乐部有没有未来,王动你现在的努力起主导因素;第二,翔翱俱乐部未来的主帅肯定是你,只有这样才有未来。 除了继续考察队员,跟马正翔同行也是王动下午回依汾市的原因,他必须得知道俱乐部未来的打算,当然还有当下的具体操作。 比如,马正翔便提出要求:这次对抗赛,我们要努力把冠军奖杯留在俱乐部。 理由:咱们球鞋广告跟央视有合作,这个比赛的决赛要全国直播。 也就刚才上车前,王动才知道这次比赛的赛程编制:两天四场球,第一天算是“内讧”,也就是国内两支球队打一场、俄罗斯两支球队打另一场,分别决出胜者,第二天,赢者冠亚军,输者三四名。 所谓中俄俱乐部对抗,就是第二天的对抗。 首发没有定型,队长没有任命,二传表现一般,这个要求让王动有些为难,顿感压力。但他这个人从来不强调客观困难,只是问了一句:国内俱乐部是哪家? 四支俱乐部队,除了东道主翔翱,国内还邀请一家,俄罗斯邀请来的两支队伍此前都来过,属于“走穴”赚钱,球打得很随意,所以要想夺冠,国内这家俱乐部是谁就很重要,只有赢才是夺冠的前提。 “你熟悉”,马正翔将车窗开了缝隙换气,风马上就呼啸而入:“北京金球男排俱乐部。” 没以为是上赛季排名靠后的队伍,但也没想到居然是陈维嘉的金球俱乐部,联赛多年都在前四的队伍。 脑子里马上就开始回忆,在国青集训时候跟金球俱乐部打过热身赛,自己还指挥过。 于是很快得出结论,如果人家还是那套阵容,翔翱俱乐部就非常难赢,就算加上丁一再加上主场优势,也是如此。 当然,这样的比赛除了主办方,很多参加的俱乐部就是热身,所以未必都用首发,也许会实验阵型考察队员,所以有机会,但必须全力以赴。 没有表现出惊讶,王动马上就提出个要求:“这个比赛资格审查之类的不严格,不管是首发还是替补,咱们球队还需要个二传,两天内能到位吗?” 摇头又点头,马正翔关上车窗:“国内俱乐部现在都缺好的二传,退而求其次,我正在犹豫,要不要把上赛季全国大学生联赛的冠军二传招募过来,河右大学的,这个孩子今年大四,原来是高胜利的队员。” “这名队员很自律,球痴,据他教练介绍每天都坚持训练,‘每晚躺在床上都要对天花板传球半小时’,只是条件一般,我是说身高及摸高在职业队里算差的,大概是一米八五、三米四十多。” 没有跟河右大学校队打过比赛,甚至都没有见过他们打球,王动看着车外一闪而过的一棵棵树木叠加在一起,想了想才说:“让他今天晚上到依汾市,明天跟我试训,可以吗?” “没问题”,马正翔马上拿出手机拨打了个号码:“老韩,我在去依汾市的路上,长话短说,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名队员,二传,让他今晚务必赶到依汾市,明早八点到依汾八中找王动教练报道试训。” 那边毫不迟疑,多余的话一句没问,马上回复说没问题,“没有火车我亲自开车送他过去。” 放下电话,马正翔扭头对王动说:“河右大学校男排队员三分之二都在咱们俱乐部青年队待过,我跟他们教练老韩,韩超,是高中同班同学也是校队队友,他们球队的装备都是咱们翔翱赞助的。” 点头说感觉就像咱们的三线队,王动接着又提出一个要求:“咱们的球队能不能提前两天到依汾?”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范学礼不来,球队提前来,因为俱乐部已经明确这次中俄俱乐部对抗赛王动是主教练。他不想打这样的无准备之战,两天时间就有五次训练,比赛时间都安排在晚上,当天还有上午可以利用。 马正翔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想了想,然后又拿起手机,他没有直接拨给范学礼,而是给熊小武打过去:“给你个任务,必须完成,但注意方式方法,还有说话的口气。跟范学礼沟通下,让咱们球队提前两天到依汾市,你带过来即可。” 脑子非常好用,熊小武知道这是啥意思,稍加思索就说:“董事长,我觉着问题不大,因为王动指导一直说近期不放弃依汾八中,所以构不成威胁,范指导难得多休息两天,何乐而不为。” “嗯”了一声,马正翔接着说:“你下午就沟通,有确定答案马上告诉我,另外告诉相关人员,报名表秩序册等先不要上报、印刷,最迟明天中午确定咱们参赛队员,届时再弄也不迟。” 第四十七章 安之若泰 知道这个推迟报名及印刷秩序册是为最后确定队员,确切说就是因为明天上午试训这个二传,但是,王动有些不解:“马总,尽管这个比赛不算啥大赛,但,为何搞得如此仓促?” “你说呢”,马正翔笑着反问了一句,然后很坦诚:“就是因为你!如果省运会结束后咱们直接签约,那肯定就有大把时间让你运筹帷幄这个比赛了。现在呢,考验你的时刻到了。” 说到这里他叹口气才继续:“这几年我基本不过问俱乐部的事情,球队运营不尽如人意,现在你来了,开始重建的节奏吧。” 随后,马正翔说了未来打算,满怀深情与期待。 “但是,又不能捣烂重新来过,毕竟球队现在的支撑点还是球鞋产业,如果直接洗牌影响很大,只能不动声色,潜移默化。三年吧,三年的时间你也可以给依汾八中个交代,期间你培养的队员也就能用了。” “所以,我已经摘出个名单,俱乐部十七岁以下的队员都并入你的中学队,再专门拿出一部分经费给你们八中。接下来我会在依汾市这边弄个房子,平常没事就过来看你们训练,咱们联手,将咱们翔翱做成国内最大最厉害最赚钱的俱乐部。” “在这三年里,咱们的少年队,就是你的依汾八中球队,每年要参加几次大的比赛,比如全国中学生锦标赛,U16、U17、U18锦标赛,全国俱乐部少年队竞标赛等,如果有可能俱乐部出面协调,会放到依汾市这边办几次这类比赛。” “排球情怀放一边,在商言商,我这人不做赔本的买卖,这十多个队员在你手里三年,训练、比赛,然后最好的咱们俱乐部留下进一线队,其余可以转会。对了,我这次过来带着合约,要将李明光老师聘为咱们U18以下队伍的体能教练,我会告诉他是你大力推荐。” 貌似突然就进入快车道,王动原本计划拿省中学生锦标赛冠军都要三年,在马正翔的安排里这就不是个事儿,起步开始就是全国赛。 就这,马正翔都没有说透,但王动明白,如此重视青少年队伍建设,同年龄段全国夺冠肯定也是阶段性目标,要想队员能打联赛,还要进转会市场,参加亚洲甚至国际级比赛必不可少。 这一席话在王动看来,交心,交家底,有要求,有希望,要什么给什么,要怎么做就配合怎么做,几乎是有求必应,这样的董事长挑不出毛病,只是给自己又平添了诸多压力。 脑子里突然出现八个字,但觉着很不合适,于是就笑了笑没有具体表态,只是说了一句貌似很含糊的话:“明白马总的意思了。排球,是永远积极向上看的运动。” 压力产生动力,且从来就不缺动力。 他想的八个字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省城给那么一套房,薪水也那么客观……但这就是一念之间,因为排球,那是终身的事业,你给我平台我就努力,小了说是给俱乐部给河右省,大了说那就是为国家培养人才,为国家的体育事业拼尽全力。 车进依汾市然后直接开到八中大门口,把马正翔“交给”正在等待的雷大娃,王动看表快下午六点,打了个招呼便直奔球馆。 中午在俱乐部吃完饭后,等了两个多小时才出发,宁志荣带了几个人拿了一堆材料上了一辆商务车,而马正翔的车里就坐了他跟王动俩,就为一路交谈——彼此心照不宣,需要这么个环境聊聊。 户外寒风微冻,馆内热火朝天,李明光看他进去就到跟前聊了几句赵慧珠的病情,王动顺带把自己签约的事情告知。 关于翔翱少年队这个体能教练聘用此前说过一嘴,但这会儿给李明光一个字没提,因为马正翔稍后会具体操作。 站着看了会儿训练,王动不像往常那样喊队员,只是静静看着,脑子里反复在思考一个问题,倒也不棘手,只是想“融入”是不是个问题……现在的队员跟接下来翔翱俱乐部给的队员,分开练还是合练? 他不是不想跟依汾八中的教练组商量这个事,而是觉着那就是白浪费时间,李明光基本只管体能训练协助大的比赛,赵文琪跟王鑫磊刚入职一年,自己还是学习阶段…… 等队员训练结束他也下了决心,于是站在队伍面前:“这几天我不在,突发了什么情况你们大概也知道了,这个毫不隐晦,我哭了两次,但这不是软弱。你们跟我打球最多六年,短的也许就两三年便离开去读大学然后步入社会,我希望在这个球队待过就要记住,孝顺长辈有时候比打球都重要。还是那句话,先做好人才能打好球!” “除了王冠姥姥病,你们中消息灵通人士似乎也知道我的另一个事情,那就是签约了翔翱俱乐部,是不是觉着我以后就不管你们了?想得美!我不会走的!但这对我肯定是好事儿,但对你们也许是‘噩耗’,因为很快你们就会发现,自己没球打了,不要说主力,替补都是问题。” “因为,翔翱俱乐部少年队很快就加入这个群体,那可是一帮要身高有身高,要弹跳有弹跳的队员,球性更不用说,所以,你们自己掂量,认怂了趁早离队另谋出路。” “《荀子?劝学》篇里有句话: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司马迁在《史记》里也引用过,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指环境对人的改变,软弱的蓬草生长在坚硬挺直的麻草中,不用扶也变成了直愣愣的。要是把白沙扔进黑色染料里呢,很快就变成黑的了。” “所以,我们八中校男排很快就要加入进来一片麻,你们这些蓬草该如何?自己决定!放心,几粒黑色染料也污染不了大片的白沙,且我们教练组不会容忍这样的染料存在。” “无风不起浪,现在大风大浪就在眼前了,各位,被淹没还是淘沙成金,自己选择。” “明天周日,本应该休息,但我需要考察个队员,所以今晚回去早点休息。明早八点,所有队员在这里集合,解散。” 他在讲话的时候,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但没理会,说了解散才掏出来看,三个未接:雷大娃、高胜利,还有一个省城的陌生号码。 想了想,先回拨了这个陌生号码,那边接起来就自我介绍:“我是河大韩超,王指导,今晚十点前到依汾。” 略微想了下,马上就说:“韩指导您好,辛苦您了,是亲自开车过来吗?” 那边笑着说:“我早就想见见你了,正好送韩泽奇过去,借机亲近一下。” 这次就不是略微了,王动不由就联想:打电话这个河右师大男排主教练叫韩超,他要送过来试训的二传名字是韩泽奇,他们都姓韩,不会是亲戚吧?要不然,主教练这么热情还亲自开车送? 联想是联想,但客气必须客气,下一步八中男排的队员还想给河右大学送几个,于是真热情:“我等你们,酒店安排两间房,让小韩休息,咱们可以喝一杯,我这边有朋友饭店可以通宵。” 韩超也没推辞,说了句好,“我准备启程了,直接到依汾市柿园小区,快到我给你电话。” 柿园小区都知道,那肯定是马正翔告知的。挂了电话,王动没有再拨高胜利跟雷大娃的号码,他猜高胜利肯定也是说这个韩泽奇的事情,不急,出了球馆再聊不迟。至于雷大娃应该是叫陪着马正翔吃晚饭,他不想去,琢磨个理由能推掉就推掉。 看队员陆续离开,赵文琪跟王鑫磊在收拾器材,王动就跟李明光说:“叫上小赵、小王,咱们四个找地方吃个饭吧,我不在这几天,你们辛苦。最重要,我回家一个人不想做……” 李明光笑笑:“雷书记下午就嘱咐我晚上跟马正翔吃饭,你不去?” “不想去,那你去吧,好事,我先不多说”,王动看着这位可敬的前辈,能多赚些钱也算补偿跟安慰吧。 随后,李明光去赴宴,顺带解释说王动要等河右师大的教练跟二传,所以不过去了。 王动跟赵文琪、王鑫磊就在校门口找了个小馆子简单吃了晚饭,期间他给高胜利回电话,的确是说韩泽奇的事情,而后证实了王动的联想,这个二传真就是韩超的儿子。 知道王动的为人,且打专业队就算有人情世故,那也得是同等水平的倾斜,不可能不够格就硬要拿来用,那是砸自己饭碗。所以高胜利只是简单说了几句韩泽奇打球的特点,很中肯。 对此,王动也没多说啥,马正翔跟韩超是好哥们,他都没说这个关系,那自己就当不知道,明天试训完看具体情况再说——这里面有两个因素需要考虑,董事长要个队员那就是点下头那么简单的事情,让王动做主是给面子还是给台阶? 吃完饭回到家,王动甩开膀子把两边屋子都做了清洁,想着昔日的温暖,不由悲从心来,忍着泪,他收拾停当才打给妻子问岳母最新情况。 李春晖故作轻松:“妈好多了,梅姐今天查房我跟着又进了一次重症监护室,除了左半边身子还不太听使唤,状态跟病前没啥两样了,她还跟我说了几句话,问你最近有没比赛,问冠冠训练如何……” 知道岳母对排球的热爱,于是就说了中俄俱乐部对抗赛,也说了央视直播,李春晖马上说“真好。再有两天咱妈就到普通病房了,到时候给她看电视直播,肯定对她的恢复有好处。你呢,忙你的训练,这边真不用操心,梅姐无微不至的关怀,闫秋雅也经常过来问寒嘘暖。” 脑子里出现一个词,“半身不遂”,但不能说出来,于是又聊了几句就放了电话,因为妻子反复再说:“你忙你的训练,这边有我跟爸呢。” 他知道自己父亲已经在返京路上,这个“爸”是岳父,也明白自己现在就算在省城也只能干坐着,现在,唯有努力训练好好比赛才是“治愈”岳母的良药。 第四十八章 爱不忍释 足够真诚,只为合作。看似真诚,多为利益。 雷大娃没想到搞一场比赛这么复杂,他以为自己出面给春风厂打个招呼,然后开了球馆开始打就好了,最多是叫几个裁判,其余就是给相关部门打个招呼。 翔翱俱乐部已经跟依汾八中达成合作,那就是一家人了,能帮点算点,等下午马正翔到了,很多事情就不用再费劲亲自去弄、 但这是“中俄俱乐部对抗赛”,这个噱头就唬住很多人。 雷大娃上午回到依汾,先去找老孔,作为春风厂改制后的财务总监,又是多年的兄弟,说句话肯定管用,但雷大娃没想到老孔没给他“面子”:这个事情你就别管了,有人具体操办。 “有人?谁?”雷大娃有些纳闷,自己刚回到依汾,这个对抗赛昨天才敲定的呀? 给雷大娃倒了杯茶,老孔只是说了一句“翔翱的人昨晚就到了”,然后就问王动签约的事情:“王冠去了国家队,王动去俱乐部带队,咱们八中球队该散了吧?” “别人乱嚼舌头理解,你也说风就是雨啊?”雷大娃知道这个事情被传来传去被放大也正常,于是就大致说了王动签约的细节,最后说了一句:“你儿子这批读不了大学,王动不会离开的,他这个人对兄弟们的情感很在乎,有承诺肯定会做到。” 笑了下,老孔说这不是他的话,雷大娃“哼”了一声:“麻敬想也不敢说,我估计就是刘军个愣头青诈唬你呢。” 老哥几个朝夕相处二十多年,彼此太了解,老孔马上就如释重负:“这顿饭不用我请。嘿嘿,刘军跟我打赌,赵主席病他跟着去省城,说马正翔鞍前马后的,就是挖王动,他说王动肯定马上就去俱乐部任教,八中副校长这么个芝麻官,最重要几毛钱的工资根本不够花……” 不想听这些,雷大娃摆手:“等这个比赛结束,让刘军请客就是了,王动的为人他又不是不知道。对了,你刚才说有人具体操办,谁?” “我也不知道是谁,你进来前我接到董事长电话,说全力配合,依汾市第一次搞这么个比赛,各方面都很重视。另外,翔翱跟咱们厂还有一揽子合作呢。听说翔翱的总经理带队昨晚就到了,今天一直在跟开发公司谈合作的事情。” 老孔这话让雷大娃马上想起在省城李解放的分析,翔翱俱乐部真就要把业务触角伸到依汾了,比赛只是敲门砖而已。 其实就比赛本身他已经是想当然了,球队过来的吃住,场馆的消防安全门票销售等等,最重要,马正翔搞这个比赛锻炼队伍考察王动只是一小部分,下一步跟春风厂下属的柿园地产合作才是最大的部分。 所以,当晚马正翔在依汾市主动请客,依汾市体育局、教育局主管领导,公安、消防的相关领导,春风厂改制后的董事长,还有他在当地的一些私交宁志荣也都通知了。 李明光告诉王动自己吃这饭太别扭,近三十人的大桌子慢悠悠旋转,几十种菜每样夹一口就吃饱了,但冷的冷、热的热,尤其频频“起立”来回敬酒让他烦不胜烦,自己不喝酒懒得一直解释,又都是这个“长”那个“总”,于是很快就借故出来了。 电话里王动马上问“您没吃饱吧?我跟小赵小王也是简单吃了一口,如果不嫌我别扭,咱去见个队员。” 老头本不想去,听闻是见个队员,于是就问了句:“队员?什么队员?” 没有见过韩超,更不了解这个人,想着李明光在有些话可以替自己说,更因为有“外人”韩超有些话不能说,王动于是就笑着回答:“见面说。刘军的店,订好了,我正下楼呢,你也往过走吧。”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三人见面后,韩超只字没提自己儿子明早试训的事情,酒更没多喝,简单吃了些饭菜就主动提出早点休息,于是主随客便,半小时就散了。 李明光更是云山雾罩,下午训练结束的时候说了试训个队员,估计就是这个队员,但没见这个队员却见了个教练,“王动,这个河右大学的韩教练是看咱们队员,还是你要看他的队员?” 仍然猜不出马正翔的用意,但也不想猜了,看水平提出自己意见,进不进这个队员明天试训后自己不做决定,只是这一上午能看出个啥,实在没把握。 没有试训队员这么短时间的,他大致把这个事情跟李明光聊了聊,然后说出自己的疑惑,李明光想了想说“太复杂”,然后摇头:“这些事情你自己决定吧,我参与不了,又是老同学又是父子又是主教练助理教练,没办法都顾及,也不能不顾及,你自己琢磨吧,我回去睡觉呀。” “但我觉着,不是很差,那你就建议留用呗”,李明光这个人做人直接也比较执拗,但他这个说辞就有些圆滑了,能有多差,高中、大学都是主二传,肯定比八中的孔春恩、孙阳阳强很多。 专业。这是专业队。 不是捎带,用专业语言描述专业,那就是职业生涯某一阶段、某一人群,用来谋生,长时期从事的具体业务作业规范。 区别业余、半专业,专业队的二传不是会传球,传各种线路,熟悉各种战术那么简单,大心脏、对比赛的理解、判断对手意图,等等,均要比业余强很多档次才可以胜任。 不可能按照李明光的建议来做,尽管王动知道这是最好的建议,马正翔不是这么想的,这个队员不用看,打球应该不差,至于到不到一个专业的水准,入队后再逐步确定。现在,马正翔需要一个恰当的理由来给范学礼解释,而这个理由就是王动给的,这样才有说服力。 一个优秀的教练员绝对不可以执拗,而是会不停变通,比如一名队员扣球动作总也不标准但扣球力度速度都够,那就不要苛刻必须改正。比如暂停告知队员们一个战术,但场上形势可能另一个战术更奏效,那么就没有必要拉着脸觉着队员们不尊重自己。 一个上午,在一个中学生的业余球队中,如何测试一名队员的专业水准,这个怎么做? 王动想了个办法,把这个试训分成三部分。 热身结束就把韩泽奇带到另一块场地,然后自己喂球,让他从各个角度调整球到指定区域,比如从一号位调攻四号位,五号位调攻二号位,看他手部力量,传球垫球的熟练度以及对球的感觉。 整体还不错,接着做的是让不同的攻手跟他配合,让他迅速判断该攻手的特点,然后要求他随意高低快慢,适应攻手的进攻节奏及线路。 也说得过去,毕竟时间有限。最重要是第三部分的测试:王动把依汾八中一队安排到一边,二队则让韩泽奇上去打主二传,然后打了三局对抗赛。 这是最说明问题的,平常这样的对抗赛基本都是三比零,二队几乎没有机会。 韩泽奇以一己之力赢了当天这个对抗,先输一局后,然后连赢两局——他对比赛理解很快,尤其对一队队员的特点快速掌握后,迅速安排自己这边队员拦网防守,大多奏效。第一局观察判断后,从第二局开始他自己二次球打了几个都是干净利落得分。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临时安排的战术在第一局不熟悉有些乱,随后的两局逐渐得心应手都是屡屡得手,扣球仍旧没几个狠的,但都能晃开拦网落在空档。 韩超自始至终都在旁边站着,马正翔后来进到馆里看完上午训练,王动惯例总结时候声音很大:“排球是集体项目不假,但个别优秀队员完全可以把这个集体提高很多,比如今天在咱们这里试训的韩泽奇,他是河右大学男排的主力二传,高中时带河大附中拿过全国冠军,大学则带队拿到大学生联赛冠军,我相信接下来在专业俱乐部球队他也会有大的成就。” “孩子们,热爱是所有的理由和答案!韩泽奇身高一米九零,咱们一队平均身高一米九三;他摸高三米五十,你们当中有队员可以达到,也有超过的。但为啥他就这么突出?我告诉你们为什么,从初中开始,他每晚临睡前都要对墙传球一千个,到现在从未间断。他甚至在日常生活中经常传着球穿过人群,余光看着熙熙攘攘,他只为走得更远!” 摇摇头,王动不再说这些而是笑了下接着说:“我来介绍一下今天咱们球场的两位重量级嘉宾,这一位是翔翱俱乐部的董事长,去打省运会的队员去参观过人家的俱乐部,还免费领到一双好的排球鞋。大家欢迎!这一位呢,是河右大学男排主教练,曾率队三次拿到全国大学生联赛冠军,二十次全省大学生联赛冠军,大家欢迎。” “下一步,你们的目标也许是河右大学男排,也许是翔翱俱乐部,但不管是哪儿,先把自己的球打好,先让自己对排球有无限热爱。好了,今天到这里,下午休息。明天开始冬训。” 说完他就冲着马正翔跟韩超做了个请的动作:“中午这顿饭得跟我们吃吧,雷书记安排好了,我们教练组得跟二位好好学习呢。” 此前雷大娃已经沟通过,所以均点头,韩超跟准备换衣服的儿子说了句:“你回去洗澡,然后在酒店吃自助餐。” 相跟着出球馆,马正翔深吸一口气,然后转头问王动:“这个韩泽奇比咱现在的主二传陈晨差多少?” 韩超跟着他俩出来的,闻言马上站住等候答案。此时李明光、赵文琪、王鑫磊还没出来,那就等等,王动身上的汗还未消,正伸手拉外套上的拉链,听到这个问题他不假思索便回答到:“全方位。但可以追上且超过。” 第四十九章 煞费苦心 貌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让马正翔一头雾水,他也打过排球,能看出这个上午王动煞费苦心的试训,也有明眼可见的效果,怎么最后是这么个结论? 韩超倒是不急不慌,只是追问了一句:“意识?” 点头,王动笑了笑:“就像古时候的剑客,学成后需要游历需要遍访高手,只有这样才能不断提高,最终达到天下扬名。孩子不错,我喜欢,但跟专业队的二传比,还是欠缺诸多意识。比如今天比赛,他一直在观察我的表情,每个球打完都会瞄我一眼,这就是不自信,这样的比赛如果都不能轻松驾驭,还谈什么专业队?” 马正翔瞬间明白王动的意思,随即就接了一句:“好,这孩子交给你了,丁一在你手里不到仨月就脱胎换骨,韩泽奇我也想也可以。” 摇头,王动很诚恳地说自己不是二传出身,八中的二传教练水平还不如韩泽奇呢,所以,“打完这个比赛,我建议把孩子送到金球俱乐部,跟陈维嘉一段时间,他可是国家队二传出身,当年打球时候我最服他的场上意识。” 前提是打完这个比赛,然后是再进步,说明王动的基本认可,这个马正翔能理解,且他跟陈维嘉关系也不错,要不是对方不想离开北京,可能翔翱俱乐部的主帅便不是范学礼。 “问题不大”,马正翔对韩超说:“我跟陈指导熟悉,王指导跟陈指导是莫逆之交,我俩谁说话都可以,随后安排。” “对了,王动,你知道谁的话让我最后下定决心聘请你?就是陈维嘉啊,你们俩惺惺相惜,真是英雄惜英雄!” 本以为是国家队主帅孙凌峰,这个闫光说起过,现在说是陈维嘉也不意外,毕竟自己去国青报道的时候,马正翔就打招呼说让多关注。 不管是谁打招呼,本身能力需要过硬,说到天边也是如此。 一行人到饭店,上菜前马正翔说了几句话,很诚恳,跟昨天回来路上比,更加的直接与坦诚。 自己关注已经有了初步判断,然后听到陈维嘉对王动的评价:天才球员,天才教练,又爱学习爱钻研,最重要是对排球的热爱,他将在很短时间在国内排坛大展拳脚。 马正翔这才不惜代价,反复退让,最终敲定了细节这才签约,还有跟春风厂的合作,昨晚也初步达成一致,接下来,翔翱俱乐部准备翱翔天际。 关于韩泽奇,他的意思很简单,能用那就用,不能用他低头跟老同学道歉,没有王动想的那么复杂,“从你签约开始,一切围绕球队重建,所有努力都为球队腾飞。” “总之,你放手去做,我这里全力支持。我给你说的队员及提议,如果你觉着跟重建球队想违背,完全可以拒绝。” 点头,王动说:“我知道自己不是付出辛苦拿到薪水这么简单,我也把这一次当作自己排球事业的再起步,董事长放心吧。另外,咱俱乐部抓紧报名吧,小韩报上,也许是这次对抗赛的奇兵呢。” 李明光在旁边笑:“我就是付出辛苦,拿到薪水这么简单,王老师,你不可以道德绑架我。”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韩超突然接话:“李老师,您对力量训练方面那是大师级别,儿子请您多费心,我觉着他手腕手指用力欠缺。” 愣了下,李明光没心没肺直接就反问:“你居然认识我?” 王动在旁边马上解释:“李老师,韩老师肯定不认识您,但您的学生现在是他的兵啊,丁一,刚签约翔翱俱乐部,但学籍在河右大学呢。” 恍然大悟,李明光没有拒绝:“我这点小玩意如您能看上,肯定没问题,说到底我就是王动的帮手,我答应帮他三年,他在依汾八中我帮,到翔翱俱乐部我也帮。” 韩超马上就端起一杯酒:“王老师,李老师,小赵教练、小王教练,我给单位请了一周假,也就是说,看完这个中俄俱乐部对抗赛才回龙城。所以,这几天,如各位不嫌弃,我就每天跟着训练,可以吗?” 很是感激,王动知道韩超这是什么意思,大学每年测试他都是裁判,主动跟高中球队接触难能可贵,赶紧站起来:“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这样吧,这一周我主要准备对抗赛,有空就跟李老师单练韩泽奇,您呢,帮我带一周队,小赵,小王你俩好好跟韩老师学习学习。” 马正翔在旁边插嘴说:“俱乐部提前三天过来,毕竟咱们是主场,肯定提前适应球馆。另外,有五名高中学籍的球员也在本周陆续到位,初中组的过完春节就到位,十一名,这个要看雷书记转学的速度……依汾市很快会成为排球的海洋。” 速度,效率。加速度,倍效率。 这就是谋大事的态度,王动为此非常欣赏,马正翔似乎在不停加压,雷大娃都觉着有些吃不消,一再叨叨太快了,但他却觉着乐此不疲。 午饭吃完出来,王动很直接对韩超说:“让孩子休息会儿,三点半到依汾八中来找我,体育组就在球馆旁边。” 上午训练量很大,下午接着训练?韩超没问,王动也没进一步说,这是他突然想到的一招险棋,能不能用能不能奏效很难说,所以先不说。 下午三点半,王动听到敲门声,看韩泽奇进门就问了句:“你跟外国球队交过手吗?” 韩泽奇挠了挠脑袋回答高中时候打过U15亚洲锦标赛,七八年前的事了。 点头,王动说那就是没跟欧洲队见过,电视上肯定看过吧,那么,你认为欧洲高水平男排的特点是什么?共性的特点? 想了想,韩泽奇回答说是“个人能力”吧? “把‘吧’去了”,王动笑了下说:“孺子可教也,来,咱们看一场比赛录像,我会不停暂停解说,你要记下来。” 这是去年同类比赛的录像,俄罗斯的俩俱乐部最后分获冠军、季军,也就是说去年的中俄俱乐部对抗赛,就“对抗”这两个字而言,中国的俩俱乐部全输了。 前面讲过,这个比赛的赛程就是按照中俄对抗设置,先是两个国内俱乐部交手,然后两个俄罗斯俱乐部交手,赢者冠亚军,输了的争三四名。 这个下午就围绕去年这两场球,王动一直在讲,韩泽奇努力记忆。 俄罗斯男排是世界传统的男排强队,我们对俄罗斯最大的印象就是身高特别突出,所以俄罗斯队一贯进攻首选高举高打,这两年虽然在进攻速度上有一定的提高,但是他们进攻手的个人能力依旧很强。 说到这里,王动暂停录像,给韩泽奇讲了讲当下世界男排整体发展:都是打速度,一传到位之后前后排结合,这前后排结合也有很多打法,比如,利用网长拉开后二和前排平拉开的结合,利用以往梯次进攻第二点向后移一两米的后三进攻和前排近体快的结合,利用错位后攻的一号位六号位之间,五号位和六号位之间的错位后攻,等等,这都在男排里面特别实用。 这些都是一个二传必须掌握的,韩泽奇没有打过专业,但十八年的球龄,球性很熟悉,所以一讲就通,也许他有更高的能力,但需要更高水平的队员配合。 接着看录像,王动讲得更仔细,这就是那招险棋,他准备在万不得已的时候用韩泽奇替换主二传陈晨,那么提前介入,熟悉俄罗斯球队打法就成为必须。 “你看,俄罗斯男排他们整体的进攻体系虽然是快的,但是整个快攻的弧度还是比一般球队高,他们二传给球是故意上挑的。你看这个球,虽然说高度还是差不多的高度,但是整个二传给的力量和速度的加快是要快的。所以说高度还是那种高度,但是他们实际的速度在加快,而且进攻的高度还要高一些。这个副攻扣球等分,我们的拦网根本来不及。” 关于这招棋这个奇兵,王动还有一个考虑,那就是韩泽奇跟丁一配合过,球场的默契度肯定比跟其他队员好很多,而丁一他准备安排到接应位置,更多参与进攻。 排球场上的接应位置一个较为全面型的位置,可以在比赛中取代主攻,但一般不参与接一传,而是在一传后,与副攻一起配合,打出运动战,让对手防不胜防。 就这样三天,下午训练上午看录像吃“小灶”,关于手腕手指用力,李明光也特意一对一对韩泽奇进行指导,只是时间太短,收效甚微,接下来就是自己慢慢琢磨了。 周四一大早,翔翱俱乐部一线队到位,西装革履的熊小武第一个下来,看王动站在那里穿着翔翱俱乐部队服,不由就苦笑了下:“王指导,我马上去换衣服,今天早上起迟了。” 笑了笑说没事,王动上前握住他的手介绍说:“这次比赛球员指定住住这里,柿园地产是我老东家春风厂的产业,这个酒店是地产的下属。我家人都在省城你是知道的,所以这次就不请你到家里吃饭了,我也跟着队员住这里。这是你的房卡,你先进去吧,我来召集队员们。” 看着队员们依次下车,他咳嗽了一声:“进酒店到吧台登记入住,半小时后下楼到旁边这个球馆集合。球馆里正在布置场地,在不打扰工作人员的前提下咱们热身,顺带观察球场周围,感觉灯光,感知地板摩擦度。” 顿了下,他指了指钱继伟:“你先代理队长,进球馆后带队热身。” 球队到现在没有队长,尽管钱继伟是范学礼刚带来的,但这个队员年龄稍微大点,作风沉稳,对教练们也很尊重,尤其是左撇子主攻,这很有优势。 没有跟谁商量,但他决定从队员下车开始到对抗赛结束,这支球队他必须说了算,所谓令行禁止,只有这样才可以保证把这次对抗赛的冠军奖杯留在河右省。 第五十章 责任分散 第一次参与球队训练打对抗就轻松拿捏了范学礼,第二次参与训练给陈晨做了个超级难又超级帅的示范,王动在队员们眼里已经成为传说级的人物,还有他的父亲是亚排联主席,他儿子是国字号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国手…… 据说王指导要去国家队当助教,据说王指导很可能接手翔翱俱乐部成为主教练,据说……翔翱俱乐部的队员们听闻太多,现在到了王动的“地盘”,忐忑之余又有几分兴奋,王指导带队已经被渲染成神话了。 还有,依汾市对这次比赛貌似非常重视,还有三天才比赛,已经到处是标语彩旗,尤其进了柿园地产的范围后,几乎抬眼便可看到“中俄俱乐部对抗赛”的标识。 本就联赛前的热身赛,但到了这里突然发现这个比赛如此重要,尽管很多久经沙场的老队友,仍然觉着压力。还有王指导,早上起床早饭后就带队员去球馆,因为球场布置就算溜达一圈也要去,跟保安保洁都快熟悉了。 当然,王动不可能每天就带他们溜达,该有的训练内容一样不少,就在依汾八中这边的球馆,他原来的队员一个也不少,在场边有好球就鼓掌,捡球都是跑着,这个压力更是迫人。 反复演练,比赛前一个晚上确定了首发阵容,陈晨二传、钱继伟主攻、丁一接应,两个副攻及自由人都是去年联赛的首发。 这个晚上在春风厂的场馆,就是这次比赛的主场馆,王动宣布韩泽奇加入俱乐部,其实队员们都在秩序册看到了这个名字,这三天也一直在合练,此时宣布意外也不意外。 王动跟所有队员都坐在观众席上,空荡荡的球馆就他们十多个人,很放松地宣布了第二天的首发,然后宣布韩泽奇加入,他随即指着场地中央的球场说:“我在国家队最后一场比赛是跟欧洲人打,现在执教俱乐部第一场仍旧是跟欧洲人打。是,不用纠正,咱们第一场是对金球俱乐部,我认为那就是热身,陈维嘉的球队我指挥过,跟你们水平差不多,谁赢谁输都不意外,我也不生气。但是,不管跟俄罗斯人争第三还是争冠军,那才是我这次最在心的比赛。” 很舒服地坐着,甚至把两条腿耷拉在前排座椅上,王动接着说:“你们都听说我研究心理学,那今天就讲个心理学的东西,算咱们的赛前动员吧。” “我先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是真实发生的故事。” 1964年3月13日凌晨,在美国纽约郊外某公寓前,一位叫朱诺的年轻女子在结束工作回家的路上遇到有人想杀她。她马上绝望地喊叫:“有人要杀人啦!救命!救命!”听到喊叫声,附近住户亮起了灯,还有的住户打开了窗户,于是,凶手吓跑了。 当一切恢复平静后,她赶紧爬起来准备回家,这时候凶手又返回拦住她,当她又叫喊时,附近的住户又打开了电灯,凶手又逃跑了。当她认为已经无事快步进了自家楼后,凶手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并将她杀死在家门口的楼梯上。 在这个过程中,尽管她三次大声呼救,她的邻居中至少有38位到窗前观看,但无一人来救她,甚至无一人打电话报警。这件事引起纽约社会的轰动,也引起了社会心理学工作者的重视和思考。 人们把这种众多的旁观者见死不救的现象称为责任分散效应。 对于责任分散效应形成的原因,心理学家进行了大量的实验和调查,结果发现:这种现象不能仅仅说是众人的冷酷无情,或道德日益沦丧的表现。因为在不同的场合,人们的援助行为确实是不同的。当一个人遇到紧急情境时,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能提供帮助,他会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对受难者给予帮助。如果他见死不救会产生罪恶感、内疚感,这需要付出很高的心理代价。 但是,如果有许多人在场的话,帮助求助者的责任就由大家来分担,造成责任分散,每个人分担的责任很少,旁观者甚至可能连他自己的那一份责任也意识不到,从而产生一种“我不去救,由别人去救”的心理,造成“集体冷漠”的局面。 如何打破这种局面,这是心理学家正在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 说到这里,王动扫视了全体球员然后缓缓站起来:“各位,下面这个球场就是凶杀现场,每一场球最终输掉的一方就是被不担责任者害死的。” “所以,针对接下来的两场比赛,我只要求一点而且会做到一点,场上没有责任感的队员,我会马上换下来,且只要我在,以后任何比赛我都不会用了。” 说完这话他就朝外走,边走边说:“明天上午的训练就在这里,九点到十一点,我需要接待陈维嘉指导带的金球队。继伟,你带大家把首发阵容再磨合磨合,对了,陈晨你跟我去,陈指导点名见见你,小韩,你替陈晨的位置。” “现在,回去好好休息,我跟熊指导就住你们楼层最边上的两间,有什么事情随时敲门。” 俄罗斯的两支球队当晚到,二十多名队员过两米的占多数,王动与熊小武作为主办方出席了欢迎晚宴,他俩就是礼貌性到场露脸后便出来就进了球馆。 上了看台他才给钱继伟打电话让队员过来开个赛前动员会,球员们进馆看到王指导在看台有些不解,但看招手就上去围着他坐下。 从场地的中央到看台的一隅,这是心理的反差,而后说的个故事其实就强调一件事,那就是场上的积极态度、减少失误、竭尽全力保证对胜利的渴望。 熊小武跟着王动往外走不由就问了一句:“这就是赛前动员会?不说点对方特点及我们要怎么应对的战术?” “那个在赛前会简短说,场上瞬息万变,很多时候都是孩子们在自主打球,平常的训练他们已经深入骨髓,现在需要的就是压力与动力。” 走出场馆,月色冷清,周围的柿子树早已落叶,在月色里枝条明显,王动深吸一口气,扭头说:小武,我父亲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听完后我想了很多。我转述给你听听吧。 “有一年男排世界杯,最后夺冠的球队在接受采访,他们的主教练说自己不会打排球。” “啥”,熊小武很是吃惊:“教练不会打排球,能带队拿世界杯?” “我听我父亲讲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后来还专门查证了。” 笑了笑,王动接着说:“这个教练是位心理学大师,他确实不会打排球。这支队伍临赛前主教练位置一直无法确定,就征求队员的意见,大家意外推选了他,因为每次赛前他的话都能让队员亢奋或者平静。” 醍醐灌顶般,熊小武马上点头:“有点意思,有点意思,也有道理,也有道理。” 王动听他重复观点,马上就说:“你相信有这事,但还是不信服,因为教练在临场的指挥是比赛的一部分,对吧?” 又点头,熊小武对王动很是佩服,因为对方洞悉了他的想法:“我猜想,这个教练应该有助理教练,要不然他对排球一窍不通,比赛安排位置都是问题啊。” 哈哈笑,王动说:“这是事吗?场上队长都可以做的,换人也是如此,暂停也是如此啊。” 这个事情其实并没有强调心理学就能左右比赛,但比赛需要的平和及热血心理学就起到关键作用,有时候教练一两句话比安排战术更重要。 “当然,绝对实力才是比赛的最重要保障”,王动接着又讲了个小故事:NBA球星奥尼尔就讽刺过NBA五冠王罗德曼,“我外祖母跟乔丹在一起打球也能夺取总冠军”。这其实就是一句玩笑话,篮球也是集体项目,公牛王朝时期,乔丹肯定是定海神针,但没有罗德曼的篮板保证,未必就能取得那么辉煌的战绩。 说到这里,熊小武非常信服,眼看快到酒店,他随即说“咱俩附近吃点喝点吧,跟你聊天长见识”,欢迎晚宴俩人都没怎么吃东西,王动马上回复说“咱回房间吧,我安排兄弟送点吃喝,队员们都在,咱俩都出去不好。” 也就在这时,王动手机响,看是陈维嘉,随即接起来:“队长好,正在恭候您大驾光临,也不提前两天到,让小弟尽下地主之谊。” 那边笑了下说:“别说虚的了,抱歉啊,我过不去了,国青这边有个总结会突然通知后天开,下午刚接到通知,本来想着协调下能成行,但没办法,领导不通融,要求必须参加。” 愣了下,王动有些失望:“真想着明晚比赛结束咱们吃点地方特色去呢,唉,官身不自由,能理解。” “我知你的为人,咱们兄弟不见外,明天的比赛呢不用太费心,我这边练兵为主,你好好准备后天打俄罗斯,刚上任给老东家交份礼物是应该的。” 看熊小武已经掏出烟走到一边了,王动压低声音问了句:“队长,这该不是你给我的礼物吧?” 陈维嘉哈哈笑:“你旁边没人吧,这么说话?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情,反正我的心意到了。我的队伍你清楚,这次去的助理教练比你差很多,又有俩主力抽调到国家队集训了。所以呢,你就安心准备后天的比赛吧,我昨晚研究了下,不好打。” 没有觉着是啥礼物,但人家这么应也只能随着答:“谢谢队长成全,我尽力吧,不瞒您说,我这队伍今晚才定下首发。随时欢迎队长来依汾,随时恭候,全程陪同。” 手机那边很假地叹口气:“不恭候估计也有机会去,因为,我看到明年全国U15锦标赛承办地是依汾,你们董事长真是霹雳雷霆,你这刚签约,马上就把担子压上了。” 这个自己都不知道,王动也没时间考虑这个,随后寒暄了几句挂了电话。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俄罗斯球员的样子。 第五十一章 明修栈道 雷大娃敲开王动的房间门时,屋里热气腾腾,见俩人正就着一锅羊肉喝小酒,不由就笑了:“会躲啊,我跟一帮洋毛子叽里咕噜不知说啥,只能赔笑,你俩在这里快活。” 熊小武赶紧站起来:“雷书记,我们在商量明天比赛的战术,可不是享受。只是晚上没吃饭,还得看着队员不要外出惹是非,所以王动就让朋友送了一锅羊肉,稍微喝点解解乏。” 起身往桌前又拉了一把椅子,王动拿出一套一次性筷子餐具:“估计你也没吃饱,来,刘军饭店新上的,味道还不错,顺带送了个电磁炉,热乎着来两口吧。” 摆手说不吃更不喝,雷大娃一屁股坐到床上:“累死我了,就是个协助单位每天都脚不沾地,翔翱的人在咱这里谁也不认识,都是我来牵头帮忙介绍……对了,明后天的票听说今天上午就卖光了,我都不敢开手机,求票的电话不停,解释得嘴巴都发麻。” 从茶几上拿起个信封,王动随手就递给雷大娃:“哥,我在依汾的朋友基本都是咱们厂的,他们也不找我要票,这有几张,据说位置还不错,俱乐部给教练的招待票,你拿去应急吧。” 没客气伸手接过去直接揣兜里:“正好,这次你提副校长还有几个人情得还,羊毛出在羊身上。对了,二位教头,明天咱们打金球俱乐部问题不大吧?” 现在王动是代理主教练,熊小武仍旧是助理教练,所以闻言一声不吭,又坐下开始吃喝。见状,王动也夹起一块羊肉,随即开了个玩笑:“我跟小武正在找‘问题’呢,哥,你给点建议呗。” 哈哈笑,雷大娃说我这点水平就不要在关二爷面前耍大刀了,“但我听说他们不太重视,这次来的主力都不全,陈维嘉指导也不来了。” 很少跟这位大哥开玩笑,王动觉着有些过分,赶紧解释:“哥,我们正在商量这个事情,既然他们不重视,水平不高,那就大刀阔斧,高举高打,明目张胆地打明天这场比赛。” 刚才就在说这个话题,但没这么直接,王动的意思是如果对手实力一般,那就干净利落三比零拿下,养精蓄锐准备后天的比赛,因为那是一场恶战。 这次来的其中一支俄罗斯俱乐部队是老牌强队,叫泽尼特喀山,曾拿过俄超联赛的冠军,另一支球队名不见经传,估计就是陪榜。 在酒店喝酒因陋就简,俩人都是一人半茶杯,熊小武正在滋溜酒,听王动这么说,赶紧咽下去这口酒,接着刚才的话题:“你跟陈维嘉指导几十年交情,这样做不怕他生气啊?” 想着刚才进楼时候的电话,王动摆手说不会:“我这个队长我了解,咱们明天就一鼓作气拿下比赛,有需要我解释。” 其实,在王动的计划里,高调拿下这场比赛根本不是给陈维嘉看的,而是给俄罗斯人做样子,所谓明修栈道。 至于后天的比赛怎么暗度陈仓,现在他不想说,不是怕泄密,那不可能,而是没想好,或者说只有明天看完对手的比赛才能拿出详细的计划。 另外,在此前联赛中翔翱跟金球两支队伍交手战绩,翔翱还差一点,所以明天的比赛并不是手拿把捏,这样变阵或许可以收到些效果。 从金球打法特点来说,比较注重战术,打得比较细,尽管两名主力没到,但有些战术陈维嘉天天磨炼,替补也非常熟悉。反观翔翱,上赛季结束后,经历换帅,队员首发大调整,球队风格还没有形成,相对就战术简单,现在看只能努力发挥这点,所谓“大力出奇迹。” 就算再忙,关注王动的比赛那肯定是第一位,雷大娃这一周硬挺着没有宣布王动的副校长任职,校长都有些不高兴了,两周不宣布,这是要干啥,真都这么忙,咱们八中不就是个协办单位嘛。 刚才王动给雷大娃票没拒绝,就是堵这位校长的嘴呢,既然是协办单位,弄几张票简单吧,可校长清楚真不简单,全省地市里依汾排球最红火,依汾的排球春风厂、依汾八中最红火…… 雷大娃坐了会儿就离开了,王动跟熊小武随后聊了很多,他从没执教过联赛,而熊小武多年在俱乐部跟队还做过临时主教练,所以讲了很多细节,但对各队战术真没下功夫研究过,不能说一点没讲到但多是球场外的枝枝蔓蔓。 临睡前,闫光给王动打了个电话,作为河右省排协的主席,他肯定要到场,且是陪着省体育局一位副局长过来。电话也没啥重要的事情,像是随口但又是深思熟虑:“裁判是咱们省里出,五名国家级,十一名国家一级,都报国家排管中心了,场次明天我过去排。要不,你们跟俄罗斯打的时候,安排高胜利吹一裁吧。” 没法拒绝,且高胜利的为人自己很清楚,其实河右省的裁判不管谁吹,也不可能偏向俄罗斯俱乐部,所以王动马上答应:“就裁判水平,河右省我觉着胜利算最高之一,他吹最好,我就不再操这方面的心了。” 不是要偏向,而是要准确,裁判的水准真是因人而异,重大比赛的大心脏及对排球比赛的理解,都是高水平才能体现。一场精彩的比赛,往往需要裁判的“成全”,严格执哨是一部分,理解比赛是另一部分,有些可吹可不吹的犯规,在不影响大局且不会引起争议的前提下,保持比赛的稳定性是首要考虑。 挂了闫光的电话,王动看时间又打给妻子,这一周,每晚不管多忙都要通话问询岳母的情况,那边手机接起,传来的不是赵春晖的声音,而是含糊不清的一句话:“我,我,我好,我好……多了。” 知道是岳母,眼泪瞬间盈眶,半个月来又一次开口说话,王动强忍着悲痛,赶紧喊了声“妈”,“妈,您好多了,我知道了,真好。” 赵慧珠的智力、听力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只是半边身子不听使唤,语言功能受损,这几天努力恢复,当天才发出些声音。听到王动叫“妈”,她有些哽咽,更加使劲地说:“好,好好,好好打球,赢,赢他们,妈,妈给你,给你加油。” 默默点点头,王动随即回复:“妈,您好好养病,后天比赛结束我就过去看您。” 李春晖拿过手机:“比赛完了你善后,该请的人请人家吃个饭,不用着急跑过来,妈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梅姐说到过年语言功能肯定就没啥大碍了……爸要跟你说话,等一下啊。” 语言功能尽快恢复是好事,但李春晖没有说肢体功能,张梅的原话是“比较麻烦,恢复期会很漫长”,这个“漫长”其实已经是在模糊程度了,作为一名资深的心脑血管病专家,她的判断是:运动功能神经受损严重,赵慧珠这辈子想站起来走路,基本没有可能了。 李解放接电话就是不想让姑娘多说病情,不能影响王动备战的心情,他只是问了几句比赛的事情,随即又叮嘱:“这比赛尽管不算啥,可是你第一次执教专业队,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告诫下自己慎之又慎,最好是把冠军拿下,但也不要太急迫从而影响发挥。” 知道自己的话其实都是废话,李解放太了解这个女婿了,排球情商那是满分的存在,只是作为长辈的叮嘱,有时候就是起到点缓解紧张心态的作用。 王动答应说知道了,李解放又说了一句:“国家电视台是不是只转播冠亚军决赛?” 马上明白这是想给岳母看,于是说“是”,然后笑着说:“你们不在现场我已经很遗憾了,如果电视上再看不到,那我就不做这个教练了。” 不是狂妄,而是必须给岳母这一份礼物,昨天通话妻子就说病房有电视,估计是张梅院长安排的,这样的特护病房,还是单间。 那么,跟金球俱乐部这场球,真就必胜吗? 其实王动也知道没有这个必胜,世界冠军也会输给无名小卒,球是圆的,但,这个必胜的信心必须有,就算马失前蹄,就算功亏一篑,努力做了无怨无悔。 也许是喝了点酒,这个晚上王动睡得非常踏实,晨起跑步的时候,他脑子里全是在国青期间金球队员的表现,然后马上用自己队员对号防守进攻,正自琢磨,身边传出一个声音:“老师早”。 脚步不慢,边跑边扭头看是丁一,也不意外,跟自己在依汾八中训练两个多月,知道每天晨跑的习惯,于是就笑着问了句:“小丁啊,准备好了吗?” “没问题,您放心吧,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所以学生在任何时候绝不会丢您的脸。只是,刚改了位置,如果有做得不到的地方,需要您马上提醒我。” 笑了笑,王动目视前方,远处的天际一条线的金黄,他没有接丁一这个担忧,而是说了句:“太阳就要出来了。四季变化,每个清晨太阳出来的位置都不同,但从来都是光芒四射。” 丁一明白自己这位老师说的意思,信心顿时百倍生,随即就加速超过王动,还不忘回头说一句:“以后我不叫您老师了,叫师父。” 这就是王动觉着必胜的砝码,这个队员每天都在进步,这两天在接应位置更是如鱼得水,甚至都能帮着接一传,进攻更不在话下,前排后排都没问题,跟主攻、副攻可以交叉打战术。 果不其然,在当晚的揭幕战中,丁一发挥极佳,博得全场观众一次又一次的掌声。毕竟是主场,大多又是春风厂职工,他们的呐喊声加油声不可忽视,这让金球俱乐部打得缩手缩脚根本没发挥出应有水平。 第五十二章 暗度陈仓 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比赛会成为一边倒,且是那种扶都扶不起来的倒,三局金球俱乐部队总分加起来都没有过五十,其中第二局更是被打了个25比10。 多年的全国联赛亚军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让懂排球的都大跌眼镜,高胜利作为多年的联赛裁判,现场观看国内球队比赛无数,都直呼看不懂,不要说少两名主力,就是全替补也不至于如此啊。 这也难怪陈维嘉赛后对助理教练破口大骂:“你他个妈的把脸仍在依汾,不用捡回来了!就算王动是超人,你也不能被打成一堆烂泥吧!”骂完后,连夜要求两名主力请假归队,他直接打给国家队主教练孙凌峰协调,打完三四名的比赛后,这俩队员又是连夜返回北京国家集训队。 对此,王动真“没敢”赛后直接打电话给陈维嘉“解释”,而是先托人给对方捎去一箱好酒,一周后就“收到没收到”为借口才联系。陈维嘉已经过了劲,只是淡淡说了句:“酒不错,你更不错,不出三年,全国的排球迷都会知道你的名字。” 这场比赛开始前,看着俄罗斯人架起摄像机,王动宣布了既定战术:“能打多简单就打多简单,场上我的要求就一点,球不落地,所有人都往过扑。我昨晚给你们讲过,责任分散会被杀!不要觉着‘我不救有人救’,而是要想‘只能是我救,我必须去救’!” “陈晨,你大胆组织,看场上一传情况,如果不能保证,丁一就打全能型的接应,承担大部分一传,然后跟副攻配合跑动进攻;一传可以保证,丁一位置前移,打强力型接应,那就打二号位及一号位后排定点强攻。” 熊小武在旁边不说话,但有些惊讶,心里头直犯嘀咕:“怎么,接应的位置场上才定,来得及?” 他不知道王动这话就是给主攻与自由人听的,因为场上的一传主要是这两个位置保障,他话说完队长钱继伟(主攻)目光就扫过另一个首发主攻及自由人,见他们点头自己也点了点头。于是,上场前,钱继伟就对丁一低声说:“你就打强力接应,一传没问题!” 还有陈晨,尽管陈维嘉没有来,但上午王动去迎接金球俱乐部队还是带着他,这有些纳闷,自己不是队长,陈指导不在就不存在看,那是什么意思?是找借口给韩泽奇合练的机会了吧。 主二传位置岂能拱手相让……从开始热身,他就憋着一股劲,每个球都认真,平常站着传的球都跳了起来。 也许这些都是心理学的范畴,王动赛前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好似都起到作用,于是一群红着眼的虎狼之师便展现在球场了。 反观金球俱乐部队,助理教练有些年轻,队员们松松垮垮嘻嘻哈哈,真就把热身赛当成了热身,等比赛第一局打完才傻了眼,怎么要啥没啥,怎么打都不对了,失误频频不说,原本赖以生存的多样战术,一样也不奏效了。 其实开局第一球,金球俱乐部队先得分,挑边是翔翱俱乐部队先发球,陈晨加力直接砸在网带上弹回。失误后他有些懊恼,看王动面无表情只是摆摆手,赶紧站到一号位插上位置,随即给丁一做了个二号位定点强攻的手势。 对方发球,保稳没啥力道,自由人接到位,陈晨看似要传四号位给钱继伟,对方两名拦网直接移动,他却抖了下手腕将球背传到二号位,丁一面对一名拦网队员,高高跃起避开拦网封死的直线,一个大斜线就扣了下去,球应声落地,砸在对方二号位的三米线上。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上,“丁一原来是咱八中的球员”,这个消息传出后,几乎所有观众都开始关注这名队员,“丁一,加油!丁一,好样的!”响彻整个球馆。 翔翱俱乐部队是河右省的,在依汾市打球肯定是主场,丁一是依汾八中出去的,那才是正儿八经自己人…… 也就从丁一这个二号位定点强攻开始,翔翱俱乐部队便牢牢把握了场上局势,四号位也是屡屡强攻得手,很快取得10比3的完美开局。对方暂停过后,又是丁一,再来一个后排二号,球速飞快,直接扣到对方主攻肩膀上弹射出场地…… 第一局25比17拿下,第二局更是气势如虹, 25比10的悬殊比分说明金球俱乐部队已然溃不成军。 有些失望对手的表现,也不能太过分,随即王动开始调兵遣将,到第三局结束几乎成了全替补,但丁一一直没换下,场上围绕他的进攻也越来越多,最终,25比21拿下决胜局,兵不血刃就实现预期的大比分三比零。 在随后进行的另一场比赛中,俄罗斯泽尼特喀山队表现出极高的水准,同样是三比零,同样是兵不血刃。场上战术更是简单,基本上就上起一传,二传四号位主攻或者二号位接应,偶尔防反球打三号位副攻,战术也基本不要,不是半高就是短平快,对方明知道人家怎么打,但就是拦不住。 坐在场边观众席最前排给球队留的位置,王动把韩泽奇叫到跟前,一直低声对他现场教学:“你看这个球,其实我们完全可以放弃三号位拦网,甚至放弃二号位,直接三人拦网四号位。如果对方吊球或者打手后球我们救起来,你怎么处理?” 回想这一周反复看的录像,结合现场情况,韩泽奇思考再三才开口:“王指导,我觉着应该打个梯次,或者短平快加平拉开,他们拦网傲慢,我们打快点,应该可以奏效。” “不要犹豫,不要觉着,不要或者,你直接说打什么战术,给谁打,场上没时间给你反应讨论!” “那就副攻短平快掩护,然后背快丁一打!” “嗯,孺子可教,总之这个球要战术掩护后打快,丁一在一号位也可以打后二后三,晃开对方拦网后都可以奏效。” 又看了几分钟,王动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小韩,你叫陈晨过来,跟你换位置坐。” 陈晨弯腰过来坐下,韩泽奇并没有离开去陈晨的座位,而是坐到王动座位旁边的台阶上默默看球,耳朵则随时留意王动给陈晨说什么。 两支俄罗斯球队打球,观众不知道支持谁,只是见场上打出个漂亮球便鼓掌,但没人再喊,比第一场球安静很多。 场上第一局比赛已经结束,泽尼特喀山队25比16轻松拿下,王动便问了陈晨一句:“你觉着依咱们刚才的发挥,与这个泽尼特喀山能不能对攻?就是你打一个,我打一个,咬住比分,到最后拼失误,谁失误多谁输球。” 陈晨咬着嘴唇想了有一分钟才开口:“我觉着难。” 尽管这是王动想要的答案,但还是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拦网”,陈晨斟酌了下用词才详细阐述:“王指导,我觉着金球俱乐部队的拦网跟这个喀山队差很多,所以咱们很多球应该受阻更大。而咱们的拦网上一场比赛就不需要发挥,结合平常训练,还是觉着不如人家。” “未必吧!继伟四号位跟丁一的二号位强攻,我觉着比他们不逊色吧。依你的意思,咱们就等着输球呗?”王动明白陈晨动了脑筋,分析也基本到位,但就是想看看这个二传怎么变通,于是便装出不好的口气反问了这句。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晨慌忙解释说:“王指导,我是觉着跟人家打对攻,硬干不好,没说要输球。” 王动笑了笑点头:“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看球吧,第二局应该比第一局还要快,这就是排球,气势被打下去后,就是一落千丈。” 这个意思陈晨是明白了,他更知道自己最多三分明白而王指导肯定是十分明白,但不知道王动会安排怎么打,也不敢多问,只能等准备会的具体安排。 俄罗斯人却十分不明白,他们晚上看完翔翱俱乐部队跟金球俱乐部队的比赛录像后,一致认为翔翱跟自己打法有些类似,所以准备会就强调了减少失误加大拦网力度等,好似长枪跟长枪的较量,你来我往,谁的力量大谁的枪更锋利谁更有耐力谁就赢。 他们认为一支俱乐部球队,不可能两天用两种风格打球,因为风格形成是长久的磨合结果。 但,王动跟他们拼了一局长枪后突然改成短刀,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于是两支球队打满五局,比分异常接近,说起来第一天两场比赛加起来的时间都没有第二天这决赛一场多。 最终,翔翱俱乐部队在第五局拯救了三个赛点,顽强地与泽尼特喀山队战至十八平,然后凭借丁一超人般的发挥连得两分,将这次中俄俱乐部对抗赛的冠军奖杯留在了翔翱俱乐部。 最后结果皆大欢喜,此前的准备也并不是无人关注,熊小武很长时间都在逢人便说:王动指导是大师级的教练,我跟他两场球,同样的队员在他的调教下,可以两天内打出天壤之别的特点,不要说对手摸不着头脑,作为助理教练的我都摸不着。 第一天比赛结束回到房间,王动拿出笔记本写了差不多两千字,跟金球俱乐部队的比赛一笔带过,这场球太意外,没有什么可以借鉴或者发扬的,但对第二场球他却很详细地写了很多,围绕的重点是:如何用金球俱乐部球队的惯用战术来打泽尼特喀山队。 脑子里这几天都在回想国青集训期间跟金球俱乐部球队比赛的细节,然后把对方每一次战术的特点都拉出来,然后对照自己球队思考谁来执行,直到凌晨才结束这工作。 第二天早九点,他把自己球队集中到依汾八中的球馆,开始按照昨晚的思考调教——应该没有教练会按照自己刚击败的球队战术来改变自己的战术,所以都不适应。 这也很好理解:你用你擅长的长矛击败了对手的短刀,而后你拿起失败者的短刀,准备去决斗另一个对手的长矛…… 第五十三章 兵者诡道 很多年后,丁一回忆起这场比赛,用了两个词形容:“师父,那次打俄罗斯喀山俱乐部,真是胆战心惊后的畅酣淋漓。” 王动笑着端起一杯酒:“小丁啊,你说的是哪场,我都忘了。” 哈哈笑,丁一扭头对王冠说:“师弟,我师父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啊,那一场比赛他可是一战成名,我记得后来到国家队,孙凌峰指导反复问我那场比赛的细节,然后说了三遍‘自愧不如’。” 王冠也笑,随即正色说:“师兄,我觉着我爸可能真记不得了。他这辈子当教练,带过厂矿队、带过初中高中队,带过俱乐部队,还带过国青、国家队,哪一年不打几十场比赛。对了,你说的这场比赛我怎么一丝印象都没有呢?” 这个丁一没法说,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师母,李春晖叹口气:“还说呢,这场比赛是你那年任性离家去国少期间……我记得跟你姥姥、姥爷在病房看的直播,前四局二比二,第五局咱们11比14落后3分硬是追回来,最后一分小丁后排扣杀赢了比赛……你姥姥当时刚出重症监护室没多久,躺着病床上只有右手能简单动……我们紧张看球没注意她,咱们赢了球后才发现,你姥姥竟然一只手拉着床边的护栏坐了起来……” 不想再谈这个,王动于是接话说:“小丁,我逗你呢,当然记得,很清楚地记得。打中学生锦标赛你出色发挥,二次进国青;打完这个中俄俱乐部对抗赛后,你就被招到国家集训队了。” 就算带队打过上千场比赛,这一场肯定忘不了,这半辈子的教练生涯,输输赢赢似乎是常态,但王动从来都是认真对待每一场比赛,这一场尤其认真,只是到最后,他真以为要输了——好几个队员都拼到腿抽筋,最后丁一用脚在极限状态救回那个球时,全场观众都喊哑了嗓子。 那场比赛历史三个多小时,双方比分最大差就是三分,基本上就是紧咬着一路纠缠到最后。 说不择手段那是贬义,说无所不用其极一点都不过分,过去二十多年了,王动不但记得那场比赛的过程,赛前赛后都历历在目…… 上午训练结束,全队都以为接下来这场比赛要以各种战术对抗对方的简单粗暴,谁也没想到王动并没有一开始就这么做。 反复思考后,王动决定要让队员明白一件事:球场上,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认怂,尤其是气势上不能服输,有时候就得对着干才能让自己有信心。 中午吃完饭休息,安排五点开赛前会,进了酒店提供的会议室王动坐下先扫视了一圈队员,然后直接就问了个问题:“你们怕吗?” 队员们有些发愣,丁一却斩钉截铁回答:不怕! 听丁一说话,其余队员才陆续纷杂地说:不怕。 摇头,王动盯着陈晨:“小陈,你真不怕?不怕你昨晚告诉我不能跟对方打对攻?” 陈晨有些脸红,赶紧回复,但语气似乎有些置气:“王指导,我不怕他们,只是说战术,咱们今天上午练的不就是针对他们吗?不硬拼不是怕,而是用另外的方法跟他们斗。” 点头,王动说好,“我喜欢你这个回答,尤其喜欢你这个态度跟我说话!是,我是教练,教练就要允许队员发表意见,就算不同的意见只要是为比赛,那就值得赞赏。” “不过,孩子们,我觉着咱们必须跟他们硬拼,这就像一场决斗,正面直视,眼神不慌手不抖,不管用枪还是用剑,先用气势压倒对手,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赢下最后的胜利。” “所以,第一局跟昨天一样,首发不变,战术不变。” 不需要球员思考,王动接着提高声音:“我查了,他们平均年龄二十五,你们也是;他们平均身高一米九七,你们也是。” “他们是男人,你们是吗?” “是!” 这一次的回答非常整齐,王动欣慰地笑了笑:“你们是优于他们的男人,是不是?” 队员们马上回答:“是!” 再次摇头,王动说他们认为不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你们注意到我旁边坐的那位翻译了吧,他告诉我说,对方球员对你们打球嗤之以鼻,来中国三年拿了三个冠军,这一次更是信手拈来般简单。” “我觉着人家说得有道理,就拿上一届比赛来说,翔翱俱乐部参加了,垫底,而人家夺冠对手是咱们去年联赛冠军。” 再次扫视一遍球员,王动冷笑一声:“现在,我再问一遍,你们怕吗?你们是优于他们的男人吗?来,回答我。” 丁一猛然站起来:师父,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两条腿,为什么怕他?都是男人,是不是优于他们,咱们球场上比划! 长吁一口气,王动站起来:“刚才丁一叫我师父,我很坦然接受这个称呼,因为我给了他自信!截止到今天,你们是我带队水平最高的,所以,我希望你们都拿出自己的自信,我们不比他们少什么,拼了。” 全体队员起立:“拼了。” 到场地,当晚第一场比赛已经结束,金球俱乐部队两名主力归队,又在头天输那么难看憋着一肚子气,再加上对手实力确实一般,于是砍瓜切菜般,三比零就拿下季军。 马上热身,王动把钱继伟叫到跟前低声说:“从挑边开始,比赛就开始了。” 见对方不解,他不解释只是继续吩咐:“你看,对方一堆东西在他们练球那边,不管你先挑还是后挑,就要场地,还要挑他们那边场地,让他们把东西搬过来,这样他们会心理不舒服,我们就占得先机,球权无所谓。” 一般挑边,先挑的都是球权,然后对方挑场地都会指向自己正热身的这边,衣服啊水啊不用动了。说起来馆内场地两边没有区别,最早排球在户外还有向光背光风向的选择优势。 这就是细节,也正是这个细节,让对方球员开场就别别扭扭,从而输掉了第一局。 本场主裁判便是高胜利,二裁挑边他在旁边本来也纳闷,为啥翔翱俱乐部先挑没要球权,但看对方队员嘟嘟囔囔一次次搬运自己物品,不由就暗自笑了,“这个王动啊,指挥比赛确实是细致入微。” 相对于对手一趟趟的往过挪东西,王动提前就让队员把物品放进一个大纸箱,挑完边无非就是这个大箱子跟两箱水,他点下头俩替补队员就搬过去了。 开场前,他只是吩咐了队员一句:“先拼防守,再拼进攻。” 这时候看台传出此起彼伏的呐喊声:“翔翱队,加油!丁一,干他!” 这也是他的安排,上午就给刘军、麻敬打了电话:“你们的任务是召集全场观众呐喊,有组织的呐喊,只要不是骂人,想怎么喊怎么喊,反正对方听不懂,要给咱们队营造绝对的主场氛围。” 还有,赛场捡球的志愿者就是八中的球员,这些孩子按照要求不能像观众那样鼓掌呐喊,但递球就有快慢……为这场球,王动想到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因为,从实力上讲,翔翱俱乐部队确实比对方稍逊一筹,需要场外因素弥补这块欠缺。 对方先发球,也许这些因素都起了作用,直接落网失分。 尽管被反复训斥,但陈晨对王动越来越信服,交换球权他发球,大多时候发跳飘的他突然就生起勇气改为大力跳发,不但发过网且效果很好,对方自由人接了个直上直下,没办法接应调整到四号不到位,对方主攻轻拍过网。 翔翱的自由人卡住位置很到位的上球,这样舒服的球理由组织战术,但插上的陈晨毫不犹豫就传了个四号位高举高打,只见钱继伟起跳挥臂,在对方两名拦网队员并住手前,已经将球扣出。 左手,又快,线路还刁钻,球“嗵”地一声砸在对方场地,2比0,全场观众欢声雷动:翔翱队,好样的!翔翱队,加油! 冲着场地扭头看他的陈晨竖了竖大拇指,王动坐在教练员席位微微颔首,这就是他要的效果,但他知道,对方的反扑肯定更猛烈,于是在陈晨走向发球区的时候对钱继伟喊了声:“继伟,召集拦网。” 果然,陈晨尽管发球还是不错,但对方自由人接这个一传基本到位,然后就是四号位高举高打,如出一辙,翔翱这边三人拦网形同虚设,对方主攻超手打在一号位底角,1比2。 这就是喀山队的实力,对方上场六名队员加自由人,三名是国家队成员,还有一名外援来自巴西,也是巴西国家队的绝对主力,所以人家傲慢有傲慢的资本。 王动可不惯着他们,随即站起身走到场边对陈晨低声说了句:“继续打四号位,连续给他们几个,现在他们还摸不着拦钱继伟的窍门。另外,告诉拦网队员起跳慢半拍,这个咱们练过。” 于是,真就是你一个我一个,双方开始对攻,其实算不上实打实的对攻,对方确实扣球高度有,而翔翱俱乐部这边,不管是钱继伟还是丁一,下手都快,场上旗鼓相当,很快比分到了21比20,翔翱领先。 队员们没有王动看得这么仔细,理解比赛更没有这么深刻,已然觉着对方跟自己一个水平,比分交替上升,双方都是强攻不玩虚的,所以都是自信满满。 钱继伟大力发球,对方主攻居然直接垫飞,22比20,喀山队马上叫了暂停。 王动站起身,看队员聚拢过来,随即做了个决定:“陈晨,你下来休息会儿,韩泽奇你上,接下来,改变战术,今天上午怎么练的,现在怎么打。” 有些愕然,但没时间愕然,暂停时间到,双方队员上场,王动马上对二裁做了个换人的手势——比分占优,对方被迫叫暂停,居然换人,还是换主二传,这让高胜利都看不懂了。 第五十四章 胜不妄喜 由于这场比赛是直播,除了看台上伸出的摇臂机位,还有两台摄像机分别在两边场地游动,叫暂停就靠过来,王动不想自己说的全国都知道,所以要紧的话就不当众说,简单讲清楚便闭了嘴。 暂停结束,队员上场,换人。 王动随即对坐在身边擦汗的陈晨说:“换你下来不是你不行,而是小韩更了解对方打球套路,你看着点,接下来咱们的进攻点都是对方拦网最薄弱的地方,一会儿你上去也这么干。” 钱继伟继续发球,还是大力,但下网了,比分21比22,对方落后一分,这个暂停最主要就是干扰发球队员节奏,王动似乎预料到了,只是冲场上队员摆摆手,啥都没说。 喀山队发球,一传起来,对手及全场观众都以为不是四号位就是二号位,但韩泽奇却在主攻起跳后,给副攻传了个短平快,喀山队队员居然没有拦网直接空投得分。 翔翱这边发球,对方还在刚才那个球的影响里,球没有传到位,四号位勉强扣球被拦,球打手后弹起,丁一补位上球,韩泽奇继如法炮制,感觉是传四号位却又传出个短平快,副攻手起刀落,24比21。 这两个球就像正电闪雷鸣,却突然飘来毛毛细雨,搞得对方很是不适应,只是实力放在那里,下一个球接起来后,对方二号位直线砸,翔翱这边丁一拦网碰到了球,但毫无用处,打手界内,比分22比24。 王动马上叫了暂停,随即安排下一个球的战术,更复杂:保证一传,对方不敢太加力了,必须保证一传,然后四号位佯攻,丁一也是佯攻,副攻打二号位单脚背飞。 韩泽奇对这个战术都是脑子过了两遍才理解,对方更糊涂,眼看着球被扣死都没反应过来,翔翱队25比22拿下第一局。 全场观众大多都起立,刘军临时买的一些小喇叭已经分发,“嘟嘟”的声响夹杂在呐喊声掌声中,更具威力。 两局间的时间,王动脑子里一直盘算下一局怎么打,是继续用韩泽奇还是延续首发阵容?这是个问题。 也许对方现在还在懵圈,他们对最后丢这几分还没有充分认识,因为这确实有取巧的嫌疑,被打乱节奏只是暂时,他们会认为接下来的比赛将继续硬碰硬。 也许对方很清醒地认识到翔翱队这是不硬拼了,改头换面,直接改变球风,开始打快,那么就该拿出对应的策略,这样的强队变阵应该不用,加强防守肯定很快就能做到。 不能再犹豫,不管对方采用什么办法,硬碰硬的战术先不变,于是他看队员喝了水,马上召集到跟前:“延续第一局首发。你们记住,打好一攻可能会输得不难看,但想赢球必须抓防反!现在开始,努力拼一传,打好一攻,对方不会让我们轻易得手了,所以抓防反,抓防反,抓防反!” “他们开始猛烈反扑了,这一局会很艰难,必须顶住,然后火力压制”,顿了顿,知道摄像机在背后对着,他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点了点陈晨:“一攻仍旧打二四强攻,防反你看场上形势组织。” 再看钱继伟与丁一:“挥臂再快点,如果对方双人拦网考虑打手出界!” 二裁的哨子响了,催促上场,他环视队员又强调了一句:“不管二传给不给你传球,前排三点或者两点,加后排的一个点,必须起跳,不是装模作样,是当这个球就是给你的!” 开局,陈晨发球,他突然改变大力发球,而是用了自己惯熟跳飘发前区,对方没适应但自由人一个鱼跃将球救起,二传调攻四号位,丁一跟钱继伟并过去高高跳起拦网,但对方却轻轻吊球。 翔翱的防守都压得靠后,自由人觉着跟进的二传该接,陈晨想着没拦网的副攻该上去,于是眼睁睁就看着球落到三号位,居然没有任何人有反应。 马上跳起来,王动直接就对着二裁做了个暂停手势,全场愕然,除非队员受伤,没有教练这么叫暂停的,刚开场丢一分,这不应该啊。 铁青着脸,王动对着队员就咆哮了:“陈晨发的球在前区,人家自由人鱼跃可以救起,对方吊球也在前区,你们怎么了?焊死在场上了?这球能不能打了,防反是这么抓的吗?杜绝责任分散,杜绝责任分散,你们就不能一起扑过去,撞到一起救不起来我鼓掌,这么你看我我看你,滚下来不用打了!” 除了拦网的俩人,其余四名队员马上举手:“我的!” “我不想听事后的任何道歉,于事无补,在事情发生时的奋不顾身全力以赴,那才是真正的男人该表现的!你们是男人吗,你们是比他们强的男人吗?大声回答!” “是!” 全体队员异口同声,王动摆手:“上场,证明给我看!” 对方发球,势大力沉,但自由人马上移动到位,只是这球太快了,可能两条胳膊有那么一丝没夹紧,球起来后冲着二号位外飞去,只见陈晨飞速跑过去,就在场外背传给丁一。 原地高高跃起,快速挥臂,但接触到球后突然改变,丁一只是轻轻朝对方拦网队员身后挑了下,也巧,只见球顺着拦网队员后背滚下,然后变向落在对方场地。 1比1。 你吊我一个,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也吊你也个,有仇马上报,这就是对排球比赛的理解,王动不由点点头,然后使劲拍了拍巴掌。 全场观众更是兴奋:“丁一,好样的!丁一,再来一个!” 到这局结束,王动没有叫另一个暂停,就算比分到了24比22,对方连续发球得两分,他也只是换了个副攻上场。 纵观这局球,在一传保证的情况下,陈晨发挥到了极致,尤其是防反后的战术,他的余光总能捕捉到对方拦网防守的漏洞,传出的球三分之一对方都没有拦网或者来不及拦网。 这非常难能可贵,在对方发了疯的狂轰乱炸中,翔翱要么针锋相对炮轰,要么突然就发起个小冲锋,场面上不占优,但比分却占优,一路领先到局点,只是被对方连续挽救了两个局点,24比24。 换上的这个副攻身高两米零五,打球相对粗糙,但摸高将近三米六,换他上去目的很明确,拦网。 关键时候对方二传最信任4号主攻,现在这个4号就在前排二号位,王动观察了这么久,知道这个4号在二号位扣直线的几率非常高,于是提前对换上去副攻吩咐了:下一球他们防反的时候,你不用管其他,直接到二号位拦对方4号直线,必须拦死他! 果不其然,对方确实敢发,第三个球仍旧是又快又猛,只见翔翱后排主攻卡位接一传,确实努力了,但这球直接被垫过网。 对方马上组织,“很听话”地把球传到二号位,只见对方4号“很听话”地打了直线,然后被一双高高举起的手掌干净利落拦下。 25比24。 翔翱队该发球的是丁一,24比22,对方居然连续两个发球得分,第三个球也差点得分,他行我也行——这就是王动说的,“我给了他自信。” 发球前丁一看了眼王动,只见王动举起左手伸出食指,马上心领神会,这是要求他发直线球,那儿现在站着的是对方最强主攻,这个队员貌似一传一般。 拍了拍球,然后迈一步朝前将球高高抛起,摆臂,起跳,拉臂展腹,半抱球甩出,只见这个球像出膛的炮弹般,直线飞出擦网而过,直接砸到对方那位站位靠前的主攻肩头,然后弹起,球直接冲向观众台。 对方自由人奋力追了,但球速太快,无奈停下,眼睁睁看看这球落到球场广告牌后面。 第二局,拿下。 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翔翱俱乐部队居然大比分二比零领先。 似乎很完美,但王动清醒地明白,这就不是三比零的球,因为双方队员在交换场地的时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似乎刚热身的感觉,根本没有连丢两局的沮丧。可怕的是,喀山队所有队员都是如此放松,甚至勾肩搭背,还有他们的教练,居然还在局间抓紧时间打电话,叽里咕噜听不懂,但他的脸上也是放松的笑容。 不是不重视这个比赛,更不是不在乎输赢,而是这些成熟的队员理解比赛的能力太强了,他们知道翔翱俱乐部水平已经发挥到极致了,接下来,他们准备发力——不是说前两局喀山队队员没发力,而是在王动各种战术及场外因素扰乱下,不知道怎么发力,或者发力没发到地方。 背对着场地,王动静静看着队员喝水,然后看了表,这两局用时比昨天一场比赛都长了,不由就想叹气——自己这些队员集训时间短,磨合时间短,替补不够用,体力上应该很快出现问题。 如果按照他的设想,接下来这局就换替补想办法拖对方一些体力,然后力拼第四局,但这是国家电视台直播,影响力巨大,如果第三局完全放弃第四局也赢不了,到第五局还是输球的话,各方面的质疑会铺天盖地。 不是要在乎这些,而是,他是王正海的儿子,不能给老父亲造成太多的负面影响…… 思索再三,还是下不了决心,眼看着队员围拢过来,他便先是夸奖了几句,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了句:“孩子们,比赛刚刚开始!” 第五十五章 一波三折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的遭遇战没有太多战术可以偷袭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更是硬抗着上,劲头没问题,但体力真就成了问题。 因为,他说完“比赛这才刚开始”这句话,便看自己有俩队员腿在轻微抖动。 马上开赛,没时间犹豫了,只能退而求其次,王动指了下韩泽奇:“你上,第三局就按照咱们看录像时候分析的那样,用各种战术攻击他们弱点,就算不得分,也必须逼使他们疲于奔命。” “各位,我王动感谢你们,因为执行力!明知山有虎,偏向山中行,这个态度就值得赞赏!接下来,我们仍要不屈不挠!你们是男人,好男人,那就坚持到胜利到来的那一刻!加油!” 队员们上场,他坐下来,然后扭头对陈晨说:“你很好,这一局发挥极佳,换你下来是喘口气,接下来才是硬仗,去喝水休息吧。” 第三局开始,前十分还正常,双方你来我往,韩泽奇这几天跟着王动一直研究喀山队,也受球队这股劲头的影响,发挥非常出色,双方从1比1,一路打到10比10。 也就在这时候,翔翱队跟钱继伟站对角的主攻扣完一个三号位战术球得分后,突然坐在地上伸直腿,然后弯腰探手握住脚尖往回板,这是小腿抽筋的表现,王动马上对裁判做手势换人。 勉强咬住比分,到17比15落后时,又一名副攻瘸着腿跳下,还是抽筋,无奈王动叫了暂停。 这样的体力实在无法胜任相对艰苦的比赛,职业俱乐部球员怎么能如此不堪,拼得再凶也不至于打不了三局吧,坐在主席台的马正翔脸色难看,这比赛接下来怎么打?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在欧洲俱乐部联赛都是佼佼者,这样的时候怎能放过。 于是,俄罗斯喀山队在翔翱队换人调整的过程中,很快以20比15领先,这就是排球比赛的节奏,本来好好地互咬着不放,有一方突然松动了牙齿,另一方肯定会趁机猛咬几口。 叹口气,王动很快用完了六次换人名额,丁一跟钱继伟首先换下休息,这一局无奈放弃了,最终以19比25输掉。 很是后悔,易边后王动伸手敲了敲自己脑袋,暗自埋怨自己想多了,第三局开局看架势不对,早早就该换人放弃这局,力保冲击第四局。 好在还有机会,他马上就下定决心,战术性放弃第四局,然后力拼第五局这十五分。 随即将上场队员做出调整,韩泽奇继续先发,丁一下来休息,毕竟他到大学后训练量不够,再拼体力不支还好说,受了伤就无法挽回了。 每一名替补上场前,王动都会附耳嘱咐几句,鼓励为主,也就这几天训练观察,针对每一名队员特点让其尽情发挥,“好好表现,赢了是你的,输了算我的。” 尽遣主力全力死拼才跟对方旗鼓相当,现在不断调整主力队员下来休息,第四局肯定是输了,但是王动的嘱咐起了作用,这帮替补均发挥出超水平表现,18;24落后,硬是拼到22分,挽救了四个局点。 王动明白,就算丁一跟钱继伟在场上,这第四局也就打成这样了,输球是情理之中,能接受,更欣慰的是这一局拖住对方的主力。 就算集训时间长更科学,但四局如此胶着的球打到现在,喀山队的队员也累,尤其是第四局,翔翱队上替补换主力休息,他们也想这么做,无奈翔翱的替补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比分一直拉不开,喀山又不敢大意,毕竟输了第四局就输了比赛,于是,他们主力几乎没机会休息。 令人窒息的比赛,全场观众更觉着大起大落,二比零领先,明明胜利在望了,却被对方硬生生拉回成二比二,又一次回到同一起跑线。 但,呐喊助威的声响从未停止,此起彼伏好似能掀翻球馆顶子——王动就在这声响里做了最后动员:“球打到现在,谁输输赢都可以接受,我不喊你们了,我也不感谢你们了,毕竟,一个职业球员,一场球出现这么大的体力问题,肯定有自身原因。” “孩子们,人的一生有很多时候都是咬下牙就上去了,松口气便下去了,我不讲大道理了,也不讲心理学了,只想讲一句话——我们拼到现在,如果把这个冠军拱手相让,这辈子都会后悔!” “拼到现在,你们证明了自己是男人!现在优势到了咱们这边,因为咱们他们的体力也快出问题了!那么,你们是比喀山队还优秀的男人吗?” 全体队员将手叠在一起,声嘶力竭的喊了声:“我们是!” 手不松开,王动弯腰将自己脑袋跟队员们脑袋碰到一起:“战术,我不布置了,第二局那样打我觉着挺好,或者你们认为有更好的空档尽情发挥就是了!陈晨,你休息了第三局半局、第四局一整局,丁一,你休息了第四局一整局,那么,第五局,主要就看你俩的表演了!上吧,大家一起喊,拼了!” 他们喊完,全场观众都站起来跟着喊了声:“拼了!” 这场比赛的第一裁判高胜利下来看双方队长挑边,前四局他的哨子准确响亮,没有任何争议,但他的心却是波澜起伏,很是矛盾的一点是,他太希望翔翱俱乐部队赢球了,只是他是裁判,必须不偏不倚。 还是钱继伟先挑,这一次他要的球权。 陈晨先发球,仍旧是跳飘,到这个时候最熟悉的招数失误少,也更有效。因为球没有太大力度,这样的发球基本都是找人追发球,就是要找对方接一传最差的那位。 没有接丢,基本到位,对方二传仍旧是自信满满传出四号位高举高打,本以为又是超手扣球,但休息了一局的丁一铆足劲高高跃起,竟然直接将对方第一主攻的球拦死在界内。 这就是此消彼长,对方也累了,在全场观众的鼓掌声里,王动站起来到场边对着丁一喊了一声:“好样的!” 陈晨继续发球,求稳,对方一传到位,二传突然给出一个复杂战术,三号位副攻起跳没扣,主攻打时间差也接扣,后三在翔翱拦网队员都落地后才砸下。 没有强攻早晚输给对方强攻,没有战术早晚输给对方战术。 摇摇头,王动对着陈晨吼了句:“还他一个!” 只是对方发球一传并不到位,陈晨勉强组织了一次战术并没有奏效,被死死拦住,1:2。 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迫切,有些影响场上队员发挥,于是王动马上对陈晨摆手:“这个算我的!你按你的感觉组织吧。” 说完就回到教练席坐下,旁边的熊小武递过来一瓶水:“喝点吧,你嗓子都哑了!” 四局比赛熊小武几乎不说话,只是规规矩矩当助理教练,填写先发位置表,记录场上球员得失分,这会儿的他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王动接过水笑了笑:“让你见笑了,跟小孩们斗狠逞强。” 熊小武马上说:“很好了,很好了,我要指挥这场比赛,早就零比三败北了,对方各方面都比咱们强。” “是吗?”王动喝口水看着场内:“我觉着他们的副攻就不如丁一……” 说完这话不等熊小武回复,马上站起来就鼓掌,因为丁一刚才在二号位扣了个定点强攻得分,势大力沉,居然也是超手。 不用判断,对方体力下滑,拦网扣球高度也下滑,陈晨很聪明,已经意识到这点,于是组织进攻多以二、四号位为主,很快比分来到8:6,翔翱队领先交换场地。 突然想起当年带依汾八中第一次打春风杯,有一场零比二落后微笑着打完,王动随即就笑着对队员们说:“再有7分我们就赢下比赛,这样吧,比赛有奖金,主教练至少奖励五千。我让熊指导记清楚,不管是谁,得一分我从我的奖金里拿出五百奖励,五七三千五,还有一千五咱们一起吃一顿大餐。” “孩子们,这场比赛打到现在,我心满意足,因为咱们相处不到五天,你们已经给王动长脸了。至于奖励,肯定兑现,但不要有压力更不能为钱乱来,对不对?” 队员们笑,王动觉着达到目的,于是接着说:“享受比赛吧。” 此时此刻,压力与动力并存,胜利与失败并立,作为一名教练员,这么临时磨合的队伍,打成这样真的不容易,他真不想再喊什么“男人”,因为,这些队员们已经堂堂正正站起来了。 比赛继续,对方实力仍旧占优,但翔翱队几名主力休息一局后体力占优,场面继续五五开,当比分来到10比9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防反,陈晨传球到四号位有些扎网,钱继伟仍旧全力扣杀,扣完球后怕触网便扭动了下身子向侧面落地,双脚交叉不慎扭了左脚踝,直接摔出场地,然后抱着脚踝便痛苦地喊了一声。 对方防起了这个球,但看钱继伟受伤,便很绅士地停止进攻,第一裁判高胜利也马上叫停了比赛,先做出让医护人员进场的手势,然后又做出争球的手势。 队医与场边的医生马上跑过去,王动知道自己过去无用,只能扭头看了眼替补席,随即指了一名替补主攻。 一分钟后,翔翱队的队医扭头对王动摆了下手,意思是不能上场了,王动只能对第二裁判做了换人的手势。 担架抬到一边,场上比赛继续,全场观众对重新发球的喀山队报以热烈掌声,王动则到钱继军跟前问了句,医生初步判断是扭伤,随即就抬出场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了。 队长受伤离场,场上队长换成陈晨,失去一名绝对主力,这球想赢下来几乎没了可能,王动都有些心灰意冷,但他忘了,他的徒弟丁一还在。 第五十六章 功不可夺 关键角色就是在关键时候发挥出关键作用,从而实现目标达成任务,这样的角色往往就是一个团队的灵魂,越是困难越能挺身而出。 只是,这样的关键人物需要勇敢,而勇敢这个词,用亚里士多德的话,那就是:勇敢是自信与害怕间的桥梁。 丁一就是这样的一名队员,不满19岁,居然可以左右一场难度很大的比赛,这就是自信带来勇敢,勇敢带来效应。 这一场比赛后,国家队主教练孙凌峰直接打电话给王动:“你这个徒弟我要了,雅典奥运会也许不带他去,但我保证北京奥运会他是绝对的第一接应。” “说实话,这样的比赛我一般不看,但今天因为你打开电视,因为丁一从头看到尾,祝贺你啊,据我了解,这是俄罗斯喀山队第一次在亚洲输球。” 先不说赛后,比赛继续: 受钱继伟受伤影响,对方发球也过于后排,自由人判断出界躲开没接这球,随后眼睁睁看着球落在边线上,比分10平。 马上叫了暂停,王动本想着安抚下场上情绪,但他还没说话,丁一就对陈晨说了一句:“所有球都给我!我没问题!” 缺了一个最重要的进攻点、得分点,正在发愁,陈晨马上点头。 也正是这句话瞬间点燃了王动,他马上就接话说:“可以,除非没法传必须处理的球,可以前后排都找丁一!各位,继伟拼到最后一分力气了,你们还没有!我的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个词,但你们要是放弃比赛让我失望,我就放弃你!” “还是那句话,拼一传抢一攻,保拦网抓防反!” 喀山队继续发球落网,但翔翱队这边发球,刚换上去的替补主攻也将球砸在网上,11平。 接下来,谁也没想到,翔翱队居然连丢三分。 先是接一传那个替补主攻毛毛糙糙跟自由人撞到一起,球垫飞;接着一传起来,丁一后二扣了过去,对方防反,前排拦网队员用力过猛,拦住了球但先触了网;随后,对方继续发球,球弹在网带上落入翔翱队场地,运气球。 再叫暂停,这是全场翔翱队最后一次暂停,王动这次是真笑了:“孩子们,我说过,接球撞一起算我的,用力拦网不怕触网,也算我的。所以,这三分我不怪你们!现在呢,对方三个赛点在手,我们就不要再想冠军了,专心打好每一个球,挽救一个算一个,放松,放松,放松。” 全场观众一片叹息,有心急的都站起来准备离开,喀山队正在发球的队员想着一锤定音,但没想上个球就是点太低打网带侥幸得分,于是非常大力的跳发,但砸在网上。 翔翱队挽救了第一个赛点,对方送的。 陈晨发球,丁一到了前排,求稳跳飘到前区,对方也求稳又打四号位高举高打,只听一声喊“我来”,然后眼见着丁一快速移动,然后高高跃起,这球直上直下被他死死拦到对方界内。 翔翱队靠丁一的实力拯救了第二个赛点,对方叫暂停。 暂停回来,陈晨继续发球,对方一传到位,二传看丁一在中间伺机两边移动拦网,居然鬼使神差般直接吊球到翔翱三号位,眼见球落地瞬间,跟进保护的陈晨一个超常鱼跃将球垫起,只是他接触球的时候球已经快落地了,所以球被垫起后改变方向朝着场外飞去。 全场观众都觉着这场比赛结束了,这个球眼看着就没救了,翔翱队要输球了。 丁一可没这么认为。 说时迟那时快,扭头看球的丁一已经跟着球跑出,眼看着就到了广告牌跟前,他匪夷所思做了个足球运动员倒钩的动作,不管不顾将身子砸到广告牌上,居然真就把球勾到了自己场地里,陈晨直接伸手将球推向对方一号位的角。 应该是判断出界,对方在该位置防守的队员弯腰躲了下,球直接落到线上,司线毫不犹豫将旗子指向场地。 双方战成14比14。 看着爬起来龇牙咧嘴的丁一,王动有些害怕他受伤,因为远远看他的膝关节已经渗血。 第二裁判也看到情况,马上上前询问,只见丁一摆了摆手,说了句:没事。继续。 队医拿出碘伏纱布准备上前,王动伸手拦住:“要不换下来,要么被吹延误比赛……小丁,确定没事?” 扭头笑:“师父,确定没事!” 陈晨发第三个球,对方一传到位,二传到位,关键时候仍旧给关键主攻扣四号位,刚才摔了下膝关节受影响,丁一跳起拦网只是碰到球,并没有改变这个球的走向,于是球“噗通”砸到场内。 14比15,对方又拿到赛点。 全场观众已经沸腾,从落后三个球追回来,很多人热泪盈眶,所有人都站着,眼见对方发球,刘军跟麻敬赶紧指挥观众“嘘”……很整齐,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这个球力量不大,翔翱队自由人稳稳接起,陈晨毫不犹疑就传到二号位,丁一早已撤到线外,看着球起便开始迈步做动作。 双人拦网,但丁一视如无物,最高点转腕击球,一个漂亮的直线扣球又砸到边线上,对方防守队员只能摇头。 15比15。 翔翱队另一名首发主攻发球,估计有些承受不了压力,球抛起来的高度就不够,力量是够大,但砸在了网上。 15比16,翔翱队又到了悬崖边上。 可能要布置最后一球的战术,喀山队要了暂停,王动赶紧扭头对队医说:“赶紧给小丁清洗下伤口,包扎一下。” 比赛到这个时候,一切好像都成了下意识。看了眼围上来的队员,王动却出奇地平静:“喝口水,擦擦汗。我本来说七分三千五百块,现在五千也不够了……” 队员们都笑了,王动跟着都笑出了声,这个场面对面喀山队的队员看到很是纳闷:这时候,他们笑啥呢? 就是要这个效果,所谓心理学的转嫁负担,本来双方压力相当,且这个压力不会减少,如果一方突然表现出轻松,另一方就会承受更重的负担。 “这个一传起来如果很到位”,王动看着陈晨:“你全场没有打一次二次球,现在敢打吗?” 摇头,陈晨说:“陈指导,我不敢,本来我传球就不习惯近网,二次球如果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只能是近网到位,对方拦网盯得也紧,我的点也不够高……” “传给我!” 两个膝关节都被包裹了纱布,丁一伸着腿适应着接话,王动点头:“很好,一个不大包大揽,一个勇于担当!这球,能赢!” 再次上场,对方发球球员居然又送了一份大礼,球发得不错,但踩线了,双方再次回到平局16比16。 接下了两个球很戏剧性,也许都累了,也许都紧张,翔翱队的副攻发球出界,对方发球也出界,比分:17:17。 这次比赛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不要说场上队员,就是看台的观众都有些累了,刘军跟麻敬更是全身湿透,大汗淋漓,但仍不遗余力地大声喊着指挥着观众起人浪,喊加油,造气势。 弯腰拿起瓶子喝了口水,王动看丁一走向发球区,扭头对熊小武说:“这球会直接得分。” 他没注意直播的摄像机就在身后,于是他这句话被传播了出去,事后看直播的李春晖问他:“你怎么那么自信,事前就能判断小丁最后那个跳发球直接得分?” 笑了笑,王动说:“我的自信来源是小丁的笑脸,很放松的笑脸。那一刻我就判断出,那个发球会成为经典。” 果然,丁一的这个发球,不论抛球时机还是起跳高度,不论挥臂动作还是激发力量,都成为教科书般的经典,只见球“唰”地擦着网带过去后就下坠,直接砸到对方二三号位之间,对方自由人跟后排主攻居然都没有挨住球。 18比17,翔翱队第一次拿到赛点。这个球引发了全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叫好声,刘军跟麻敬不得不一次次站起来伸手到嘴边“嘘”,“嘘”。 丁一再次走到发球区,现场逐渐安静下来,只见他仍旧气定神闲,抛球、助跑、起跳、击球,这个球发得质量依旧非常好,对方自由人接球又高又快,直接过网落向翔翱队这边的一号位附近。 刚发完球进场的丁一侯了个正着,稳稳接起球送到三号位,然后就向中间移动开始准备扣球——他说过了,给我,所有进攻的球都给我。 陈晨上前一步,也不掩护也不做假动作,直接就将球传起到三号位三米线中间靠后位置半高,然后就见一个身影后排起跳高高跃起将球砸到对方拦网手上,然后全体队员看着这球高高弹起后迅速落到了翔翱队这边底线外。 如释重负,高胜利吹响了全场比赛结束的哨声。 赢了!赢了!赢了! 场外的替补队员冲进场内,场内的队员满场跑动,全场的观众欢声雷动,春风厂的这个馆内好似瞬间就充满了欢乐的气息,随处流淌,激情澎湃。 默默看着场上队员们的挥臂发泄、跳起来笑、抱在一起流泪,王动突然想起当年,那位带自己最后一次在国家队赢球的教练似乎就站在他旁边说了句话:“这才是运动的真正意义。” 第五十七章 觥筹交错 这一周所有的付出似乎有了完美的回报,如释重负的感觉肯定有,但清醒地认知到侥幸的心态更多些。 也不是说胜不足喜,只是作为一名教练员,实力碾压才是最终追求,而这个实力提升需要很多方面努力。在场上,庆祝也就那么几分钟,在场下,真正锤炼出一支过硬的强队,不这么处心积虑、提心吊胆比赛,那得点滴做起,不是几天而是几年的积累。 在胜利面前,难得如此清醒,王动也理解了马正翔给他少年队的初衷,自己培养起来一批队员,再出几个“丁一”这样的优秀者,那么翔翱俱乐部队在国内联赛肯定会越来越强。 费尽心机谋取最后胜利,并没有想着如何庆祝,只是再不想这样了 ,王动站在场边看看队员们开始相互致意,出于礼貌也是礼节性的必须,他赶紧主动快走几步到对方主教练跟前,然后面对微笑伸出手,秩序册里有介绍,喀山这位教练现在也是俄罗斯国家男排的主教练。 很直率,这位教练握住王动的手马上用英语表达了一个意思:I surrender. 王动微笑着摇头,然后用英语回复了一句:We had good luck! 直接翻译的话,俄罗斯这位教练的意思就是“我投降”,但理解肯定不能这个,而是:我服了,我认输。 王动这句很客气,也是自己的心声:我们运气好而已。 作为第一裁判,高胜利此刻已经走到记分台附近,正签记录表也听到王动跟俄罗斯这位教练对话,有些纳闷更是惊奇,随后在王动跟他握手时先是祝贺,随即问了句:“你的英语不错啊。” 笑了笑,跟他不隐瞒也不用绕弯子,王动马上回答说:“我父亲是留美回来的,小时候我除了打排球,英语也是每天的必修课。” 随后是颁奖仪式,再随后,很多人喝醉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但马正翔提前就安排好了,去球场前他给宁志荣的吩咐是点最好的菜,喝最好的酒。 对此宁志荣笑着答应,但问了一句:“输了也是如此?” 马正翔白了他一眼:“不要说丧气话”,顿了顿,他接着说了一句:“王动不会让我失望的。就算万一输球,我相信他也会给我们带来一场精彩的比赛,带来希望。” 陆续回到酒店,王动是最后一个到包间的,进门就摆手:“抱歉,抱歉,我去看了下钱继伟,骨头没事,休息两周不会耽误联赛。小丁的膝关节也重新上药了,皮外伤。” 说完看马正翔斜眼看熊小武,王动便坐下笑着说了句:“我让熊指导先过来,招呼大家伙,现在他两头都熟悉。马总,开吧,您先说几句。” 摆手,马正翔站起来:“这场比赛终生难忘,感谢各位,翔翱的声名今晚起码提高十个百分点!在座的各位都是功臣,都是翔翱一辈子的兄弟。来,大家端起杯,借用刚才俄罗斯喀山队主教练接受采访时候说的一句话,共饮三杯。” 他说:The Chinese men"s volleyball team has made great progress and is gradually becoming a world power. 在座的没几个懂英语,高胜利马上扭头对王动说:“这教练说的啥,你给翻译一下呗。” 端起酒杯,王动笑着说,这位教练呢还有个身份,他是俄罗斯国家队的主教练,所以他这个话有些客套,大意就是说咱们国家的男排进步很大,正在进入世界强队的序列。 “来吧,喝酒,他的客气话咱就当鼓励,努力吧,五年不行,十年,中国男排终将成为世界劲旅。” 于是,喝吧,这一桌十多人,就俩人最后清醒:一个是一滴酒没沾的宁志荣;还有一个是熊小武,他只喝了几杯然后就说,“我打杂少喝点,一会儿叫队员们过来照顾大家伙。” 宁志荣知道董事长今天要喝多,熊小武猜测一会儿都喝多。 雷大娃首当其冲,醉得不省人事。 说是协作方,但他一直当主办,这一周几乎天天在忙,如今圆满结束,尤其是好兄弟带队夺冠,确实该喝两杯,无奈酒量实在不行,稍微放开些,一圈没敬完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高胜利酒量大架不住来者不拒,于是也被抬回房间。 当晚的吹罚非常到位,输球的俄罗斯人一句非议没有,反而对他竖起大拇指。倒不是国家电视台直播不敢造次,首先作为裁判的职责不允许他又倾向性,其次呢他希望王动堂堂正正的赢球。吹罚不带倾向性,但一颗心一直在王动这边,于是面不改色但提心吊胆,一脸严肃又胆战心惊五局球,他是看得最仔细的那位。终于目标达成,终于如释重负,那就来吧。喝,喝,喝,小杯不够意思,来大杯。 韩超正常酒量,饭局没散他先“散”,四仰八叉被架着回房间。 这个圈子他最陌生,于是挨着认识下喝了一圈,这一周就是为儿子在依汾停留,终于得偿所愿,签约、上场,发挥还不错。那得感谢下,老同学心照不宣跟马正翔喝三杯,得遇名师给机会跟王动喝三个,希望多照顾跟熊小武喝三个……说起来这一周,他还在八中带了几天队伍,赵文琪跟王鑫磊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于是,王动感谢又感谢,干杯又干杯。 刘军酒量可以,但频频出动还替李明光喝酒,勉强到最后,吐了。 沙哑着嗓子,他反复说“这球过瘾,来,喝一杯!来,再喝一杯”,很多年来,他跟王动走得并不是最近,只是孩子跟着打球才常联系,这场球后他突然就明白了:“排球,真比老婆亲!” 马正翔酒量一般平常也克制,当晚稍微放开便摇晃到走不成路。 这个庆功宴是他请客,直接就安排到酒店一楼餐厅,他很明白当晚会有很多人醉,也包括他自己,送房间简单方便些。 闫光喝的时候也痛快,后来想不起自己怎么回的房间。 作为河右省排协的主席,这样的胜利肯定会在年底总结大书一笔,这尚在其次,重要的王动终于愿意“抛头露面”,用他的话说:“这是河右排球的一大喜事。”家有喜事,不醉不休。几乎不离手的包忘在餐厅第二天找手机才发现。 王动确实累了,身心俱疲,尽管在座他的酒量最大,回房间时也踉跄起来。 就为一场球,提前一周做准备,能想到的几乎都想到了,包括比赛过程肯定艰难,只是没想到这么艰难。再加上所有人都给他敬酒,感谢、佩服的说辞让他不能不喝,还有,孙凌峰电话里对丁一的肯定,让他更开心,不由就敞开喝了几大杯。 这场酒让人咂舌,平均下来都过了斤,最后熊小武叫下来七八个队员,才一一送回房间。 第二天半上午才陆续起床,随后该走的就都走了,王动陪着几位省城过来的吃完早饭,然后送上车,再扭头,酒店已经开始拆除这次比赛彩旗。 不见得是多繁华,也就不存在结束的落寞。 这是王动的感觉,确实就是个联赛前的热身赛对抗赛,观众可不是这么理解,“王动带省队赢了世界一流球队俄罗斯”,这个赞誉就上升了高度。 临近中午,依汾八中开了个全体老师的会,校长宣布了王动的任职,顺带激动地讲了这场比赛的过程,“我的嗓子都喊哑了,这场比赛最终能够获胜,王动肯定是首功。” 最后说了支持:“王动老师,不,王副校长已经成为咱们依汾八中的名片,关于分工呢,我跟雷书记商量过了,就是分管咱们的球队。” 其实这是雷大娃的意思,不能让琐碎的日常性事物拖累王动,依汾八中男排将成为学校的重点,现在跟翔翱俱乐部合作了,也就是把省U18以下的球队都拿到了学校,这将是提高声誉的大好机会。 参加完这个会,王动就把教练组叫到一起,现在高中来了五名队员,初中陆续会来十多个,球队下一步如何训练,需要商量。 实力肯定是大幅度提升,甚至是改天换地的变化,李明光的意见是直接分成两个组,高水平组王动带队,春风厂那边的馆翔翱俱乐部已经拿到管理权限,就不要在一起训练了。 笑了笑,王动摇头:“李老师,我觉着不要分开的好,加上咱们现在的队员,也就五十人左右,能管过来。最重要是,这样才能更好促进原有队员的进步。优胜略汰,适者生存,我们要做的是把弱者变成强者,而不是给弱者足够的保护。” “我给雷哥还有校长提过了,明年再招两名教练过来,届时咱们细化下训练即可。” 若有所思,李明光点头:“这么多年在学校待着,越来越慈祥,其实运动队就是你说这样,让强者更强,有时候啊,仁慈真是害他们。小赵、小王,你俩觉着怎么做更好?” 这样训练没啥意见,王鑫磊苦笑着说了句:“我有些担心我的水平带不了这些高水平的孩子,跟韩超指导一周,学了不少,但总觉不够。” 这个担心是必然的,王动也点头说:“这就是活到老学到老的原因,你俩入职时间短,且打球那时候并不专业,现在要带专业队,有顾虑是正常的。下一步,我会安排你们去参加国家组织的教练员班进修,平常呢也多学习。不过,说到底,小年龄组的训练肯定还是基础为主,比赛只是辅助验证提高训练的。” 随后他拿出冬训计划,四个人讨论了下后定下来具体训练时间,王动下午就去了省城。 赵慧珠说话仍旧含含糊糊,半边肢体几乎毫无知觉,只是气色好了很多,这没办法,张梅的意见是出院后调理康复吧——对于中医,她的建议是可以,中医认为这是脏腑失调,气血逆乱,阴阳偏颇,经脉瘀滞的反映,它是一组虚实错杂,标本互见的疾病。 于是,又住了一周左右,王动便借了个车将赵慧珠拉回了依汾,没回家直接就去了那个老中医的诊所,而后,十副起,吃了俩月收效甚微。 这时候,王冠回来了,赵慧珠再次“气得要命”,而后,奇迹般颤颤巍巍自己站起来了。 第五十八章 急流勇退 王动在忙活岳母事情这两周,发生了两件事,从而促使他做出一个决定,可以说是急流勇退,也可以说是退避三舍。 首先是范学礼弃用韩泽奇。 按道理讲,主教练弃用一名队员本不是很大的事情,但范学礼用的措辞却很不屑:跟俄罗斯喀山这场比赛,本不不应该这么费劲,原因就是二传。韩泽奇,你还不具备打职业的素养,回去吧。 这是一场全国直播的比赛,排球专业的应该都能看明白,王动的换人起到的作用是巨大的,尤其前两局都是侥幸获胜,韩泽奇是奇兵,也起到了作用。 没办法直接交流这个事情,但王动觉着这个事情范学礼应该不是针对他,如果俱乐部签约一名新队员主教练完全不知晓,肯定不舒服。自己只是试训给出建议,那么,俱乐部真的没跟范学礼沟通吗? 听他说话的语气是如此,那么,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就算这样,那也是俱乐部董事长亲自签的约,而且韩泽奇的父亲韩超跟马正翔的关系都也知道,轮不上王动说啥,但范学礼还说了一句:既然王动指导看重你,那你就再跟他去练两年。 这就把他牵连了进去,也许是挡箭牌也许是借题发挥,不管是什么,这个旋涡好似已经形成,自己绝对不能助力让其高速发展。 其次,这些话都是熊小武传给王动的。 这就有些蹊跷,董事长马正翔没说话,总经理宁志荣也没说话,为何熊小武如此热衷这个事情?专门打电话,有鼻子有眼学说每一个字眼,目的何在? 不想去琢磨这些复杂的东西,但又不得不面对,王动想了半上午后,然后直接就给马正翔打了个电话,意思明确: 第一,现在依汾八中球队承担着翔翱俱乐部少年队的职责,其实也是河右省U18以下球队的训练比赛职责,教练远远不够,如果自己再分心肯定会影响,希望俱乐部能给予自己时间与精力。 第二,韩泽奇如果现在俱乐部一线队用不上,那就到依汾来吧,捎带训练捎带带下小队员的传球训练。 马正翔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没问题,你安心训练,联赛第一阶段你可以不参与,后面的事情看情况再定。韩泽奇呢,就依你,我这边给他开一份工资,身份就是队员兼教练。” 这个电话是表明态度也是给俱乐部分忧,不至于让马正翔为难,所以他也预知了结果。 其实在这两件事后面还有一件事,那就是高胜利的儿子高飞从国少回来后,很快就跟翔翱俱乐部签了后备人才,而后直接转学到依汾八中。 这也正是王动急流勇退的真正目的:球队这段时间确实乱,李明光老师是返聘的且只管体能训练,小赵小王缺少威信;韩泽奇过来则是继续锤炼自身,外加训练高飞等小二传。 也确实忙乱了一段时间,家里呢雇了个保姆,雷大娃的老婆隔三差五也过去帮忙,只是原来忙前忙后的赵慧珠不是在床上躺着,就是在轮椅上坐着,重新理顺原有的生活节奏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 球队呢,安排了宿舍也弄了个单独食堂,这些都简单。 随即,原来的训练体系重建,两拨队员确实水平相差很多,原来的主力如今打替补似乎都不够格,但王动毫不手软,咬牙把训练大纲提升到半职业的水准,也真如王动预料的那样,蓬生麻中,不扶而直,很多队员都在默默努力迎头赶上。 随即王动又从学校抽调了一名体育老师过来,目的只有一个,加强球队的耐力训练,这次跟俄罗斯喀山队对决,体能问题真成了绊脚石,这个他要从娃娃抓起。 不知不觉俩月过去,转眼就进入腊月。 好似一切都趋向好的一面,除了王冠。 父子连心,王动不可能不管不顾自己的儿子,这段时间国少的信息他也在关注,只是不在明面上。 高飞到依汾八中报道第一天,王动就把他叫到自己家吃了顿饭,期间他没多说话,可耳朵一直没闲着,意料之中,李解放反复在问自己外孙。 高飞回答说自己去了就是跑龙套,训练跟着,队内比赛就是捡球。“王冠弟弟可不是,他去了就是第一自由人,王指导公开场合说他是天才,是这次亚锦赛自由人位置的不二人选。” 很欣慰,李解放又问了些生活方面的事情。这个不说也都知道,国字号球队集训都是军事化模式管理,高飞回答说自己就待了一个月便回河右了,最后留下的应该出发海外拉练了。 再问也没问出啥,无非平常吃啥,每天训练苦不苦,这些王动没在意,随后就是每周跟父亲联系一两次,而后跟国少一名助理教练也建立起联系。 他不想跟王少雷直接联系,这次王冠“出走”自己有责任,但昔日队友如此釜底抽薪,让他已经有了芥蒂。 这个王少雷倒是在国少到东南亚后打过一个电话,应该是惯例给所有家长通话通报情况,夸得多,虚话多,王动不冷不热听着,回复也是“嗯嗯”,“好好”。 国少那名助理教练是上海某俱乐部少年队教练,加上联系方式的由头就是自己已经带队翔翱少年队,希望加强交流学习。 知道这个事情后,李解放隔一段时间就催促,王动也就当面跟对方联系一次,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我儿子呢,年龄小,又好强,请您多关注些,保护他不要受伤。” 对方答应说尽力:“亚锦赛春节过后开始,这段时间就是调整状态,王指导请放心,我们都在全力保障队员们健康。王冠的表现很好,进步很大,别看年龄最小,已经表现出极高的职业素养。” 临近春节,王正海打回来电话说自己到东南亚了:“我要全程参与这次U17亚锦赛,过年就不回依汾了。至于冠冠,你们放心,我会经常过去看咱们国少训练。” 爷爷在跟前了,也就都放心了,赵慧珠问王动:“冠冠比赛这个有没直播?” 查了查说没有,王动笑着说:“妈,我倒是希望有直播,我指挥个比赛您能坐起来,看冠冠比赛要是您也紧张,估计就站起来了。” 撇撇嘴,赵慧珠黯然神伤:“这辈子还能站起来吗?我怎么觉着没这个可能了……” 从发病到现在,眼看着就三个月了,赵慧珠的语言能力逐渐恢复,只是西药中药针灸理疗各种办法都用上了,失去知觉的那半边身体好似没有任何反应,或者说收效甚微。 这好似全家屋顶上的乌云,原本风风火火的一个人,现在就是沉默着躺着或者坐着,李解放本想推着轮椅让她出去转转,但都被拒绝了,“太丢人了,让人看笑话”——赵慧珠这样的话,让王动也无可奈何。 还有,王冠从生下就在这个家,现在突然就三个月没“动静”,这便是在那片乌云上又加了些狂风,让这个原本温馨的家没了热乎劲。 球队腊月二十六才放假,王动随即就去市场大包小包的采购,只是这个年是这十多年来,“最凄惨”的一次过年。 尽可能弄出些声响,附近村里来的保姆也回去过年了,于是,从来没有做过饭的王动开始琢磨着弄吃的,买了本每天照着做,好坏不说,上了桌,就仨人也没话说,实在是不舒服。 觉着这样下去都会憋屈出问题,王动就开始喊人到家里,先是雷大娃老婆天天过来,到饭点呢,雷大娃跟李明光也过来。随后,刘军、老孔、麻敬等老哥们也都上门,来了后就吆五喝六的吃喝,总算熬到年三十。 赵春晖在省局机关,大年三十下午才回到依汾,说来也巧,她刚进家放下行李家里电话就响了。 王动跟李解放在厨房弄年夜饭,赵慧珠在看电话,赵春晖摘掉手套过去拿起电话,马上就大声说了句:是冠冠。 本来在和面准备包饺子,听到女儿的话瞬间就扔掉面团跑了出去,到跟前才发现两只手上都是面粉,李解放忙不迭地说:“摁免提,摁免提。” 放下手里的菜刀,王动也走出来,先把赵慧珠从沙发上抱到轮椅上,然后推到电话跟前。 王冠已经说了几句,大意是自己刚结束训练,准备跟球队一起吃年夜饭,那边的华侨组织了个活动,爷爷也会过去。 赵慧珠眼含热泪,强忍着,先把电话机端到母亲跟前:“冠冠,你跟姥姥说几句。” 至此,王冠也不知道赵慧珠生病的事情,家里人从刚开始就达成共识:不能影响王冠的比赛,所以,这个事情谁也不能说。 “姥姥,我想您了……” 王冠这句话一出,赵慧珠已然老泪纵横,她一直手拿着电话机,另一只手不能动,只能任由泪水横流。王动赶忙抽出两张纸巾,轻轻帮她擦拭。 “冠冠啊,姥姥也想你,但是你现在不能分心想家,马上要比赛了,你要下定决心,努力拼搏,为国争光!” 一名厂矿的工会主席,一个排球运动的忠实热爱者,一名老党员,她此时此刻居然没有儿女情长,这让王动都泪目了。 “嗯嗯,姥姥,我会的,您放心。我们球队轮流给家里打电话,我不能占太多时间。请帮我给雷爹雷妈问过年好!姥爷,爸爸、妈妈,比赛结束我就回去了。” 王冠顿了顿,然后说了句话就挂了电话:“我回去给你们当面道歉。” 这是东南亚一个岛国,属于热带季风气候,王冠放下电话看着窗外,唉,又开始下雨了。 没完没了的下雨,各种各样的雨,要么几个小时不停,要么几分钟一晃而过,有像鞭子一样抽打一切,有像石子乱砸一起……在这个异国他乡,在中国人万家团聚的时刻,十三岁的王冠想家了,想所有亲人,想雷爹,想依汾八中的所有队友,尤其最想姥姥, 第五十九章 横殃飞祸 这场由当地华人华侨组织的新春聚会,原本很隆重,有华商提供场地,节目表演都彩排好了,报名参加的人也很多。但突然有台风登陆,只能临时改在球员居住的酒店弄了个小型聚餐,因为天气原因很多人无法到达。 包括王正海。 原本上午的飞机一再延时,到下午五点左右宣布取消,当地的天气很恶劣,狂风大雨,真是不可抗力因素。 心急如焚,无可奈何,王正海返回居所的路上给王动打了个电话,说明原因,也来不及回依汾了,只说第二天看情况如果有航班就飞过去。 比赛是三天后,其实不用这么急,只是孙子第一次在外不跟亲人一起过年,他不放心。 王动听闻情况随即就安慰父亲:“教练领队加队员,二三十人呢,也是个大家庭,爸,您不要着急,安全第一。冠冠总要离开我们独自打拼,这就是开始,锻炼锻炼挺好。” 话是这么说,可感情就不是这么轻描淡写了,知道亲家没办法跟王冠在一起过年,赵慧珠马上又开始垂泪,弄得全家人这顿年夜饭吃得没滋没味。 饭后看春晚,爆笑的小品也没逗乐这家的任何一人,直到窗外噼里啪啦地鞭炮声响起,赵慧珠突然说:“咱们下楼放鞭炮吧,我想出去看看。” 闻言马上站起来,王动马上进屋拿出一床毛毯盖在岳母腿上:“好,放炮去!辟邪驱魔,喜庆欢乐。” 本来就没准备买鞭炮,到了腊月二十八,赵文琪、王鑫磊过来提了十多墩子烟花一麻袋鞭炮:“王老师,提前给您全家拜年,市里不让放了,咱们这边应该没人管吧?” “不禁止也不提倡”,王动本不想收,赵慧珠却笑呵呵说:“我们替你们放。” 没多想,更没想到老岳母回来两个多月,除了出去看病,居然选这个时间第一次出门,于是给俩弟子每人塞了个红包就收下了。 要出门说明逐渐接受身体状况,这是好事,李解放也笑呵呵穿上外套:“走,去放炮,我知道你妈啥意思,她是想着帮冠冠放呢。” 确实如此,这些年除夕,放炮都是全家下楼,基本都是王冠拿根粗香点炮捻儿。 烟花闪烁,鞭炮齐鸣。一家人下楼,小区已经很是热闹,碰到邻居就互相拱手,“过年好,过年好!赵主席啊,您这好多了嘛……” 楼下找到一块空地,正在摆放烟花的王动觉察到手机震动,以为王冠又打过来,赶紧掏出来,发现是李明光,于是接起来:“李老师,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我马上到你们小区,你们家没放鞭炮了吧?” 愣了下,这个李老师怎么问这个,王动随即笑着说:“正在摆放,马上放。” “好,稍等一下下,我这丫头非要亲自参与下,说在国外很多年没有放过烟花爆竹。吃完饭很晚了,我没地方买啊,于是求助你。” “哈哈,好,我家楼下,等你。” 王动挂了电话,扭头对家人们解释了下,赵慧珠难得笑了:“李老师姑娘也该有四十岁了吧,还这么娃娃气。” 本来叫李明光一家过来一起吃饭,他的妻女刚从国外回来,依汾这边的家冷锅冷灶的,但老头却推辞了:“我女儿在国外多年,习惯完全西化,我都受不了,可不给你们家添堵了。翔翱俱乐部给的工钱不少,我已经在外面订饭店了。” 等待的这十多分钟,王动莫名就想起《红楼梦》里有关炮仗的两个故事: 一件是元春从宫里送出来的灯谜:“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贾政看后觉得不祥,事后正应在了元春薨上。 另一件是正月十五时王熙凤讲的笑话:“聋子放炮仗——散了”。当时散的只是宴席,后来散的是一个家族,一个王朝,“食尽鸟投林”“哗啦啦似大厦倾”。这皆是落寞的炮仗,转移不了视线,也自己壮不了胆。 想完就摇头自己苦笑,大过年的想这些干嘛,这不是迷信但也太过巧合:半小时后,李明光的女儿手被炸伤;一周后,王冠在亚锦赛八进四的比赛中,受了更大的伤。 先说李明光这个姑娘,没有四十,确切应该是三十岁,但打扮地像十八岁——蹦蹦跳跳不说,这么冷的天气居然光腿穿裙子。 到跟前,马上就是“哇”的一声,随即说了一句英语:“That"s too much, too amazing.” 李解放马上看王动,他知道这个女婿英语水平很高,日常都可以看英语教材,王动笑了笑说:这丫头说咱准备的鞭炮很多,很神奇。 神奇?放个烟花爆竹神奇什么? 赵慧珠马上就要把自己的毯子拿下递给这丫头,但李春晖摁住了,随即在母亲耳边说:“国外回来的,行事方式乖张正常。” 摇头,随即赵慧珠哼了一声:就算天上回来的,也是中国人吧,也知道冷热吧。 确实神奇,王动把手里的香点着递给李明光的女儿,示意她去点烟花,然后都在旁边看。 依旧蹦蹦跳跳,还夸张地捂耳朵,很快点了几墩子,然后放鞭炮,再放二踢脚,这个王动没敢让这个“丫头”放——王鑫磊提过来的麻袋里装的都是这个,应该是村里自己卷的,响声很大,“咚—啪”,震得地皮都颤。 拍着手,李明光的女儿上前说也要放这个,王动马上说:“太危险,这个炮捻儿短,算了,咱都不放了。” “不嘛,我就要放”,受不了这个劲儿,王动苦笑着递给她一个:“在地上放好,点了赶紧跑。” 话音未落,就见她拿着“跳出去”,然后“神奇”发生了:居然直接在手里点了炮捻儿,那就赶紧扔出去啊,只见她把香扔了出去,那个炮仗就在她的手里炸了…… 赶紧上前,看着手掌血肉模糊,哭得梨花乱颤,王动随即就指了下车库:“李老师,去市医院吧。” 就这么折腾了半宿才回来,好在这是个二踢脚,李明光的女儿抓的是上面部分,下面炸不在手里,随后炮仗飞走,也就是手掌边缘缝合了几针,无大碍。 缝合伤口的时候,王动给妻子打电话说了下情况,然后吩咐说:“你们先休息吧,妈不能熬夜,我回去后就不过去弄醒你们了,到咱们家睡。” 给赵慧珠从省城看完病回来,王动就搬到了岳父这边,一直住儿子的小床,方便晚上照顾。李春晖周末回来,有时间就在沙发上对付。 医院处理完伤口,再送李老师一家到依汾一中那边的家,返回春风厂天已经蒙蒙亮了,王动没有洗漱就躺下睡着了。 过去这一年发生很多事情,但没想到新的一年这样开场,他没有去晨跑,睡到中午才被妻子叫醒:“雷哥雷嫂过来了,饺子都包好了。” 雷大娃每年除夕都带妻子回老家,今年提前就说好初一中午回来一起聚。听王动说了李明光姑娘的事,笑得合不拢嘴:“李老师这么严谨一个人呢,怎么教育出这么个姑娘,天天在一起肯定煎熬,我是他也不去美国受罪。” 心里说我更严谨,我的儿子不是说走就走,但怕岳父母不高兴,王动就苦笑着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对了,你的干儿子昨晚打电话说给你拜年,嫂子,还问候你了。” 从兜里掏出个红包,雷嫂起身就过去放到王冠那个家的书桌上,出来不由就说了一句:“给我干儿子的红包也没法递到手里,唉,不知道冠冠吃上饺子没……” 看赵慧珠眼圈瞬间变红,雷大娃赶紧圆场:“没问题能吃上,国字号球队出去后勤保障好着呢……王动,我提过来瓶好酒,二十年陈酿,在我家地下室也放了十多年了,拿酒杯啊,来,倒上!我陪赵叔喝两杯,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大年初一,难得休息,也不能让不开心总在家里,于是王动也放开喝了几杯,雷大娃在醉之前说了句:“今年,咱们任务很重啊,省中学生锦标赛咱们学校主办,全国U15比赛也初步定在咱们这里了。等我干儿子回来,这俩比赛的冠军咱都留在依汾。” 在中俄俱乐部对抗赛前,马正翔就是这么说的,现在雷大娃又这么说,王动端起酒杯:“哥,压力不是别人给的,而是发自内心的向往,咱努力做好自己,我想冠军就不会旁落。” 这不是酒后放狂,而是底气十足,球队现在兵强马壮,中学生锦标赛的主要对手就是河大附中。高胜利肯定不会拱手相让,但依汾八中现在有五名在翔翱青年队训练过的队员,再加紧训练半年,应该有能力抗衡这个老牌冠军。 至于U15,那是王动的强项,这个年龄段的比赛以比拼基本功为主,当然,那是全国比赛,其他省市的队伍如何,还得拭目以待。 王动没提自己儿子,他的想法很简单,只是不想在岳父母面前说:王冠回来后改主攻位置,那将是脱骨换胎,估计一年内都打不了主力。 他没想到的是,王冠迟迟才归,而且是住着双拐回来的…… 台风过后是大雨,一拖再拖,孙正海正月初三才飞到比赛地,而这届亚洲U17锦标赛正月初四就开始了,也就从这天开始,他每天晚上都跟儿子通个话,说一下赛况赛果。 小组赛貌似很轻松,毕竟中、日、韩、伊朗等队都是种子队,提前不碰面。 四战四胜,中国队小组第一出线,王冠表现抢眼,俨然成为小明星。 休息一天,十六进八。中国队稍微遇到些阻力,但很快克服,三比一挺进八强,这已经完成了预期任务,毕竟自这个比赛创立以来,中国队还没有进入过四强呢。 所以,八进四就成了一场焦点战,中国少年能否再进一步,所有排球界的人都在关注,因为,这是北京奥运会中国男排的希望。 中国队八进四的对手,是亚洲老牌劲旅韩国队。 这一场比赛是正月初十,比赛开始前热身的时候王正海就判断,五五开,谁发挥好谁赢球,双方队员扣球的力度都基本一样。 这个判断也就持续了半局球,中国队便落入下风,因为,王冠受伤被抬出场地,换上去的替补自由人确实差强人意…… 比赛开始就进入胶着状态,场上很是紧张。当比分来到9平时,对方一个扣球,跟进的二传接起但球飞向场外,王动窜出去将球垫回场内时,感觉右脚一滑,身体重重向右边摔下。 这个场馆年久失修,这几天大雨过后有些漏水,尽管提前清理了,但有些地方仍旧湿滑。说起来王冠这个救球并不是极限,很正常的一个救球,只是太巧了,正好踩到这个湿滑处。 好在长时间的专业训练,王冠在右膝关节挨地后赶紧伸出右臂一个侧滚翻,但翻过来他没能站起来,右脚踝钻心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随即痛苦地双手捧住脚踝。 第六十章 云程发轫 当你的身体出现问题的时候,只要不放弃,意志力会带你突出重围。 王冠这一战似乎从受伤才开始,首先不退缩,而后带动全队,中国U17男排第一次杀入该届别亚锦赛的四强。 看王冠痛苦倒地不起,裁判马上叫停了比赛,中国队的队医赶紧提着药箱跑过去,捏了捏王冠右脚踝再捏右膝关节,随后拿出冰袋裹在右脚踝上,摆手让跟过来的赛场医务人员将王冠抬到担架上,王少雷一脸焦急问队医:没事吧?不要紧吧? 队医摇头挥挥手:“脚踝受伤,具体不好说,没法下结论,需要拍个片子。” 领队扭头看了眼主席台上已经站起来的王正海,马上说:“王指导,你继续指挥比赛,我陪着去医院。” 救护车很快把王冠拉到附近一个医院,懊恼的王冠一直拿手砸担架:我怎么这么不小心,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特事特办,本就是保障这次比赛的指定医院,结果很快出来,初步诊断:右脚内踝骨骨裂,由胫骨下关节面斜上内上,接近垂直方向。 队医跟医院接诊大夫商量治疗,王冠听到队医说“需要马上打石膏吗”,突然就坐起来:“医生,我要比赛!这场比赛非常关键!有什么方法可以比赛完再打石膏吗?” 这个国家华人很多,这医院接诊的骨科大夫恰好也是华侨,他的中文没问题,于是很奇怪地看着王冠:“不打石膏会出事!建议马上治疗,要不会肿,严重的话会引起再次骨折……” 不想听这些,王冠很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比赛正在进行,您就告诉我怎么可以继续比赛”! 这位大夫点头开始用钦佩的目光看王冠:“好小伙啊!可以打封闭针,但坚持多久因人而异,且后果不可预料。” 像在黑夜呆了好久突然看到曙光,王冠马上说:“好,好!打封闭,打封闭!” 这位大夫转过头看着中国队领队,明显是征求他的意见。 领队是个非常稳重的人,尽管他自己就搞了多年的体育竞赛管理,还是很仔细地问医生:“封闭可以缓解多少疼痛?上了场后有无影响?封闭过后有啥后果?” 比赛已经开始,这肯定是一场艰难的对抗,王冠知道替补难以胜任,这个位置在国少队,王少雷反复说过无人胜过他。 王冠再次粗暴打断大夫正在跟领队的逐一解释:“打封闭吧,马上打,一切后果我自己担当!” 领队摇头马上拿出电话打给孙正海,那边听完情况沉吟片刻随即回答:“听医生的……”他还没说话,王冠已经夺过手机:“爷爷,我能行,这场比赛很关键,我付出这么多,需要这场球的胜利。” 有些哽咽,王正海突然就觉着孙子长大了,于是叹口气说:“好孩子……你把电话给你们领队吧。” 都是体育专业出身,也都知道这个封闭针的作用,打上后十分钟后就麻木,只是无知觉不代表就恢复本来的弹跳及运动功能,但意志力坚强的人可以恢复七八成原有能力。 领队拿过电话,王正海马上说:“我相信我孙子的意志力,打封闭针吧,要不他会后悔一辈子的!这是起点,未来他要面对的更多,一个优秀运动员不能惧怕伤病。” 挂了电话,领队咬牙对当地的大夫点了点头:“打吧!麻烦你们,打完让救护车送下我们,比赛已经开始了。” 当救护车拉着警灯再次送王冠到了场地,他的右脚踝已经完全麻木,然后麻木开始上下蔓延,似乎自膝关节开始下面不存在似的,走路就像踩了棉花,不疼但也不着力。 进了场馆,第二局比赛正好结束,最坏的结果,中国队零比二落后。 这是预料到的但也比较意外的分值,领队扶着王冠走到替补席,正在大声吼叫战术的王少雷扭头随即停嘴。王冠马上甩开领队的搀扶:“王指导,我能上场!我要上场!” 队员们马上露出惊喜的表情,王少雷看了眼王冠,又下意识看了眼主席台才说:“去好好热身吧。” 王冠拖着腿走到正在场子一端练习的替补队员旁:“快,帮我热身!” 五六个队员马上开始围过来帮王冠热身,轮番垫了十多个球,王冠很快身体开始发热,但右脚感觉仍不明显。此时,第三局开场哨声响起。 放下球王冠开始往上场位置跑,脚踝处有一丝的麻痒,但在连续跨步中感觉不大。 王少雷看着王冠跑近只说了一句话:“无论输赢,我感谢你!你是我见过最好的自由人!” 王冠狠狠地点点头,走上前去与队友的手叠在一起:“加油……” 比赛开始,王冠几乎忘记了自己受过伤,每个球都是玩了命的防守,滚翻鱼跃,全场飞奔……他的回归让中国队场上很快打活,毕竟这个阵容在一起仨月大家都熟悉,比分交替上升,但中国队一直领先。 对方真的是顽强,中国队组织的进攻直接得分很困难,好在防反时候王冠总能救起球,只是屡次进攻不利便失分,接近局点时,韩国队打平了比分。 王少雷马上叫了暂停,看着队员们围拢过来,他突然对着一个主攻队员胸口就是一拳,然后指了王冠一下说:“你知道吗,王冠是骨裂了,他打了封闭是真正拿命搏呢!你拦网不能再积极点!” 然后对所有队员吼:“你们他妈的拿不下这局,老子一个个锤死!” 再次上场,王冠挨着跟每个上场队员击掌:“哥,咱拼了!” 年龄最小的队友如此拼搏,场上气氛瞬间悲壮起来,王冠惊奇地发现,大家似乎都找到一种精神动力,不知疲倦、毫不畏惧,中国队一个有效进攻,然后连续两次发球直接得分,艰难将大比分扳为一比二。 一直在打电话,队医应该是跟国内专家沟通过了,看队员下场,马上指着王冠说:“你不能上场了,这样下去也许骨裂会加重,甚至影响你的职业生涯。” 王冠想都没想就指着比分说:“我必须上场,‘也许’的事情随后再说。还是那句话——出了问题我自己担当!” 这根本就不像一名十三岁孩子说的话,很多这个年纪的娃娃被训斥两句还哭鼻子呢,这样成熟更是体育人的精髓,更是一种为国争光的责任。 围在身边的几个队员眼圈都红了,王少雷再次扭头看看台,见孙正海默默点头,不由就有些惭愧:在为国争光这事上从不含糊,这一家人真是一脉相承。 到现在,他都没有搞清楚,自己带王冠来这次亚锦赛是对还是错,但这个孩子表现出的韧性与意志,那是光芒四射。 开场哨声再次响起,王冠挣脱队医摁着的手就跑上场。 接下来的比赛,队友们都开始拼命,可以说个个奋勇,对方多狠的球都是抢着滚翻,拦网更是嗷嗷叫着一次次起跳。 势均力敌的比赛中,精神力是赢球的关键。 很快中国队连下两局,神奇翻盘成功,当终场哨响起,王冠突然如被抽了筋一样,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再次被送到医院,骨裂处稍有扩大,并且开始水肿,那位华人大夫听闻比赛赢了,不由鼻子一酸:“孩子,中国人在这里从来都不服输,你是我见过的最小年龄的中国勇士。” 王正海在旁边很急迫:“大夫,您的治疗意见是什么,其余咱们随后再说,好吗?” 叹口气,这位大夫回答:“我的意见是最快速度回国,这边的医疗条件跟咱们祖国没法比,要去最好的骨科医院,看是手术还是保守疗法,因为,这个孩子未来肯定是国手,我们不能耽误了他未来的体育之路。” 马上点头,王正海掏出手机就开始联系最早的航班,然后迅速打给王动:“儿子,你在哪儿?” “爸,我在岳母这边呢,您说,今天八进四如何?” “我说你听。先不要告诉你岳父岳母,王冠受伤了,你呢今晚不到明早到北京,我稍后告诉你到哪个医院。” 接电话时王动正在给岳母洗脚,本以为父亲是这几天惯例说下比赛,没成想是这个“噩耗”,没反应过来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到洗脚盆里。 赶紧站起来,王动不敢有任何表情,马上回答说:“好的。咱们一会儿再通电话。” 王正海叹口气:“比赛赢了,冠冠居功至伟,其余一会儿说。” 听着父亲挂了电话,强忍恐慌挤出笑容,王动再次坐下边给赵慧珠擦脚边说:“妈,冠冠他们进四强了。” “真好”,赵慧珠笑着扭头对正看报纸的李解放说:“冠冠第一次参加亚锦赛要是能夺冠,那就更好了。” 李解放摘下老花镜也笑:“有可能,咱外孙就叫冠嘛,冠军的冠。” 事与愿违,由于王冠受伤临时回国,两天后的半决赛中国队输给老对手日本队,而后跟伊朗争第三名也是功败垂成,遗憾以二比三微弱比分落败,无缘奖牌。 随后王动匆匆赶往北京,一周后他扶着儿子返回依汾市,差点把赵慧珠再次吓倒,幸好李春晖提前在家里先说明了情况,打了预防针。 事后王动跟王正海分析,正是因为王冠的年龄及体能储备,不太适应连续比赛,所以才在一小片湿滑的地板上意外受伤,这就是拔苗助长。 只是这话也就他父子俩聊,毕竟中国U17男排队没进四强,却是历届最好成绩。王冠也凭借八进四那场比赛的表现入选了这届比赛最佳阵容,还获了个最具拼搏精神奖。 第四名的证书及这个奖牌是王正海五天后拿回来的,作为亚排联主席,他必须等比赛结束颁奖后才能离开,等他到了北京的医院,王冠已经做了手术。 这是国内最顶尖的骨科大夫亲自操刀,原因倒不是亚排联主席权威,而是王正海给体育总局领导请示:“这是我孙子,更是中国男排的未来,他的表现让这次U17队创造了最好成绩。也正是为这个成绩王冠耽误了治疗,打封闭针上场拼搏,零比二落后硬生生拉回比赛,三比二赢了韩国。所以,我请求帮忙联系最好医院最好大夫,主要是为了他的运动未来。” 于是,各方面出面,王冠落地后就被救护车拉到北京最好的骨科医院。 只是,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大夫也不是神仙,王冠随后的康复还是很缓慢,这让心高气傲的他有了放弃继续运动的想法。 回到家一周,王冠除了每天去上课,就是陪着姥姥坐着聊天,他已经隐约觉察出自己就是姥姥这次发病的“罪魁祸首”,所以那种内疚感挥之不去。 没人提这个,赵慧珠更是每天笑呵呵,只是又一周过去了,这个孩子怎么还不去训练场? 依照李明光的意见,下肢没法练就练上肢,球没法练就练力量,但王动跟儿子沟通时,他却说:我再陪姥姥一段时间吧。 不能任由儿子这样下去,于是,一个周末的上午,王动推着赵慧珠出去晒太阳,王冠也拄着拐杖陪着。 有意说点什么,又不好多说什么,王动突然想起父亲送给王冠的签名排球,于是就从郎平开始说起: 儿子,你曾说郎平是你的偶像,未来你要打主攻,也应该像她那样打遍世界。你知道郎平职业生涯获得过四次世界冠军,入选了世界排球名人堂,但你不知道郎平这些冠军背后是12次手术。她的膝关节、腰椎盘、颈椎盘、髋关节,以及脊柱等都有损伤。 但她每一次都是手术后很快站起来,继续打拼,你怎么就被一个小小的手术吓到了呢? “郎指导现在生活在美国,带一支俱乐部队,据说很快要当美国国家女排的主教练了。有一天她去超市,出门的时候被保安拦住,‘你怎么将车停在残疾人车位了?’郎指导随手就从车里拿出自己的残疾证,保安很惊奇,‘你怎么这么多伤啊,怎么造成的?’郎指导笑了笑回答‘排球’……” 王动说到这里看王冠若有所思,于是停住脚步:“郎平指导那时候打球医疗条件远不如现在,你这个手术大夫说了,两个月就能基本康复。儿子,今年咱们依汾八中要承办全国U15男子排球锦标赛,九月份,你不准备参加了吧?” 要康复要换位置,心里想来不及了,王冠张了张嘴准备说话,但什么也没说出来。 坐在轮椅上,一直静静听王动讲故事的赵慧珠,此时看着外孙脸上的表情,不由就哼了一声:“没有什么不可能!”随即就把盖在腿上的小毯子扔在一边,然后将能动的那条腿放到了地上。 王动吓了一跳,赶紧捡起毯子去扶岳母,赵慧珠扭头咬着牙说:“不用管我!都别扶我!” 只见她伸出能动的手,然后费力地将另一条不能动的腿也挪到地上,随即就扶着轮椅扶手努力往起站。 一只手用力,轮椅马上就开始倾斜,王动赶紧牢牢抓住把手固定住轮椅,但没有再扶赵慧珠,只是斜眼看了下惊呆的王冠,心里则默默为岳母喊着加油。 实在不听使唤,赵慧珠都咬破了嘴唇,那条可以动的腿从颤抖到坚定,再从颤抖到坚定……黄豆大小的汗珠子顺着她的脸颊向下流,很快她的小便开始失禁,尿液顺着她的裤腿往下滴……不能放弃,绝不放弃,赵慧珠什么都不想了,只是努力往起再往起……大约半小时,试了十多次的赵慧珠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王动泪目。 王冠哭了。 赵慧珠笑了。 也就在这时,加练的韩超奇带着高飞气喘吁吁跑过来:“王指导好。跑步热身后,我们今天的任务是网前移动4种步法,三组;4号位高球,平拉开,调整攻,两组;2号位高球,小弧度,调整攻,两组;3号位,快球,短平快加后排,三组……” 点头,王动说很好,“去完成吧”。 说完他看自己儿子,只见王冠盯着这俩队员跑远,目光逐渐坚毅。 太阳缓缓升起,温度慢慢提高,很快就是春天。 (《争冠》三部曲第二部至此完结,敬请期待第三部《凤舞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