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城警方长达三个月时间的调查取证下,朱元辉终于被提起诉讼,他的案子将于一个月后在香城中级法院开庭。
苏慕云浏览着网页上的相关新闻,他想朱元辉所做的案子中有差不多十项满足香城刑事案件的立案标准,这里没有极刑,如果证据确凿,罪名成立,到时候朱元辉估计会把监狱的牢底坐穿。
何耀辉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反应,从朱元辉被抓的那天开始,他就是一副对什么事情都胜券在握的样子。
虽然苏慕云从来没有过问过他的事,但他能猜得出来,朱元辉一定是被何耀辉当成弃子丢出去的。
此案还涉及了几个地位不低的振兴帮成员,出于对苏慕云安全的考虑,何耀辉曾经隐晦的表示苏慕云再在何家主宅呆上一定时间,直至朱元辉被定罪。
苏慕云也没想过要在这个时候搬回去,只是很快的,他就在何家感觉到了一种令人紧张的气氛。
他想起曾经谁对他说过的话,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你想象中的单纯美好,很多时候,仅仅只是因为你从来没有涉足过那样的圈子。
黑社会无疑是最肮脏危险的,而作为香城百年黑道家族的何家,苏慕云就算闭着眼睛也能猜到他们曾经做过多少违法的事。
只不过是没有被追究过相应的刑事责任。
一方面来源于他们善于统筹帷幄,知道在最关键的时候丢出手下人让他们替自己顶罪,另一方面,香城的黑帮与政界勾结已久,如果不是那些政界中的人为求自保牺牲他们或者认为他们没用,否则他们也会一直保护他们。
如同自然界中的食物链,大鱼吃小鱼,强者为胜。
大概是因为何耀辉平日里所表现出的淡定并沉稳,苏慕云只觉得自己的担心逐渐被他的表现镇压到看不见的地方。
却不是全部的消失,苏慕云觉得它们一直潜伏在心底的某一个地方,只要时机合适,它们就会悄然而至。
此时已经是深夜,最近天气更冷了一些,何耀辉卧室中阳台上的窗户被苏慕云拉上了,只留了一丝很小的缝隙,何耀辉让他先睡,可是他睡不着,关了电脑又在床上躺了近半个小时后,他索性起身,想着去陪何耀辉坐一会儿也是好的。
朱元辉已经被关押,不管他最后会迎来怎样的结局,但何耀辉都是很多他案件中的涉案人员之一,虽然他这几月都表现的很平静,但苏慕云始终认为,被何耀辉作为弃子抛弃的朱元辉,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不会对何耀辉善罢甘休。
当然,如果何耀辉的准备工作做得够充分的话。
说不定他会化险为夷。
几天前苏慕云曾经在无意中听见陈远航同何耀辉的对话,两人在说公司账目的问题,何耀辉当时淡然的笑容,说:“如果有一天我出事,那也一定是因为公司的账目出了问题。”
苏慕云听不懂他说的话,但是陈远航接下去的那句话倒是让他很快明白了。
陈远航手上拿着一支烟,说话间他在走廊里吐了一个烟圈,那时候也是深夜,走廊里只开了一盏灯,昏暗的光线中,苏慕云看着穿着正装的何耀辉,只觉得他像极了片场人们口中所说的斯文败类。
他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说:“是啊,相比较杀人,香城的政府官员更看重偷税漏税这样的问题。”
“所以才说钱是最重要的。”
苏慕云时常失眠,偶尔他半夜醒来,会想要喝水,那天也是,他站在走廊的转角,手里拿着一瓶他喝了三分之一的纯净水。
他无意偷听,只是他走到那里的时候,何耀辉和陈远航刚从书房里出来。
也对此没有任何的感受,除了有些担心何耀辉,他只觉得那样的世界依旧离得他很遥远。
也不知道是有意或者无意,苏慕云总觉得陈远航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顿了顿,他说:“耀辉,苏慕云这个人真的没问题?”
苏慕云后退一步,很快的,他听见何耀辉失笑,说:“他能有什么问题?”
“不知道,他看起来很多的想法。”
言语中听不出喜乐,不过苏慕云觉得陈远航大概是他所认识的人性格最谨慎的一个。
最近一段时间,苏慕云想何耀辉一直在忙他公司账目上的事。
何耀辉的书房从不允许别人进去,只是在苏慕云住进何家后,这样的规矩似乎就被他不经意的打破了。
想起这几天因为天凉感冒的何耀辉,苏慕云最终走进厨房为他煮了一碗姜汤。
窗外是黑透的天空,大概是因为知道它此时的天气,因此抬头的时候,苏慕云总能感觉到外面的冷清,因此对比的此刻的厨房更温暖。
煮沸的姜汤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玻璃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想着自己此刻正在为何耀辉所做的事,苏慕云的嘴角渐渐上扬。
何耀辉的书房位于一楼最尽头的那个房间,用色与他的卧室一般深沉,苏慕云端着热姜汤走路很小心,等到他走近了,才发现何耀辉的书房门开着。
不太明亮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苏慕云刚朝里面看了一眼,就被眼前的一幕吓愣在原地。
何耀辉大概是太困,此刻趴在桌上睡着了,身上披着一件外套,何耀荣站在他身后,正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而让苏慕云感到意外的,恰恰是何耀荣的眼神。
眼神里无法隐藏的爱意,太过强烈,强烈到会让其他看到的人感到震惊。
那个时候,苏慕云的脑袋里分明划过去了很多东西。
最开始他遇见何耀荣时,何耀荣带给他的那种感觉。
忍耐到会一不小心爆发的那种危险感,这样的感情维持多长的时间,还有他每天都要面对何耀辉,当何耀辉带着各式各样的人回家时,他又是怎么的一种感受?
所以何耀荣的痛苦其实来自于何耀辉,他同父异母,永远思而不得,不能在一起的自己的五哥?
何耀荣已经看见站在门口的苏慕云,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后,他很快释然,走过来小声说:“他刚吃了药,估计会睡上一会儿。”
苏慕云说不出话,何耀荣又看着他手中的姜汤,说:“你为他煮的?要不要把他叫醒?”
“不用,等他睡好了。”
“那就把姜汤放这里?”
“嗯,好。”
苏慕云以为何耀荣会帮着他把那晚姜汤端到何耀辉的书房,但何耀荣没动,看他的表情,嘴角上扬,眼神中带着调侃,分明是想说你才是他的恋人,这样的事应该你去做。
苏慕云渐渐回过神,也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将那碗姜汤端了进去。
调低了书房的温度,苏慕云关门的时候又看了何耀辉一眼,他趴在书桌上睡的很熟,眉头也没有再像前几日那般皱的那么紧。
苏慕云想真好,他什么都不知道。
何耀荣此刻抱着双手倚在门框上,一脸好笑的盯着一直不说话的苏慕云。
走廊里黑色的阴影打在他的侧脸上,他看起来有些不同,五官妖艳过分,倒生出一种类似妖孽的感觉,再无平日里那种呆呆傻傻的模样。
只是就算这样,苏慕云还是没感觉到他的一丝恶意,就好像没事人一般,他说:“苏慕云,和我聊聊?”
苏慕云点头,唯一能想到的,大概就是每个人的内心都和看上去的不一样。
何耀荣住顶楼,从窗户爬出去,就有一个宽大的平台,苏慕云有些不了解,回头说:“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平台在这里?”
“以前养过一段时间的鸽子,我让五哥为我搭建的。”
何耀荣的外形和养鸽子这种事一点不搭边,苏慕云顿了顿,接过他手中的灌装啤酒,说:“你五哥对你挺不错的。”
“是啊。”何耀荣说话间单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倒在平台上,看着夜空说:“一直挺不错的。”
外面有些冷,但看何耀荣的样子,苏慕云知道他想倾诉。
也许是藏在心底太长的时间,只是今晚被他发现,因此他就自动变成了那个要倾听他心事的人。
苏慕云想自己只是运气不好,无关其他。
地板很凉,苏慕云看着躺在地板上的何耀荣,说:“这么冷,小心感冒了,快起来。”
他想拉何耀荣起身,何耀荣却不动,看着头顶上的那片夜空说:“苏慕云,你试着以这样的方式看过天空没有?”
“没有。”
“那你试一试。”
本质上,苏慕云觉得自己比何耀荣大了几岁,也比他成熟一些,所以一看见他露出那种独属于青少年特有的迷茫表情,就无声了答应了他的提议。
他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看向夜空,好像很近,低低的压在头顶上,苏慕云看着它,觉得它很像一个厚重雾气聚拢在一起形成的锅底,看的时间长了,锅底最深处会变成漩涡,以一种不明显的姿势旋转,似乎会把自己吸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会让人产生一种恐惧的感觉,苏慕云侧头,说:“头昏吗?”
“不会。”
“那为什么我会头昏?”
“想太多了。”
何耀荣的脸上又是那种调侃的笑容,他看着苏慕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苏慕云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起身狠狠灌了一口啤酒,看着前何家那个静静矗立在夜色中的院子,说:“你会不会恨我?”
“什么?”
“抢了你五哥什么的。”
“怎么会?苏慕云,我和五哥永远也不会在一起的。”
苏慕云回头,何耀荣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用自己的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握着啤酒的手放在肚子上,下巴的线条看起来有种脆弱的感觉。
“可是……”
“就算我愿意,五哥也不会愿意的。”
其实何耀荣原本生活在一个暗无天日没有任何的世界里,在他逐渐任命的时候,何耀辉天神一般降临,他看起来如此的英俊冷漠,可是在他低头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又是这般温柔。
太过幸福,便觉得什么都是假的,总怕他会转身抛弃自己,所以等到他有一天发现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对何耀辉的感情早就变得不正常。
战战兢兢,所以不管他提出怎样的要求,自己都会努力去做到。
这种异样的感觉也许某一天会消失,何耀荣如今所能做的,不过是在等那一天的到来。
“所以你才想着出国留学?”
“嗯。”
何耀荣回答的云淡风轻,但声音低沉,给人一种惆怅的感觉。
“喂,苏慕云?”
“什么?”
“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知道。”
“今晚的事也要全部忘掉,看见我不要露出奇怪的表情。”
“嗯。”
有的事隐瞒了太久,即便想倾诉,也已经变得无从说起,那晚的何耀荣就是这样的感受,他看着苏慕云的背影,想着若要选一个和何耀辉一直走下去的人,他很希望那个人就是苏慕云。
足够的冷静,理智,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而最关键的一点,是因为何耀辉喜欢苏慕云。
已经二十岁,二十岁以后,会逐渐分清楚很多事情的主次,比如何耀辉,在何耀荣知道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那一天,他其实早就已经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