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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二日,鬼杀醒来,屋内已经没有绯雪衣的身影。

    对于弘灵山,他并不熟悉,除了居住的小竹院和后山破,其他地方都没有去过,根本不知道这山上还住有他人,所以当看到在别宫门口练剑的商子洛后,他是彻底呆愣住。

    商子洛收剑笑问道:“贤弟,可是不认识商某人了?”

    鬼杀回过神,颔首道:“怎会不认识阁下,当日阁下的相助之恩我一直记得。”说完这话,他自己倒是先愣了一愣,商子洛身上有一股令人心折的豪气,人家不计身份以贤弟相称,他却以阁下相回,虽是出于礼貌,但是似乎有点刻意疏远之意。

    商子洛不在意地哈哈大笑走过来,拍拍他没受伤的肩膀:“无须如此客气,你是商某人的结拜义弟,以后唤我一声大哥就好。”他没提绯雪衣是对鬼杀的尊重,更是对他们这份结拜之情的看重,无论鬼杀与绯雪衣是什么关系,都是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兄弟情分。

    商子洛如此这般,鬼杀岂会不懂,抱拳报上家门:“木月,鬼杀。”

    商子洛剑眉扬高,上下打量他一眼:“木月族之人?”

    鬼杀从容的嗯了一声,对于自己是木月人,他从不避讳,若他人因此便不与他交友,那这种友人不要也罢。

    商子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哈,雪衣怕是这下乐坏了吧。”

    鬼杀微微皱眉,这话听起来很有深意,不等他开口,又传来商子洛的叹息声:“可惜啊,待踏雪节一过,商某人就该离开回大漠,不然非得与贤弟好生切磋一番。”

    鬼杀接口道:“大哥若是没事,何不多待些时日,贤弟也能再为大哥抚上几曲。”

    商子洛爽朗笑道:“何须别日,今晚等雪衣回来后,咱们三人不醉不休,正好千岁府里美酒佳酿甚多。”

    鬼杀疑惑:“为何是千岁府?”

    “雪衣没告诉我们要今天住进千岁府?”这回轮到商子洛诧异了,绯雪衣清晨离开时让他带鬼杀回城,再去客栈接人,然后一起去千岁府,敢情这绯雪衣什么都还没给鬼杀说。

    鬼杀望着盛京方向,幽幽道:“提过,只是没想到是今天。”

    “呵呵,雪衣从小到大一个人生活,便养成了什么事都喜欢自己一手安排,从来不会事先去与别人商量下的坏毛病,贤弟千万莫往心里去。”

    “我不会。”鬼杀点头,绯雪衣的坏毛病又岂是这一个。

    …… ……

    两人边说边下了山,等到来到客栈,柳伯正在收拾包袱,而墨白依旧拿着个酒壶斜依在窗边,自斟自饮,颇得其乐。

    鬼杀为彼此做了介绍,柳伯在得知商子洛是商家人后,不由激动的脱口问道:“公子,你上次说要请商家人锻造一口兵器,难道已经有了万年寒玉的下落?”

    鬼杀一愣,愧疚道:“暂时没有。柳伯不要担心,我一定会找到寒玉,就算找不到,我也会想其他办法。”解除禁魂术,解救族人,是他的责任,若是没能找到寒玉,那便以魂飞湮灭来开启禁术,又有何妨。

    “是老奴心急了。”柳伯轻唉一声,想到家人已经死去多年,却还不能投胎转世,他心里就难过无比。

    “贤弟找万年寒玉作甚?”商子洛在旁问道。

    鬼杀考虑到以后还需请求商子洛帮忙锻造武器,就将整个事情省去自己的那部分,简单地说了一遍。商子洛听闻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开口低沉的声音明显染上怒意:“世上竟有如此残忍的禁术,这白离魅越来越道貌岸然了。贤弟不必再费劲去四处寻找,因为此次踏雪节祭天阁拍卖的正是此物,而且雪衣同你想法一致,正想用此物锻造一口兵器杀死白离魅。”这也是为何绯雪衣要他来盛京的原因,待踏雪节结束,他就会带着寒玉回大漠进行打造。

    这玉,他们势在必得。

    “祭天阁真有此物?”一刹那,鬼杀那木讷僵硬的脸竟突然生动起来,一双漆黑眼瞳亮若星辰,不复往日的阴森死沉。

    一直注视着他的墨白有一瞬间晃神,转瞬,低头摇摇手中酒壶,温声道:“这种事早就传遍开来,大约只有你这个从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还不晓得。”

    鬼杀偏过脑袋看向窗边,无比认真的说道,“小师叔,可是昨晚花梦楼的女子没能让你尽兴?倘若没能尽兴,今夜换一家即可,小师叔大可放心,师侄一定会代师傅将你照顾好。”这是自活过的数月以来,心情第一次得到放松,性子难免忍不住恢复了往日几分。

    墨白摇摇晃晃踱步过来,手指在鬼杀额头用力一弹,虽语带责备,可是满眼尽是宠溺:“没大没小的小莫瑾,有你这样和师叔讲话的吗?”商子洛瞧着这一幕,暗暗笑道看来雪衣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这墨白的确对鬼杀有意思。

    柳伯见此,连忙插嘴解释道:“墨白先生,我家公子最是注重礼仪之道,他最尊敬的就是你和听无涯老先生,还望先生莫怪。”

    墨白微微摇头,神色很是不赞同:“柳伯啊,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维护……”

    鬼杀背上琴囊,带上绯雪衣的绣花绷子,打断二人:“时候已不早,柳伯,麻烦你去把沐清歌叫上,我们该去千岁府了。”

    *

    一行人,两辆马车,穿过盛京的大街小巷,最后在一座占地颇广的院落前停下,高墙飞檐,朱门紧闭,却非正门。

    马夫将马车停好,商子洛下车,走上台阶轻轻扣了扣兽首门环。

    三声过后,朱红大门慢慢打开,两名身穿碧色衣衫的清秀童仆走出来,问道:“请问你是?”

    商子洛从怀里摸出一个香囊递过去,童仆接过一看,连忙恭敬的躬身将他们迎了进去。

    在童仆的引领下,一行人穿越数条回廊,绕过亭台楼阁,走过一段曲折的花/径石路,沿路随处可见红绸飞舞,彩灯高挂。鬼杀等人亦从童仆口中得知府中上下从天未亮就开始忙碌,今天金千岁将代替皇上在府上设宴,接待前来参加踏雪节的南疆北静王等人,而帝都三品以上官员届时都会出席。

    听到北静王的名字,鬼杀有刹那的忡怔,但转瞬即逝。

    渐渐地,小道旁两旁不再见红绸和彩灯,取而代之是越来越多的翠竹,茵茵翠竹,枝叶扶疏,纵然是在这寒冬里,依旧一派绿意盎然的景象。

    又行了片刻,拐过一个弯,一座雅致幽静的院落便赫然出现在眼前。

    院落门口站着六名身着黑色劲装的侍卫,身形挺拔威武,神情肃穆,与那日在街上所见一样。

    童仆将他们安置好后就回了前院,期间虽言语甚少,但态度始终友善谦恭。商子洛与鬼杀说了几句,也离开了院落。

    柳伯一脸好奇:“公子你说这绯公子和金千岁会是什么关系啊?”

    “柳伯,不该我们关心之事,无问无听。”鬼杀走到窗边,那里摆放着绣架,绣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针线盒,以及一幅尚未完成的百花图。

    手指轻抚过花瓣,似乎已经看到一名红衣男子,端坐在绣架之前,芊芊玉手执着绣花针,指绕五彩丝线,在绸面上来回穿梭,他模样温和且沉静,嘴角还噙着一抹浅笑。

    看来在这之前,绯雪衣便一直居住在这间屋内,不知为什么在想到这点后,他心情不禁有些愉悦。

    沐清歌凑过来拉住他的手臂,开心的嚷嚷道:“公子,美,花花美……”

    鬼杀身形一僵,神色不明地凝视着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这么久以来,他刻意回避与沐清歌碰面,其中最主要原因自然是慕容苏的关系,对于沐清歌,他一直告诉自己以普通人心态去对待便好,奈何每每想起他是慕容苏的结发妻子,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迁怒,他可以不杀她却不想面对她,终究他只是个凡人,没那么伟大的心胸包容一切。

    柳伯看鬼杀一眼,上前拉住沐清歌:“沐姑娘,公子有事要谈,你随我回屋吧。”沐清歌神色霎时黯然下来,悻悻松开手,跟着柳伯出了屋。

    “你若不喜,又何必留在身边。”墨白半倚在椅子上,他仰起头,手中酒壶举起,带着淡淡梨花香的酒水便缓缓流入口中,颈脖蜜色的肌肤上暧昧红痕清晰可见。

    尝过情/事的鬼杀怎会不知那是什么,绯雪衣背上还有被他抓的条条血痕,思及此,人皮面具下的脸止不住微热,匆匆收回视线,在绣架前坐下,顺手拈起一根绣花针,屏神静心,落针,慢慢说道:“我若赶她离去,这样的她又该何去何从?”

    “倒也是。”墨白摇着已经空掉的酒壶,眉宇一蹙:“凉风与小七在花梦楼出现已经得到证实,我打算今晚再去花梦楼。”

    “我随你一起去。”绯雪衣每日忙得见不到人,他不可能一直等着绯雪衣的安排,他还有师门之仇摆在那里。

    “不必,没酒了,我出府打酒去。”说着墨白已经提着酒壶朝门口走去,青色的宽大衣摆随着他的行走飘荡在身侧,宛如御风而行,潇洒飘逸。

    走到门口之际,他忽然转过身定定看向鬼杀,目光深幽,颤动的嘴唇一开一合,欲言又止,最后出口只剩一声轻叹:“莫瑾,不要将什么事都归咎于身,你很好。”

    鬼杀蓦地抬起头,门口已空无一人,恰巧小小绣花针穿透绸面,也扎着他的指尖,他抿了抿唇,扔下绣花针站起身,果然这种事不是谁都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