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玉叶站在五重搂的屋脊上,抱臂凝立,看着邑州城外的官道逶迤至远处茫茫苍山中。先前她还和夜叉鬼沿着官道进城,现在不知寻欢觅爱的他可有收获。
陌上明月如此大,五重搂里歌舞昇平,丝竹缭绕,五重搂外的厢房密密匝匝排列,里面人多半**真酣。
腰际有泪痕纹的男子可会出现此地,就算掀开每片瓦翻开每块砖也要找出他,即便找不出,至少要把夜叉鬼揪出。
他既然让她做保镖,她就不能失言,保镖应该左右不离近身待命,管他解手沐浴更衣还是与一女或者多女风流快活。
她瞅准五楼暗处的一扇窗户,俯身一头栽下,脚尖勾住屋檐,身子如倒挂蝙蝠,一头钻进窗里。
她没落在走道里,而是悄无声息窜上楼顶房梁,她拂袖抹落梁上尘灰,一屁股坐下。她两眼大亮,目不转睛望着楼下喝得酩酊大醉的富豪贵胄,以及一群穿得跟蝶般花花绿绿的青楼艳妓,眸中淌出复杂情绪,有憎恶有嘲讽也有悲悯。
“自古笑娼不笑贫,却不知娼由贫生。”她淡淡说出一句,悠然叹息。
“好个娼由贫生,玉叶姑娘倒是有慈悲心肠。”
这话冷不丁在慕容玉叶身侧飘来,她身子一颤,连忙循声望去,见夜叉鬼坐在离她不远的一根横梁上。
“我就说嘛,哪有耗子会说话,原来是你。咦?你怎不去寻有沉鱼之貌羞花之容的罗刹女?难道罗刹女嫌你脸上的狰狞胎记,看不上你?”慕容玉叶不无嘲讽地说道。
“罗刹女,走了。”
“我们一来她就走?”
“你为五百镒金子乖乖做我保镖,有人为何不能利用她的所需诱她离开?人很简单,有人天生爱财,有人天生需要……”夜叉鬼的话说到一半,双眸微阖,微笑看向慕容玉叶。
“有人天生需要什么?别在老娘面前卖关子。”慕容玉叶颇不满地朝夜叉鬼翻了个白眼。
“温暖。”夜叉鬼极轻极慢地说道。
慕容玉叶听了这话,噗哧一笑,心想用这词搪塞最适合不过。
她飞身朝夜叉鬼跃去,坐在他身侧,亮晶晶的眸子宛如装满整个银河的繁星,一眨不眨地看向夜叉鬼。
夜叉鬼的背靠着立柱上,左腿伸直,右腿屈着,见慕容玉叶毫无收敛全无羞耻地盯着他看,忽觉胸口有股燥热在翻腾。
他撇过脸,避开慕容玉叶看似深情款款又咄咄逼人的眸光,闭上了眼。
“喂,你不会看到美人投怀送抱就睡觉吧?要不要我帮你寻个名大夫,替你治治男子不举之症,据闻此大夫已将萧南王不近女色的毛病治好了,从那后萧南王每晚生龙活虎,生生将一宠妃在床榻上宠得直接送到了黄泉。”
夜叉鬼睁开眼,朝慕容玉叶鄙夷地瞥了一眼,道:“这些稗官嘴里胡诌的话,看似你很感兴趣嘛?”
“纯属娱乐。”
“娱乐?看你是在无礼取乐。”
“嗯?”
慕容玉叶皱皱眉,俯身跪伏在梁上,上半身朝夜叉鬼探去,一缕青丝垂落在夜叉鬼的耳际,撩得夜叉鬼的耳根发痒滚烫。一股女子天生而携的清幽体香扑面而来,夜叉鬼心神一凛,心跳骤然加速。
“夜叉鬼,你说我无礼取乐?老娘就是来无礼取乐,你瞧楼下的莺莺燕燕诱人还是我诱人?”
夜叉鬼的手朝慕容玉叶的肩头搭去,将她朝后推,没想她纹丝不动,一只手轻而快地落在他的胸口,感受他的心跳。
“啊!跳得好快,果真被我迷住了,看来我还是有点魅力的。”慕容玉叶嘻嘻笑着说着,眸光狡黠。
“你有魅力?我怎没看出,你瞧瞧楼下莺莺燕燕的胸再瞧瞧你的胸,你说谁更有魅力?”
这话如毒刺一下戳到慕容玉叶的痛处,痛上加痛,叫她怒不可遏地挥掌朝夜叉鬼扫来。夜叉鬼哼笑一声,上身侧倾,人瞬即挪到立柱后侧,慕容玉叶的掌风扫在立柱上,立柱立现细细密密的裂纹。
哗啦一声,立柱崩然炸开。
慕容玉叶和夜叉鬼同时大叫,“不好!”
两人急忙朝一旁敞开的窗户飘去,刚到窗口,五重搂的主立柱摇晃一下,吓得楼下男女一怔,豁然明白,急忙如蚂蚱般朝楼外慌忙逃窜。
“地震,是地震啊!”
“妈呀!房子要倒了,大家快跑啊!”
……
楼中,一衣着华贵镶金嵌玉的中年男子从案桌边站起身,皱着眉头呼道:“镇静,大家镇静,没有地震!定是楼上筑窝的雀鼠捣乱,搅得屋瓦哗啦响。大家放心入座,今日敝地所有佳肴美酒皆半价算。”
众人满脸阙疑地站在门口,探着脑袋朝楼里看了又看,见楼上有细细灰尘降落,似是雀鼠捣乱,这才一步三顿地进了屋子。
丝竹悦耳,舞姿蹁跹,众人却无心欣赏,一脸惊悚,时不时看着五重搂的楼顶。
慕容玉叶和夜叉鬼早已从五重楼跃出,至于五重搂会不会因主梁柱崩断而倒塌,与他俩无关,就当梁上“鼠雀”捣乱算了。
两人足不留声落在一厢房的屋脊上,隔开半丈。
“玉叶姑娘,你若真把陌上明月的五重楼一掌给击倒,怕天下豪门望族都会举着追查毁楼罪人捉拿灭欲真凶的大旗到处寻你。”
“我替他们省钱,岂会有错?”
“大错特错,这些吃惯佳肴美馔,穿惯丝绸绫缎,坐惯香车宝马……他们的钱就算不花在嫖娼寻妓上,也不会施舍半分给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穷人,更不会临危受命,倾尽家产为国而捐,他们就是渣子蠹虫败类……”
“依你看,钱用在寻花问柳上是对的?”
夜叉鬼摇头,一声悠长叹息代替了答案,他从未想会过和一女流之辈谈些过于沉重与愤慨的话题。这乱世,男子与女子永不能随随便便并为一伍,铁血金戈与忧国恤民只属于男子,香闺暖帐与绣花织布只属于女子,两者不能逾越,或站错位。
可有一人同这乱世格格不入,罗刹女便是唯一可逾越男女之位的奇女子,她站的位置永远只有对,没有错。
他眸光幽深地看向莫容玉叶,在她身上,他似乎看到了罗刹女桀骜不羁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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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叉鬼:“就你那熊样,与罗刹女相去甚远,你连替罗刹女洗恭桶都不配!”
慕容玉叶:“你奶奶的额,你暗恋她,可人家拿你当鞋拖子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