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安静得像是被集体按下关机键。
嫌恶的、恐惧的目光投向穿着婚纱，显得格外光鲜亮丽的宋心诺。
谁也没开口说话。
突然，一声尖叫盖过了婚礼进行曲的声音。
宋心诺尖声命令，“关掉！快关掉！”
侍应生手忙脚乱，去后台找负责控制大屏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捧着电脑，哭丧着脸，“我我我，我的电脑被黑了，什么操作都做不了，关不掉，要不，要不把电闸拉了，或者是剪掉大屏的连接线吧？”
敷衍完混乱的侍应生，工作人员淡定地翘起二郎腿，手指轻轻敲了下回车键，眼里掠过一丝淡淡的讽刺。
观礼厅的视频还在播放。
白天鹅酒楼的音响很对得起酒楼的奢华定位。
清晰的立体环绕音，准确地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们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的孩子才5岁啊！你们这些有钱的畜生！怎么能把一个5岁的小孩从10楼推下去！”
“爸，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跟她玩而已，谁想到她那么蠢。”这是宋心诺的声音。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闹那么大是想要什么，这样，我赔你们20万，可以了吧，就当是买了你们家小孩的命。”
这是宋展鹏的声音，倨傲的，高高在上的，毫无同理心。
“你们在那小孩身上的投入都没有20万吧，20万，够你们翻新一遍老家的房子，也够你们再生一个孩子养大的了，你们知足点，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一分钱拿不到，还要进看守所蹲几天。”
“你们得给我家小孩道歉！”
“我都说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家小公主不需要道歉。”
……
绕是柯老太太自认为自己心黑，都被这么理直气壮的强盗逻辑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宋杳冷眼看着疯了一样的宋心诺，以及脸色煞白的宋展鹏，没什么让他们身败名裂的愉悦感。
她在可惜，可惜被宋心诺虐杀的猫，可怜被宋心诺，不知是无意还是存心害死的小女孩。
宋心诺虐杀的猫，不止那一只，至少宋杳见过别的。
她小时候，在宋家的草堆见过幼猫尸体。
每次她都来不及查看小猫怎么了，就会被母亲拉开，或是被管家佣人赶走。
她那时候还天真，以为小猫是被别的流浪猫狗咬死的，亦或是在外流浪，实在找不到吃的，饿死的。
直到看到宋心诺恶劣踢死了清泉度假山庄的小橘，宋杳才后知后觉回想起来，幼猫有可能是被人为加害才……
吧嗒一声轻响，紧接着，一段嘈杂的电流声响起，屏幕黑了。
婚礼进行曲也停了。
整个观礼厅，在这一瞬间，安静得可怕。
主持人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控制着颤抖的腿想要挽回现在这种崩坏的气氛。
他刚开口，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女方宾客席那边，看起来最年长的老人家站了起来。
柯老太太拉着宋杳的手臂，跟着贺老爷子站起。
贺老爷子沉着脸，一句话没说，转身往外走去。
他们这些老家伙，消息还算灵通，知道宋家曾经被卷进了一场人命官司。
但他们都以为，宋家把受害方家属安抚好了，毕竟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受害方家属若是拿了钱，选择不追究宋家，那也没什么好指摘的，他们这些局外人，也只能看个结果，顶多就是多留个心眼，让自家孩子离宋心诺那种心狠手辣的人远一点，别跟她玩。
贺老爷子也是没想到，在受害方家属面前，宋展鹏和宋心诺这对父女，竟然还能这么高高在上！理直气壮！
怪恶心的。
宋展鹏慌了。贺老爷子身后的贺家，柯老太太身后的柯家，哪一个不是他想要拉拢的对象？
如果今天让他们带着怒气离开，宋家绝对会被上流圈子最顶尖的那几个世家大族孤立。
“贺老！柯老！你们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那些视频音频都是被加工剪辑过的！”
贺老爷子压着心头的火气，说场面话，“我们没别的意思，只是临时有事要忙，不得已提前离席而已，宋先生还是继续主持婚礼吧。”
宋展鹏看向被两个老人护在中间的年轻女孩，“宋杳，你作为……”
听见宋展鹏喊宋杳的名字，柯老太太立马把小姑娘护在身后。
她说话没贺老爷子说得那么迂回，主打一个有什么说什么，“宋先生不处理一下吗？你的宝贝女儿已经崩溃了。”
“这种时候不去安慰女儿，来拦截我们这些观礼的客人，是觉得客人比女儿还要重要？”
宋杳脸上挂着客气的假笑，心里默默给柯老太太疯狂鼓掌。
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匆匆往这边走来的于兰梦，贺老爷子绕过宋展鹏。
宋展鹏挣扎了一下，没再度阻拦。
柯老太太话不中听，但理是对的。
他的形象，乃至宋家的形象，已经崩坏了。
他的确需要去处理一下烂摊子，不然本就摇摇欲坠的宋氏集团……
贺老爷子和柯老太太，带着宋杳离开乱糟糟的婚礼现场。
宋杳听两位老人家骂了一路。
末了，贺老爷子偷偷问她，“你做的？”
宋杳摇头，“不是，我哪有空折腾宋家哦。”
不是她做的，她只是给想搞事的人提供了点素材而已。
整件事的策划、实施，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甚至不知道，宋子潜会用这种堪称阳谋的计划。
要知道，宋子潜折腾得那么大，被查到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那边，柯老太太站在私家车旁，和蔼地朝宋杳招手，“小杳家住哪儿？我送小杳回去？”
贺老爷子大手一挥，“不用，人是我接过来的，我顺路送回去就行。”
柯老太太闻言，对贺老爷子冷哼出声，“你不靠谱。”
今天一直被老友怼的贺老爷子：“……你这话就纯诽谤！”
“杳杳你说，要我送还是她送。”贺老爷子把选择权交给宋杳。
宋杳‘唉？’了一声，歪了歪头，不明白火是怎么烧到她身上的。
她能怎么办，只能端水，“我不用送，我要留在这等人。”
“柯奶奶贺爷爷你们二位都快些回去吧，免得被烦人的狗皮膏药缠上。”
柯老太太定定地看了会儿那张笑颜如花的年轻小脸，轻声答应，“好，你也注意安全，有时间，来柯家玩。”
宋杳笑眯眯地点头，“如果有机会，我会去的，也欢迎柯奶奶跟我回老家玩。”
贺老爷子陪宋杳目送柯家的车子开远。
良久，贺老爷子长叹一口气，“她的身体还是差了许多，不然能跟我吵个百八十回合才舍得走。”
宋杳无比好奇柯老太太跟自家奶奶的真实关系，“我奶奶和柯奶奶是闺蜜吧？”
柯老太太看她的眼神，太像贺老爷子看她的眼神了。
那是一种……哀恸的怀念。
像是与久别的故人再度重逢。
那个故人，不应该是仇人，反正她做不到看仇人的后辈这么好脸色。
贺老爷子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小公园，“曾经是。”
“？”曾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