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儿,胥儿——”马车上,舒沅不住的喊着,颠簸将她直接自梦中猛然惊醒,一醒来就见冬梅那张担心的面容,“舒沅姐,你又梦到皇上了吧?”
意识到是在梦中,自己是在去往凤凰山的路上,舒沅这才直起身子,用帕巾擦拭了下额头上的汗珠:“冬梅,什么时辰了?”
冬梅一面整好身侧因为马车颠簸有些倾斜的礼品盒子,一面说:“都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舒沅姐,这凤凰山的路是崎岖得很,我们午后才出宫的,现在能到这啊已经算快的了。你急也急不得。”
舒沅叹了口气道:“我岂是因为急才担心啊。君邑若真在寺内,又到这个时辰,他若以用膳为名不见我们也是无可厚加。”
整理好了东西,冬梅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了下来,贴心的笑了笑,道:“舒沅姐,宇文将军岂是那种小家子气的男人。您和他虽不算亲生,也算半个兄妹了。事又隔了四年了,照我看,他想见你都还来不急!”
希望如此吧。
舒沅这样想着,重又靠到了马车壁上。
思绪又回到了两个月前。
那日,上官殷胥在乾朗殿,当着郑英杰,止长的面自杀后。朝廷上下便一片纷扰。
毕竟,登基四年,迟迟无后,偌大皇宫唯一享有皇子尊号的隆贤又已经去世。
大齐皇室无后,这可是压在每一个人心头的大事。
就在这个时候,有大臣提出,效法古代的禅让制,在众人中选贤登基。
消息传来,舒沅便整日的闭门不出。
即使一干文武大臣在她的紫竹殿跪了大半日她也未曾现身。
他们在那里跪,不是为的别的,正是为的作为两朝皇妃的她能写下懿旨,将那代表皇家威严的玉玺在登基大典上亲自转呈给如今大齐最
贤德之人,辅佐过同样两朝皇帝的大齐相国萧止长。
大齐江山终将易姓!为何不能姓萧!
这是那天夜里,止长亲自去见她,临走在她寝殿里抛下的一句话。
是呵,大齐江山终将易姓,为何不能姓萧。
止长离开后,她也无数次问过自己同一个问题。
可是,终没有答案。
直到那天冬梅来见她,告诉她已经自铃铛那里调查出君邑的下落。
她便催着冬梅,马不停蹄的往凤凰山里赶来。
“咚咚咚。”随着叩门声响起,粗糙的木门缓缓的开启,“请问宇文将军在里面吗?”冬梅有礼貌的问。
里面探出一张熟悉的人脸,舒沅惊喜的喊了声:“英子!”
来开门者正是英子。
“是华妃娘娘。”英子的眼眸略现些诧异,但很快一闪而过。
不一会儿,二人已经在厅堂中。
这是一座简陋的草堂。
寥寥四间构成了它的基本结构。
草堂十分简陋,不过以干枯的稻草覆盖屋顶,又以泥围之,几扇不像窗户的窗户上悬挂着数面竹席以避风雨阳光。
“没想到君邑哥一生为大齐建功立业,何来也住起这样的居所。”舒沅不无感慨的道。
身后传来君邑的声音:“馨儿,你错了。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是非成败转头空,心境使然便好。”
“君邑哥——”舒沅回首,望着眼前的男子,不禁喜极而泣,“可算让馨儿找到你了。馨儿还担心又会见不着你的面。”
转眼间,童子已然上茶,英子与冬梅居于下座。
那是一种山野间常见的茶,茶面上还泛着几星茶沫。
喝上去,自有一番山间清凉苦涩的泥土气息。
“君邑哥,这些年来,你还过的好吗?你可知那日你突然失踪,让馨儿和皇上好生担心。”
舒沅抿了口茶道。
君邑拿着茶杯又放下,淡淡的笑了笑:“馨儿,皇妃平日是不能出宫的。今日你来必是有事来找我吧。”
冬梅也未冬茶杯,笑道:“宇文将军还是老样子,快人快语。不错,今日冬梅和娘娘来确是有事来找将军。”
舒沅道:“既然你已经料到我等今日来是有事。想必是铃铛已经和你说了些情况了。如今,皇上驾崩,新皇人选未定,不知君邑哥对此有何意见?”说罢,叹了口气,“君邑哥,馨儿知道,那日既然你已出走,选择在此地修建寺院清住,那必是有苦衷。但您毕竟是大齐几朝老臣,如今大齐局势未稳,天下百姓前途堪忧,馨儿相信君邑哥您是不会完全置身事外的。”
君邑清笑了笑:“所以,你是来让我出个主意,看有谁适合皇上的人选?”
认真的看着君邑,舒沅一字一顿的道:“不,馨儿此来,是请君邑哥登基!”
君邑面色微微一变,后,又哑然失笑道:“馨儿啊馨儿,你可知你君邑哥这一生的志向所为何吗?”
舒沅立了起来,斩钉截铁的道:“馨儿不知!但是,馨儿知道,如今大齐,能担当这天下大任者已非君邑哥莫属!”
君邑面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馨儿,你可知我这四年里做了何事?”
舒沅看向她。
君邑也立了起来,负手道:“为了寻找晨曦。”
“晨曦?”舒沅错愕的望着对方,“洛晨曦?”
这个结果的含义在她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她能够相信当初的宇文君邑不会那么容易撇开一切离去,若离去必定与社稷相关,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因为晨曦。
“不错。”君邑昂首道,“馨儿,我曾经跟你说过,当初大夏皇城之
下,隆贤向我走来的故事。其中晨曦也在里面,和隆贤不同,晨曦毕竟是大夏少主,若杀,在当时,必定引起大夏军民反扑,对当时维稳的局势不利,若留,呵,”他无奈的笑了笑,“怕是当时的上官浩澜就不会饶了我。故,我将他的事瞒下。回朝后,将他直接交予了止长。谁料到,就在我出走前几天就得到了晨曦已经从萧府出逃的消息。”
“故,您宁愿独自出走寻找晨曦?”舒沅颔首。
君邑正色:“馨儿,晨曦乃大夏皇族后裔,如今夏虽被我所灭,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晨曦的意志决定了一切。”
“君邑哥,馨儿明白。”舒沅重新坐回座位,“那么您就那么确定,如今的晨曦已经骈弃过往了吗?毕竟,事情发生时他已经十岁,就是如今也有十四了。”
君邑释然的道:“馨儿,你可知刚刚与你等上茶的是谁?”
舒沅与冬梅面面相觑。
“正是晨曦。”英子说罢冲内堂喊道,“晨曦。”
帘幕一掀,刚才那名上茶侍者便自帘幕后走了出来。
“晨曦拜见华妃娘娘。”对方大.大方方的冲他做了个跪拜礼。
“晨曦,起来吧。”舒沅起身,扶起对方,“你小的时候我未能带你父皇照料好你。如今跟着宇文将军,可得好生听话,知道吗?”
“娘娘您放心,将军对晨曦有活命之恩。晨曦自是将将军当做再生父母。”晨曦依旧是拱手做礼道。
但见来人面目清秀,唇角已隐约现了胡须。
这样一个大男孩居然就是当年那个尚在稚龄却在她面前说恨她的孩子?
往事如烟,此刻的他在她眼中已经没了当初莽撞的烙印,有的只是多了份的成熟和稳重。
毕竟是君和的孩子,一股子离别重逢之情
涌上心头。
舒沅郑重的立了起来,冲君邑做了个礼:“君邑哥,晨曦毕竟是君和骨血。如今,国破家亡,您肯照拂他至今,这份恩情请受馨儿一拜。”
“馨儿,快起来。”君邑道。
英子也慌忙起身道:“娘娘,您快起来。您这样是折煞奴婢和宇文将军了,有什么照拂不照拂的,都是为了大齐。”
君邑也说:“晨曦,没什么再生父母不再生父母的。只要你在大齐能依旧安居乐业,也不枉我搬出府,与你在此数年。”又对舒沅道,“馨儿,你都看到了。晨曦现在还不能离开我,我也不放心他一人在民间独处。如今,我与英子和晨曦在这山中已然安家,过的也算不错,若回皇城不管对任何一方都是不妥。故,今日你所请之事非是君邑哥不肯出面,实是有为难之处。”
见舒沅面露犹豫之色,一旁的英子添道:“娘娘,将军为人您也知道,就是这个脾气。您看,您来这么久了,将军和奴婢都未曾敬您呢。”说罢,举起一旁茶案上君邑面前的茶,递给他道,“乡间粗陋,又是寺院,也没有什么好酒。奴婢和将军这厢便以茶代酒先敬您一杯了。”
君邑微笑举杯,舒沅无奈也共举起。
顿了顿,英子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冲一旁的冬梅笑道:“冬梅郡主,怎么,您不喝?还是嫌弃我们这乡野间的茶不好喝了?”
“冬梅。”舒沅也提醒式道。
但见此刻的冬梅,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倒是君邑开口道:“算了,记得冬梅姑娘喜好甜食,又是心直口快的。怕是真对这个味不入味吧。英子,就别强求她了。”
就当三人举杯欲喝时,冬梅忽地上前一步,一把抢过宇文君邑手中的杯盏:“将军!这碗茶不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