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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

    顾寒州说得风轻云淡,崔云暮却已经陷入了沉默当中。

    当初夺嫡之争时,她尚且是襁褓当中的孩子,真等夺嫡之争结束,她也不过是刚刚懂事的年纪。

    以前她总以为,那不过是兄弟间互相陷害,勾心斗角,最后一个得胜者,其余人全都被赶出京城外。

    如今年岁渐长,又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其中后方才明白,根本不似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轻易。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是顾寒州对那场战争的评价。

    崔云暮不想戳顾寒州的伤疤,宽慰似地开口道:“只是不知道应该从何找起。”

    “倒也不难。”顾寒州环顾四周,开口道:“能被扔在乱葬岗中的人并不多,绝大多数的人家,哪怕已经穷困潦倒,身无分文,也会讲究一个入土为安,所以会在这里的尸首,多半是…”

    “多半是世上没有亲人了?”

    “嗯,被衙役或是哪户富贵人家的下人,又或者是好心人丢到这里,大多数都是随手一扔,偶尔心肠好,会给他们身上卷个破破烂烂的席子。”

    顾寒州顿了顿,又道:“而那被抛尸的母子,是死后被装进袋中丢来这里的,只要寻到

    袋子,便算是找到了。”

    “那便别再等了!”崔云暮将袖子撸到手臂上,兴冲冲道:“咱们早些找到,将事情了了就回京城,想来哥哥们也在等我回去。”

    顾寒州看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迈入尸堆当中,心中涌出一股暖意。

    他本没打算让崔云暮帮自己的忙,可如今看来,不让她帮忙,反倒是辜负。

    “你愣着做什么,不是准备让我一个人找吧?”

    崔云暮回过身,不解地看向顾寒州。

    “来了。”

    雪还未化,或许是因天气太冷,竟没什么难闻的味道。

    只可惜二人翻来覆去地找了良久,最终竟一无所获。

    “根本没见被装进袋中的尸体,会不会是王爷的线人出错了?”

    “不应当。”顾寒州一颗心沉落谷底,“他对那孩子有愧,看到后连寻这孩子的勇气都没有,只怕是在脑海当中回忆了无数次,又怎么可能轻易忘记?”

    “也有道理,莫非是我们找得还不够细致?”

    崔云暮擦了擦额角生出的汗珠,叹气道:“踏歌会来吗?”

    “传了信让他带人来。”顾寒州点头,又道:“其实你不帮忙也无妨,到底是我的事情。”

    “我们

    都已经同床共枕了,还分什么你的我的,等我们回去京城,是不是人人都知晓我同王爷之间的事情了?”

    崔云暮唇角忍不住勾起,眸中也闪着欢快的光芒:“人人都道我日后嫁不去一个好人家,可唯有嫁给心上人才算是好,等过些日子说不准市井上也处处都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情。”

    “上次我退婚,他们用我的事情写了不少画本子,明里暗里说我放荡不羁,性子执拗,不给夫家留半点面子,待明年再写话本子,指不定就成我们是对神仙眷侣了。”

    “倒是不知你还有看话本的爱好。”

    顾寒州没听过崔云暮所说之事,他对于市面上流传的话本没甚兴趣,手底下又是一群毫无情致的男人。

    若是早知崔云暮已在这种流言中挣扎良久,他定然是要出手整治一番的。

    “闲着没事做时,总要找点事情打发时间才好。”

    崔云暮一边说着,一边捡了根树枝,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尸身下压着的布条。

    不过片刻,布条便被她挑了出来。

    只可惜,并不是她想象当中的样子,而是一片破破烂烂的布料。

    崔云暮嫌弃地将其踢到一旁,顾寒州却俯身捡

    起。

    “王爷快扔了吧。”崔云暮头也不抬地开口道:“死人身上的东西哪里有吉利的?”

    顾寒州不语,只盯着手中的布条良久,却又收入了怀中。

    崔云暮没瞧见顾寒州的动作,二人又一同寻了半晌,直到天色渐渐暗下,崔云暮方才开口道:“不成,别说是布袋子了,连个小孩子的尸首都找不到,会不会已经被人清理过了?”

    “谁会来清理乱葬岗?”

    顾寒州无奈,抬手帮崔云暮擦了擦额角的汗。

    “寻不到大抵也是命数作祟,明日便返程回京。”

    “我怕此事会成为王爷的心结。”崔云暮小声道:“就我看来,王爷似乎什么事情都会往心里去。”

    “此事不会。”顾寒州认真道:“两个我未曾见过的人,又何必往心中去?”

    “其实找不到也未必不是好事。”崔云暮安慰道:“或许他们二人还活着呢。”

    活着?

    崔云暮没将自己的话当真,顾寒州自然也不会当真。

    谁都知道皇上的雷霆手段,能从他手上活下去的人,即便是不死也要褪一层皮。

    一个刚刚生产的妇人,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他们凭什么活下去?

    “说

    得是。”顾寒州垂下了眸子,语气低落。

    可人有时总要学会自欺欺人。

    正如此刻。

    “你说得话一向灵验,我也希望他们活得自在。”

    崔云暮瞧他当真像没往心中去的模样,倒也总算放下了心。

    二人在外呆了小半个月,回去京城时已经近了年关,顾寒州的车驾大摇大摆地停在将军府门前,像一次示威,又像是一种庇佑。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对此议论纷纷。

    “逍遥王的车驾怎么会送崔小姐回来,莫非他们二人……”

    “前些日子还有传言他们二人一见倾心,可没两日说那话的人就不见了,你还敢乱说?”

    “可方才崔小姐下车时分明还有只手拉着她,难不成是我的眼睛坏了?”

    “逍遥王不是已经有了婚配吗?”

    “哼,崔小姐什么都好,唯独看男人的眼光不行。”

    “你回去吧。”崔云暮转头轻笑道:“若今日进门,只怕哥哥们要将你给生吞活剥了。”

    “我不怕。”

    “我怕。”崔云暮拍了拍顾寒州的手背,“我可想要我日后的夫君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的,快回去吧。”

    “嗯。”顾寒州颔首道:“我今日就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