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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浊流

    原来每位贵女的芙蓉金印里都是刻有名字的。

    沈媗霎时委顿在地,一双泪眼看着阿尔赫烈。

    阿尔赫烈起身重回萧明月身畔,先前显露的冷漠随之暗淡。旁人见他如此神情只是想着尊师一贯如此,可心细的柳文嫣却感知出不同的意味。

    柳文嫣看着萧明月与阿尔赫烈,眼底隐过一丝愠怒。

    若世夫人拿着薄金问沈媗:“你为何佩戴的是舜华公主的金印?”

    沈媗敛眸语噎,人群中的陆玥义愤填膺地开口:“好你个沈家女,想来那日毁我良田的也是你!都说你家小人得志,还装什么清流正士,我看你这种人就该送去廷尉署好好治一治!”

    柳文嫣是不想附和陆玥的,只是她也看不惯沈氏一流,便鄙夷地哼了声。

    有了陆玥和柳文嫣领头,旁的贵女自是不给沈媗好颜色,个个冷嘲热讽话中带刺。年婕瑜虽说不与他人为伍,但是看向沈媗的眼神也变了味。

    沈媗直了直背,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

    沈媗朝若世夫人行了一礼,罗衣轻拂,璀璨非凡。她本是一个娟好静秀,心性内敛的女子,离乡之前,也只是父母膝下乖巧听话的小娘子,现如今讥讽之言不绝于耳,换做月余前定是要痛哭一番的,可现在,她只是蔑然一笑。

    若世夫人又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夫人已做决断,我无话可说。”沈媗微微抬颚,她眸中隐晦,话却说得明白,“我佩戴清君的金印,是因为我的金印丢了,九翁主多的那一块便是我的。”

    “所以你承认前日招蛇一事与舜华公主溺毙都是你所为?”

    “是。”沈媗应得干脆,她道,“我从鹤华台窃取蛇床子时丢失了金印,清君与我交好,我便借助她对我的信任拿走了她的身份牌,害她入水,也是不想让别人知晓真相。”

    “你行此恶事,天理难容。沈媗,你应知人各有能有不能,与你入苑的贵女谨遵教条,至真至诚,唯你坏了公道也毁了人心。”

    “至真至诚?呵……”

    沈媗掩袖而笑,随即转身看向陆九莹,言语冰冷:“九翁主,夫人的话,你应否?”

    陆九莹没有回话。

    “你自是不敢应,你也不敢告诉大家,鸿博苑考校,你涉嫌舞弊无一人知,招蛇毁田,你及时抽身让林娘子受了罪,这一次,你们做贼心虚,为了能继续参与选妃无所不用其极。敢问你哪里真,哪里诚?”

    柳文嫣此时于旁开口:“沈媗,你将话给大家说清楚,陆九莹到底做了什么!”

    沈媗突然将矛头调转,陆九莹很难应接。

    萧明月彼时还跪在地上,她回道:“沈娘子何必混淆是非,误人清明,难道委罪于人便能掩盖你无情无义的事实吗?”

    沈媗看她一眼,反诘道:“你的情义,倒真让我好瞧,你如此含仁怀义得到了什么?可是杳杳的惨死,还是你身受鞭笞的悲哀?萧明月,你确实聪明,可聪明保不了命,权贵才能。”

    萧明月逼问:“谁又能给予你权贵?”

    “你想知道吗?”

    沈媗是朝陆九莹回话的。

    陆九莹沉眸相对。

    沈媗缓步近身,她说道:“进苑月余,我仿若做了一场幽梦,这一路走来的风雪,迎面的春花,俊俏的人儿,都是我心底的梦。你诉我无情义,夫人也道我毁了人心公道,九翁主,你事事困惑,可事事有人相帮,便是一个侍女萧明月就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这条路,我走得不如你顺畅,我羡慕且嫉妒于你。”

    陆九莹心中不是滋味,她看着一脸悲凉的沈媗眼底有些酸楚。

    “但不公的是这世道……”沈媗说着话,可转瞬便见她突然拔下发髻上的钗环对准陆九莹,陆九莹躲避不得,她被沈媗拽住,以尖锐的钗头抵住喉咙。

    萧明月见状急起却被打湿的襦裙绊了脚,幸得阿尔赫烈搀扶。

    即便到了此刻,若世夫人也并未显露出急色,她说道:“乘人之危,更为不耻,沈媗,你若还顾及你的家族,便立即收手。”

    “我一人所为便一人承担!”

    陆九莹也劝说道:“沈媗,你切莫冲动行事,你若再伤我,此事再无回转余地。”

    “还如何回转?清君已经死了……”沈媗突然泣声大哭,适才所遮掩的情绪全然崩溃,她知道王清君的金印被发现时任何辩白都不足为信,没有人会再信她。

    她嘶声呐喊着:“我行至今日,都是你们逼我的!你们哪个没有倚财仗势,心有算计?说什么公平公正,这场选妃不过是我等黎庶来衬托你们豪族的伪装罢了!难道霍家当真能看得上我们这些毫无背景之人吗?我沈氏一门的清正早已被碾压在淤泥里,我也只是个从泥中爬出来的人,于你们眼中从来都算不得干净……”

    沈媗仰面大笑,已然失控:“俗人昭昭,我独昏昏,尔等浊流,怎配与我同行!”

    众贵女被沈媗发狂的模样震慑住,齐齐往后退去。

    银笺护着若世夫人,还在出声痛斥沈媗。

    御林军已经持刀上前,欲要拿人。

    她是跑不掉的。

    萧明月没有想到沈媗竟然会挟持陆九莹,她正欲上前手腕却是一紧,阿尔赫烈反倒是拦住了她。

    他低声说道:“沈媗若是入了诏狱,将死无葬身之地。”

    “什么意思?”

    二人说话间,沈媗在陆九莹的耳畔轻声问道:“知晓我背后之人定要死无葬身之地,如此,你还想知道吗?”

    “沈媗,你回头吧。”

    “从杳杳死的那一刻开始,我便回不了头了……九翁主,我要是说没杀害清君,你信吗?”

    沈媗眼中的光彩陡然退散,她高举钗环用力刺下,可就在她抬臂之时,黑夜中疾来的一支箭射中了她的脖颈。沈媗受力倒下,陆九莹及时接住了她瘫软的身子。

    萧明月当即回身看向远处,只见盏盏明灯摇晃,一个华服女子缓步而来。

    黛蓝走在林夫人的前头,手臂微微垂落。

    王清君的女婢原本跪伏在一边,许是见了突如其来的杀戮惊怕不已,爬起身来想要闯出去。御林军还未挥刀,黛蓝的又一支袖箭直穿女婢的眉心,女婢当场咽气。

    沈媗目睹王清君女婢身死,眼角滑过一滴泪。

    她约莫还有些气息,只是话不成句,睁着一双盈盈双眸看着陆九莹。陆九莹俯下耳朵,听着沈媗口中呓语,不消几句,她也便咽了气。

    这场纷争的最后,又以鲜活的生命收尾。

    林夫人走入光亮之处,露出那张绝世容颜。月亮弗如仙姿,万花自愧玉貌,她仿若是这天地间至真至纯的存在。

    林夫人在众人间落定,温柔说道:“大家都无碍吧?差一些,我便来晚了呢。”

    萧明月紧握的手心有些刺痛,她突然就明白了阿尔赫烈适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