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妹妹,别来无恙?那一日在齐府一别,我可是日日想着苏妹妹,以及你送给我的那份大礼。”
轻挑带着几分玩味的声音在苏佩昀耳边响起,紧接着一身大红刻丝印流云纹锦袍的宋炎便大大咧咧的往前走了几步,那双招摇的桃花眼微挑,目光锁定在苏佩昀身上,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似在打量即将入口的猎物。
苏佩昀被他看得汗毛倒立浑身不自在,一面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几步,一面强自镇定的答道:“多谢宋公子挂念,这段时日我好得很,”说着冷冷一笑,指着昏倒在地上的青鸟问道:“不知宋公子此举何意?”
宋炎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手指缠着腰间挂的那块缀了大红流苏的翡翠玉佩,随意甩着把玩:“我这是礼尚往来啊,苏妹妹,莫非你忘了当日在齐府,你送我的那份大礼吗?”
苏佩昀心知宋炎是指她命人将他打昏恶整一事,但面上自然是死都不能承认:“我不懂你在说甚么,我只知道你当着我的面,把我的贴身丫鬟打晕了!”
宋炎见苏佩昀面色凛冽,俏颜上布满怒色,竟是喜爱极了,神态轻薄的冲苏佩昀勾嘴一笑:“苏妹妹,你别那么紧张,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苏佩昀一面敷衍宋炎,一面悄悄的四下打量,心思更是飞快的转动起来,想要寻找脱困的办法。
“没错,我猜你定不想嫁给吴晔那小子吧?”宋炎不紧不慢的朝苏佩昀又迈了几步,语气突然充满诱惑:“那吴晔一没家世,二没家业,不过是靠着你们苏家生存的穷小子罢了,你堂堂苏家三小姐嫁给他,真真是委屈极了……”
“不过有我在你不必担心,你只要出个声表个态,我自有法子让你不必嫁给吴晔,改而风风光光的嫁给我,当我宋家少奶奶,”说着顿了顿,脸上的表情逐渐一片柔和,眼角眉梢皆是溺爱:“昀儿,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发誓这辈子一定会好好待你,把你捧在手心呵护,绝不会让你受丁点委屈。”
宋炎似乎想要哄苏佩昀自愿从了他,话说到最后语调十分柔和,嗓音低沉沙哑,带着蛊惑人心的诱惑……
苏佩昀倘若真是十四五岁,如苏佩曦那般天真无邪的少女,或许会被宋炎这个从天而降的救兵迷惑,然后感动得以身相许,甚至私相授受———这就是宋炎想要的结果,也是他惯用的手段!
可惜苏佩昀不是苏佩曦,活了两世的她是绝不会相信宋炎的鬼话,只会觉得眼前这个虚伪无耻的男人恶心得让人想吐!
但苏佩昀内心却一直有一个疑惑———从最早宋家求娶她,苏家明言拒绝,宋家却不愿放弃起;到后来宋炎兵行险着的使人偷走她贴身玉佩;再到如今宋炎大费周章的将她堵在千佛寺,想要将生米煮成熟饭。
这几件事件件表明宋炎的决心,甚至可以说他是非她不娶。
只是宋炎为何非她不娶呢?
苏佩昀见宋炎既然把话挑明,索性趁机问出内心的疑问:“你为何非我不娶?”
宋炎却是没半句真话,嬉皮笑脸的答道:“自然是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苏佩昀眼含鄙夷的冷笑了声,反问道:“你当日便是用这种鬼话骗了我五妹妹吧?不,应该说只要是你看中的猎物,俱能亲耳听到你的深情告白。”
苏佩昀的话里有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讽刺,让宋炎脸色一变,语气瞬间变得阴狠犀利:“苏佩昀,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青天白日之下,我倒想问问你要让我吃甚么样的罚酒。”苏佩昀气势上虽毫不示弱,从头到尾都表现出一副淡定无所畏惧的模样,实则内心却明白眼下的形势对自己十分不妙———先前已有小沙弥事先替她清了场,因而此刻藏经阁附近除了他们三人外,竟看不到任何人影。
那小沙弥早前也曾说会替她看住入口,不会让闲杂人等打扰到她,但宋炎既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打晕青鸟,并且有恃无恐的对她逼婚,想必已经解决了守门的小沙弥———也就是说,她就算是呼救也无济于事。
那就唯有奋力一搏,逃离这个地方,跑到可能会有人走动的地方了……
苏佩昀才刚刚打定主意奋力一搏,便听得宋炎阴阳怪气的问道:“莫非你宁愿嫁给吴晔,也不愿意嫁给我?要知道我宋家可不是吴家那破落户能相比的,我也不是吴晔那种无依无靠的穷小子,出了苏三夫人那样的事,嫁给我可是你如今最好的选择。”
宋炎“啪”的一声展开纸扇,不紧不慢的摇着扇子,一副稳操胜券不怕苏佩昀不从的姿态:“你可要想清楚了,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是提前取悦未来夫婿,还是把未来夫婿狠狠得罪,这可关系着你嫁入我们宋家后,将会过甚么样的日子。”
苏佩昀一脸不屑的嗤了一声,道:“若真让我选,我还真就宁愿嫁给吴晔,也不愿嫁给你这个衣冠禽兽。”边说边悄悄的往侧边退去,打算寻个机会突然发力猛跑,给宋炎一个措手不及。
“衣冠禽兽”这四个字一下戳中宋炎的痛处,让他脸上的笑容立刻维持不住,瞬间原形毕露:“原来你和吴晔那小白脸早就有了首位,怪不得不肯从了我!不过你放心,只要我今天让你成了我的人,那吴晔就是再喜欢你,也绝不会拣一只破鞋去穿。”
宋炎说完猛地将手中的纸扇合拢,一步步的朝苏佩昀逼近,苏佩昀心知此时不跑便没机会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一旁的盆栽里抓了把沙土,直接冲宋炎的双眼扬洒去,洒完也不管宋炎有没有被迷了眼,提了裙角便死命的往大殿方向跑去……
宋炎一时未曾提防,被苏佩昀的突然袭击弄得迷了眼,低咒了声“该死”,又站在原地揉了双眼好一会子,方才大步追着苏佩昀的背影而去,不一会儿就逐渐朝苏佩昀逼近。
苏佩昀原就没指望自己能跑得过宋炎,见身后那人离得越来越近,只能拼尽全身力气往大殿方向奔跑!谁曾想她明明选对了方向,却被紧随而至的宋炎步步相逼,为了不被抓住,她只能被迫往和大殿相反的奔跑,最终被宋炎逼到一处高崖边。
往前一步便会堕下高崖,往后一步则会落入宋炎这只饿狼的手里……苏佩昀最终还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炎一步步的朝她逼近,带着玩味的笑,用逗弄猎物的目光挑衅她。
苏佩昀不想成为宋炎的玩物,即便此刻已无路可走,她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她缓缓的抽出发髻上那支簪尾锋利的金镶宝珠簪,紧紧的握在掌心,沉默的望着那头朝她逼近的饿狼,身体像被拉满的弓弦般,一触即发绷得紧紧的……
宋炎见苏佩昀紧紧握住宝簪,似是看到甚么好笑的事般,轻笑着摇头:“怎么?逃不开就想学那些贞洁烈女自刎?我还以为你会与众不同些……”
宋炎的目光透着几分玩味和逗弄,如猛兽捕捉猎物时的戏谑,让她不爽的将背脊挺得更直,无畏的迎上他的目光:“你错了,无论到了甚么样的境地,我都不会轻易伤害自己。”
宋炎一面漫不经心的将腰间那条锦带解下,一面挑了挑眉:“哦?那你是想……?”
“我手中的宝簪自然是要刺在你身上的,哪怕刺不死你,我也不会束手就擒。”最好是趁乱把他一并拽下高崖,有他当垫背一起死,她也算是为自己报了仇。
宋炎随手将锦带往旁边一丢,一面朝苏佩昀逼近,一面慵懒随意的解开外袍:“我倒想见识下像你这般可人的小猫儿,能不能用手里的宝簪刺伤我,”说完还不忘善解人意的提醒苏佩昀:“我瞧着你那宝簪锋利得紧,你可得小心些,可别刺伤自个儿,我会心疼的……”
“无耻!”苏佩昀一脸恶心的啐了宋炎一口,见他竟已开始解中衣,握着宝簪的手不由微微颤抖,手心早已渗出一层细汗,整个后背的衣裳更是早就全都湿透了———难道她真的要毁在宋炎这个禽兽手里?
她不甘心!
她还有许多事没做,还有许多遗憾未曾弥补,怎么能就这样草草结束这一世?
不!她不能死,她要主动出击!
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像等待被吃的猎物那般,一点一点的看着猛兽磨着尖利的爪牙朝她靠近……
苏佩昀的心思瞬间百转千回,末了她突然放下高举握着宝簪的右手,换上颓废挫败,却又带着一丝无奈温顺的表情,主动一步步的朝宋炎走近。
苏佩昀的主动靠近反而让宋炎停住逼近的脚步:“想通了?明白无论如何都逃不出我的掌心,决定主动取悦未来夫婿了?”微扬的尾音显示出他此刻心情十分愉悦
“嗯。”苏佩昀并未抬头,只低垂着眼帘低低应了一声。
望着整个人明显松懈下来,变得十分柔顺的苏佩昀,宋炎一脸满意:“这样才对嘛,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苏佩昀一步步的往前走去,她的视线里已经出现一双墨青色的男靴,让她清楚的知道只要再走两步,她就会走到宋炎身前……
她的身子微微有些战栗,心跳如擂鼓,但却依旧悄悄的握紧手中那支宝簪,暗暗的积蓄力量,打算趁宋炎不被给他致命一击!
机会转瞬即逝失之不复,这一击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修长健硕的身影从天而降,堪堪挡在她和宋炎之间,下一刻她已经被人拉着往后退了几步,整个人也瞬间被一个宽大厚实的背影挡住,让她再也看不到宋炎那双墨青色靴子。
苏佩昀下意识的抬起头,意外的发现挡在她身前的竟是赵睿飞,一时间心头五味俱全———没想到在她危难时突然出现,将她护在身后的人会是他。
赵睿飞虽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从容淡定,但目光却紧紧的锁定再苏佩昀身上,将她上下打量了好几遍,确认她毫发未伤方才收回目光:“别怕,有我在。”
短短一句话他说得轻描淡写,低沉醇厚的嗓音却沉稳有力,让苏佩昀感到十分安心,他的突然出,让她整个人瞬间真真正正的放松下来……似乎潜意识里,她对他一直都有着莫名的信任和依赖。
恍惚间她似回到了前世,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许多次将她护在身后,对她说同样的一句话———“别怕,有我在”。
赵睿飞的横空出现让宋炎脸色微变,颇感意外:“你不是已经走了?”
赵睿飞不屑回答宋炎,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将袖子往上翻了一寸,目光似有似无的扫过苏佩昀:“拳脚无眼,你且往后退几步。”
他明明一副即刻要和宋炎打上一场的模样,却只一本正经的嘱咐苏佩昀小心,对宋炎这个正主竟正眼都不瞧一眼,甚至连战帖都懒得下,似乎打算直接就这样开打。
眼前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赵睿飞两世都不曾改变过的习惯,让苏佩昀双眸有细碎的白光闪烁,脑袋瓜里又浮想联翩,想起了许多过去的事———前世她总爱恣意妄为冲动行事,而赵睿飞总是那个替她收拾烂摊子的人。
他不是帮她出气揍欺负她的人,就是她打架时,一本正经的帮她以多欺少,甚至有时还纵着她暗地里使坏,帮她整治看不顺眼的人。
其实在他休妻再娶之前,他的确对她很好,纵容她“胡作非为”,甚至溺爱她到成为她干坏事的“帮凶”,偏偏他又极其护短,不许别人说她的不是……
前世的种种让苏佩昀内心一片混乱,她竟有些不敢同赵睿飞对视,听了赵睿飞的话只胡乱的点了点头,低着头快步往后退去。
苏佩昀二人旁若无人的言语,让被忽视的宋炎当场恼羞成怒,阴阳怪气的威胁赵睿飞道:“赵兄,你我兄弟一场,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别为了个女人坏了我们兄弟间的情谊。”
赵睿飞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语气极淡:“她的事我管定了。”
他明明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话,浑身却瞬间散发出强大的威压,让宋炎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内心竟隐隐生出一丝怯意,更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头盘旋。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宋炎若是退缩不但功亏一篑,且从今往后他也别想在赵睿飞面前抬起头来了……对了,他不是还做了别的安排?
一记起这点,宋炎顿时有恃无恐,神色瞬间松懈下来,目光也不再闪躲:“你当真要管?”
赵睿飞直接以行动做出回答,上前就给了宋炎一拳……
赵睿飞这一拳力道极大,瞬间打崩了宋炎一颗门牙,让他立刻捂着嘴上下只跳窜:“打人不打脸,你……你居然……”
只是这区区一颗门牙,哪能平息赵睿飞强压在内心的怒火?
他可是打算把宋炎打得满地找牙,然后再废了他的命根子,清楚的让宋炎知道碰他的女人的后果,方才可能考虑善罢甘休!
赵睿飞丝毫未意识到自己竟把苏佩昀归纳成“他的女人”,只顾着揍宋炎发泄怒火,而宋炎一直到被揍得鼻青脸肿牙又断了三颗,才有机会冲假山方向鬼哭狼嚎:“你们还不赶快出来帮我?!是想看我被揍死吗?都给我滚出来!”
宋炎吼了半天,四周却依旧静悄悄的,让他顿时傻了眼,一脸茫然的望着不远处那片假山———他的人不是应该躲在假山后,随时等待他的命令吗?
那群兔崽子怎么全都不吱声?
这时赵睿飞的贴身小厮笔洗,拍着手掌从假山后绕了出来,一脸意犹未尽:“少爷,那几个家伙也太不经打了,才三两下就全都解决了,”说话间见宋炎竟还没倒下,立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不这个家伙也让小人代劳吧?”
“不必了,这个我自己来。”赵睿飞眼含警告的扫了笔洗一眼,随即不等宋炎回过神来,拳脚便又是一顿招呼,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将宋炎打得爬不起来满地找牙。
赵睿飞抱手看了宋炎的窘态半响,方才施施然的迈步上前,一脚踩在宋炎的命根子上,同时不忘询问苏佩昀道:“你要不要亲自补上两脚出气?”
“要!当然要了!”被宋炎围堵后,苏佩昀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没彻底废了他的命根子,将他踩得半身不遂,否则他今日就是想要对她用强,怕是也没“工具”了。
苏佩昀经过这一劫后,已经懂得“未雨绸缪”这个道理,二话不说便上前猛踩宋炎,这回还真是抱着把他踩残的决心,坚决不能留着他的命根子,让他今后有机会再祸害她!
…………
苏佩昀出完气后,赵睿飞觉得昏死在地上的宋炎十分碍眼,便指了指不远处的八角亭提议道:“要不你先过去亭子里歇一歇?等缓过神来我再送你回府。”
苏佩昀点了点头,一面和赵睿飞一起往八角亭走去,一面问道:“你们过来时可曾见到青鸟?她被宋炎给打晕了,也不知道现下如何?”
赵睿飞摇头表示不曾见到青鸟,不等苏佩昀开口便对笔洗吩咐道:“你且去寻一寻,寻到了便带到这儿来。”说完又低声吩咐了笔洗几句旁的话,笔洗得了吩咐立时前去寻找青鸟。
笔洗一走,便只剩下苏佩昀赵睿飞二人单独相处,苏佩昀突然生出一丝莫名的紧张,只顾着低头走路,默默的拾阶而上,一直到进了八角亭都不曾抬头———此刻她的内心依旧还有些混乱,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赵睿飞。
赵睿飞却十分自觉的在八角亭外止步,立在离苏佩昀三四步之处的青石台阶上,似乎知道苏佩昀的不自在,刻意同她保持距离:“你且先歇一歇,我就在这儿守着。”说完转身背对着苏佩昀,就这样负手立在八角亭外,不似之前那般随心所欲的和苏佩昀单独相处,而是恪守规矩没有丝毫逾越。
赵睿飞的改变却让苏佩昀微微感到不自在,目光下意识的落在他修长的背影上,仔细一看,竟觉得不过几日没见,他整个人似消瘦了一大圈,让他的背影比以往多了几分单薄和落寂……
苏佩昀望了赵睿飞的背影良久,终是主动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你不是已经离开千佛寺了吗?怎么会突然及时折回来?我还以为我白来了一趟……”
赵睿飞闻言微微感到意外,转身反问道:“你特意来千佛寺找我?”
“……”
苏佩昀一想起自己来找赵睿飞的目的,以及之前对他的怨气,不由默言。
赵睿飞却未觉察到苏佩昀的不对劲,只接着她之前的话答道:“苏三夫人的事我听说了,我……”
“我担心你”这句话他始终不敢说出口,只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人儿,良久方才把话说完:“我可以帮你。”
赵睿飞定定的望着苏佩昀精致无暇的五官,熟悉的眉眼再一次搅乱他的心湖———他虽然躲到千佛寺,刻意离她离得远远的,但她的容颜却夜夜出现在他的梦里,让他魂牵梦萦,让他想要快点转乱麻,却总是越斩越乱。
明明在她把他推给苏佩晴狠狠的伤了他的自尊时,他就已经下定决心,决定不再想着她念着她,不再特意去理会和她有关的所有消息……
可为何每每笔洗提及苏家的事,他都会忍不住主动问及她的近况?
为何一得知她遭遇困境被逼嫁给吴晔,他便违背最初的决心,舍下脸面不顾他们已经决裂划清界线,匆匆忙忙的离开千佛寺,一路往苏府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