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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谋划?”冷元勋一拳重重打在陈秀城肩膀,后者毫无防备,直接跌坐到椅子上,然而冷元勋并未就此停手,而是再次一拳挥过去,“慕容琛,到底是我在信上做了手脚,还是事实如此,你心里很清楚,你既然早就知道自己身份不同,更应早早承担起肩上的责任,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拉上那么多条无辜的性命为你陪葬,你混账!”

    命运当真跟他开了一个好大的玩笑,他最大的敌人,想方设法要置之于死地的魔鬼,竟然是自己的亲兄弟!

    陈秀城作恶多端,不杀,甚至于不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息民愤,可是如果杀了他,自己就违背了父亲遗愿,亲手做出兄弟相残之事,他……他该怎么做?他又能怎么做?

    活了二十年,冷元勋从未如这一刻那般纠结挣扎,这片江山,是由无数鲜血染就的,到头来,难道还要加上他亲兄弟的血么?

    冷元勋心中痛苦挣扎不已,然而坐在椅子上的陈秀城却哈哈大笑起来,之前冷元勋打那两拳的时候可没有控制力道,是以陈秀城嘴角已溢出斑驳的血迹,但他却丝毫不以为然,只踉跄着站起来,反手一拳向冷元勋打去,“是啊,你说的没错,我是混账,因为我没有你那样的好运气,可以得淮阳侯庇护留在京城!”

    陈秀城的声音中透着凄凉的绝望,他抬头望着窗**霾密布的天空,思绪仿佛飞回到遥远的童年,“那一年,养父冒着丢掉性命的风险带着襁褓中的我逃出京城,为了防止事情败露从而引起那狗皇帝的追杀,养父昼夜不敢停歇,不远万里逃到江陵一带,又见几个月来风平浪静,方才敢停下脚步,可即便如此,我们

    也不敢在繁华闹市安家,而是辗转在一个小镇安顿下来,养父有些才学,就做了教书先生,小小镇子上,又能有几个人读的起书,养父的收入并不多,却尽他最大的努力给予我最好的生活条件。”

    也许很怀念彼时温馨惬意的日子,陈秀城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真心笑容,稍稍停顿一下方才继续道:“养父虽然在生活上把我照顾的无微不至,但在学习上对我的教导却异常严苛,我从三岁开始学习认字,五岁起读书习文,那个年纪的幼童总是贪玩,记得有一次,趁他午睡的时候偷偷跑到林子里捕蝉,一向慈祥的养父第一次动手打了我,他打的那么重,任凭我怎样哭喊求饶都不肯停手,最后,他自己也哭了。”

    听陈秀城讲起这些,童年各种过往亦如泉水般从冷元勋心头涌过,是啊,养育一个并非自己亲生的孩子本就不易,更何况肩上还背负着将孩子培养成材的重要使命,淮阳侯对自己悉心严厉,陈秀城的养父又何尝不是如此?

    更何况,对方远远没有功勋世家的优越条件,想要将孩子培养成文武双全的卓越人才,必要耗费更多心力。

    “然后呢?”可能是相似遭遇引发的同理心,也可能是血浓于水的手足之情,总之,冷元勋心底的愤怒渐渐平息下来。

    他想知道陈秀城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这样万劫不复的境地。

    “相比于有些枯燥的功课,我对习武的兴趣明显更大一些,养父会些皮毛功夫,就一点点教我,如此过了三年多,我的武功渐渐跟他势均力敌,他或许早就意识到会有这么一天,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把我送进山,成为

    早已不收徒弟的弘林法师的关门弟子。”冬日的天气总是格外善变些,适才阴霾密布的天空渐渐飘起鹅毛般的雪花,抬眼望去白茫茫一片,陈秀城把手伸出窗外,待几片雪花在手掌中融化不见时,方才面无表情地继续道:“山上的日子很清苦,我每天除了习武,也要做砍柴做饭等等粗活,但没有严厉的养父在身旁时时管教,心情还是很放松的,直到十四岁那年回家探亲时,感染严重风寒奄奄一息的养父,取出这封信,告诉我全部的真相。”

    十四岁。

    冷元勋默然。

    他得知这个惊天秘密时,仅仅只有十岁而已,跟陈秀城比起来,他更早地背负上了仇恨的枷锁,如果没有淮阳侯耐心细致,无微不至的正面教导,他或许也会如陈秀城一般,为了报仇雪恨而不惜一切代价。

    陈秀城抬眸看着冷元勋,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生平第一大敌人’其实跟自己是有几分相像的,见对方安静不语,并没有打算自己的意思,陈秀城自顾自地继续道:“养父终生未娶,小时候被我问起,只推说母亲在生我时难产去世了,所以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他是太过望子成龙,才会对我格外严苛,没成想却听到这样震惊的真相,养父拉着我的手,一字一顿地告诉我一定要报仇,要夺回这片属于我的天下,更要保护好这封唯一能证明我身份的信。”

    报仇。

    这个想法自然是没错的,可是一个没有任何身份,没有任何背景,更没有一兵一卒的普通少年,想要撬动根深蒂固的皇位,无异于痴人说梦,可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几年皇帝一味沉溺于享乐,举全国之力在江南修建豪华行宫,为此

    在民间征集了无数劳工,老百姓夜以继日地辛苦干活,稍稍有所怠慢就会招来一顿**,江南一带民怨沸腾。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是以没过多久,反对朝廷的红莲教便在江南兴起,规模逐渐壮大,这样千载难逢的契机,让原本决定北上寻找机会的陈秀城看到了新的曙光,他收拾好行装,毅然决然地加入了红莲教。

    彼时红莲教正值用人之际,自然来者不拒,陈秀城很顺利就进了其中一个分舵,成为一名普通的红莲教士兵。

    如愿加入红莲教,这在陈秀城的计划中,仅仅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陈秀城很清楚,只有将这个民间组织完全握到自己手中,并不断地发展壮大,才能有跟朝廷一搏高下的资本,否则分分钟就要面临被剿灭的结局。他虽然只有十五岁,但自幼积累下来的学识修养让他很快在一众莽汉中脱颖而出,在指挥了几场胜仗后,成功得到红莲教教主的赏识,成为分舵舵主。

    当时的红莲教正处于上升期,江南各地对朝廷心存不满的人纷纷聚集起来,他们将那些欺辱劳工的监工统统杀掉,又放了一把大火将修建到一半的豪华行宫付之一炬,如此疯狂的行为,自然引得皇上龙颜大怒,即刻派兵前来剿灭。

    红莲教虽然小有气候,但也只能在精心谋划的情况下出些暗招,要明刀明枪跟装备精良的朝廷军队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

    既然打不过,那就只能暂时躲避锋芒以图后效,江南一带多浓密山林,只要混迹于山林之中,率先占据了有利位置,哪怕有熟悉之人带领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以在陈秀城的建议下

    ,红莲教大军陆续撤入山林之中,在大部队保存实力的同时,继续以游击战的形势跟朝廷军队周旋,在这样的僵持下,红莲教的势力得以继续扩大。

    随着势力逐步扩大,教中各种权利纷争亦隐隐浮出水面,年轻有为又‘安分守己’的陈秀城自然成为以教主跟副教主为首的博弈双方,竞相争夺的优秀人才,陈秀城巧妙利用二者之间的矛盾,让其内斗损耗,自己则坐收渔翁之利,最终成功除掉挡在自己前面的两个人,彻底将红莲教握在自己手中。

    大权在握,陈秀城并未急着做别的,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前教主留下的所有党羽剪除干净,重新提拔了一批只忠于自己的人,他原本就是手段了得之人,对下恩威并施,那些人感佩他的提携之恩,更忌惮他的心狠手辣,哪里敢生出异心,如此,陈秀城的地位自然稳如泰山,无人可以撼动。

    待巩固地位后,陈秀城就开始按自己之前的计划,将制造船舰一事纳入议程,他在江南长大,很清楚江南地区最大的地利优势一个是山林,另一个就是江陵河,而河上作战一向是朝廷军不重视的,如此反其道而行之,必定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事实证明陈秀城的想法是完全正确的,依仗着船舰的优势,他们很快占领了江陵河上游几个郡县,不仅很大程度上扩充了兵力粮草,将红莲教的势力壮大到空前规模,有了跟朝廷叫板的资格,更是在刻意的劫富济贫行为下,让江南一带的百姓对红莲教信心大增,几乎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希望红莲教能够推翻朝廷的腐朽统治,让百姓过上丰衣足食的富足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