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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然又是一年了。

    安旭滑动着手中的鼠标,看夏文丹新近发过来的邮件,不觉有些感慨。

    九日:

    书成待我很好。最近,我抽了个时间,把我和你,和程亦鸣的过往都说给他听了。作为一个abc,我不知道他到底明白了多少,但是,由始至终,他都一直看着我,在我忍不住哭泣的时候,他给了我最温暖的拥抱。我想,我还能图什么呢?年轻的时候看小言,总会被那些诸如“女人选一个爱你的人比选一个你爱的人幸福”的话逗得捧腹不已……经历了那么多,回过头来想那一类的话,真正是至理名言。可笑我到现在才明白,错过了那么多的好时光……

    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对不起,不过,九日,这一次,我还是要在这里对你说。

    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可是我不是一个爱回头去看的女孩,所以,我也不会再做“如果当初……”那样的假设。只有把深深的祝福留给你,祝愿你:一切平安,还有,早日找到真正爱你的那一个人。

    对了,提前通知你一声,我已于昨日答应了书成,我们会在下个月举行婚礼。有空的话,过来观礼哦。

    邮件的最后,还附了一张照片。梦幻的圣莫尼卡海滩边,夏文丹牵着倪书成的手,笑靥如花。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对于他,对于丹丹,对于程亦鸣,都是!

    丹丹终于找到了那个安全的强壮的能够为她遮风蔽雨的肩膀。想必程亦鸣知道,也一定会开心。而他,也终于可以不被游小优的梦魇所扰。

    只要她幸福!

    只要她幸福,她和谁在一起,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安旭给自己点上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肺的位置立即升起一股凝滞感。连带着呼吸也似乎凝滞了。安旭狠狠地咳嗽了两声,用尽全力深呼吸了两口,似乎才缓过劲来。最近,这样的现象时有发生。有一次,刚好碰到康童在场,非要拉着他去检查,可是那个时候,夏文丹正守着他们的祖宅发着癫狂,他哪时有时间和精力管这事儿。找了个借口糊弄了康童,检查这事儿也就一直搁下了。不过最近,这样的现象似乎更频繁了些,上次打高尔夫的时候,居然那口气差点没吸上来。也许,找个时间是该去检查检查了。

    安旭掐了手中的烟,按了内线电话。

    “曾秘书,让康总过来一下。”

    挂了电话坐下来,心里竟然有些莫名的烦躁。安旭明白,这是刚才那支烟只吸了一小半,体内对“尼古丁”的渴望远没有得到满足的缘故,手便下意识地便摸到了刚刚的那包烟。

    康童进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安旭的高背椅背对着门,袅袅青烟,悠悠升腾。

    “你不是说你要戒烟了吗?”

    康童走过去,径直在安旭办公桌的这边站好,等着那个人转过身来。

    “我这辈子,也许戒不了了。”安旭转身,摁摁灭了手中的烟,转瞬再给自己点上一支,“你也看到了,上次戒烟的结果,是现在比那时候多吸了一倍都不止。”安旭有些无奈地笑笑,“就像刚刚,烟上嘴的时候,我的确有些不舒服,就摁掉了,结果,你进来以前,我心里躁得想把桌上的东西都扔掉,连抽了两支,才好一点。真的,康童,现在没有了这个朋友,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得下去……”

    “安旭……”

    “你不用说那一套了。我都知道,你让我自己慢慢来,好不好?”安旭把手一挥,打断康童继续说下去的意图,“我叫你过来,是想问问起诉‘大老九’那件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你真打算这么做?”康童小心地看着安旭的脸,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别的什么来。

    “你应该知道,我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材料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了。昨天,我和周律师研究过整个案子,我们的胜算很大。不过,我建议,你只就我们合作项目的事,以欺诈罪起诉他;至于黑社会的有关问题,我觉得……”

    “我受了程亦鸣那么大一个人情,说什么也得还给他。只有刹除‘大老九’团队,他的悲剧才不会再发生。我想,到那一天,他也才能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安旭说着,目光无意间在电脑屏幕上流连。那里,还有没来得及关上的电邮,夏文丹笑靥如花。

    “可是,‘大老九’团队一旦彻底覆灭,乐华那边,恐怕也会……”

    “康童,你已经不是医生了。”安旭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所以,不要对谁都悲天悯人。有的时候,有些人自作孽,我们谁也救不了!”

    “安旭,真的要走到这一步,你不再考虑考虑?”

    康童双手撑了桌面,试图作最后一次努力。

    半年前,他应安旭之邀,辞去医生的工作,到安氏全力辅佐安旭,主要就是为了“大老九”的事儿。他利用康家在法律界的影响,为安旭找到了众多证据。可是,当真的面临起诉的时候,他才发现,为了这样一个黑社会老大,为了这么一个在他看来一点都不值得付出那么多精力的人,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铁三角”居然会土崩瓦解。对于这样的局面,他第一次感到了无能为力。

    安旭在犹豫的时候,再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可是他没有抽,而是放在烟灰缸上,任它慢慢燃烧。等到一支烟燃到尽头的时候,他才狠狠地摁灭了它。

    “明天约周律师过来,正式向法院提出起诉!”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澳大利亚某地一栋疗养院的某间房间里,刘松和程亦鸣也在谈论着夏文丹再嫁的消息。

    “这下可真是衬了你的心了。你的丹丹就要成为倪夫人了。”刘松点击着电脑屏幕上那一拉一大串的消息,连看都懒得看床上的人。

    “你说说,那会儿人家丹丹满世界的那么找你,人都跟疯了似的,你躲在屋后面都不愿意出来,要我,也彻底死了心了。”

    “是嘛?”程亦鸣撑着床沿让自己有些艰难地坐直。

    “是啊。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人家对着那个大院大声地喊:‘程亦鸣,我爱你!’的样子……你居然在那后面站得住……我真服了你……”

    “是嘛?”程亦鸣靠着床头让自己微微的笑。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再说多余的字。入冬以来,尽管刘松带着他来到了温暖的澳大利亚,可心脏上一日胜似一日的憋闷和窒息的感觉让说话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刘松还想说点什么的,可一转头,对上程亦鸣那张差不多都显了紫绀的脸,只得强忍下后面的话,端过一边的药和水,递给程亦鸣。

    “吃了药,你再休息下吧。昨天**出版社给我来过电话,想买断你这几年获奖作品的独家发布权。我想征求下你的意见。”

    程亦鸣右手已经拿不住任何东西。那五根手指呈古怪的姿态弯曲着,宛若一只天鹅的颈。他只用左手接了药,在刘松的帮助下,喝了点水咽下那两粒药,脸上的表情却相当平静。

    “随……你吧。”只是三个字,却带起一阵粗重的喘息,程亦鸣抓着前襟,让自己歇了半晌,才接着说了句,“不过,不要……包括‘逐梦’……还有……我那些……你知道的,那些,不能发……”

    “好了,你知道,你再休息下。”

    刘松原本还有好多的话想说,可是看见那张灰败到极致的脸,他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几句。

    “刘松,我……求你一件事……”又歇了半晌,原本闭着眼睛的某人突然睁开眼说。

    “什么?”

    “如果……我希望,你能……记得,把我刚刚……说的那些……给我捎上……”

    许是话说得太多,这一次说完,程亦鸣是真的闭上了眼,甚至没来得及看到刘松涨得通红的眼睛。

    这已经是最近第三次听到程亦鸣提及这样的话题。自从去年他那么突然地离开夏文丹后,他的病情似乎急转直下。除了“毒蛇”发作被杨医生开的药压制下来以外,他身上其余的毛病却反扑般地进展着。到初秋的时候,被类风湿折磨了多年的他几乎已经没有办法再下床。刘松一早联系好了澳大利亚这边的疗养机构,想让程亦鸣早一点过去来。*市秋冬季节潮湿的气候根本不适合他呆,可是,他拖拖沓沓着,直到冬天才成行。到了这边,就几乎再也起不得床了。他似乎也明白自己的身体,从这个月月初起,就陆陆续续交待着家里和工作上的事儿,还让刘松一笔一笔记下来。

    只一人,他从来不曾单独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