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初,四刻。
城主多花了一刻钟走到长公主的凌云阁,却不知这一延误使长公主勃然大怒,揸开五指朝城主脸上挥去,打得城主满嘴是血。
长公主怒声吼道:“张守翼,瞧瞧你当的什么城主?我倒要好好问你,邑州城的北营驻军虎符与军旗何在?城头塔台上守夜的兵卒为何无辜死掉?你昨夜和巡城的士兵为何没有察觉城中有异常?”
“我……我……”城主被长公主抛出一连串的为什么吓懵了,他朝后退了两步,隐隐察觉有股彻骨寒流进入心里。
“你不配当城主!”
城主双膝扑通朝地上一跪,大喊:“小人知罪……夫人息怒啊……”
“留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有何用?”
长公主一说完,身边重甲于身的兵卒抽出刀架在了城主脖颈上,城主手里紧紧捏着慕容玉叶给的钱袋,脑袋里闪现无数片段。
城中昨夜连番出现诡异事件究竟何人所为……是人还是鬼?
大……大脚?
那新娘有双大脚!
有双大脚的女子在裹小脚盛行的邑州城出现,这估计是百年不遇,这女子不是邑州城的人?!这么想来,城主鼻尖沁满了汗,浑身肥肉剧烈颤抖。
新娘转身离开的刹那,红盖头里露出一黑色面具,他本想追上去看看,奈何手里拿着贿赂来的钱财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错过了对嫌疑人的追查。
于是逮捕嫌疑人的绝好机会便失之交臂,让他遗恨千古。
城主悔恨得眼泪水刷刷流下,他膝行到长公主脚下,一把抓住她的华贵裙角,颤声说道:“夫人,大脚,是大脚啊……”
长公主嫌弃地一脚将他踢开,朝兵卒使了个眼神。
刀一寸寸临近城主的脖颈,他的眸光一寸寸朝手中紧握的钱袋挪去,嘴巴张得很大,他嘴里又冒出一句“媒婆是……假!”脖颈中飞溅的血喷溅到一地。
他粗短的身子朝地上重重摔去,瞳孔渐渐收缩。
脑海里那个媒婆装扮的女子的身影渐渐清晰,朝他哧哧笑着,她伸手将手中锁链套在他脖子上,拉着他踏上……黄泉路。
临死这一刻,城主发现“媒婆”是地府来的无常,拉他下地狱的。
长公主的脸冷若冰霜,朝地上躺着不动跟猪猡般的死尸厌恶地看去,拎起红紫斒斓的裙子踏上旋梯,朝凌云阁的顶层走去。
楼上,章胜手里拿着千里眼正盯着城外官道观望,当他看着官道上有人,急速拨转了下千里眼,朝其间行为怪异的“媒婆”看去。
“媒婆”边走便脱衣服,脱掉身上一身红衣,露出里面素服麻裙,她凌空一跃,站到小黑驴的背上,稳立不倒。
“是她?”章胜惊呼叫道。
长公主一把夺过章胜手中千里眼看去,当她看见慕容玉叶的身影,眉心现出一道皱痕,如刀刻般醒目。
“夫人,都怪属下无能才让这三人逃走,城里发生的事是不是他们搞的怪?”
“他们盗走北营驻军虎符与军旗有何用?塔台上守夜兵卒死掉,恐怕是给我一个提醒,提醒一场战斗从昨夜已悄无声息地开始。”
“不是他们?这么说……邑州城有奸细混入?”
“这奸细待在邑州城里恐怕不是一两天,看来早有人盯好了这里。虽说我们疏忽大意,让奸细有机可乘,但城中戒备如此森严,这奸细居然也能得手,来头真不能让人小觑啊!”
“夫人,你觉残枝有没有可能……”
“你怀疑是残枝所为?只是……只是现在我穷途末路,唯一可仰仗的便是他如风雷般迅疾又勇猛的墨羽骑。如果真是他所做,我的路便已注定。”
“公主,可他的墨羽骑只有三千,而北营大军有五万,如果……如果我们真的较量起来,未必会输给他。”
“走一步是一步,在我身边只有你悉心毕力为我做任何事,可信任的有几个呢?”
长公主说着,眸中流光浅荡,纤纤玉手捏紧了千里眼。她再次举起千里眼看向走远的三人,赫然瞧见慕容玉叶缓缓转身,她抬手撕下脸上面皮,露出一张娟秀脱俗的面容,优雅沉静地笑着。
她身子如触电般一震,手中千里眼滑落在地。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章声惊慌地说道,连忙扶住长公主。
“她……”
“她怎么了?”
“韬光养晦的父皇啊,这壮丽河山费尽心思得来又怎样,我们都是杀人魔鬼,死后终究要下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转生,瞧瞧你富饶无边的万里江山是如何得来的?你的手沾满了血,沾满了那女人的……”
“夫人,你在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我累了……我要去休息,待会太子殿下来了,他若看见我愁眉不展子会不高兴的。”
长公主用手按了下太阳穴,欲要下楼歇息。章胜搀扶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夫人,你不是改变心意了吗?太子殿下是……是进不了城的。”
“哦,我都忘了,他来不了。”
依旧午初四刻。
出城的官道覆盖一层黄沙,原来等着仓蓝太子的车辇驶过,却不想因山中无故出现匪盗,致使太子殿下车队只得绕道经由南边赤水河坐船进入邑州城的官埠。
此时,赤水河上所有商船与渔船禁止行驶,静静靠在两岸等着皇家船队驶过。
一艘画舫靠在岸边,案桌上熏香缭绕,碧色莲花盆中,两朵墨莲怒放。静雅如莲的男子斜倚在软榻上,灰褐色的眸眨都不眨地看着窗外。
风扬,珠帘动。
帘落,风隐出现在残枝的身侧。
他抱拳作揖,凝眉道:“大人,雷隐乔装成山间盗匪与火隐率领的墨羽骑已撤离狼牙山,这会估计正朝邑州城奔去。”
“不错,这自演自导的戏够逼真。”
“大人,你答应帮长公主,如此做法,岂不是失言?”
“非也,我在帮她,我帮她脱离人世苦海,帮她远离非她所属的战场,帮她远离朝堂构害走向她所需的光明大道。”
“你……果真骗了她?”
“这要看怎么想,我遵从蒲王意愿,避免两国和平被这疯女人搅乱。蒲王需要两国和平共处;长公主需要万人操戈奋战,血流成河,为证明她是乱世中不可小视之人。在蒲王与长公主之间,我选择蒲王,只因我不喜欢杀人如麻的女子。”
“大人,这么说你是要帮仓蓝国的太子殿下?”
“帮他便是帮蒲国,他若死在蒲国与仓蓝国边境的邑州城,仓蓝的谋臣定会唆使仓蓝王以此为借口攻打蒲国。现下北面萧国正虎视眈眈觊觎蒲国富饶而广袤的国土,若蒲国与萧国趁此合纵,我们将会被动。”
“所以……大人为了拖延太子殿下进邑州城,故意叫雷隐率人乔装盗匪与火隐带领的墨羽骑于狼牙山争斗,逼迫他们改从水路,然后墨羽骑攻入邑州城,而雨隐的水军则与长公主的水师交战,这么一来,长公主将会陷入苦境。”
残枝点点头,站起身朝画舫外走去,风隐连忙为他掀开珠帘。
“雨隐的水军布置可妥当?”
“大人,雨隐专擅水中作战,想必布阵已久,就等此次大显身手。”
残枝呵呵笑起,拈着胸口一缕发丝,道:“把我妆奁找出来,我要好好妆扮,舞个飞天惊魂舞只为祭奠逝去的步飞鸾。今日,我本打算带她……离开陌上明月的……”
“大人不要自责,或许这就是步飞鸾的命。”
“命由天定?”残枝摇摇头,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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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枝:“飞鸾,那个贱妇伤了你,我会替你讨回一个公道。”
那日,桃花三千,飞鸾惊鸿一舞,入眼难忘。
步飞鸾:“大人,下一世你我再续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