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为自己作伪证。
萧明月望着阿尔赫烈炙热的目光,心口处突然跳得厉害,她要十分克制才能将心中烦乱的那缕丝给理清楚。
若世夫人处变不惊,淡淡笑道:“想来萧明月去祭台拿谷种,是受了尊师之意。”
“夫人唤我来此便是询问此事?”
“是有此意,只不过,”若世夫人看向萧明月,说道,“女婢萧明月不在鹤华台当值,却回云沧苑生出一桩事端来,琅琊郡的舜华公主今夜溺水毙命,其女婢指控是萧明月所为,但两方各执一词,谁都拿不出证据来,叫人很难分辨。”
阿尔赫烈沉稳镇静,他说:“公主溺毙,可是大事。”
“正是因为事关皇室之誉,我才想多听一听两方的辩言,适才沈媗说看见萧明月去三雍宫,让众人误以为她是私自前去。九翁主有嫉妒舜华公主劳作成果之嫌,故而指派萧明月将其杀害,还想重新替换新种。”说到此处若世夫人漠然片刻,她环视眼前几人,“不管真相如何,舜华公主命殒已成事实,今夜若断不清楚,那我便将你们全部交给廷尉署,等入了诏狱,你们再慢慢辩。”
若世夫人这是想要置身事外。
陆九莹比在场所有人都要了解若世夫人,她怎会断不清楚,她分明是不想断。可若世夫人为何要袖手旁观?难道是她在背后指使沈媗行此恶事?
萧明月原本也是这般作想,但很快便否定了。
沈媗听到要去廷尉署,果断跪在若世夫人跟前,她字字铿锵倾诉心中愤慨。
“夫人,我与清君的女婢只是一介庶民,如何能与皇室宗亲在廷尉署相辩,今日是夫人您在,我才敢将事实公之于众,若真下了诏狱,只怕我们连口都张不了便没了命!”
萧明月因此认为沈媗若与若世夫人同谋,夫人断不会将人送到廷尉署,而沈媗想安稳留在尚林苑,就必须求得若世夫人的帮助。
沈媗畏惧去廷尉署,萧明月与陆九莹亦是,因为她们一旦离开尚林苑便再也不能参加考校。两方之间想要争个胜负,都只差最关键的证据。
阿尔赫烈旁观几分,看着这些女人个个浑身长满了心眼,加起来却没两分机灵。她们读着论语孝经,诗书春秋,身受儒礼熏陶,相互较劲无非都是凭着一张嘴,倘若真的入了廷尉下到诏狱,还有几个敢正言厉色。
萧明月却是个烈性,即便抽身不成她也是会将人一道拉下水的,保不齐还搅海翻江,让所有人都不得好。
阿尔赫烈及时截住萧明月的话头,他道:“沈娘子言下之意,可是诉廷尉无道,夫人不为?”
“我,我没有此意……”
沈媗没想到阿尔赫烈突然会为难自己,一时有些语噎。
“可我听着,你就是此意。”
阿尔赫烈最擅长的便是不给别人留情面,即便事关皇室,攸关性命,他也从不随声附和。若世夫人像是知道他要发难一般,竟也侧过眸去,没有言语。
沈媗一副凄苦悲痛的模样,试图用自己的柔弱去换取怜惜。
可阿尔赫烈是谁?
她们不知眼前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亦不知那“斩阎罗”的称号有多瘆人。
阿尔赫烈的目光直逼沈媗,他问:“你说看见萧明月去三雍宫取谷种,彼时你身在何处?”
“我,我当时……”沈媗镇静几分,快速想着应对话语,她说,“我当时在她们身后。”
“好,你且说说,萧明月前去三雍宫走的是哪条路?走的是西边,还是往北?”
沈媗很清楚萧明月是从温室前往三雍宫,先走的北边再往西去。她说道:“三雍宫在西南,她从温室走的是向北去西的路。”
沈媗说得没错。
可阿尔赫烈却问:“你去三雍宫做什么?”
沈媗:“……我瞧她们行为鬼祟,所以才跟着。”
“所以说从那刻起,你便知道九翁主要谋害王清君了?”
沈媗连忙摇头,略显急色:“我没有这般说!”
“那你见着她们私入三雍宫为何不向夫人禀告?”
“我当然是顾及与九翁主的情义!我若是知晓她想要替换新种,无论如何都会禀明夫人的!”
“情义?”
阿尔赫烈像是听到什么趣话一般,他笑了笑,随即又走了几步来到沈媗旁边,缓缓蹲下身来凝视对方。
男子投来一双剑眸,似能跗骨惋心,叫人心惊胆寒。
“这世间最虚假,最不可信的,便是情义。”
不远处的萧明月始终追随着阿尔赫烈的身影,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莫名心生悲凉。如此鲜活的一人,像是看尽了人间悲剧的老者,困囿苦海的囚徒,不得情,不得义。
阿尔赫烈说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当真看见萧明月去了三雍宫,还是有人挑唆于你,叫你以此陷害九翁主?”
“我没有陷害九翁主,我所说之事句句属实!”
阿尔赫烈抬手拽住沈媗腰间悬挂的芙蓉金印,冷漠言之:“自作孽,不可活。”就在沈媗失神之际,他用力扯断绳穗,将那块金印狠狠摔在地上。
芙蓉凋谢,碎玉一片。
黄金镶嵌的白玉就此破碎,只余那块小小的薄金在地上翻滚着。薄金滚至陆九莹的脚下,她俯身看去将其捡起,终是发现了端倪。
薄金里头清晰地刻着三个字,王清君。