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樾握着手机,嘟嘟嘟声响了又断,断了又响,在无边的雨幕里久久回荡,始终没人接起。
他下了车上前去看乱糟糟的地面,想要从中分辨出俞濯池的痕迹,可是这里只有一堆麻绳铁棍,什么也没看出来。
白樾被雨淋得湿透了,沉着起身,脚步却很虚浮,只能踉跄着往车边走。
一道刺眼的车灯从不远处直直打在白樾身上,强光照得白樾眼睛生疼,他快速眨巴着眼睛想要适应这光,抬起胳膊挡着些光,视线往来车的方向看去。
一个长相凶横的男人开着一辆皮卡径直往白樾的方向冲来,长时间的驾驶和紧绷的情绪让白樾此时思维迟钝,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离他很近了。
白樾急忙撑着手从车前翻了过去想要避让,那人没刹住车,直接往白樾的车上撞了过去,车身擦过白樾的腰腹,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
惯性使得驾驶座上的人往前栽去,直起身时,白樾已经拉开车门,他的车子一直没有熄火,此时直接挂挡踩下油门,在剧烈的撞击声中把横在车前的车子撞得远了些。
“操!”
白樾听见那人气急败坏的骂声,叽里咕噜地钻进白樾的脑袋,他打着方向盘从车旁开了出去,后视镜里可以看到跟上来的车辆把距离咬得很紧。
晃眼的远光灯让白樾产生一种眩晕的感觉,他顾不上多想,变道躲避后边的车灯。
车尾被撞上的时候,白樾想到了死,他可能真的得交代在这里了。
巨大的碰撞声在他的耳边炸开,白樾费力睁开眼,翻着巨浪的海洋近在眼前。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车开上坡道,一边是山体,一边是断崖,崖下是蓝黑色的海洋,车的前头已经撞开护栏探出断崖,白樾就快要悬空在海洋之上。
白樾好像回到了那个阴天,那近在咫尺的海浪,咸腥的海水拍打在他的脸上,后面是将他后扯的蛮力,前面是俞濯池不断下沉的身影。
白樾想,就这样吧,去陪他吧。
白樾好像陷入那场失去俞濯池的噩梦里出不来了,他似乎已经忘记了俞濯池并没有死在那里,掩上眼睛不剩半点挣扎。
“砰——”
“白樾!”
一声巨响,白樾听见一句近乎撕裂的喊声,那两个字在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中,无比清晰地传入白樾的耳中,他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与他平行反向撞上后面车辆的车上,赫然坐着俞濯池。
“俞濯池。”
白樾已经闻到了呛人的汽油味,不确定到底是哪辆车漏了汽油,白樾松了安全带,费力推开被撞得变形的车门,抬眼间,就看见那辆黑色的车被后面那辆皮卡反撞了出去,护栏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变了形,后车轮已然出了公路,悬在空中。
霎那间,白樾心脏骤停,对上满脸决然的俞濯池,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身后的爆炸将他推了一把,他跟着那辆车一起落入海中。
车辆落水掀起的浪潮将白樾拍得很远,灼热的火星落入海里,橙黄色一下子照亮了沉寂的深蓝,他被冲得昏了头脑,短暂地下坠后才在迷蒙之中看见同步下坠的车子遗骸。
白樾奋力往那个方向游去,小腿磕在礁石上,尖锐的痛感让他打起精神游到了车门边。
好在俞濯池没有关上车窗,车门不算难拉,只是俞濯池正对着爆炸中心,此刻已经被震晕了过去。
“不能往岸上去。”
白樾回头望向爆炸点,那里聚满了车辆。
他带着俞濯池不断浮沉在海洋里,顺着海流险些被带向深海,他没什么力气了,还拖着个人,此刻只能顺着海流尽量贴着海岸线。
“俞濯池......”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樾的脚才踩在松软的沙滩上,那扎实的触感让白樾一阵恍惚。
可还不是可以掉以轻心的时候,俞濯池受了伤得尽快送医,那些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一定会顺着海岸线找过来。
白樾背上俞濯池,深一脚浅一脚往上走,那是一大片树林。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没有通讯工具,白樾基本上寸步难行,他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只懂得简单地分辨东西南北,可仅仅靠这些怎么走得出偌大的树林。
白樾舔了舔干涸到起皮的嘴角,背着俞濯池找到了公路,他还不敢真的往公路上走,只在距离公路百来米的树林里顺着一个方向走。
脚上的鞋子早在海里就被冲走了,只剩下薄薄一层袜子,也被沙土磨穿了,白樾难耐地勾脚,疼痛一阵尖锐过一阵。
应该是出血了,沙砾沾在伤口上反复碾压,白樾却腾不出手来清理一下。
“俞濯池......”
“你醒醒,陪我说说话。”
天很黑,路很长,白樾身后湿漉漉的紧贴着俞濯池温度过高的身躯,脑子里像裹了浆糊一样沉重。
他背着不省人事的俞濯池从天黑走到了天亮,终于在看见人影时一头栽了下去。
“滴答——”
“滴答——”
屋檐落下的雨滴声砸进青石板浅浅的凹槽里,指针转动让俞濯池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无声地望着白樾的侧脸,脑子里出现一瞬间的空白,随后涌进密密麻麻的记忆碎片。
他有些无助地躺了会去,身侧的窗子涌进咸腥的海风,带着那层棉质的薄薄的窗帘与阳光一起,跳了段春末的舞。
俞濯池能够清晰地听见风划过布料的声音,很细微的沙沙声传入他的脑颅被放大了数倍,晃眼的阳光照得他视线发白,然后慢慢聚焦,有一个单薄的身影,好熟悉。
俞濯池有些心空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就很久,才偏头对上白樾满是擦伤的脸。
“了了。”指腹覆上白樾的脸庞,新鲜的伤口又渗出血丝。
“吱呀”一声,门开了,俞濯池转头去看来人,是一个憨厚的男人,剃着平头,皮肤黝黑,脸上挂着关切。
“醒了?”那人手里还端了盆热水,放在床头的一个架子上,“哎呦,还疼不疼呀?”
“不疼了。”俞濯池迟疑着摇了摇头:“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