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功夫,官学监的学子跟先生全部到齐。
院长快步上来,一脸为难,“老师您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不过是监里学生手脚不干净,就闹这么大动静,传出去,恐损官学监的名声啊!”
官学监的院长,曾经也是梁阁老的学生之一。
梁阁老淡淡道:“调查真相,还学生清白,别人只会说我官学监公平公正,损什么名声?”
“倒是进之,你以前最是公正严明,如今怎么把官学监变成了有权之人的一言堂?你忘了官学监的创办初衷了吗?”
官学监创办之时,并非只为高官子弟开放,而是为了不拘一格降人才。
有些有能之士,可能并不擅长科考,那便由官员推荐入学,再举荐为官,如此便不会错失人才,让朝廷能更加百花齐放。
可渐渐的,推举入学,却全然成了官员们谋取私利的手段。
院长忙解释道:“老师这可就冤枉我了,沈阙偷盗一事,早已调查得清楚明白,那可是清清楚楚记录在案的,不信老师请看。”
说罢,他叫人取来几位目击者的证词,还有执事堂从沈阙那里搜出的玉佩,一并呈上。
人证物证,一清二楚。
梁阁老眉心一拧,将所有证据递给沈云衿,“王妃怎么看?”
沈云衿语气坚定,“我绝不相信我弟弟会行偷盗之事。”
院长嗤笑,“王妃与沈阙血脉至亲,不相信也是情有可原。但总不能因为王妃不相信,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吧?”
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沈云衿偏袒自家弟弟罢了。
沈云衿抬了抬下巴,“我有一法,可以查出谁是真正的凶手,不知院长可否将所有证人叫上来,让我一试?”
“王妃非要再重新调查一遍,自然也是可以的。但下官丑话先说在前面……”
院长脸
色一变,暗暗威胁,“下官官职虽低,但身为院长,保护学子责无旁贷。王妃若是要行屈打成招逼供之事,下官便是拼死也会拦上一拦!”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许她用刑了。
那些学子个个都是家里的大少爷,吃不得什么苦,一用刑,自然该招的不该招的全都说了出来。
沈云衿一笑,“院长放心,我绝不会动他们一根汗毛。”
得了保证,院长这才将几个目击证人叫了出来。
沈云衿拿出一瓶药丸儿,倒在手心里,递到几人面前。
“这药名叫真话丸儿,吃下去后,若是说真话,那便一点事都没有,可若是说假话,便会腹痛不止。”
院长立刻站出来阻止,“楚王妃,你说过不会伤害他们的!”
沈云衿歪着头,扬唇一笑,“院长慌什么?我都说了,若他们说的都是真话,那就一点事都没有。院长那么担心,难道是知道他们在说谎?”
梁阁老的眼神,也跟着看了过来。
院长一头冷汗,还准备说什么,“可是……”
“若院长实在担心,那我先吃一颗如何?”沈云衿打断他,直接拿起一颗药丸儿,丢进自己嘴里。
她都敢吃的东西,谁敢说有毒?
院长嘴里的话,就那么卡在喉咙口。
沈云衿拿出药丸儿,递到第一个人面前,“吃。”
那学子踉跄往后退了两步,可明月早就在后面挡住了他退路。
抬手一掌,他身体便往前一扑,正好将药丸吞入腹中。
沈云衿问他,“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那人回答,“自然是男的。”
“你今年几岁?”
“十九。”
“你当真看到沈阙偷拿玉佩了?”
“我……”他犹豫了一下,想到刚才回答问题都没事,便又大起胆子,“我看到了……”
没想到话音刚落
,他腹部便开始一阵绞痛。
他捧着肚子,疼得满地打滚,连忙改口,“没,我没有看到,是……是有人叫我那么说的!”
此话一吼出来,他顿时觉得一点都不疼了。
众人见状,惊奇不已,“难道世间真有这种奇药,能辨别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院长有些气恼,“楚王妃用这招,是不是太不把我官学监学子的性命当回事了?若他当真疼死了怎么办?我绝不允许你再用此法对付我的学生!”
第一个已经招了,后面的人见状,为了少受些苦,必然会跟着翻供。
他自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沈云衿慢悠悠地说,“放心,疼不死,只要他们说真话,三天后药性就会全部消失,不会对身体有一点影响。院长若不信,大可叫大夫来查验一番。”
“这……”院长有些犹豫。
梁阁老却摆了摆手,“去请个大夫过来。”
很快,大夫赶到,用各种方法检查过药物之后,确定无毒。
沈云衿似笑非笑地看着院长,“我这吃也吃了,也找大夫试了,这药都没半点问题,可否继续了?”
院长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什么阻止办法了,只能眼睁睁看她继续。
果不其然,有前车之鉴在前,那几个目击证人在腹痛之前就连忙说了实话。
所有人的口供基本一致,都说是受人指使。
沈云衿逼近他们,问出最关键的问题,“是谁指使你们说谎的?”
一众学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有几分犹豫。
可腹部传来的绞痛,瞬间叫他们额冒冷汗。
虽说不会死人,可疼起来也实在要人命啊!
终于有人受不住,“是……是院长!是院长用官学监的名额,让我们说谎的!”
此话一出口,全场哗然。
谁也没想到,为了将沈阙逐出
官学监,堂堂官学监院长竟会使出这种肮脏龌龊的手段!
院长急了,“他们胡说,我才是受害者!这几个学子竟敢污蔑师长,简直无法无天!来人,将他们逐出官学监!”
“够了!”梁阁老气得将手中拐杖重重往地上一跺。
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进之啊进之,你到底还要做多少糊涂事才肯收手?”
院长连忙跪着爬到梁阁老跟前,“老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就看在我一时糊涂的份上,饶过我这一回吧!”
梁阁老闭着眼睛,叹了口气,“你已失德,如何能再为人师长?老夫会上奏圣上,重新选出新的院长。”
说罢,让执事堂的人先将院长看管起来,等候发落。
院长却开始剧烈挣扎起来,眼神带着疯狂恨意,“老匹夫,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当初我要入仕,你偏说我功利心重,让我留在官学监!”
“这满官学监都是达官显贵之后,就我一个罪臣之子,你知道我过得多难吗?我好不容易才一步步从泥沼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你却来毁我!”
“你误我,你误我啊!”
身形一晃,梁阁老有些站立不稳。
梁知意赶忙扶住自家爷爷,才算没倒下去。
“我竟没想到,他那么恨我……”
梁阁老心情复杂。
罪臣之子,无法参加科考。
自己见他聪慧机敏,学问很好,便举荐进了官学监。
可后来才慢慢发觉,此子野心勃勃,让他掌权,不是什么好事。
自己这才将他留在官学监。
却没想到,他竟会如此记恨自己……
“啪——”
沈云衿直接扬手,一耳光甩了出去。
院长瞪大眼睛,“你敢打我?”
沈云衿表情冷冷,“打的就是你这见利忘义恩将仇报的卑鄙小人!”
“你说得对,梁阁老的
确做错了,他当初就不该送你进官学监,就该让你被流放被鞭打被欺辱,然后烂死在乡野的臭水沟里!”
“毕竟那儿才是臭老鼠该待的地方!”
他出身不好过得艰难,谁不艰难?
阙儿几次生死边缘,她却连药都买不起的时候不艰难吗?
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行走江湖面对满世界的恶意时不艰难吗?
他们冬天找不到落脚点,只能在冰天雪地里依靠取暖时不艰难吗?
苦难从不是人变坏的理由。
贪婪才是。
院长被带了下去。
梁知意凑到沈云衿身边,冲着她竖起大拇指,“骂得好!打得妙!”
要不是顾忌着自己的形象,她也想撸起袖子亲自上手了。
沈云衿回想起梁知意举石墩的样子,心想她一巴掌,那不得直接把人干趴下?
“对了,那真话丸儿真能让人说真话啊?”梁知意对这可太好奇了,逮着机会便连忙追问。
真话丸儿?
那自然是假的。
沈云衿道:“那些药丸不过是些补气丹。”
所以谁来查验都不会查出毒来。
梁知意蹙眉,“那他们说假话时,怎会腹痛?”
“因为这个。”她摘下腰间香囊。
补气丹里有不少大补药材,其中一味名曰水生花。
少量能够补血益气,一旦摄入过多,便会腹痛不止。
而她身上佩戴的香囊中装有水生花粉,当她靠近服用过补气丹的人时,对方水生花摄入过量,自然会腹痛难忍。
等她远离,对方闻不到她身上的气味,疼痛自然缓解。
之前她在江湖装神弄鬼的时候,制作了不少看起来十分玄妙的东西。
但深究起来,其实原理很好理解。
梁知意瞪大眼睛,叹为观止,“没想到还能这样!”
她从前怎么没发觉,楚王妃竟是这样的妙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