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
贺娘子熄了灯,在黑暗中等待消息。
她听着城外声音由齐整变得混乱,又归于沉寂。
她心中大定。
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
窗外透来些许明亮,贺娘子原本打算在君芜床旁浅眯一会儿,却突然听见巷子里嘈杂的声音。
她心中一喜,起坐间带倒了凳子,惊醒了熟睡的君芜。
“娘?怎么了?”
贺娘子安抚道:“可能是你哥哥和爹爹回来了,我去迎迎。”
君芜一下子就清醒了:“我也要去!”
贺娘子见君芜主意已定,已穿好衣服和鞋子,便不再阻拦,俩人携手去了院子。
她们也想知道这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不想,刚到院子里,就听见了巷口惨叫。
“你们是什么人?!!”
“啊!”
“快逃啊!杀人啦!!”
“啊!”
大声的踹门声,砸抢声,急促的呼救声,噗噗的砍刺声,此起彼伏。
雪夜凌晨,月色未退,日光将起,正是黎明昼夜交界,雪更大了些。
院中原本准备上前开门迎人的两人,如坠冰窟。
听着步步紧逼的声音,贺娘子来不及将君芜藏进屋内,只得将她就近藏在柴火堆里,并往上多加了几层,确保外面看不见。
她就着柴火缝隙,将砍柴刀塞了进去,一脸恐惧地叮嘱:“在这里待着千万别出来,娘会回来找你的!千万不要出来!别发出任何声音!听话!!”
君芜被贺娘子强力塞进柴堆,刚想挣扎,听见她的这番话,如遭雷击,双眼瞳孔放大,眼神惊恐,脑中一片空白。
脑海中断断续续闪回一些片段...
“吾儿乖,这样就很好看...”
“别和你哥哥比,你只要健康快乐长大,娘亲就放心了...”
......
“你哥哥那是懦弱自私!!是逃兵!!他既然离家出走,从此以后,他不再是我君世贽的儿子!!!”
“你是我的女儿,未来君家家主...”
“不许哭!!!继续算!!算不完不准吃饭睡觉...”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就是个废物!!!我养条狗都比你强!!”
......
“芜儿乖,在这里待着千万别出来,娘会回来找你的!千万不要出来!别发出任何声音!听话!!”
......
冰冷刺骨的雪夜。
心如擂鼓的恐慌。
柴火堆...
熟悉的叮嘱...
眼前的血色弥漫...
血色...
血色?
这一刻,君芜恢复了所有记忆。
在同样的雪夜里,自己失去了双亲挚爱,而现在,同样的场景,又再一次在眼前上演。
君芜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仿佛要燃尽这世间的一切,甚至...
同归于尽。
贺娘子被挥砍后迸出的血雾,洒在了白雪覆盖的柴火堆上,透过缝隙,溅在了君芜的冰冷苍白的脸上。
君芜的眼睛眨都没眨一下,任由血浸染了自己纯净清透的双眼。
她攥紧手中的柴刀,缓缓从柴堆中站了起来,趁着盛朝敌军回身的功夫,她对准他的脑袋,用力地劈砍下去。
神色一片冰冷。
无悲无喜。
盛朝敌军丝毫不察,脑袋掉在了胸前,筋膜连着,要掉不掉,眼睛睁得老大,如同他面前鲜血仍旧温热的贺娘子。
从头到尾,不曾发出一丝声响。
直到整个庞大身躯轰然倒下。
这动静引来了更多化装潜伏的敌军。
此时的君芜已完全没了恐惧,没了悲伤,没了情绪。
满心满眼,都只有:
杀!杀!杀!
为娘亲报仇!为贺娘子报仇!!
她要杀了这些杂碎!!
统统杀了!!
她不在乎自己身上被砍了几刀,也不在乎对方有几人,他们上前时她也不躲,只是重复大力地挥砍着。
不要命地挥砍着。
不在乎能伤到对方哪里。
手,胸,脖子,腿,胳膊,脸...
只要是能砍到对方身上的每一刀都他娘的作数!
君芜想着。
甚至她的眼里都没有焦距。
整个人血色浸染,脸上只留下一双带了血红色的黑眸,仿佛个站立的血人。
分不清身上流的,究竟是谁的血。
仿佛不知疲倦地挥砍着。
不多时,敌军们的断肢四下散落,惨叫声此起彼伏。
门口的敌军见状,转身逃窜,不再恋战。
君芜站在惨叫的人群中,只身独立,嘴里艰涩的声音响起:
“吵死了。”
她缓慢地转动眼球,一刀一刀地,砍在他们的脖子上,渐渐地,院里的声音静了下来,直到没有声音。
她缓慢地回身,一步一步,挪到了贺娘子的尸体旁,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坐到了雪地里。
她的血很快便流了一地,她丝毫未觉,只是抱着贺娘子,呆呆坐在那里。
双眼依旧失了焦距。
“娘亲...”
她将自己的脸放在了贺娘子已然冰冷的额上,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落下,悄无声息。
一切归于静寂。
......
“守备大人!不好了!”
一名守城卫队的士兵急色冲上城楼向守备汇报:“盛朝一小股化装潜伏势力在城西区逃窜,已有一队人马过去,请守备大人派人增援!”
刚和宁琪将军对视的谢九州,猛地转过头来,抓住小兵的领口急问:“你说哪个区?!!”
“城西!城西区!!”
“那里人口密集,去迟了可能就藏起...”
他话还没说完,身前的人便不见了踪影。
一旁听得清楚的斯修竹同样一脸惊骇,急速奔去城下,往城西而去。
守备和他俩在一起待了一晚,少说也有些同袍情谊,见到他们如此着急,有意帮忙,便问知府:“这是...”
顾知府讳莫如深,只吩咐手下,小队人马打扫战场,大队伍均派去城西支援。
务必将敌军潜伏部队尽数拿获。
守备自是领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