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雨落到了方登身上,大伞倾斜,为跪在地上的林秋晚遮挡冷雨。
林秋晚很是茫然,她没接伞,抬眼定定看着方登。
“方大人,父兄无罪,陛下也无罪,可如今却落得父兄横死沙场,悬于敌方城门楼风吹日晒,陛下不闻不问,这日后,谁还敢为坤阳,为陛下,去认真打仗?”
她问的认真,目色里惊人的火,却又满是茫然。
道德礼法让她指责不出新帝半句,对于林家来说,皇家就是天。
“即便父兄战略错误,被敌人擒拿陷害,可如今被挂于城门之上,敌人不是照样等于打了陛下的脸面,坤阳的尊严?”
林
秋晚是真不懂。
雨水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一颗颗往下滴水,方登垂眼看她,未见艳色,只见风骨。
天塌了,林家死了,威远将军府亡了,剩她这个外嫁女,剩宋好那个病弱母,造成这一切的,到底是谁的错?
答案呼之欲出,两人之间却更加安静。
若是寻常人的脾气,被林秋晚这么问两句,定是觉得林秋晚不知好歹,拧巴纠结。
林秋晚的教养让她迅速回过神来,挥开一闪而过锋利寒光,垂眉顺眼又变回那个温柔端庄的林家女。
她被这个时代的规矩吞没,那些对于不公的质问,对于皇权的指责,对于新帝
的失望,最后全部淹进了自己的礼仪教养里。
“抱歉,方大人,我说错了话。”
她本意只想为父兄争取到最后的体面。
方登沉默。
他比林秋晚更加愚忠,亲眼看着新帝的阴暗腐臭,脚底全是肮脏泥泞,亲耳听见新帝说着扭曲观念那些话,他不赞同,却因为受过新帝的恩,所以只能照做。
“回去吧。”方登蹲在了林秋晚面前,他从林秋晚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看见了所有浑浑噩噩,被时代裹挟进这腐烂发臭规矩里的人。
他把伞塞进了林秋晚手中,退后两步,对林秋晚承诺。
“我会为你们林家,与陛下求
情。”
他说完,扭头就走。
雨越下越大,养心殿檐角下挂着的雨水链叮当作响。
方登去而复返,跪在了养心殿正中央,向新帝磕头。
新帝并不擅长政术,他更擅长玩弄人心,所以面对那些雪花片一样报灾的折子,头疼的让小太监在松头皮。
新帝披头散发,听完了方登陈情之后,挥挥手让小太监下去,就这么赤脚走到了方登面前。
新帝喜怒难辨,蹲下来与方登平视,就问了一句。
“方爱卿,问题来了,派谁去偷那两副无用的尸体呢?”
林明峰林秋煜本就是新帝用来与对方求和的条件,现如今让人去救
两尸体,林明峰和林秋煜岂不是白死了?坤阳现在接连灾害名不聊生,又有谁能扛起大旗抵御外敌?
方登跪在养心殿的白玉砖石上,朝着新帝跪拜。
“方登愿意领令前往,必不辱命。”
方登铁了心。
他每每想到林秋晚在外连跪七日,林明峰和林秋煜尸骨在城门楼上风干晒干,他感觉像是自己的骨头也被新帝抽走,自己和坤阳,都成了新帝的行尸走肉。
“必不辱命?”新帝哈哈大笑,新帝向来温和,只有方登才知道新帝喜怒无常的阴郁。
没等方登再说话,新帝上去就去一巴掌!
狠狠的扇在了方登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