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濯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他的脑子里是空的,方才涌出的记忆已经追不到影子了。
男人摆了摆手:“哪里的事,我正好路过,你俩搞得惨兮兮的,不救都不行。”
“还是得谢您。”
男人憨厚地笑了两声,视线越过俞濯池看向仍在昏睡的白樾,手指指了指他:“你看看他,伤得有点重,那腰上,脚上,血淋淋的。”
俞濯池闻言转身,手指掀开白樾的衣角露出里面青紫的一片,划拉出一条很长的口子,还有脚上,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
俞濯池颤着手指不敢去触碰。、
身后脚步声渐渐远去,门又吱呀一声合上了,带上了门外的喧闹,留下一室清风与寂静。
他好像不认得眼前人,可胸腔里跳动的心就好像是在为了他而跳动一样,俞濯池控制不住地想要贴近他,再贴近一点。
“俞濯池......”
白樾呢喃着,面上闪过挣扎之色,随后又挂上了忧惧,侧过的头蹭到了俞濯池的肩膀,下一瞬,手臂就缠了上来。
“我好疼啊......”
俞濯池揉了揉他乖顺的头发,半张脸贴了上去。
俞濯池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好像就想这样做,他就该这样做一样。
他几近痴迷地抚上他的脸,目光贴在白樾的脸上,一寸一寸描摹他的形状,似乎这样就能把他看穿。
“了了......”
俞濯池一怔。
了了......
了了......
了了是谁?谁是了了?
有一道细小的缝隙里漏进了一丁点儿光亮,疼痛碾着俞濯池的大脑,那道缝隙愈来愈大,好像有人在慢慢凿那处。
“咚!咚!咚!”
俞濯池无意识地握紧白樾的手腕,咬着牙承受着一下重过一下的疼痛,时而尖锐,时而沉闷。
“俞濯池?俞濯池!”白樾被手腕上的力道强行脱离睡梦,一睁眼就是俞濯池痛苦到有些扭曲的脸。
他紧咬着牙已经尝到了血腥味,耳边声音变得沉重,像是溺入水里,咕噜咕噜地只剩下被放慢的水声。
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骤然用力钳制住他的下颌,俞濯池漏出一声痛呼,下一瞬,柔软的掌腹垫进他的口中,他没轻没重咬了上去,一点力气都没留。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樾感觉那块肉都快不属于自己了,俞濯池才缓缓松开牙关。
“了了。”俞濯池迷茫的眼睛慢慢恢复清明,吻上白樾落在脸上的眼泪,“对不起。”
“好痛啊。”白樾缩进俞濯池的怀里,举着的手搁在俞濯池眼前不收回去。
俞濯池盯着那个已经渗出血丝的咬痕,握了上去揣进怀里,转头吻在了白樾的耳郭,语句模糊道:“对不起。”
“好点了么?”白樾抬眼去够俞濯池的下巴,嘴唇轻轻在那里碰了一下,一触即离,算是回吻。
“好了。”
“好了?”好了是什么意思?白樾转了转沉重的脑袋,忽然猛吸一口气,撑起身俯视俞濯池,“你好了?全部都好了吗?”
俞濯池嘴角微微挑起一个弧度,对上白樾紧张的神情,轻轻点了下头:“好了。”
“那......”白樾坐在原地恍惚,“那我是谁你想起来了吗?”
“我的......”俞濯池笑着揉了揉白樾的后颈,“男朋友。”
白樾惊得张大了嘴,欢喜后知后觉地找上了门,门外阳光明媚,风带着雨后的清新,灌入白樾的心脏,那块枯竭已久的土地在春末的时节复苏,迅速抽条生芽。
指腹擦过粉白细腻的皮肤,泪水沾湿了一片,带过了这么些年的委屈与苦痛,泪水干涸在他的脸庞与俞濯池的指尖,分担一半好像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俞濯池将人搂进怀里,声音不由得也有些哽咽:“不哭了。”
“你们在干嘛?”一道童真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抱头痛哭,两人转头就见门边站了个穿着长裙、扎着双鞭的小姑娘,一手扶着门把手,一手提着一个小号的渔网,眼里还眨巴着疑惑的光。
两人默默松开紧抱的手。
“在庆幸死里逃生。”白樾一本正经地说,那小姑娘一听眼睛顿时一亮。
“什么什么?”小孩噔噔瞪跑了过来,手里 的东西往角落一丢,“死里逃生?惊险吗?刺激吗?”
白樾一愣,迟疑着点头。
“哇哦——”小孩眼里瞬间燃起崇拜的光芒,“能和我说说你的传奇故事吗?我还是第一次碰见活的冒险家。”
“——好。”
俞濯池在外面站半天了,里面叽叽咕咕的声音还没停。
“天哪!”
“太酷了!”
“真厉害!”
各种夸赞声此起彼伏,俞濯池不能走远,他昨天昏了过去,也不知道白樾是怎么把他带出来的。
只能从里面语气夸张的语句中慢慢拼凑出真相。
白樾他,真的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情。
“吃饭啦——”
大哥朝他点点头,随即向屋里喊道。
没过一会儿,一个天蓝色的小炮弹冲了出来,掠过俞濯池身边只剩下一阵风。
白樾的脚受了伤不能走动,大哥十分贴心,让俞濯池就端着饭菜和他一起留在房间里吃饭。
白樾心情很好,吃饭都带了点雀跃。
“真厉害。”
白樾闻言一愣,猜到刚才俞濯池一直在外面,摆了摆手:“还好还好。”
哪里是还好还好,分明是能够毁天灭地的好,却在俞濯池本就崩塌的世界里慢慢搭出了一幢小楼,姜黄色的外墙,种满了花花草草,有一个俞濯池从前不敢奢望的名字——家。
白樾其实不太记得那时的疼痛了,他的脑袋很昏沉,一心只想着再往前走走,再走走他们就有救了,然后那些尖锐的、疲乏的、细小的,或是沉重的疼痛都被埋进了渺茫的前方,眼前从昏暗的黑色到天边升起的破晓色,一点一点烧尽了白樾的感知。
到最后,只剩下疲惫和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