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计划果然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啊,可你竟真的亲自来了,还将我给忘了。”
“华阳,金蝉脱壳的戏码你已经玩过多少遍了,总要作茧自缚一次吧,你说是不是?”
云锦一步步逼近。
华阳面色铁青,被白矖护在了身后。
白矖仍戴着一张面具,一袭白衣,看上去像是将要出鞘的剑一般。
“有我在,你休想伤公主半分。”
“让开。”云锦抬起镋,猛地掼在地上,四周土尘翻飞。
面具下,白矖眼下狠狠一跳,面色凝重,小声对华阳道:“你们先带公主走,我拖住她。”
“来了还想走?”
云锦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机会,握住镋身直袭白矖面门。
白矖头皮一麻,千钧一发之际,下意识抬剑去挡,却是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云锦爆发出来的力量,就算是在行伍中摸爬滚打几年的男子都未必接得住,更何况白矖还是个女子。
一照面,白矖直接被震飞了数米远,幸亏剑尖插在地上,才堪堪停住。
白矖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头看向自己的虎口处,那里竟是被震得崩裂,出了血。
云锦抡起鎏金镋,忽视了白矖,抬眸看向在一众暗侍的护送下往另一个方向逃跑的华阳。
她提步便欲追。
白矖却像是发疯了一样,怒吼一声冲了上来。
长刀横劈,云锦直接侧身躲过,在白矖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以极快无比的速度将她给踹飞了出去,白矖摔在地上,扬起了一阵的尘埃,只是在云锦再度追过去之前,她又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接近公主。”
“苓俏,交给你了。”
“夜三,保护好她。”
“是,将军。”
云锦镋尖一动,临走前一镋刺进了白矖的大腿。
女子哀嚎一声,再次跌倒在地,等她站起身时,面前的云锦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名黑衣男子。
显而易见,云锦根本没将白矖给放在眼里,反而只是将她当做给她的随从练手的了。
巷口的追逐还在继续,镋尖向下,在地面划过,云锦一步一步追上去。
眼见便离华阳只有几步之遥。
忽的,屋脊之间冒出数十配弩的黑衣人。
那些人二话不说便对着云锦放箭。
“小心!”
危险关头,云锦本能去挡,面前却忽然多了一道身形。
那人提着一把环手直刀,犹如天降般出现在了云锦面前。
漂亮而又凌厉的剑花,将所有的弩箭都隔绝在外。
弩箭落下,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再装第二发的机会,很快,影卫踩着砖瓦齐齐而上,直接在屋顶展开了一场近乎于单方面的屠戮。
“没事儿吧?”
谢知晏转身,将刀放在了身侧,一只手拉过她的肩膀,仔细查看着她的状况。
云锦摇了摇头,“我没事。”
这种久违的,被人保护的感觉,实在是熟悉又陌生。
从前在紫荆关,她可以把背后交给战友,可那是在战场上。
下了战场,她以为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
可人都有累的时候,她也想要有一个人,能站在她身边,能为她挡一挡风雨。
不争气的,她眼眶忽然有些红了。
谢知晏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当即慌了,“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回府……”
“不用,我没事儿,抓住华阳,才是最要紧的。”
云锦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没来由的委屈给咽了下去,抬眸时,又与往常没什么不一样了。
“云锦。”
空空的巷子中,一道声音自谢知晏背后不远处响起,正对着云锦。
只是被谢知晏挡着,她如今看不到。
可虽看不到,但这声音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能听得出来。
谢知晏周身的气势轰然炸开,不由分说的拉过云锦的手,将她拉在了身后。
“多罗冶,你还真敢来?”谢知晏语气不善。
“本王是来应约,更何况,我北漠的小阏氏不听话的跑了,本王总得亲自将她带回回去。”
“放开我!你们放开本公主!”
多罗冶打了一个响指,华阳很快被压了上来。
这些北漠的糙汉子向来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抓着华阳公主的胳膊,差点儿将她那纤细的胳膊给拧折了。
在场之人,无人在意华阳的死活,自然也不会有人听她说了些什么。
多罗冶的目光越过一脸不善的谢知晏,落在了云锦身上,“跟我谈谈?”
“她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谢知晏的语气已接近爆发的边缘,仿佛下一刻便要暴打他一顿。
多罗冶却像是没感受到一般,继续近乎执拗的盯着只露出半张脸的云锦,“这里是大殷,更何况,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男人叹了一口气,似是在忏悔,又似哀求。
云锦深吸了一口气,从谢知晏背后走出。
“小锦儿……”
谢知晏拉着她的手,眼中的不满和担心都快要溢出来了。
云锦对他摇了摇头,安抚道:“没事儿,你不是在这儿吗。”
你不是在这儿吗……
你不是在这儿……
像是一颗定心丸一样,谢知晏听着,忽然愣住了。
她好像开始有一点儿依赖着他了,不再是那般的独当一面,看着让人心疼了。
是啊,他在这儿,便是天王老子来了,只要她说一句话,谁都别想从他眼皮底下带走她。
谢知晏慢慢的,松开了云锦的手,“我就在这儿。”
“嗯。”
两人之间的互动格外的刺眼,多罗冶握着朱钗的手狠狠地攥着,朱钗的花饰划破了手指,鲜血滴落,他却像是感受不到一般,指尖逐渐发白。
两边的暗卫都退得远了,这一方空间中,只剩下云锦和多罗冶两人。
狂风大作,依旧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多罗冶看着云锦,那夜他们隔着窗,她说完话便离开了。
直到今日,时隔数月,他们才算是真真正正的见了这一面。
“你,过的好吗?”
他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只是问出这句话时,便觉得自己是问的多余了。
她看上去过的很好,比在北漠时长了一点儿肉,面色看上去也更好了。
也是,大殷物产丰饶,又是她的故土,这里什么都有,也有爱她的人,又怎么跟在北漠时比呢。
多罗冶晃了晃脑袋,向来病态的脸上,划过一抹落寞的歉疚。
“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说一声抱歉的。”
“当初是我小心眼又浑蛋,做了那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
多罗冶垂下头,说着说着,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你的腿还好……”吗?
察觉到了多罗冶看过来的视线,云锦拉过大氅,盖住了露出半截的小腿。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她的声音格外的冷静,甚至可以称得上的冷漠。
多罗冶心中的懊悔已经无以复加,这几个月来,午夜梦回,他还是会想到当初自己故意折磨云锦时候发生的种种事情,可笑的是,在他的记忆中,竟没有几个云锦的笑颜,即便是笑,也不是对她笑的。
每每被梦魇惊醒,他都出一身的冷汗。
“要么你恨我吧。”
他自暴自弃一样,说出了这样的话。
就算是被恨着,也好过这样的冷漠。
“多罗冶,善待刘大娘和那些甘愿留在北漠的百姓,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
隔着漫漫长夜,云锦抬眸望着他。
明明只有几步之遥,他却觉咫尺天涯。
“他们现在过得很好。”他喉间有些发干,却仍道:“北漠所有的百姓都很感谢你,若是没有你,这个冬还会像以前一样难熬,如今他们慢慢学会了耕作,也学会了怎样养蚕缫丝,大殷与北漠之间的往来航道已经逐渐开辟出来,很多百姓沿路开设了驿站,供来往行商。”
“云锦,这些都是你的功劳,若是你愿意去看看……”
“多罗冶。”云锦的声音不高不低的,像是虚无缥缈一般,打断了他将要说出口的话。
北漠于她而言,没什么可留恋的。
她一身的伤痕出自那里,她所有的尊严也都丢在了那里,即便罪魁祸首早已身死混消,可就算他们已死,伤害却仍存在,这些事又叫她如何忘却呢。
“我是大殷的将军,永远都是,若你想与大殷开战,我仍会扞卫我的国家。”
“你曾亲眼目睹过战争的残酷,当初我之所以会选择你,只是因为我觉得你本性并不坏,也并非嗜杀之人,我希望你我尚在人世时,能让北漠与大殷之间休养生息。”
“……好,我答应你。”
良久,多罗冶嗓音沙哑的点了点头。
若是以往,他或许无法决定北漠的战争,可如今他是北漠实际上的掌权者,他说的话,如今这位新登基的可汗,根本不敢置喙。
“只要我还活着,北漠不会再向大殷举兵戈。”
云锦扬唇微笑。
那一瞬间,凉风暂止,有如春暖花开。
多罗冶心想,没什么比她此刻脸上的笑容更珍贵的东西了。
她本就是明珠,又怎会蒙尘。
脚步声自身后不轻不重地响起,步履间难掩烦闷,多罗冶亦抬眸望向云锦身后。
“我记得,我见过他。”
多罗冶显然意有所指。
云锦面无表情的看向他,自然也知道他说的是在紫荆关时发生的事情。
那天,谢知晏暴打了多罗冶一顿。
“别这么看着我。”多罗冶释然一笑,“我没打算报复。”
“况且,他真的很紧张你,你的眼光很好。”
多罗冶那张想来死白死白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许真心的欣慰的笑,这一刻,他是真心这样觉得的,云锦身边的这个男人很优秀,而且,他从未曾伤害过她。
单单这一点,多罗冶已经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云锦转头,看向原处不断踱步的谢知晏。
隔着黑漆漆的夜,男人精准地捕捉到了她投望过来的视线,忽然放慢了步子,双手背在身后,朝她笑了笑,也不管云锦能不能看得清楚。
可就是这样望着,她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身后不再是黑漆漆的一片,有个人一直站在她身后,只要她回头望去,他便在。
她转过头,重新看向多罗冶,郑重道:“帮我一个忙?”
“什么?”
*
谢知晏并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是等云锦走进别院,去见华阳的空档,被多罗冶叫住了。
“想打架?”谢知晏语气不善。
许是心有余悸,多罗冶后退一步,“别辜负她。”
“呵。”谢知晏冷笑一声,剑眉挑起,极为不屑,“多罗冶,这句话还轮不到你来说。”
多罗冶却不理会谢知晏的冷嘲热讽,只道:“听说大殷的皇帝给你赐了婚?”
谢知晏闻言,彻底转过身来,一瞬间,周遭的空气几乎要完全凝固。
金今警惕上前,斩星等人也不遑多让,纷纷对峙着。
就在剑拔弩张之时,多罗冶开口了,“看在云锦的面子上,我还不会暗中给你使绊子,云锦对你的确很好,她摆脱我帮你解除了这一纸赐婚,如此一来,大殷的皇帝也不会怪罪到你的头上。”
谢知晏并没因为他说的这些话便缓和了语气,“想让我感谢你?”
多罗冶摇了摇头,“感谢就不必了,我是在帮她,不是在帮你。”
“……”
两人之间的氛围越发的诡异,斩星的手已经伸向背后,金今手里的刀也已出鞘半分。
就在剑拔弩张之时,云锦自后园的小门走出。
她一出现,如同春风化雨般,方才的一切硝烟一刹那间烟消云散。
两个几乎旗鼓相当的男子同时看向云锦,见她看上去并不沮丧伤心,这才松了一口气。
“锦儿,回去吧。”
当着多罗冶的面,谢知晏牵起云锦的手,还故意在他面前晃荡,明晃晃地宣誓着主权。
多罗冶别开眸子,背在身后的那还握住朱钗的手掐得更紧了。
这只朱钗,他终究还是没有送出去。
“华阳交给我,你放心吧。”
这一句,显然是对云锦说的。
女子点了点头,临行前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别让她轻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