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沈阙?”梁阁老神色慈和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沈阙掸了掸身上灰尘,恭敬地拱手回话,“正是。”
梁阁老赞赏地点了点头,“你的诗画老夫都瞧过了,是个可塑之才,跪下吧。”
沈阙没有犹豫,立刻撩袍跪在了梁阁老面前。
苍老的声音郑重而缓慢,带着层厚的力量,“今日众目之下,老夫收你为关门弟子,望你日后潜心于学,克己修身,莫要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
一众学子大骇。
“梁阁老不是不收学生了吗?”
“沈阙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因祸得福了啊!”
“有梁阁老替他保驾护航,他至少少奋斗三十年!”
“看来以后得跟沈阙搞好关系了,你看梁阁老的学生,哪个不是朝廷大员?”
沈阙神色激动,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谨遵师命!”
收完学生,事情还没了,梁阁老还要进宫禀明圣上。
沈云衿带着沈阙,去向梁知意道谢。
沈阙双手一拱,行了个大礼,“多谢梁姑娘。”
“就这样?”梁知意噘了噘嘴,有些不满意。
沈阙一愣,“在下身无长物,确实没什么拿不出手的……”
梁知意笑眯眯地说,“谁说没有?你这张脸不就挺好看的嘛?”
“咳咳……”沈阙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可别想歪,不是让你以身相许,”梁知意弯着眉眼,“我是说你长得那么好看,就该多笑笑。成日跟个老先生似的,可不会有女孩子喜欢。”
沈阙听着她的理论,摇头失笑。
梁知意却眼睛一亮,满意极了,“这才对嘛。”
她挥了挥手,跟他们告了别,上了梁府的马车。
沈阙送人离开,一回头,就看到沈云衿在那里一脸激动。
他轻唤一声,“阿姐?”
沈云衿脱口道:“你们的事,我同意了!”
沈阙:“?”
半晌,他叹了口气,“阿姐,此事莫要再提。我一个男人不打紧,她是女儿家,传出些谣言,只会害了她的名声。”
沈云衿心口一揪。
弟弟的毒若是不解,他是永远不可能敞开心扉接受别人的吧?
重新给沈阙采买了日常用品、衣衫鞋袜,沈云衿临走时候,还不忘絮絮叨叨。
“你若再遇到什么麻烦,第一时间叫青鱼递信给我,不许一个人闷着,知不知道?”
“好。”
沈阙什么都微笑着答应,乖巧得不得了。
沈云衿见状叹了口气。
她这弟弟从小就是个闷葫芦,因为觉得自己病体残躯拖累了她,便受什么苦都自己忍着,生怕多给她添一分麻烦,叫他乖乖听话是不可能了。
好在,经此一事,官学监不会再有人敢欺负阙儿了。
她也算放心了些。
“那我走了,你好好的。”
“嗯。”
目送自家阿姐离开,沈阙脸上的笑,也一点点褪去。
这件事完了吗?
远远没有。
院长被抓,梁阁老入宫面圣,官学监很快就会变天。
到时候新官上任三把火,必定会拿些人来杀鸡儆猴,以此立威。
而恰好这时候,有些鸡自己送上门呢?
他说过,敢毁阿姐衣裳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
翌日,朝堂上。
参宇文骁跟沈云衿的奏折,堆得有小山那么高。
官学监那些学子背后个个都有撑腰的,被打成那样,自然要讨回公道。
“楚王妃无缘无故殴打众多学子,这是在打天下读书人的脸面!”
“此事楚王若不给个满意答复,恐怕会寒了学子们的心!”
“她这是不把皇上您放在眼里,不把大邺律法放在眼里啊!”
“楚王御内不严,理应一同问罪!”
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天佑帝脑瓜疼。
他不耐地道:“好了!”
一众朝臣
见圣上不悦,立刻噤声。
天佑帝瞥了眼宇文骁,食指一抬,“你来说。”
宇文骁神色从容自若,“儿臣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那就是默认他们说的是真的了?”
“敢问父皇,若是有人欺辱玉宁,儿臣将那些人打一顿,是对还是错?”
“敢欺辱一国公主,打一顿都太轻!”
“同理。”宇文骁袖袍轻拂,负手而立,“昨日那些人栽赃污蔑王妃胞弟,还对他拳打脚踢,王妃一怒之下,打两巴掌出气怎么了?”
“若是儿臣在场,就不是打两巴掌就了事了,一群仗势欺人、百无一用的东西,乱棍打死都是轻的!”
他话语不轻不重,明明那么漫不经心。
可往那儿一站,仿佛就有一股嗜血的杀戮气息吞山踏海而来。
众人缩了缩脖子,后脊背发凉。
这三年来楚王没上战场,也沉寂许多,竟叫他们差点忘了,他当年一路尸山血海杀伐果断的模样。
雍王此时站了出来,踢了其中一个叫嚷得最欢的官员,“混账东西,这天底下那么多大事不去管,揪着五弟的后宅说什么?我看真是吃饱了撑着!”
“不就是挨了几巴掌嘛,五弟当初上战场时挨刀子都没说过话呢。难不成那些学子的命,比五弟的命还金贵?”
“太子你说是吧?”雍王勾起唇角,看向太子方向。
太子气得咬牙。
参老五的人又不是只有他这边的,雍王党也不少。
结果雍王把他的人踢了一脚不说,还冒出来当好人了!
他跟雍王本来旗鼓相当,但他占着太子之位,比雍王更加名正言顺。
若雍王将老五拉拢到他那边,那他还有什么胜算?
他赶忙道:“父皇,儿臣觉得不仅不应该处罚楚王妃,还应当对她进行嘉奖。若无她义无反顾地将官学监的黑幕撕开,恐怕咱们还蒙在鼓里呢!
”
雍王跟太子都那么说了,底下的官员立刻开始见风使舵。
闹到最后,沈云衿不仅没被处罚,反倒还获得了不少赏赐。
下朝后,雍王宇文晖快步两步,跟宇文骁并行。
“听闻五弟跟王妃感情不睦已久,没曾想今日五弟竟会替她出头。”
宇文骁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夫妻本为一体,王兄授意那些人上书参王妃,不就是想通过打压她来打压我么?我若忍了这次,下次就该轮到我了。”
“哈哈,”雍王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五弟可真会说笑。”
宇文骁不想搭理他,“王兄若无旁的事,我就先行一步了。”
看着他火速离开的身影,雍王脸上的笑意,瞬间便垮了下去。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英。”他唤了一声。
一道人影立刻近到他身前,“王爷有何吩咐?”
“找机会试探一下老五的小王妃。”
林英有些疑惑,“王爷为何要试探楚王妃?”
“你觉得老五会随随便便娶个女人回去吗?”
并且那么多年,他府中只有一人,连妾室都没有一个。
林英脱口道:“不是说楚王爱慕太子妃吗?”
没错。
人人皆知,宇文骁爱慕的是太子妃沈云姝。
明明沈云衿才是楚王妃,这几年却像是完美隐匿了一样,完全没有引起过任何人的注意。
就连他也在太子妃身上做文章,想引太子跟宇文骁反目,每次都收效甚微。
会不会,他从一开始就弄错了方向?
那位楚王妃,才是对付宇文骁的缺口?
……
“王爷,咱们是要去王妃那儿吗?”
一进王府大门,袁霄便屁颠屁颠地追问道。
宇文骁一记冷眼瞥了过去。
“哦,懂了,”袁霄心领神会,“回书房是吧?”
没想到那记冷眼冷风瑟瑟,更是寒冷刺骨了。
袁霄小心
翼翼,“不去书房?那就是去演武场?”
空气中,气息冷冽。
还不是?
“客厅?”
“后院?”
“花园?”
“厨房?”
袁霄都快把整个王府数完了,突然福至心灵,“明雅堂?”
宇文骁的表情终于好看一些,“既然你那么说了,就去明雅堂看看王妃吧。”
袁霄:“……”
爷您想去王妃那儿就说想去得了,绕那么多弯子做什么?
来到明雅堂门口,宇文骁抬了抬步,又退了回来,似有些顾忌。
袁霄立刻道:“爷您放心,王妃不是那么记仇的人。再说了,都那么多天了,她肯定早就把您弄坏沈小公子衣裳的事儿忘了!”
宇文骁:“……”
他说那么大声,是怕沈云衿忘了,重新提醒她记起来吗?
理了理衣襟,他走了进去。
采月见到他来,吓了一跳,刚要行礼,就被他摆手制止了。
他进入屋内,便看到沈云衿正端坐在桌前,桌上摆放着一个算盘,似在算什么账。
“一万九千五百二十三两……”她撑着脸,叹了口气,“还差好多啊!去哪儿搞剩下的钱呢?”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宇文骁突然开口。
沈云衿吓了一跳,怒然瞪他,“你走路不出声的?”
宇文骁看着她横眉竖眼的,觉得稀奇。
从前她是装的多辛苦,才装出那一副大家闺秀的温婉模样来?
他兀自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是你自己想得太入神,连人进来都不知道。”
沈云衿翻了个白眼,“也不会有人像你一样,招呼都不打就不请自入!”
这丫头,嘴真是越发伶俐了。
宇文骁喝了口水,“问你呢,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沈云衿一脸怪异地瞥他,“当然是还你了。不是你说的,还你十万两,你就跟我和离吗?难不成你说完后,转头就把这事儿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