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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绯雪衣醒来过时已是午后,屋内一片安静,鬼杀早不在身边,只闻一阵幽幽的琴声从院中传来。

    琴声幽幽如溪水缓缓淌过,不急不缓,不停不止,却将人内心最深处的忧伤勾起,不禁悲从心来。

    绯雪衣眉几不可见的蹙了下,起身随便披了件衣衫走出去。

    打开房门,明亮的日光顿时照进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绯雪衣下意识的退回到阴暗处,尽量不让日光照在身上。

    “阿瑾。”他站在屋内轻唤。

    听到熟悉的声音,鬼杀马上指压琴弦,琴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望向屋内的绯雪衣微微勾了勾唇:“主子。”

    这样的表情,于他来说已经是在笑了。

    而绯雪衣见他神情如旧,这才放心下来,刚才听到琴声,还以为鬼杀心情不好。

    鬼杀收好琴回屋,坐在桌边定定看着正在洗漱的绯雪衣,不大自然地问道:“你好点了吗?我见你气色不大好,起床时就没叫你。”

    绯雪衣轻嗯一声,洗漱完毕,站在窗边手掌轻拍一下,没过多久几名童仆便送来热腾腾的饭菜摆得满满一桌。

    “阿瑾,这是芙蓉肉,多吃点。”

    “嗯。”

    ……

    “阿瑾,这小排汤里混了多种药材,用小火慢炖出来的,暖胃滋补,你多喝点。”

    “好,你也喝点。”

    ……

    “阿瑾,这清蒸鱼吃了对小家伙好。”

    “…嗯。”

    ……

    “阿瑾,这肉沫蛋羹……”

    ……

    一顿饭下来,绯雪衣自己没吃上几口,全部照顾鬼杀去了,鬼杀本就吃得少吃得慢,结果一桌子饭菜就仿若没动般。

    绯雪衣不禁失笑道:“我们一家三口真好养活,以后为夫就算不做这千岁,随便做点别的,也能养好你和小家伙。”

    鬼杀垂着眼,双手放在小腹上,眼中是从没有过的温柔:“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养活你们。”

    “因为我是夫。”绯雪衣说得理所当然。

    “可你以前唤我相公。”

    “但你从没唤过我娘子啊。”

    鬼杀抿唇想了想,不甘地回了一句:“你会绣花,那是女人做的活。”

    这人今天和他较上劲了?绯雪衣长眉一挑:“俗人,谁规定男人就不能绣花。”

    鬼杀皱紧眉,木然道:“可男人不会撸袖子骂街,不会哭闹撒娇。”

    绯雪衣不屑哼了声:“如果一哭二闹三撒娇只是女人的权利,那做男人的岂不亏死。”

    鬼杀噎住:“那我能做什么?就一直做你侍卫?”

    绯雪衣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温柔笑道:“傻,你是我的妻,自然负责给我生一堆小阿瑾啊。我们会一起看着他们长大,听着他们唤爹爹,教他们识字练武,如何做人,看着他们找到自己的幸福,成家立业,然后我们就成了白发苍苍的爷爷,而你,还是我的阿瑾。”

    鬼杀小声问道:“那…我们会葬一起吗?”

    “当然。”绯雪衣拉起他,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满足蹭蹭他的脸颊:“能这样抱着阿瑾,真好。”

    鬼杀轻哼:“我又没不让你抱。”

    绯雪衣轻啄了下他的嘴唇:“知道吾的阿瑾最好最善良。”

    鬼杀:“……”

    两人抱在一起,一番耳鬓厮磨,气氛逐渐暧昧起来。

    就在绯雪衣打算再进一步时,屋外突然传来柳伯和凉风的声音。

    绯雪衣叹口气,慢慢松开鬼杀,轻咬下他的嘴唇:“晚上回弘灵山,那里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鬼杀从他身起来,微微的点了点头。

    绯雪衣起身时,轻咳了几声,听得鬼杀心头一跳,不等他开口,绯雪衣已安慰他道:“莫担心,因为那一掌受了点内伤,过几天便好。”

    鬼杀半信半疑的哦一声。

    窗户半关半开着,确保日光无法照在身上,绯雪衣才走到绣架前坐下,熟练的穿针引线,上好空白绢布,嘴角微翘,神情专注,开始埋头做他最喜欢的事。

    “师兄,师兄,柳伯给我做了一把剑,你快看。”人还没进屋,声音倒先进来了。

    一跑进来,又像模像样的舞了几招,笑嘻嘻的看着鬼杀,眼中满是期待:“师兄,我厉害吗?那些哥哥姐姐们都说是我天下第一,以后我就能保护师兄,杀光那些坏狗儿。”

    鬼杀看着他手上用木头削成的剑,抬手摸摸他的头,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凉风,最厉害。”

    柳伯在旁解释道:“公子,我带凉风去前院玩了一会。”绯雪衣素来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他们一直住在府中最不起眼的小院内,小院幽雅清静,但凉风毕竟小孩心理喜欢凑热闹,所以他没事就带着凉风在府中到处转悠。

    绯雪衣淡淡说道:“这府中确实无聊得紧,柳伯,以后凉风若想出门玩,你就告诉蓝总管,他自会派人保护你们。”

    柳伯道:“是,千岁。”

    凉风见绯雪衣开口,眼珠一转,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有些害怕有些紧张的问道:“千…千岁…他们说你会吃人,你会吃凉风吗?”

    柳伯惊得倒抽一口气,就要上前拉住凉风,鬼杀却对他摇了摇头。

    绯雪衣头也不抬的问道:“凉风很怕我吗?”闪着寒芒的细小绣花针慢慢穿过绣布,手指熟练捻起绣花针,他的手很漂亮,骨节毫不突出,手指修长圆润,只是肌肤太过白皙,一眼便看见肌肤下面的淡青色血管,而柔软的红色丝线在他手指间缠绕,艳得有些晃眼。

    凉风手中木剑戳戳自己的鞋尖:“有一点,又有一点不怕。”

    “哦,这是为什么?”

    凉风脸蛋立即皱起来,很努力的组合词汇:“你会给凉风好多鸡腿,漂亮新衣服…你会抱抱师兄…但是你脸上涂白白,好吓人…你会让人割这里…好疼…不能尿尿…凉风好怕…”说完,他双手直接捂住裤裆,好似绯雪衣也会割他那里一般。

    绯雪衣瞥了鬼杀眼,噗嗤一笑道:“那种事你师兄最喜欢做,我可不喜欢,记住我是好人。”睁着眼说瞎话,毫不脸红。

    “真的吗?”凉风眨眨清澈的双眼。

    “当然。你师兄没事就喜欢扒掉别人的裤子,然后一剑划下去,那速度可快可狠了,昨日他还扒了一人裤子。”

    凉风瞪大眼看着鬼杀,指责道:“师兄你难道不知道扒人家裤子羞羞脸吗?”

    鬼杀脸一黑,无语地看着绯雪衣。

    “师兄坏蛋,我要叫小侄儿快点出来,我不许你带坏我的小侄儿。”凉风扔掉木剑,端着凳子坐在鬼杀面前,对着鬼杀的腹部自言自语念叨起来:“小侄儿乖乖,我是小叔,那天你说你饿了,我就分了一只大鸡腿给你,对不对?现在你要还我恩情,我要你快点出来,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你的美人爹给了我好多银子,以后我们天天都能吃鸡腿……”

    鬼杀:“……”

    柳伯:“……”

    绯雪衣懒洋洋的揭穿道:“它说你在骗人,你根本不会分鸡腿给它吃。”

    凉风怔住:“咿,千岁怎么知道?”

    “它自己讲得。”

    “为什么我没听到?”

    “因为我是它爹。”

    “可我还是他小叔呢。”

    呃。

    这个问题不好解释,绯雪衣决定缄口不再言,而鬼杀也提着凉风的衣襟去院中练剑。

    鬼杀并没练剑,而是站在院中指导凉风一招一式的练。

    透过那半开着的窗户,他看见那坐在窗边的人,单薄瘦削的身子裹在纯色雪狐裘中,精致好看的脸没什么血色,但面容是那么安宁,那么温柔。

    而他何其有幸,遇到了这样的他,得到了这样的他。

    绯雪衣一抬起头就撞上鬼杀的目光,苍白的嘴唇翘了翘,眼角微弯。

    现在的他再也不能站在阳光下,他只能躲在阴暗处活着,但他一点也后悔。

    阳光固然温暖,固然诱人,但如果不能爱鬼杀,不能抱着鬼杀,温暖有什么用呢。

    昨夜他带着花容找到那个人,将自己卖给黑暗,以及两个承诺,换取了诅咒的转嫁,转嫁回花容身上。

    花容最终的结局是什么,他不知道。

    但从此他不能再站在日光下,若是被日光照着,他的手臂上将绽放开一朵红莲,直到第七朵红莲艳丽绽放,也就预示着他将要魂飞湮灭。

    他很不解,便问道:为何是七朵?

    那人用听不出性别的声音森森说道:本该十朵,奈何你为人时被打散一魂两魄,现在只剩下两魂五魄,所以你自然就只有七次机会。

    什么叫为人时?什么叫只剩两魂五魄?

    他听得糊里糊涂想要再问,那人却带着花容消失不见。

    如今,他身上不再有诅咒,他也情愿永远笃守在黑暗里,陪着鬼杀,就这样不离不弃直到死。

    这样,很好。

    …… ……

    然而这份宁静时光没持续多久,小院外就有太监前来禀报国师大人来了,说要见千岁。

    绯雪衣冷冷勾唇,终于回过神了吗?

    很快滴,他从屋内走出来,全身上下裹得十分严实,头上戴着雪帽,手中还拿着一柄油纸伞。

    看他这副装扮,鬼杀眉心紧蹙也没多问什么,只待绯雪衣前脚走,后脚就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入夜后,天空飘起了小雪。

    绯雪衣回到小院,鬼杀正负手静静站在院中,他脑中全是白离魅的只言片语,什么诅咒,什么花容活过来,什么裳无月。

    他很清楚,绯雪衣有事瞒着他。

    “阿瑾,怎么站院中发呆?”绯雪衣走过去,解□上的裘衣披在他身上。

    鬼杀黑瞳直直望着他,单刀直入:“花容是不是对你下了诅咒?”

    绯雪衣先是一愣,随即轻笑:“阿瑾是在担心我吗?”心里赫然明白过来,估计这人是听到了他与白离魅的对话。

    鬼杀声音陡然一冷,神色严肃:“绯雪衣!”这人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有心情戏谑,他难道不知道诅咒是最可怕的吗,若是怨念太深,连他都没办法解除。

    “好好好,你不要气不要急,花容的确对我下了诅咒……”

    他的话还没说完,鬼杀脸色就已惨白如纸,拉着他冲进屋,将他强按在床上,花容那般狠毒的人,他实在想不出他会下了什么诅咒。

    绯雪衣好笑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鬼杀冷喝:“闭嘴。”

    “……”绯雪衣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还是鬼杀第一次如此凶他。

    鬼杀没空顾及他的反应,他抽出邪碎剑,顺着掌心一划,顿时一道血痕出现在掌心之上,鲜红的血液缓缓流出,他滴血入绯雪衣眉心,食指中指抵在上面,嘴中默默念动咒语。

    然后半响过去,他竟什么都没感应到,唯有一团黑暗之气。

    是的,一团黑暗之气。

    如地狱的黑,如死亡的黑。

    他甚至有种感觉,绯雪衣就被困在那团黑暗之中,他想要救他出来,可是无论他怎么做,那团黑暗就是不散去,始终密密笼罩着绯雪衣周身。

    绯雪衣看着他越来越惨白的脸,心疼道:“阿瑾,我真的没事了,花容对我下得诅咒是不能出现在阳光下,所以只要我白天不出门就没事。”

    鬼杀踉跄退后两步,痛苦地摇头,漆黑的双眼渐渐血红一片:“你骗我,根本就没有这种诅咒,是我能力不够,是我救不了你,我看到你被禁锢在黑暗之中,可我却救不了你…啊!”

    可我却救不了你……

    雪胖,我救了族人,可我却救不了你……

    雪胖,你为什么想做人?

    雪胖,好好活下去……

    百里魅,一起下地狱吧!

    小狐狸你真重,我救了你,所以我是你的救命恩人,爷爷说做人…狐狸要感恩图报,我不要你报恩,我只要你永远陪着我,好吗?

    脑中全是是陌生的声音,一会稚嫩,一会清润,一会绝望,一会愤怒,一声叠着一声,混乱而扭曲……

    鬼杀抱着头,手指猛地插/进发间,面容因疼痛变得扭曲狰狞,但那双眼里却溢满化不去的浓浓悲伤。

    他的头好痛,好痛,就好似要爆炸开来。

    ……

    绯雪衣见状连忙将他搂入怀中,手掌轻抚他的背,嘴唇贴上他的唇,轻声哄道:“吾妻不怕不怕,吾抱抱。”

    不知过去多久,鬼杀情绪终于缓和下来,人也昏睡过去,软软的靠在绯雪衣怀里。绯雪衣无声叹口气,抱起他放到床上,看着他掌心上的新伤痕,心疼得难以自制。

    收拾好一切后,绯雪衣也上了床,一手抱着鬼杀,一手放在他小腹上,睁眼到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_┳).传了一个多小时……抽死我咯。

    明天周末,正确多爆点自助,谢谢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