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朝边境,宣安城。
首富君家府宅外,鲜有人来往的窄巷子里。
深夜昏暗的月光下,大雪纷飞中,一名浑身染血、满脸血污的妇人,正拉着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拼命地往前奔跑着。
背后不远处看不见的地方,正传来阵阵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声夺命的催促:
“快!快追!别让那娘俩跑了!!来一趟人没杀干净,银子也没找到,回去不好交代!!快!!!”
走在前面的妇人自是听到了,心急如焚,顾不上背后数道深可见骨的砍伤,转身将身后的少女推进了就近放置的柴火堆里。
更是在走前将柴火垒的更厚了些,确保看不见里面的人儿。
“娘...”里头的少女已是泪流满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仍在努力挣扎,“我要和娘一起走!”
妇人此时失血过多,不见血污的脸上已是苍白如纸,短时间的剧烈奔跑已是耗尽了她最后一丝气力。
不,她不能倒下。
妇人靠着柴垛缓了缓,轻声对着里头的人儿说:“芜儿乖,在这里待着千万别出来,娘会回来找你的!千万不要出来!别发出任何声音!听话!!”
身后的脚步声愈加紧蹙,妇人顾不得听少女的回应,将身下的血色用厚厚的雪盖住,拼尽最后的气力站起,朝着反方向跑去,留给追杀的人一片晃动的身影。
“在那!!快追!!”领头的一声大喝,其他人赶忙跟上。
“二哥!咱放的火把官府的人引来了!!”一旁的小弟看见街角处的动静,提醒道。
“呸!这趟活儿做得真他娘的窝囊!!也不晓得大哥为啥对君家那么大的怒气,非要放火!算了,君家家主已经杀了,那娘俩抓回去也算交差!快追!!”
“是!”
说罢,一群人追着那抹血色身影向前奔去。
漫天飞雪,巷中一片静谧。
君芜听话地蜷缩在柴堆中,一动也不敢动。
冻僵的小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泪水无声地落下。心中满心期待着,娘一定要活着回来找她。
可,直到大雪覆盖柴垛,直到她冻晕过去,也没有等到娘回来...
......
宣安城虽是宣朝边陲小城,却并非众人心中想当然的荒凉印象,恰恰相反,此处因与盛朝接壤,双边贸易往来熙攘,倒是比一般小城还要富庶热闹。
在宣安城,城中区豪贵云集,纸醉金迷,和城西比,那可谓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此时正值饭点,城中区最大的酒楼中客商云云,热闹非凡。
“哎,你听说了没?君家被屠了!!”小哥儿这一声儿不算小,周围食客纷纷降了音量,束起耳朵听热闹。
柜台前正以物换钱的高大身影听到这话,手中的动作停住了,冷漠的黑眸直接扫了过去。
“什么?!!君家被屠??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都没听说?!”一行的伙伴一脸惊愕。
这君家可是宣安城首富,芝麻大点的事儿,也能引起城中百姓的津津乐道。
灭门这么大的事儿,他们没听到一点动静。
“就是昨晚后半夜的事儿,君家大火,官府的人来灭火,但并未抓到人,幸亏昨晚大雪,火势并不大,只烧掉了几间主屋。”
旁边的食客已然坐不住了,纷纷围了上来:“那君家人呢?都死光了?”
“应该是。听我媳妇儿姐姐的当家的说,他给君家送菜的时候听幸存的君家伙计透露,这次贼人口中的目标,就是君家主君和他的妻儿!”
听到此处,柜台处高大身影手中放着熊掌的背篓掉落在地,连钱都还没收,就飞速跑了出去。
谢九州满脑子都是:“...死光了...目标就是君家主君和妻儿...”
自3年前宣安城暴雪,自己被13岁的君家小姐君芜救起,那之后,自己就会有意无意关注她的消息。
却不想这次竟然...
谢九州来到君宅门前,看见官府的人,来来往往,搬弄着一箱箱的东西。门前更是有人查验身份。
谢九州身形一闪,转到君府侧面的小巷中,准备在柴垛借力,从墙头跳进去。
可不曾想,刚一踩到脚下的柴堆,他就感觉不对劲。
按理说柴火就算是冬天,也是有些弹软。而他脚下的,明显稍硬,且是一整块。
可若是大块木头,好似又没有这么软。
他手从墙头下来,将上面的柴火踢开,本想着将这大块的柴火垒起来借力,却不想,看见了自己最不该在这里看见的身影。
君家小姐。
君芜。
身体僵硬,面色青黑,裸露的皮肤亦是冻得青紫。
谢九州淡漠的黑眸终于变化,流露出浓烈的震惊和心疼。
他将手放在君芜的鼻下,探到极其微弱的鼻息,僵直的脊背放松了下来。
单膝跪地,小心地将面前的人儿放在腿上,随后他扒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全数裹在君芜身上。
他想了想,连脸也盖上了。
贼人尚未抓住,不能让他们知道君家小姐还活着。
他抱紧怀中冰冷又单薄的身躯,站起身来,脚步不停地朝城西的九芝堂走去。
“袁胖胖!快出来救命!!”
谢九州由远及近的一声怒吼,“芝”草头冷不丁落了下来,谢九州怕砸到怀里的小人儿,随手拂了去,正好砸到急匆匆赶来救命的袁化额头上,瞬间一个大包。
袁化气急败坏:“治病就治病,怎么还暗箭伤人呢?”
看见地上的“草”字头,袁化更气了:“谢九州!你个混不吝,这可是我师父唯一的墨宝,你赔我!”
谢九州将依旧冰冷的君芜放在医馆后堂的炉边软榻上,他平时睡觉的地方,这才转身,拿起袁化刚烤好的红薯塞了他满嘴,“聒噪。”
随即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关门,拿热水和毛巾来。”
半年来,袁化从未见过,冷心冷肺的谢九州如此急切的模样,有些发怵。
他听话关门,乖乖拿来木盆,就着烤炉上的热水,热了热毛巾,递给谢九州,而后乖乖退后。
谢九州显然不理解袁胖的行为,黑眸一扫:“你是医者,站我身后干什么?!”
袁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瞬间硬气:“你,起开,我来。”
在袁胖检查之际,谢九州拿了自己和袁胖的被子,无视袁胖吃人的眼神,盖在了君芜充满血污和雪泥的身上。
“怎么样?”谢九州虽仍是一张面瘫冷脸,无悲无喜,但和他一起生活半年的袁化还是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急切。
“再晚半个时辰,她就彻底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