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华盖高举,雀扇低擎,服侍的宫人小跑跟在后头,近卫队更是寸步不离,仪仗虽然简单,那一抹明黄的身影却令人心惊。
无数禁军从打开的城门冲了出来,形成三面包围之势。
牧玄脸色难看地放下了手,他再胆大,也不敢在陛下面前屠戮皇叔。
夜风呼啸中,仪仗上的惠帝沉重望着牧北辰支离破碎的身体,
身为天子,极少动怒。
发脾气是无能的表现,若能游刃有余,又何来愤懑?
可!
那个臭小子,又受伤了!
额头不由用劲抽了抽。
牧北辰沉默以对,提着的那口气一松,他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就在即将落地之时,被拽回一个清瘦的,散发着热气的脊背之上。
墨发光滑如玉,牧北辰满足地陷入黑暗中。
惠帝的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锐利的眼眸看向从城楼上匆匆赶下的牧玄,天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好,好好,好得很,真不愧是朕的好孩子。”
地上乌压压跪了一片,气氛被压抑在风里。
叶倾忍不住咽了眼口水,背上那个人呼吸灼热还在发烧,有什么事要不要待会再说。
可她来不及开口,惠帝黑沉沉的眼眸就已看了过来:
“你也不错。”
语气冰冷,不知道是对着叶倾还是她背上的人。
叶倾心一沉。
眼见局势控制住了,裴落颤颤巍巍地爬过来伸长双臂撑住牧北辰。
叶倾看他一眼,索性翻身下马,膝盖一弯跪在地上:“臣女有事要奏。”
“哦?”惠帝神色淡淡,火光印得他眼中一片晦暗。
“叶倾!陛下面前,休得胡言!”夜幕下女子的轻呵犹为,一人缓缓从黑暗处走到火光下。
容貌端正气度非凡,正是曾经过一面之缘的长公主殿下。
那一瞬间,叶倾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她不由回头看向牧北辰。
比如,长公主在陆府时为什么要帮她?再比如,惠帝为何会天黑出现在此处?
看来都是因为这个人。
想明白长公主和牧北辰之间的关系,虽然想趁机将三皇子所作之事道出,也叶倾也知这事极为隐蔽,没有证据,牧玄绝对不会承认。
正在此时,朴安匆匆赶来,在陛下身边低语几句,惠帝脸色一变,鸾驾立即回宫。
子时,御书房。
灯火通明,屋里用米临时搭起作战沙盘,边上围了一圈人。
雍朝惠帝与几位大臣正在研究迎敌之策。
方才他们在上京边界被紧急请回,据探子来报,北凉已开始练兵屯粮了!
数年前北凉突然进犯以风卷残云之势连破三城,所过之处,尸骸遍地,若不是元帅叶崇之以命相博,最终御敌于徐州,只怕国已不国!
对了,叶家!他猛然抬头,正对上叶倾清亮的眼眸。
“你”惠帝正要开口,想想又觉不妥,可惜叶家最后一人是个女子。
此时,一直沉默的叶倾忽然开口:“陛下!臣女有一言!“
惠帝一喜,面上仍神色不变:“说来听听!”
叶倾眼睛仍未离开沙盘,双眉紧蹙道:“以臣女之见,北凉并不会攻打雍朝。”
叶然失忆了。
益州一战,坠入河中的那一刻,他曾有三愿,一愿倾儿平安,二愿娘亲康健,三愿来生不入大雍。
大雍负了他。
可他没死,南夏郡主出游时在河滩边捡到了身负重伤的叶然。
虽然他穿着大雍盔甲,可善良的女孩还是把人藏了起来,偷偷医治,他在鬼门关里来来回回,终于被强行拉回。
可惜在河里被石头撞到脑袋,叶然醒来后一点也记不得受伤以前的事情。
叶倾千辛万苦找到的兄长,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甚至不记得她。。
以往从学堂回来忘带糖糕都会局促的人,现在却对叶倾负伤毫无反应。
仿佛他的眼里只有那个蓝裙女子――那个南夏郡主。
叶倾有些恍惚疑惑。
她眼里的阿兄,虔诚地看着换了一身新衣,梳洗完毕的女孩.
她仿佛偏爱蓝色,一件浅蓝斜襟裙,面纱遮挡脸颊,漏出一块古铜色肌肤和勾魂夺魄的蓝色眼眸。
整个人清爽得像山间的风。
拜她收赐,随同们对叶倾很客气,叶倾从那些人断断续续的汉语中了解了当年发生的事情。
虽然看不到她的面容却仍能从那双眼睛里,感受到关心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